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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公仔也有春天 第2章(2)

睡了有一會的陳以希突然醒來,睜眸只覺喉嚨干得很,想喝水。

起身下床,不意踢到了什麼,腳趾一痛,才完全醒了過來。她揉揉眼,看了看自己踢到的物品——是一迭原文書,她才想起這是啟惟哥的房間。看了眼腕表,凌晨一點半,也不知道爸媽回來了沒。

在屋外听到的那通電話聲,是張媽媽打回來的,說是搶頭香的人很多,估計整個活動結束,他們擠出來再開車回來,恐怕也要好幾個小時。媽擔心她困了但身上沒鑰匙進不了家門,所以請張媽媽打電話回來,讓啟瑞告訴她,在他們回來前她就先待在張家,張媽媽讓啟瑞把啟惟哥的房間先借她,她便在這里睡下了。

以前也不是沒進來過,跑張家根本像跑自己家廚房一樣;可略僅事後,她就不敢再闖入人家的房間了。當啟瑞帶她進來時,她發現里頭的擺設已經和小時候看到的那些不一樣了,以前的書櫃里都是漫畫,現在是滿滿的醫學用書,都堆到床角了。

不知道啟瑞的房間是否也不一樣了?想起他觸踫她臉頰時的溫柔力道,還有粗糙的指月復透出的熱度,她臉腮又熱了,好似他的手還在她臉上……她兩手不由自主地捧著兩腮,回味著那樣的感受,心跳怦然。

待西過神來,她怔然許久——捧著臉想象他的手還在自己臉上,心里高興得像是冒出無數七彩泡泡的自己到底是在做什麼?難道她……有個念頭轉過,她陡瞠圓眸。喜歡他?她真的喜歡上他了嗎?但若不是喜歡,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捧著臉蛋想著他的觸模的花痴行為?

自己過來張家時,第一個一定是找他,而不是找和他有一樣臉孔、脾氣比他溫和甚多的啟惟哥;知道啟惟哥已經交了女朋友時,她好開心;可想到他可能會有女朋友時,心里卻是沉堵堵的。久不見啟惟哥也不覺得生活有什麼改變,可只要他有一個星期留在北部沒回來,那個假日她便死氣沉沉,什麼事情都勾不起興趣;她會跑去找啟惟哥問功課,可從來不會對啟惟哥「動手動腳」,卻喜歡勾他手臂,甚至坐在一起就自然地把頭靠在他肩上……

他……她什麼時候沒在他的名學後加上「哥」字的?他明明和啟惟哥是雙胞胎,她卻在不知不覺間將他的稱謂改了,可對啟惟哥仍然不變,難道她很久之前就喜歡他了?

听班上那些有男朋友的同學說,喜歡一個人時,見到他會特別開心,見不到他便會時什麼事都提不起勁;同學還說喜歡一個人時會喜歡他的觸踫,就算他只是模模你的臉,你也會開心得像要飛上天。所以時照她目前的癥狀……

啊,原來她真的在日常相處中喜歡上他卻不自覺……她抵唇微微笑,才又後覺地想起自己是起來喝水的,卻杵在這里想著那人,放任自己傻傻地笑著……這真是太害羞了。

她搖搖頭,命令自己將那人的身影暫時拋在腦後,走出啟惟哥的房間,到廚房倒水。她捧著溫開水,打算在客廳等待爸媽和張媽媽他們回來;在經過飯廳時,余先突瞄見飯廳左側那微敞的房門隱約有光影透出,她止步。

他還沒睡?那是他的房間,和啟惟哥的一樣,都在三合院正廳左側,只不過啟惟哥的房間緊鄰正廳,他的則是隔了個飯廳,左橫屋最里側的房間。

看著那微微敞開一道小縫的房間,她遲疑了幾秒,靠了過去。應該是在看電視吧?那鑽出門縫的光影,讓她這麼猜測。

去嚇一嚇他?想到他可能會有的驚愕表情,她覺得有趣,于是空著的那手輕輕推了推房門——是驚愕沒錯,對象卻是她自己……

張啟瑞盯著計算機熒幕,那是他幫同村的小學同學阿光刻錄的光盤內容。阿光年前跟人借了些片要燒,但計算機卻壞了,昨天一早抱了幾十片光盤過來拜托他幫他燒。

燒這種光盤有什麼,他今年都大四了還少看過片嗎!可是每當他燒完一片,點開檔案檢查有無刻錄成功,因而看到熒幕里的影像時,腦海里總會躍出陳以希的身影。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搞的,居然會看著熒幕畫面卻是想到她?

腦子里滿是稍早前兩人在屋檐下談天的畫面,她烏黑水亮的眼、她觸感滑女敕的臉頰、她脆甜的笑聲、她紅潤的小嘴、她已發育的胸脯,還有她靠在他身上時,那種柔軟的嬌美樣是那樣甜膩……若能抱在杯里,那必然是——啊!受不了了!他抹了把臉,苦笑出聲,自己難道是對她有了幻想?

再也不管熒幕里在演些什麼,他苦惱地在床邊踱步,想要把觸踫過她軟滑肌膚的感覺忘掉,但愈想忘,感覺卻愈清晰;他全身漸生燥熱,好像血流都往下集中在下月復部。這樣的感覺不是沒有過,在國中初識男女不同時,身體常不自覺有這樣的反應;在同學間傳閱漫片時,他也時常有反應;那麼身心正常的他,怎麼可能在幻想她時,身體不會起反應?

他移動腳步,在衣櫃里找出干淨毛巾,走出房間後,步入浴室。他月兌衣、開水龍頭,讓冰冷的水流沖下。寒冷的大半夜沖冷水可真自虐,可誰讓他滿腦子都是陳以希!他是著魔了,才會時從小跟在自己身後哭笑的女孩有了幻想。

快速沖過冷水,他顫跳著身子猛呵幾口氣,才抽了毛巾擦干身體,套上衣物,一邊擦著頭發一邊轉回房間,可一踏入,卻和听聞腳步聲而轉過臉容的女子四目交會……

陳以希沒想過映入眼底的畫面!她驚愕地蹬著面向房門口的計算機熒幕幾秒鐘後,緩緩靠近熒幕——喇叭傳出的音量不大,可是叫聲高亢尖銳,她還是听見了。

她很是意外,瞠目結舌的,也不知是意外熒幕上的高難度姿勢,還是意外發現他在看這種片子。

其實看片有什麼,她念護專,班上全是女生,大家也常在班上公開傳閱,她也看過幾次,甚至有幾個較大膽的同學還會聊她們和男友之間較親密的事情。不能否認,人對性是會有好奇心的,既然她們女生都會有了,更何況是男生?男生的生理構造不同于女生,他們的反應和需求絕對比女生熱烈,那麼她是在驚訝什麼?

可是自己看過、知道他應該看過,再和親眼目睹他計算機播放著片的感受是不一樣的。這種感覺就像是窺見了他的隱私……身後突有什麼聲音,她才後覺地想起她沒見到他人,下意識地回首,在與那人愕然的目光相會時,她手心突然一松,杯子落地,她還來不及反應,已碎了一地破璃。

「匡啷」一聲脆響,讓張啟瑞回過神來,他長腿一邁,大步走到書桌前,迅速關了計算機熒幕,轉身,看見她錯愕中帶著驚慌的神情時,心下一涼,遲疑了兩秒,他還是向她靠近。

張口欲說話,卻不知該說什麼,他低著眉眼見她矮,蹲在他腳前撿拾碎片;怕她不小心割傷,他伸手將書桌上的燈源稍作調整,頓時燈光大亮,他蹲子,想開口提醒她小心一點,卻被搶白了。

「我、我只是要喝水,結、結果看見你房里好、好像有一點光……我、我我我其實什麼都沒看到!」陳以希低眸撿著碎破璃,圓臉脹得通紅。

糟糕了,怎麼會是這種情況?這樣多尷尬,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更糟糕的是,腦海里不斷重復著她方才看到的畫面,可是想的卻是如果是他和自己做那樣的事,也會那麼激烈嗎?啊啊啊!她是怎麼了,怎麼會有他和自己做那種事的畫面?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幻想?

看到什麼?張啟瑞頓了半秒,瞧見她猶如熟透蝦子般的臉膚時,才恍悟她指的是她看見熒幕上的畫面了……見她低著眼簾不看他,莫非是誤會他在看片?是否該開口解釋什麼?比方說老實告訴她是小學同學請他燒光盤的,但他的熒幕明明就是正在播那種影片,她會相信他真只是幫人燒光盤而己嗎?

再者,他確實也看到了部分內容,所以對她解釋似乎沒意義。可若不解釋,依現在她那神情,他想,她恐怕誤會他滿腦子情色了吧,這要讓他往後如何面對她?要他將面子擺哪里?所以他不能被誤會,必須解釋什麼。

「以希,其實——」甫張嘴,卻听她驚叫了聲,起身拔腿就跑。

「……」張啟瑞看著她跑掉的方向。

很好,真是他媽的好!在她心里,他肯定成了大了!

看著那站在椅凳上、正在拆窗簾的男性背影,陳以希從舊事中回過神來。

自己與他之間怎麼會弄到一見面不是沉默以時,就是他對她又冷淡又譏諷呢?似乎就是從那個除夕夜後才有了這樣的轉變。

那時候他想說的是什麼?她記得當時的自己滿腦子都是他和自己交抱的畫面。她先錯愕自己撞見他計算機上的片,接著是驚嚇自己腦海里的畫面,于是當他彎身開口說話時,她才會那麼心虛地起身就跑,深怕心思被他發現。

事後那幾日再遇上他,她還是覺得羞澀又尷尬,不能明白自己怎會對他有那樣的心思,于是見到他就緊張、心跳加速,不是低頭回避他的眼神,就是當作沒看見他;他喊她,她就跑,兩人間的情況就這樣持續了一個星期。

她也想過和他交談,但只要一想起那晚,她就無法控制自己加速的心跳和竄升的體溫,緊張令她無法好好面對他,直到她開學前,張爸爸發生意外去世,她跟著爸媽去到他家時才有勇氣看他,也許是悲傷的情緒讓她忘了那一晚的尷尬。

張爸爸走得突然,張媽媽和啟惟哥哭得好傷心,他是最堅強的那一個,看他和葬儀社接洽、討論,一直到整個喪事完成。

她以為他不會哭的,可一天放學歸來經過張家時,她瞧見他一個人坐在屋檐下,神情哀痛,她才明白他是強撐悲傷;她想過去安慰,卻被他發現了,一見到她,他抬手抹著臉頰,接著轉身進屋。

她呆在原地,不知道是他抹臉頰的動作讓她心疼,還是他的轉身讓她難過,總之,他們再遇上,是默然無語。她曾經試圖主動化解兩人間的尷尬,故意在啟惟哥放假回家時,假意拿功課去張家請啟惟哥教她,再借機想親近他,可他卻是冷冷地看她,她被看得失去勇氣,最後也沒解開兩人之間的結。

她想,他一走很討厭她。誰會希望自己在看那種片子時被人撞見?何況他一向那麼驕傲又愛面子,對她怎麼可能不惱怒?

因為存在著那晚的尷尬,她直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何他會在張爸爸離開的那一年突然決定休學,然後投入殯葬業的工作。她只隱約听啟惟哥提過,好像他最要好的朋友也在同一年登山失足而離開,似乎是連著失去了摯親好友的打擊,讓他做這樣的決定。

「好了,這房間一直沒用,窗簾掛久了都是灰塵,我先拿去洗。」張啟瑞跳下椅子,吁了口氣。他背著光,身後的夕陽余輝襯得他英氣勃勃,她一時間有些傻。他好像很久沒用這樣溫和的口氣和她說話了……

「你什麼時候開始上班?」張啟瑞一手柃起椅凳,一手抓起地上那件窗簾。

「十月一日,星期四。」

「你打算怎麼去醫院?捷運?」

「騎車啊。我機車有托運了,明天就會到。搭捷運恐怕不方便,因為要值夜班,會沒車搭。」張啟瑞聞言,很是意外。他倒忘了她必須值班,不可能搭捷運,那麼他還白痴地想著可以把自己的機車借她,他再叫阿坤載他上下班就好,原來都是他多想的。

「嗯。那趁這兩天把房間整理一下,我要回公司了。你最好拿條抹布把家具擦一擦。」他一邊往房門口走去,一邊交代。

「好。」陳以希跟在他身後,隨著他步伐往陽台走去。他們住的這個地方,空間相當寬敞,進屋時他帶她看過一次,有三個房間,一廳一廚一衛,廚房旁邊還有一個陽台。她還以為台北的一般公寓都很狹窄,沒想到空間挺大的。

張啟瑞把窗簾丟進靠近室內這邊的洗衣機,見她站在陽台門邊看著他,他又交代︰「等等洗完給你晾。我要出門了,晚餐你自己想辦法,冰箱里有一些冷凍食品,廚櫃里也有泡面,廚房隨你用,別燒掉屋子就行。」

說完他越過她就要進屋,倏然想起什麼,又退回陽台,在一盆植栽前彎子,然後開始摘取葉片,接著又在另一盆植栽也摘了幾片葉片後才走進屋里。

陳以希不明白他想做什麼,只是跟著他。

張啟瑞在廚房找了個鍋子,將摘來的葉片放進鍋里後,拿到飲水機下沖了熱水,白色的煙霧隨著沖下的熱水漫開,帶出葉片的特殊氣味,他又將鍋子移到水龍頭下,添了冷水後,將鍋里的水倒入一個噴水瓶。

「拿去。等等房里家具擦過後,用這瓶水噴一下。」他把瓶子遞給她。

「為什麼?」陳以希不明所以,好奇一問。

「哪有為什麼!我喜歡家里面香香的,平時都會在家里噴一點,只是你睡的那間沒在用,所以我沒進去噴過。」他將茉草和芙蓉葉片丟進垃圾桶,洗了鍋子後轉身離開。

他並不想解釋他的用意,免得她胡思亂想。他做殯葬業的,身上難免會沾上較不好的氣,他是見怪不怪,早習慣一些難以用科學角度解釋的事,身體似也天生適合走這行,還沒有過任何不適;不過那不代表靠近他的人會沒事,因此他要是接觸過大體,進家門前,必然先在公司洗過澡。

他還在上班時間,也來不及回公司洗澡便先去接了她回來,勢必得做一些事後的動作,茉草一心三葉,三昧真火,和芙蓉一向是避邪淨身最好用的;他進過給她睡的那間房,讓她在四周各角落都灑一點,總是較心安。

「我回公司了。」張啟瑞知道她跟在身後,他沒看她,抓了擱在玄關櫃上的車鑰匙,拉開門。

「那你……」陳以希看著他的背影,想問他何時下班,他卻突然轉身,長眸直勾勾盯著她,她心念一個轉換,問︰「啟惟哥都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張啟瑞沉下臉色。真煩!啟惟哥啟惟哥,要不要干脆把她涂上三秒膠,整株黏到哥身上好了?!「你自己是護士,難道不知道外科醫生很忙的嗎?尤其還是醫學中心。」

見他神色不大好看,她抿了抿嘴,才說︰「我只是想問問看需不需要幫你和啟惟哥準備晚餐。」住在人家這里,總不好當閑人。張媽媽說啟惟哥沒打算要讓她分擔房租,所以她應該為他們做點事情才時。

「不必。我們的工作都是責任制的,下班時間不一定,何必那麼麻煩準備什麼晚餐?餓了就自己外面解決就好,何況你應該也不會作飯吧?還不是得用買的,我們趕回來吃便當不是更不方便?再說你以後能每天幫我們買便當嗎?你不用值班嗎?你值班時我們還是要自己解決不是嗎?」他拋出一個又一個問句,像是在強調她的問題很蠢似的。她垂眼,不說話了。

「門讓你鎖。」張啟瑞看了她一眼,轉身踏出屋外。

陳以希突然想起自己沒有這里的鑰匙,那萬一她想出門呢?想了想,她開口說︰「能不能請你幫我——」打副鑰匙呢?她原是想這樣問的,卻被他突然揚高的語聲給中斷了。

「我說,你怎麼這麼煩啊!」一踏出屋外,正在穿鞋的張啟瑞突然喊了聲。他側眸蹬著全無一人的走道,道︰「有事快說!」一直跟跟跟!跟上他的車,又跟回來他住處,這只自殺靈到底想做什麼?生前不愛惜生命,死了才來纏他幫她化個美美的妝?不去自殺不就沒事?!

唉,瑞哥,你還沒答應要幫我,我就會一直纏著你呀。我真的不是自殺啦,是心情不好跑到河邊喝酒,一個沒踩好不小心掉進河里的,我其實死得很冤也很莫名其妙呀——啊,時了,你大門上那是什麼符?我進不了你屋子……

要讓她進了,他的住處豈不成了名副其實的鬼屋?!無關她是自殺還意外,反正這種事也不是他答應了就好,要是她的家人有另外的打算,他難道要跑去跟她家人說「死者指定我幫她化妝」?他不被當成神經病才怪!

張啟瑞莫可奈何地嘆口氣,不打算再理會那只嚷著沒有自殺的自殺靈,舉步離開,想著進公司前應該先去鑰匙店打副鑰匙給她,全然未覺他那句「你怎麼這麼煩啊」讓身後屋內那道女性身影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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