她跟詹祐驊的第一場約會,失敗,而且是非常的失敗!
姑且不論她跟羅沛的關系,對詹祐驊而言,再不屑羅沛,他仍是上司,自然沒有分桌坐的道理,所以他「客套」的問羅沛他們要不要一起用餐,不料,羅沛竟說好!即使蘭心的臉都綠了,他也不以為意。
她感覺得到羅沛是故意的,就因為上午起爭執,下午便故意破壞她的約會。
這男人到底要耍脾氣到什麼地步才肯罷休?她好不容易想要找個人依靠、試圖忘記他的存在,他卻大剌剌的坐在她對面搞破壞!
她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兩人便陷入冷戰,除了公事,她根本懶得和他多說兩句話,但是一沒盯著他,他就往畫室跑,為了罩他,幫他處理完公事,壞了她好幾次約會。
但即使兩人相處狀況惡劣,現在的她還是在幫羅沛喬畫展的場地。
「顏色用白色就好,不必太花俏。」明明有專辦展覽的公司能替她做場地的布置,方馨惟卻堅持要自己打點。「動線要從這里……一路到那邊,對!」
「方小姐,邀請卡的材質,請您挑選。」活動籌備組人員上前提醒道,她點了點頭。
把場地設計圖搞定後,她再到一旁去挑邀請卡的用紙,隨著紙的材質與磅數不同,呈現出的質感各自有異,只是單純的一張邀請卡,就有幾百種的選擇。
她一一將紙掂在指尖秤重量,再反復看著色澤與特殊效果,足足挑了一個小時才選定。
「圖案我會再E給你們,因為羅沛還沒選中要拿哪張畫當邀請卡。」她轉轉頸子,低著頭太久,有點酸。
「好的。方小姐,要不要喝點東西?休息一下。」工作人員中某位貼心女孩問著。
方馨惟點頭同意。她的確想偷個閑,讓自己喘口氣。
用上班時間幫羅沛處理畫展的事,這是羅治洋默許的,可是她並沒有因此比較輕松,因為今天下午延宕的工作還是得找時間做完。
跟羅沛吵架之後,有好多工作又落回她身上,下星期就要開會,明年初上市的新品、營運跟走向都得擬定,可是身為總經理的羅沛卻毫不過問。
方馨惟坐在古典的長椅上,女孩為她倒了杯咖啡後就離開,她獨自一人坐在角落吹冷氣,啜飲著咖啡,享受這片刻的悠閑時光。
她其實是個很容易滿足的女人,唯一貪婪的渴望,就是羅沛。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愛上他的,最初的情感萌芽應該只是普通的喜歡而已,可能是高中、或是大學,她那時只知道照顧這個外表俊俏的弟弟,兩人朝夕相處。他愛逗她笑、給她驚喜,在二十歲的生日會上,他送了她一條鑽石項鏈,她很高興。
但是到了半夜羅沛竟來敲她房門,他說之前送她的那條六十萬項鏈不算禮物,他要送的東西更具價值。
是一整套日本室內裝潢雜志。她看見那套雜志時,連尖叫都忘記了,只是呆愣的望著那一本本充滿家具照片的書,然後不明所以的望向羅沛。
他說,他知道她喜歡去逛IKEA、特力屋,就連房間都改造成自己喜歡的樣子,所以他想,她應該會喜歡這些小東西。她記得當時她哭了,流的是喜悅、感動的淚水,更是一種欣喜若狂——她一直以為羅沛不曾注意她。
向來是她了解他,知道他什麼時候要什麼、什麼情況會去哪兒,他的任何喜好她都了若指掌;而羅沛視這樣的照顧為理所當然,根本很少用心留意她的喜怒哀樂。
她對花過敏,但他偶爾會送她花;她不能喝牛女乃,他有時會特地去買一大瓶的鮮女乃讓她當早餐,世界上她最討厭的動物就是老鼠,而十八歲生日時,他去買了三只小老鼠說要給她養。
這如果叫了解,那她對羅沛的了解就是屬于神的等級了,由此可見,她二十歲的生日禮物多麼珍貴。
捶著發酸的雙肩,方馨惟感到疲累,看來該找個機會去做指壓按摩,累積太多的疲勞,肩頸變得像石頭一樣硬。
突然一雙溫暖的大手置放在她的肩頭,嚇得她差點尖叫出聲,她跳起來往後看,還險些撞倒放著咖啡的圓茶幾。
驚魂未定的她眨著眼,在看清來人後,她更為訝異,「羅沛?你、你怎麼……」
「肩膀很酸喔?坐下來我幫你按摩。」說著,他逕自拉過她的手,按著她坐下。
方馨惟因為驚訝過度而說不出話來,此時那雙大手已經在她肩上輕柔的按壓起來。她一直很喜歡羅沛的手指,縴長而美麗,拿著畫筆時更為醉人。
兩人都默不作聲,忽地,羅沛低低的開口,「我們別再吵架了好不好?」
「我沒跟你吵。」一听,方馨惟不悅的回首,「是你在跟我過不去。」
「我……」羅沛被她瞪得一愣,而後深吸口氣,「我承認我是有點故意。」
轉回頭,任由長指在肩上揉捏,她也不想再說什麼,畢竟羅沛是富家公子哥,自尊心從小被培養得比天高,如今願意低聲下氣來道歉已經難能可貴,從小到大,通常都是她先示好。
「你來這里做什麼?」她不在,羅沛也不在,公司那票員工是要放風了?
「知道你過來這里,所以想來看看。」羅沛輕聲的說,「我剛才看了一下場地,果然交給你就對了。」
「我辦事你有什麼好不放心的?」方馨惟一頓,「不過你辦事……」
「你辦公桌上的文件至少少了一半。」忽然他附耳低聲說︰「下星期會議的東西我拿回去看了。」
咦!方馨惟訝異的轉過頭去,瞪大雙眼望著他。
「……不對!你又在耍什麼詭計?」看了他半天,方馨惟蹙眉,像是想通了什麼,「你這麼主動絕對沒好事,晚上不準跑夜店,這個沒得通融!」
「我沒有。」他聞言失笑,「我只是不想看你太累。」
方馨惟愣了一下。什麼時候羅沛會在乎她疲累與否?這讓她受寵若驚,又有一點擔心。「你……知道我很累?」
「為什麼不知道?」羅沛泛出一抹笑,「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為了避免跟我說話,索性把工作扛下,連下星期那麼大的案子也想一個人搞定,所以最近都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
「十一點不算三更半夜……」她還在逞強。
羅沛無奈的看著她。小惟簡直是逞強這字眼的代言人,為了他、為了爸媽、為了羅家,她付出一切,可什麼時候她才懂得為自己做點什麼?
他挨著她坐下,看著她堅強的側臉。顯然最近她又瘦了些,下巴的線條益發明顯,臉色也不太好看,晚上她房門門縫甚至還透出光亮,既然他沒處理公事,十成十她把工作帶回家做。
「下禮拜的會議我會搞定的。」大話一說出,他立刻補充解釋,「我話說在前頭,這不是為了爸、也不是為了公司。」
「不然呢?」
「為了你。」羅沛迷人的眸子直視著她的雙眼。
方馨惟頓時怔住,那瞬間她的心跳漏跳了兩拍。她感到一股躁熱,隨即有些擔憂的撫上臉頰。千萬不能臉紅,萬一讓羅沛看出來就糟了!
「少亂說話。」別過頭,她慌張的端起咖啡遮掩表情。
「不然你以為我是為誰?我不想讓你太勞累,可我也不想讓爸以為我開竅了,願意接他的位子,因為我還是選擇我的繪畫生涯。」
羅沛說得越理所當然,方馨惟的心就跳得越快。
這些對他而言很自然的話語,對她來說卻是令人心跳加快的催化劑,更是讓她對他的感情一直無法煞車的主因。
「如果你不繼承,那公司怎麼辦?」等情緒冷靜後,方馨惟認真的問羅沛,他的想法總是太天真。
「怎麼辦?這不是我該煩惱的事吧?」他眯起眼笑著,「總不能要我的人生從此為個我不愛的工作而活吧?就因為我是羅沛,就得賠上我的一生嗎」
「所以如果未來……爸爸沒辦法繼續主持公司,你也寧願眼睜睜的看著精利結束、倒閉,或是讓爸一生的心血落入他人之手?」方馨惟感到不可思議。他是真的完全不在意嗎?
羅沛突然將兩手平放在她面前,先動動左手,「左邊是你的人生,很短喔,隨時會有意外也不一定;右邊呢是別人的人生衍生出的產物,可能這東西比你活得還長,你覺得哪個比較重要?」
看著他的手,方馨惟瞠圓了眼。自己的人生……以及別人的……
「如果這是指精利生技公司,那這個比較重要。」最後她指著羅沛的右手,說得理所當然。
唉!羅沛扯了下嘴角。小惟就是這樣,總是拿自己珍貴的人生奉獻給別人。
「我呢,當然是我的人生比較重要,生命太短暫了,我不想為別人而活。」收回手,羅沛聳了聳肩,「我要追尋我所熱愛的,享受須臾但燦爛的人生。」
方馨惟咬了咬唇,知道說再多也說不動他,要是能輕易讓他改變心意的話,就不會到現在大家還在努力勸他。
跟他提家族責任也沒用,因為他會說身在這個家不是他自願的,如果過得優渥就得葬送興趣,那他寧可跟她一樣生在育幼院,雖然窮苦,但能選擇自己的人生。
這話其實很傷人,只是羅沛不知道。
他不知道人們總是看不見自己擁有的而去羨慕別人,身在育幼院的孩子如果每個人都是他那種想法,誰還會在參觀日時拚命的表現,以求被人領養,能有個健全完整的家庭呢?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在繪畫這條路上並不順利,或是說——你並不適合,那又該怎麼辦?」這回方馨惟把話說開了。
羅沛臉色一沉,不高興的瞥她一眼,像是在怪她觸他霉頭。他深吸口氣,看著正準備進行裝潢的美術館,其實這個畫展對他而言的確是個成敗關鍵,不過……他有信心。
……或許有吧。其實他也很不安,不確定自己是否真有繪畫才能。
對他而言,商業比繪畫更能掌握,在商場上他可以掌握全局,但是藝術卻完全不行。
「如果我不適合……」他強調的是不適合,並非不順利,「那我會放棄這條路。」
聞言,方馨惟瞬間雙眼一亮。此時羅沛正望著遠方,瞧不見她的神情,迅速的理好情緒後,她才開口。
「我們來談個條件如何?如果你的畫展成功,我會盡一切力量,幫你說服爸爸放你一馬,讓你過自己想要的人生,再也不必管公司的事!」當她說到前話時,羅沛立即回首,雙眼熠熠發光。「但是——如果你失敗了,就要把全部心力放在公事上,為繼承做準備。」
她原本以為羅沛會站起來又叫又跳的說這種交易太夸張,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或是說雖然放棄繪畫但他還可以做別的事情,憑什麼要他接掌生技公司……等等,但是他卻反常的蹙眉沉吟,半晌沒說話。
他們就在這充滿白膠味的古典長椅上各自沉寂。方馨惟也不逼他立刻回答,但是無論如何,她會試著把羅沛導回繼承公司的正軌上!她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就算沒有他,至少還有她可以幫忙公司,不是嗎?
可是他自始至終都沒搞懂,她姓方!她只是個被領養的孩子,燒成灰都不可能變成羅家的一份子,想當初她光是成為營運長,就遭到多少羅氏的股東大力反對。
若不是這些年來她開創許多佳績,用新產品、新形象打進新的通路,讓營運成績年年成長,她老早就被換下來了;他從沒細想,這些成果全是她兢兢業業、不眠不休換來的。
爸爸不可能把公司交給她,就算真有那麼一天,光是人們的私下耳語跟撻伐她就會承受不住——最重要的是,她本來就沒有覬覦之心。
如果只是單純輔佐羅沛經營公司,那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