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座車來到興建中的工地,唐以書蹙著眉下車。滿天灰沙黃土,工地機器聲震耳欲聾,一個頭戴黃色安全帽的男人小跑步過來,滿頭大汗。
「唐董事長!」他得用吼的才能壓過水泥攪拌機的聲音,「您好!」
唐以書伸手握了兩下。他不懂,有辦公室可以商談,為什麼非得到工地來?
「請先跟我來!」男人大喊,一邊回身指向一間白色鐵皮屋——工地辦公室。
他不悅的拉整西裝,白了身邊的秘書一眼。
「別看我,這是對方指定的……您消氣∼消氣。」連書諒連忙緩和氣氛,「大部份的工作都是帝發建設承包,監工和設計也是他們,偶爾順他們一次,少不了我們幾塊肉。」
「這樣怎麼談事情?大家要戴麥克風嗎?」唐以書真正想抱怨的是這個,開會沒有質量。
連書諒只能聳聳肩。約定地點在這兒,他也很意外。
他以為對方是女性,照理說,會在辦公室見面,至少可以讓自己打扮得宜,光鮮亮麗的與合伙人見面。
進入鐵皮屋里,噪音並沒有比較少,整個空間凌亂不堪,東西橫七豎八的放,這兒可是工地,常常準備要看份資料,外頭就又有事了。
男人引他們進來後,說了聲稍等,他的老板正在樓上勘查,一會就下來。
「還要我等?」唐以書心情是越來越不好了。過去小馬可是親自下來,再怎麼說,他也是最大合伙人,基本禮遇應該要有吧?
連書諒一听,暗暗為趙芷涵捏了把冷汗。敢情這位空降小姐沒模清董事長的脾氣?把董事長當成路人甲對待,只怕對她留任不利啊!
「我想走了。」等不到一分鐘,唐以書完全沒了耐性的直起身子就往外走。
「董事長……」好歹多等一下吧?
唐以書根本不想听,徑自把門推開,這瞬間門外剛好有人拉開門,疾步走進來時因為煞車不及,差點迎面撞上他。
趙芷涵倒抽一口氣,緊扣住門把平衡身體。怎麼會突然有人沖出來?
「咦?」想到什麼,她微蹙了蹙眉,「唐以書?」
直、直呼名諱?連書諒瞪大了眼珠。雖然他家董事長不是什麼達官顯要,但至少要有個敬稱吧?
「趙芷涵?」唐以書也不客氣的立即打量眼前人。如果不是她的聲音,還真看不出原來她是個女人。
寬松的T恤加上牛仔褲,頭上戴著安全帽,臉上脂粉末施,還沾了不少黑灰塵上。
「對不起,久等了,上頭有點問題。」因為她要走進辦公室里,唐以書不得不往後退了幾步。
「你不該讓我等。」根本不想要客套,他直接表達不滿,「于情于理,你都沒有讓我等的資格!」
連書諒聞言,立即大退一步。這場戰爭他決定先作壁上觀,等關鍵時刻再出來緩和。
一進門就走到飲水機邊的趙芷涵眉一挑,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神情瞥向唐以書……
這男人以為他是誰啊?
「請問你怎麼論斷我的資格?」她不客氣的回話,拿著紙杯斟滿水,大口咕嚕咕嚕就灌了下去。
唐以書緊皺起眉。哪來這麼沒禮貌的女人?他眼神一扔,連書諒迅速接到,只得無奈的上前一步。
「首先,名穩是母公司,出資最多,是最大的老板,別說是你,就是帝發建設的負責人,也得以我們的意見為主,董事長當然也等同是你的頂頭上司;其次,今天我們大可要你到名穩去做報告,但董事長依照你的要求親自來訪,而基本禮貌你並沒有做到。」
看到她想開口,連書諒趕緊再接口,「最後,你是空降的新人,能力到底如何還有待商榷,對名穩來說非常沒有保障,你應該要以低姿態來說服我們采納你的設計案。」
趙芷涵擰起眉心。為什麼總是這麼多規矩?紐約這樣、台灣也這樣,就不能直接開門見山的談論計劃嗎?
她不爽的拿下安全帽,搓了搓一頭男孩似的短發,讓唐以書睜大了眼。
「你們真的很無聊,為什麼總是喜歡計較那些有的沒有的?」她重重的甩下安全帽,「我們的目的不是把房子建好嗎?就直接來談設計不就好了。」
「這是職場,待人接物跟能力一樣重要,不了解這個,你在帝發肯定無法待超過三個月。」唐以書挑高了眉,不客氣的打量她,「我到現在連杯水都沒有。」
她倒抽一口氣,「我不是小妹!」
「那你應該請個小妹。」他冷冷一笑。
趙芷涵咬了唇。重重的放下手上的水杯,極度不甘願的走到飲水機邊,為他們倒了兩杯水。
她不是不懂規矩,而是想逃避規矩。
逃避過去那個人要求她做的一切事!
「請用水。」語氣絕對稱不上客氣。
唐以書卻瞬間握住她的手腕,倏地站起身來,眨眼間逼近了她。
服貼削薄的短發,濃眉大眼。肌膚因為日曬而有斑點,但說實在的,只要稍加修飾化妝,這個男人婆絕對會是個美女。
當然,說話口氣、姿勢和舉止都需要稍微改造一下。」你干什麼?「趙芷涵嚇了一跳,急忙要抽回手。
這個唐以書是怎麼了,有必要動粗嗎?她慌亂的掙扎卻無濟于事,只能被逼的望著眼前這個擁有狂野容貌及不羈性格的男人。
「你如果留長發、穿上洋裝,再稍微化點妝,應該會是個不錯的女人。」話題莫名其妙的轉到她身上。
咦咦咦?連書諒听得出來。上司對這個男人婆有興趣了!
「我不留長發、不穿洋裝,也不會化妝。」趙芷涵眉一擰,慍怒的用力推了他一把,「我寧可像個男人,關你什麼事!」
嘖嘖!這未免太暴殄天物了。猝不及防,被使勁推開的唐以書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掛上淺笑。
啊啊啊,這下糟了!連書諒一顆心揪了起來,趙芷涵如果不想變成董事長下一個目標,拜托乖順一點,表現得越反抗,一定會被董事長鎖定,到最後變成他的囊中物啦!
拉開跟唐以書的距離,她揉了揉發紅的手腕,狠狠的瞪著他,逕自踱步走到桌邊,把她的設計圖攤開。
「我們現在可以談正事了嗎?」
他挑眉,數秒內斂容以對。「可以。」
于是趙芷涵便開始講解她想要修改隔間和設計的理念及方向,如何改變隔間讓屋子的坪數得到最大的效用,以及家具設計擺放的位置,使用哪種裝潢材料可以看起來美觀高級卻更省成本。
唐以書听著,發現她不是靠著前男友在事業上發展的草包,而是真的自己有一套。
對于建築結構與設計都相當內行,見解也很獨到,對于上流杜會喜愛的品味知之甚詳,甚至帶入紐約的時尚觀念,要為這棟豪宅創新風貌。
結果算是相談甚歡,唐以書相當滿意趙芷涵的提案,但畢竟他們談的是一個斥資數十億的大建案,必須經過審慎評估後才能決定是否采用。建築進度目前還在外殼,內裝還要一陣子,這點時間還是有的。
趙芷涵愉快地把設計圖卷起,一反剛剛的劍拔弩張。她喜歡跟干脆的人共事,而唐以書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干淨俐落、不拖泥帶水,而且看到的都是重點。
「謝謝你!」她由衷的道謝,至少她的提案是過了。
「別謝得太早,要等公司評估過後才能確定。」唐以書瞅著她。笑起來就挺有女人味的。
趙芷涵笑而不答,她知道連董事長都認同,案子通過的機率就大得多了。
「你跟亞齊的二少東現在是什麼關系?」毫無預警的,唐以書劈頭就問了這麼一句,連書諒完全來不及阻止。
愉快的心情馬上消失,趙芷涵倒抽了口氣,跟刺蝟似的全身豎起刺,警戒的瞪向他。「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討厭有人公報私仇,或因為私事影響公事。」他根本不避諱,直截了當。
「你在說我嗎?」她擰著眉,上前一步,「什麼叫私事影響公事?」
「你跟亞齊的黃凱佑是前男女朋友,听說是不歡而散,因此你離開紐約、離開亞齊建設,轉而來到敵對的帝發建設。」唐以書光從她的反應就知道,絕對是不歡而散。「這不免讓人懷疑,你該不會是想到帝發來妨礙亞齊,或是——」
「什麼時候連應征工作都要管動機了?我以為我只要把工作做好就行了。」趙芷涵憤怒的打斷他。
「哼!事情絕對不會那麼簡單。」他嗤之以鼻的哼了聲,「你會因為復仇而行事躁進,不客觀的評估狀況;或是黃凱佑哪天對你好聲好氣,你一旦回心轉意,帝發建設就倒霉了。」
趙芷涵粉拳緊握。真沒想到有人說話會這麼直白,不但硬刨開她的傷口,甚至還在上頭撒鹽!
「你說的狀況都不可能發生,盡避放心。」她逼著自己忍下一口氣。無論如何這男人都是名穩的董事長,上前甩他一巴掌絕非明智之舉。
「我不相信。」唐以書卻走到她身邊,挑起她的下巴。「黃凱佑如果現在捧著花出現在門外,我保證你的心就跟他飛了。」
「你憑什麼這麼說?」她簡直是咬牙切齒的回著,「我會無視于他的存在,警告他不許再靠近我一步。」
「如果是這樣,你為什麼在哭?」說著,他一邊用修長手指抹去她溢出眼眶的淚。
咦?趙芷涵驚愕的瞪大雙眼。她的視線又是什麼時候模糊了?為什麼溫熱的液體如此迅速的盈滿她的眼眶?
她竟然還會為了黃凱佑傷心?
「為什麼分手?」唐以書沒有松開她的意思,反倒是更快地抹去另一邊滿溢而出的淚珠。
「不關你的事。」她發現自己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就會落下一大串淚珠。
「真想忘了他,就應該把所有的痛苦發泄出來。」他沉著聲說,微側了首,請閑雜人等離場。
是是是。接受到上司示意,連書諒無力的抿著嘴。現在他就從無敵秘書變成閑雜人等了是吧?董事長已經看中下個改造目標,只怕她是難逃他的手掌心了。
閱女無數的董事長哪會不了解女人?看就知道她是武裝自己的類型,把感情都壓抑在心底,逼自己堅強面對。
扁是提到黃凱佑三個字,她就全身氣得發抖,連他都看得出來,更別說董事長看得有多透徹了。
連書諒識趣的離開,還站在鐵梯下,以防其他閑人進入。
趙芷涵一點都沒發現到自己與唐以書距離過近,她緊咬著唇,不懂為什麼自己的淚會止不住的涌出,而這個陌生男人的大掌很努力的為她抹去每一滴差點滑下的淚,不讓它們淌下臉龐。
「放開我!」她說著,卻不知道自己在顫抖。
「為什麼分手?」唐以書裝作沒听見,「就我看來,你是個在事業上、專業上都相當有本事的女人,能有個與自己並駕齊驅的女友應該要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