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晴空萬里 楔子

楔子——她與她們的相遇

天氣好晴朗。

晴朗到一片雲都沒有。天空的顏色,藍艷到令人覺得刺眼。

這就是爸爸說的聖德蓮中學,超級貴族學校,未來有錢人生的養成學校。

嗤,一群富貴白痴!

趴在頂樓邊的欄桿上,姜晴之微張眼眸睥睨著地面上來來往往的學生。才開學不到兩個月,她就心生厭煩的討厭起這座新牢籠。

好無聊。天空只有一片無聊的藍,連朵搞笑的白雲都沒有。地面上一群穿著相同制服的年輕學生,缺乏朝氣的模樣就跟監獄里的囚犯差不多。

不喜歡上學,又何必硬勉強自己,不會蹺課嗎?呆子。

冷哼了聲,姜晴之將視線調離那群據說家世很好,未來應該也會很有「錢」景的學生,如果父母留下的財產沒有被他們無能敗光的話。

好無聊啊,要做什麼?就算現在天外天突然飛來幾顆隕石落在她面前,她也覺得不錯。至少比一成不變又不知道會持續到何時的日子有趣多了。

她有很多想去做的事情,可是每天都要被學校綁住九個小時,放學後還有一堆補習等著她,等到可以休息的時候,也該是睡覺時間了。她正青春年少的黃金歲月被課業、被學習、被一堆美其名叫作幫美好未來提早作準備的雜事給佔滿了,生活中不斷重復著那些自己並不特別想做的事情。醒來、吃飯、上課、吃飯、午休、上課、放學、吃飯、補習、睡覺……每天都這樣循環著,久了,她應該燦爛的人生,漸漸黯淡無力;久了,她內心里真正想做的事情,都一點一滴的被消磨光了。

算了,至少那些一直無趣循環的日子,她也沒有特別的討厭,還可以忍耐。畢竟那是為了自己的未來……爸爸這樣說、媽媽這樣說、爺爺這樣說、女乃女乃這樣說,她周圍的每一個長輩都這樣對她說,而她周圍每一個同年紀的人也這樣被他們的長輩教導著。

無趣的學校生活、無趣的課業學習,這些都是為了未來能有不錯的收入、不錯的物質享受。

未來……

如果未來只是這些無趣生活的延伸,那麼她真的提不起勁去做任何事了。

這樣無趣的日子究竟什麼時候才會看見終點?

終點……如果她死了,爸媽會流幾滴眼淚吧?但是哭完之後呢?會有人因為她的死亡,而在意掛念上一生一世嗎?

世界上六十多億的人口,多她一個、少她一個,就像海邊的沙子被風吹遠一粒,不會有人注意到,也不會有人在乎。有誰真的在乎她?爸爸媽媽只想要她走上他們安排的路,他們真的在乎她在想什麼嗎?

而她又在乎……誰?

她找不到……找不到在乎的對象……一如讀好學校拿文憑不是她認為的上學原因,那是爸媽認為的上學原因……有誰能夠讓她在乎呢?

不知過了多久,姜晴之漫無目的神游的心思,被手臂上傳來的力道給拉回。

「同學,你是一年級的學生吧?放在那邊的是你的便當盒嗎?你的午餐好像還沒開始吃,要不要一起吃飯?」

是誰啊?姜晴之轉回頭,眯起大眼想在背光中看清楚是誰拉住她的手臂。

一張有著耀眼陽光的臉龐映入她的視線。

緩緩打量那張蘊含英氣的臉龐,姜晴之確定對方雖然也是一年級,但是並非她的同班同學。

「一起吃飯好嗎?」對方微笑,靜待回答,而手仍然牢牢握住那只極為縴細的手臂。

「快來吃飯啦!我餓死了!」一個明快洪亮的聲音傳來。

真是粗魯的說話方式,沒想到聖德蓮中學也有家教普通的千金小姐嘛。姜晴之看向另一個距離自己約莫有十公尺遠的人。能夠發出那麼中氣十足的聲量,表示那個人距離餓死還很遙遠。

姜晴之大眼微眯。站在遠處的那個女生她似乎有印象。

對了,那一個大聲女好像是叫作什麼弱水的,她記得前些日子發生打群架事件,十幾個外校生圍毆那個什麼弱水的女生,最後一群人很可恥的被那個女生擺平了。這件事情鬧得全校皆知,連經常躺在保健室不理閑事的她,都知道那個什麼弱水的女生的長相。

畢竟,保健室就設在訓導處的隔壁,她進出時要沒看見那個什麼弱水引起的紛亂也很困難。連寫張悔過書也能吵成那樣,她懷疑那個什麼弱水的女生大腦是不是只裝了肌肉細胞。

弱水?又是一個名字跟本人超不相襯的例子。

正要推拒對方的午餐邀約,姜晴之卻發現手臂上傳來的輕握力道一直沒有消失。那只手只是輕輕地圈握住她的手臂,沒什麼施力,所以她不會覺得緊也不會覺得痛,但就是感到一種擺月兌不掉的堅定感。

「同學,一起吃飯好嗎?」很有耐心的再次微笑問道。

瞧著對方和煦的笑容,姜晴之依然對那個豐盛的便當提不起胃口。牢飯一盒,哪有胃口吃呀!

「封妍,你好了沒?我餓扁了!我要先開動了!」久等不到同伴歸來,正值發育期又食量旺盛的她干脆先吃飯了。

「同學,我們現在才十五歲,正處于人生青春美好的階段,未來還有很多無限的可能性。所以,一起吃個飯,交個朋友好嗎?」她保持微笑繼續說道,一雙眼眸像太陽般的晶亮,像似能看透對方的靈魂深處。

她怎麼知道?姜晴之訝異地瞧著對方。未來……人生終點……這件事情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連她的爸媽都不知道。

「我叫作姜晴之,姜子牙的姜,晴空萬里的晴,之乎者也的之。你呢?你叫什麼名字?」有生以來,姜晴之第一次主動對人報上自己的姓名。

「我姓封,封印的封,單名一個妍,女字旁的妍。」

一抹和煦的笑容,自此封印進姜晴之經常處于陰天的人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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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他遇見她

「哥,快一點,表演要開始了。」遠處傳來一道清亮女聲的呼喊。

「等一下,我快好了。」他雙眼緊盯著大禮堂外的一個攤子。

攤位前圍了一堆人,許多穿著聖德蓮制服的學生在那邊挑選照片。本來應該已經進去禮堂準備觀賞戲劇表演的他,意外地被這個小攤子給絆住了。人很多?這不是重點,繞一圈閃過去就行了。三、四個約莫人高的海報架技巧性地擋住前進路線?這不是重點,自幼習武的他要騰空躍起通過那些鐵架再走進大禮堂也沒問題。

只是……那張真人尺寸的劇照海報,讓他忍不住站在攤前細細觀賞。

是什麼事情能讓她眼中充滿依戀?是什麼事情讓她的眉間盤旋淡淡輕愁?是什麼事情讓她整個人散發出堅定的光輝?

看著海報側邊的橙金色藝術字體寫著「茱麗葉恆久的痴情愛戀」,他幾乎想伸出手細細地描繪那幾個字。

「羅密歐與茱麗葉」,莎翁的經典名劇,一個被中西方傳頌的老劇本,老到不知被多少劇團演出過的劇本。一個對他而言只是存在于藝術史上的劇本,此時此刻因為一張海報而鮮活明亮了起來。

這張照片拍得真好啊!好到讓他迫不及待想觀賞茱麗葉在舞台上的演出。

「這位學長,你要參加競標嗎?」一位身上別著攝影證的男學生笑咪咪地道。

「競標?」他的視線稍微移離一下海報。

「這張茱麗葉的海報,我們只輸出五張,保證絕對限量、絕對獨家,而且永不再版!只有這一次機會,也是唯一一次的機會,要買要快。」男學生瞧他站在海報前久久未離開,嗅聞到大筆生意,旋即上前招攬。今天是聖德蓮中學一年一度的校慶,會在學校走動的校外人士大多是持有邀請卡的畢業校友跟學生親友。

「海報有在賣?」他訝異,而且懷著……小小的喜悅。

「有有有,你在我們攤位上看到的每一樣東西都有賣。姜晴之是聖德蓮的校花,且又是學生會七人小組的公關長,她的海報我們當然有賣!」這種超級賺錢的生意,他們攝影社當然要做。

「怎麼賣?」他偶爾奢侈一下應該沒關系。

「采競標的方式,價高者得。每張海報下面都有一排數字,那數字就是最近一個人出價的金額,我們會在下午四點結標,下午三點四十分的時候在這里直接進行拍賣競價,學長到時候可以再來這里看看。」男學生笑得一臉開心,為了海報下方標記的數字感到開心。

競標?他現在才發現海報架最下方的數字。五張海報,每張海報都標了五位數的金額,金額之間有些微差距,但皆顯示出它們的高價。

一張海報的價碼竟然比一個中高級主管的月薪還多,這張海報真是極品……

他澀澀的發現,自己現在連張海報也買不起。

「上面的價錢沒有標錯嗎?」他懷抱著一絲期待,也許最後兩個零是多標上去的,是漏掉了小數點。

「保證貨真價實,絕對沒有惡意哄抬。我們這邊有每一個出價者的班級姓名跟電話,根據我個人保守預估,這個價錢在最後拍賣競標的時候至少還會再翻漲一倍以上。」

再翻漲一倍?那就破六位數了……他嘆息了下,為自己跟這張海報無緣而嘆息。他現在只是一個大學生而已,即使有家教收入,也只是經濟小康的大學生。

男學生很懂得察言觀色,笑容堆了滿臉。「這位學長若覺得海報太大佔空間,在家里不容易收藏的話,可以參考敝社其它的得意作品。我們有一般大小的照片,也有適合放在皮夾內的護貝照片。像這一整套的七人小組生活照,原價一千二,現在只要九百元。如果你要個人組的也有,像姜晴之這一套制服照,十張一組割喉價四百五十元;體育服照,十張一組跳樓價五百五十元;生活照……」推銷之言如雪球愈滾愈大,吸金效力也一句比一句強。

他專注地听著男學生說話,同時伸出手翻閱男學生遞上的相片本。

「二哥。」久等不到二哥出現的封妍自禮堂中跑出來尋人。

「小妍?怎麼了?」瞧見他最疼愛的妹妹,他露出一抹微笑。

「封妍!」認出校園偶像之一,男學生瞬間睜圓了眼。

「你好。」封妍微笑的打了個招呼,便拉起二哥的手準備走進大禮堂。

難得有機會近距離瞧見七人小組的人,男學生立即做出最佳反應——「幫我簽名!」一張封妍的海報跟麥克筆立刻遞上。

大型海報只要有本人的簽名,價錢可以翻飆三十倍以上!姜晴之的校花效應可以迷暈聖德蓮里外出沒的雄性動物;具有騎士精神的封妍則是聖德蓮名產,她的威力橫掃所有男女老幼,聖德蓮女學生一定願意砸錢買封妍的照片,絕不手軟。

「不了,我趕時間。」封妍微笑拒絕。與攝影社熱血社員們接觸的這段日子,讓她拒絕人的功力提升了許多。

「封妍的哥哥,只要封妍願意幫我們簽名,你要買的照片全部半價!」男學生抓緊商機。

「……」熱血社員很適合去當戰地攝影記者,或是……商人。不過,有件事情她很好奇。「哥,你要買照片?」買誰的照片?

「……」看了看眼楮閃亮亮的男學生,又看了看自家妹妹,封磐拉起妹妹的手,淡淡地道︰「沒。我們進去看表演吧。」

語畢,封磐無視男學生的錯愕與頻頻呼喚,陪同妹妹一起進去觀賞勾動全場人心弦的「羅密歐與茱麗葉」。

那天,大禮堂內的安可聲與熱烈掌聲足以震搖大禮堂外的造型藝術牆。

而一道輕柔淒婉的聲嗓從此駐留在封磐的耳旁,久久不散。

封磐在他大三那年,迷上了莎士比亞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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