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剩下的幾只紙鶴不把它折完?」看著女孩收回瓶子我再度發問。
女孩遲疑了一下回答︰「因為……時間不夠。」
「但是你不快折完的話,萬一遇上起風的日子不是就不能許願了?」「是…
…不過……「女孩忽然雙眼發亮看著我說︰」這樣好了,我教你折紙鶴,你幫我一起折,這樣以後你有什麼心願的話也可以折紙鶴來許願。「
「好啊,但是你有帶紙嗎?」「有啊。」女孩說著從袋子里拿出一疊色紙。
在雷陣雨停了的車廂里我們開始折起紙鶴,她帶著我折了幾只,很快的我就學會其中的技巧,她說要一連折紙鶴一邊想著願望,在每一個轉折中重復願望,這樣才能折出可以許願的紙鶴。
我突然覺得這樣幫她折紙鶴也許不太好,因為這是她的紙鶴,她有自己的願望,我卻在折的時候想起一個吻,想起那個吻如果可以重來……
「為什麼要晚上去?」「我不是跟你說過那是一個有故事的地方嗎?而那些故事要在晚上才會出現,所以我們要晚上過去。」
車子里還是放著伍佰的夏夜晚風,我斜著頭問你問題,你還是像往常一樣握著方向盤專注地看著前方,只是這一切如常的行動在我心里卻有些許的錯位,就像不小心移動了描圖紙,讓看似一樣的圖案有了其他若隱若現的線條。
「你怎麼了?怪怪的,是不是又感冒了?如果覺得不舒服我們改天再去好了。」。
「沒有……」夏夜晚風的曲子剛結束,車子里彌漫著不熟悉的氣氛,我忍不住開口問︰「歌詞中有一句︰有你味道的風,就是我還在等待的愛。
你說過你也在等一股風,那也是有味道的風嗎?「「味道?其實每股風都是有味道的啊、既使你聞不出來,享受風在你身邊撫過的感覺,或是風帶起你發稍的線條、看見樹影的搖晃,那都是風的味道,不一定是具體的味道,有時候味道是一種記憶,而這些記憶就是風的味道。」
「那是什麼味道呢?你在等待的風?」你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那像是微風吹過草原之後帶點清爽的味道。」
「那我的味道是這種味道嗎?」「你怎麼了,今天真的很奇怪喔,都是問一些怪怪的問題。」
「沒有啦,還有多遠啊?」我看向車窗外黑藍的世界︰「這不是仰德大道嗎?
我們要去陽明山啊?「車子在山路上爬行,這一段路我並不是不熟悉,雖然我沒有真正跟你一起來過,但不久以前我曾經偷偷地跟在你那本日記中的記憶像個影子般來過,這次我是主角,卻感覺到有另一個影子跟在後頭,我想說︰「我們不要去了好不好?到任何地方都可以,就是不要去擎天崗。」這句話一直掙扎著沒能說出口,而車子卻一下子就停了下來。
晚上擎天崗的停車場上很熱鬧,在樓梯的人口處有許多攤販,有幾家行動咖啡車點起閃爍的燈光,放著不知名的爵士樂,稍微讓我安心的那並不是Billie
Holiday.「這里越來越熱鬧了。」
「你以前來過嗎?」我不自然地問著。
「因為在山上讀書,當學生的時侯來過幾次,不過那時候沒有這麼熱鬧。」
你也不自然地回答。
走上人口處的樓梯,眼前的黑暗跟剛剛閃爍的燈光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因為眼楮從光亮突然進到黑暗中,一切都跌進深深的夜色中,你牽起我的手說︰「要小心一點喔,踩到地上的人他會叫,要是踩到牛糞你會叫。」
我跟在你身後小心翼翼地走著,整個身體的感覺像是被黑暗吸走了、只听見你在身旁說︰「現在什麼都看不見對不對?別擔心,這只是進入擎天崗的隧道。」
「隧道?」「剛剛我們從樓梯走上來,因為攤販的燈光讓眼楮的瞳孔縮小,走上來之後燈光不見了而瞳孔還沒有適應黑暗,所以會感覺到一陣黑暗,等到走了一會兒,瞳孔開始適應之後、你就可以走出這個通往擎天崗的隧道,看到真正的擎天崗。」
「可是我現在還是什麼都看不見?」「你閉起眼楮,一會兒再睜開,讓眼楮適應一下黑暗。」
我牽著你的手閉起眼楮,我甚至分辨不出張開眼楮跟閉上眼楮有什麼分別,只能從握住的手知道現在我還在你的帶領下,睜開眼楮仍然一片黑暗,我疑惑地說︰「還是什麼都看不見啊?「」小姐,當然什麼都看不見啊,你不能一直盯著你的腳,抬起頭看看。「
我慢慢地將視線從腳邊放遠,在一片深藍色中平行線的遠方有著模糊的山陵線,再往上去開始出現零星的光點,先是一個、再來二個、再采五個……,它們好像會分身,越是注視那些光點,就會發現越多,頭越往上抬,光點也越多,直到我的頭仰起九十度,才發現滿天都是星光。
「哇!好……」我的頭繼續往後仰,不由自主地失去重心,伸出另一只手也抓緊你︰「好多啊!「你的雙手分別拉住我的雙手,讓我能夠盡情地將頭往後仰。
當我的頭越過九十度的限制繼續往後,山陵線已經消失,視線可及的範圍內都是星光,看似平面的深藍色畫布上,在光度不同的星光排列下,讓視覺不斷延伸的空間中,整個人的感覺都不見了,只剩意識飛翔在視線的方向,地心引力失去了作用,唯一不讓自己蒸發在星空中的依靠就是你握住的手。
就像斷線的風箏,那一端系住的手突然松開,悠游星空中的意識也失速往下墜,我感覺正以幾億光年的速度離開,就要迷失在無涯的宇宙,腰上一熱,你伸出手在我驚叫之前攬住我的腰,把我帶回你懷里。
「差一點就要跌倒了,」你抱著我氣喘噓噓地說︰「這樣太危險了。」
「我太興奮了,現在脖子好酸。」我把頭低進你懷里來抵消剛剛的酸痛感。
「這樣看太累了,我們可以躺下來。」
你拿出預帶的毯子找了一塊平坦的空地躺下來,眼前那片深邃的星空再度出現眼前,我們並肩躺著,一起暢游在深藍的畫面中,微風吹過,帶起一陣草香。
「我們好久沒有這樣一起看星星了。」你不經意地說。
好久?我努力搜尋記憶中有關星星的部分,卻找不到與你有關的畫面,我轉過頭看著你,你的眼神停留在不知名的遠方正閃閃發亮,似乎沒有發現我疑惑的表情,微風再起,帶來相同的草香。
那陣風不只帶采草香,還一頁一頁地翻開腦海中那本在你房間里的日記本,浮現的文字讓我知道你說的「我們」是怎麼回事,那是一段屬于你們的回憶,而我又像是以幾億光年的速度離開,無助又無奈的被推開,這一刻我們像是眼中兩顆相近的星星但卻以實際遙遠的距離相望著,隔著不可數的空間,我的心沉入最深的黑暗。
在你的世界中你正要起飛,我卻找不到人口,握緊你的手卻得不到相同緊握的回應,你的眼神還是停留在遠方,感覺正在一點一滴的失去你,卻不知道要如何挽救,全身的力氣泄了一地。這時候有一股強大的動力從腦海中傳來,腦海中的那本日記本像是將要演出的劇本不斷催促我,而我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就照著它演出。
「你……你有沒有看到,那邊三顆星星好像排隊一樣,而且周圍的星星也特別亮?」我舉起手指著天空說。
你緩緩回過頭說︰「那是獵戶星座。」
「獵戶星座?」「它有一個故事。」
「就是你說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地方嗎?」「這里的每個星星都有它的故事,獵戶星座也有一個。」
我像是啟動了某種開關,你開始說著︰「在西洋神話中,獵戶星座稱為歐利安,是一個高大英俊又十分勇猛擅長打獵的巨人,月亮狩獵女神阿蒂蜜絲愛上了他,但是她的哥哥太陽神阿波羅卻不喜歡他。」
「有一天歐利安在海邊游泳時,阿波羅帶著阿蒂蜜絲在岸邊打獵,遠遠看見歐利安在海上游泳,于是用一到光線將歐利安罩住,讓海面反射起一片光芒使女神看不見他,然後叫妹妹向著光芒射出一箭,可憐的歐利安就被射死了,女神事後非常悲傷,于是將他的身軀放到天上,變成現在左手披著獸皮、右手拿著棍子、腰間佩帶寶劍的獵戶星座,你看到的三顆星就是他最有名的腰帶。」
「阿蒂蜜絲射死了自己最心愛的人?」「自己殺死心愛的人,她一輩子電不會原諒自己吧。」
「可是那不是她的故意的啊,是因為那一道光芒讓她看不見。」「但是歐利安還是死了,雖然阿蒂蜜絲把他變成獵戶星座,可
是每一次抬頭看見歐利安就像是重演一次那場殘酷的畫面。「
「可是歐利安也不會希望看見這樣的阿蒂蜜絲吧。」「那種痛苦不是任何理由可以讓阿蒂蜜絲淡忘的。」
「那阿蒂蜜絲就這樣永遠活在悔恨之中出不來嗎?如果再出現另外一個歐利安呢?如果再有一個人讓阿蒂蜜絲感覺到愛呢?阿蒂蜜絲也不能接受嗎?」「我不知道,這也許要問住在獵戶星座上的人。」
「獵戶星座上的人?」「經過學者的研究,你剛才看見那三顆亮星以等距排列成的腰帶,映射到地面剛好跟埃及基沙的三座金字塔一模一樣的位置,連大小扁度都一樣,甚至有人說金字塔是獵戶星座上的人建的。」
「上面真的有人嗎?」「有的,當你看著它們,它們也正在看著你,也許還主宰著我們的命運。」
「主宰我們的命運?它們是神嗎?」「我不知道它們是不是神,但是確實安排著某一些事情,像是我和你的相遇。」
你半起身面向我,眼中的星空換成你的臉,你輕輕地說︰「不過這次我不會再讓那個傳說中的不幸發生。」然後慢慢的靠近我。
當接觸到你柔軟的雙唇,從你領口掉出那枚鏈子上的戒指也同時觸踫到我的胸口,在星光下發出銀色的光芒。
這是我們之間最初的一個吻,閉上眼楮我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在黑夜中跳動的聲音,從你微微顫動的唇傳來一股熱量很快遞蔓延我全身。
但如果我知道這是最初也是最後一個吻,我一定不會讓那本日記同時在腦海里轉動,這是我的吻,不管它代表了什麼,我應該好好體會它的甜蜜。可是我卻讓那本日記偷走了應該屑于我的吻,日記里的畫面也同時在眼前出現,這個你給我最初也是最後一個吻,卻不是我獨享的。
又一陣風吹過來,那股帶著草香的味道,就是你在找尋的味道嗎?
你說那是一個有故事的地方,是獵戶星座的故事,還是你的故事?車廂里又上來一批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