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密歇根湖吹來的冷風迎面襲向蓓淇。蓓淇每天得走過8條街去上班,室友都嘲笑她大概已經習慣那種每天要迎著風雪、赤腳走路上學的鄉村生活了。不過,她不在乎,因為她真的很喜歡走路,從小到現在一直都沒有改變。
《今日芝加哥》是一個小型的、創辦艱辛的報社。自從蓓淇接手日報的個人啟事刊登工作之後,她就忙得不可開交,但是薪水仍是少得可憐。蓓淇也很清楚,就算到麥當勞上班都可以拿到差不多的薪水,甚至很快就可以升級當個督導,可是,到麥當勞工作不是她的理想。
打從蓓淇在高中時參與尼爾森高中《揚聲報》的編輯工作後,她就打定主意,把當記者作為這輩子最大的志願。雖然這條路可能會很漫長、很艱苦,尤其她個性比較內向,是從事記者工作比較大的致命弱點;但她天生聰穎、反應靈敏,而且想象力極為豐富,應該可以彌補個性上的不適。雖然爸媽常說她那太豐富的想象力將會是招惹麻煩的根源,但蓓淇依然相信這些都是事業成功不可缺少的天賦能力。
擔任個人啟事欄的編輯工作將是她邁向成功的第一步。等錢存夠了之後,她首先要做的,就是繼續進修。同時,她也希望哪天能有機會向《今日芝加哥》的總編輯展示她真正的編輯能力,讓這個留著大胡子、一臉嚴肅的史坦德先生知道,她是一塊經得起琢磨的璞玉。
蓓淇常常幻想,有一天會有一個被通緝的逃犯在她們報上刊登一則啟事,而敏感的蓓淇卻發現不太對勁,及時通知了警方,于是在犯人正要下手犯案時抓到了他。
警長一定會這麼致詞︰「這一切都要歸功于這位熱心小姐的機智反應與正義感,所以我們居住的城市才能夠更加地安全。」搞不好他還會送她一個獎章呢!史先生一定會樂死了,這種有助于提升報社形像的正面報導,而且又是免費的,他不馬上將蓓淇升為記者才怪。
自己竟能從一則小啟事產生這麼多聯想,蓓淇不由得也對自己的「超能力」佩服了起來,她甚至可以從小啟事里的一個句子或是刊登者的名字而感覺出這個人的個性。目前她所遇到的最引人深思的名字是馬邁凱。這是什麼樣的人會有的名字呢?他應該是位電影明星,或者是個藝術家……,反正,他絕對不會是在銀行或超級市場上班的人。況且,他的聲音那麼特別、那麼低沉而且有磁性,深深地吸引了蓓淇,那種性感的聲音害她差點兒無法專心地記下他的名字及要刊登的內容。即使到現在,他的聲音仍縈繞在蓓淇腦海中,她仿佛還可以听到他在講話……我的名字是馬邁凱,你听清楚了嗎?
蓓淇不由得為這句話在她心中造成的影響感到震撼。她真可能迷戀上一個未曾謀面的男人嗎?就因為他有著性感低沉的聲音?不過,蓓淇早已在心中塑造了他的身影︰他是一個高大的棕發男子,有點兒像克利,但頭發沒那麼卷;而且,這位男子的穿著講究,又不會太保守;他還有一對湛藍的眼楮,讓人不得不融化在他的凝視中……
急促的喇叭聲把蓓淇帶回現實,突然出現在街角的出租車差點兒撞上她。這是她每次做白日夢時最大的毛病,外界的事物仿佛都不再與她有關。
專心點,戴蓓淇,她警告自己,不要再想馬邁凱了,反正你不可能跟他踫面,就算真踫面了,又怎麼樣?他也不可能喜歡上你。所以還是實際點,上班不要遲到可能對你比較有益些。
抵達報社時,蓓淇的兩頰早被冷風給吹得紅通通的,冰冷的空氣也令她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要是今年的雪季來得早一點,她大概就不能再繼續這樣走路上班了,這也表示在明年春天之前,她是沒辦法存錢了。
蓓淇走進與韋瑪麗共享的辦公室。「瞧你一副健康寶寶的模樣!」瑪麗打趣地招呼。
「什麼健康寶寶!我的臉頰都快痲痹了。」蓓淇說,「今天的風特別冰冷刺骨,我看我快要沒辦法走路來上班了。」
「對啊,雪季一到,你就要特別小心了。」瑪麗表示。「要不要來杯咖啡?待會兒我要到老板辦公室去,我打算順道偷偷去倒杯咖啡。」
「謝謝,我也想要一杯。」
「好,那你就負責接電話了!」
「沒問題,那些刊登個人啟事的人絕不會在10點以前打來的。」
「不過,有些人可是通宵不睡的。」瑪麗笑著說,「我馬上回來。」
蓓淇微笑地看著她走開。瑪麗的動作永遠都是那麼優雅,甚至連被上圍巾的動作都是那麼迷人;她的聲音略低,具有安撫人心的力量。蓓淇感到十分幸運,她才剛到這個大都市,就能跟瑪麗這麼好的人共事,減少了許多初來者的生澀與不安。瑪麗是位三十多歲的單親媽媽,獨力撫養兩個小孩。以前她曾在夜總會駐唱,但因為小孩上學了,晚上需要有人陪伴,所以她辭去駐唱的工作,專心在報社上班。
蓓淇剛來上班的前幾天,總覺得對瑪麗有點畏懼,但是幾天之後,蓓淇就發覺她們有共同的幽默感,相處愈來愈融洽,于是,瑪麗就像媽媽一樣地照顧著蓓淇。
「來吧,趕快趁熱把咖啡喝了。」瑪麗端了個大馬克杯進來。「還有,除非是萬不得已,否則今天千萬不要靠近史先生,我看他八成是吃錯藥了。我剛才只不過是去問他,星期四我可不可以早點走,我想去參加孩子學校的音樂會,他竟然說假如我要早走的話,還可以順便利用這個時間找找下一份工作!」
「這太過份了!瑪麗,」蓓淇替她感到不平。「我可以幫你,孩子們的事比較重要,你不要擔心。」
「我知道,」瑪麗表示,「只是,史先生不會這麼想,尤其是會計昨天把賬做出來了,結果好象不是很好,大概又賠了些錢,也難怪他臉色不好看。」
「他賠錢又不是我們的錯,我們只負責接電話、登啟事而已!」
「是呀!或許全芝加哥的人都已經成雙成對了,就只有我們兩個還窩在這里。」瑪麗說。「對了,我想起來了,昨天你沒到那里去吧?」
「哪里?」蓓淇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你知道我在說哪里,不要裝蒜!」
蓓淇抬頭看著遠方,然後點點頭。
「蓓淇!」瑪麗大叫。「昨晚瑪麗阿姨我不是告訴你許多智能語錄嗎?乖小孩,你千萬不要老是呆呆的,那麼單純!」
蓓淇只能微笑,「沒事的,瑪麗。」她老實稟告︰「什麼事都沒發生,他甚至連來都沒來。」
「你怎麼知道?」
「如果他來了,我一定會知道的。」蓓淇篤定地說。
「你怎麼知道?」瑪麗又問了一次。
蓓淇露出個不甚自然的微笑,「嗯……我就是知道,雖然他沒告訴我他長得什麼樣子,我……,但我卻可以從他講話的聲音想象出他的長相。」
「對啊!他可能是個四十五歲的老男人,不但禿頭而且肥胖。」
蓓淇拼命搖頭,「不!他是一個很年輕、頂多三十歲的人,而且有一副低沉性感的嗓音。」蓓淇形容。
「你難道不知道,有好多電台節目主持人的聲音也都非常有磁性,但一見到本人哪,哈!每個人都是五短身體而且禿頭!」瑪麗爭辯,「聲音是不能代表一切的,我敢打睹,他一定來過又走掉了,只是你沒注意到而已。」
「沒有,我很確定,他一次也沒有出現過。」蓓淇十分有把握。「假如他來了的話,我一定可以感覺得到。」
「孩子,你真是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瑪麗懮心忡忡,「我真的很怕你會受到傷害。」
「瑪麗,別擔心。」
「我是真的很擔心,蓓淇,」瑪麗很關心,「你有沒有想過,馬邁凱這家伙的女朋友為什麼要離開他?或許她是想逃離他的魔掌?也許他是個神經衰弱不正常的人,所以他的女友才會迫不及待想離開他呀!」
蓓淇沒有回答,她只是瞪著眼前的計算機鍵盤,默默地告訴自己,馬邁凱絕不會是那種人。
「你該不會計劃晚上再去一趟吧?」
蓓淇沒有抬頭,「我一定得去,我一定要再試一次才行。」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這麼做是為什麼?」
蓓淇聳聳肩,「我也不知道,或許是想看到他和他的女友珊珊破鏡重圓,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吧。」
「是嗎?我想不是吧?」瑪麗堅決地表示。「我看你是想看他無法與珊珊重聚,你才可以趁機攻佔他的心。蓓淇,你只是在和一個自己虛幻出來的男人談戀愛而已。」
「沒有,我不是這麼想的,」蓓淇爭辯,「我只不過是好奇而已。況且,要成為一個好記者不就是要有這種精神嗎?這不就是一個很好的報導題材嗎?我看,就叫它是《熱鬧滾滾的重逢夜》好了。」
「哈!」瑪麗不予置評。
這時,電話鈴響了,瑪麗接起了電話。「好的!先生,沒問題,我再跟您確認一次……」
趁瑪麗正忙著的時候,蓓淇拿出她從《今日芝加哥》剪下來的啟事,其實這些句子早已深植在她腦中了。「珊珊,請速與馬邁凱聯絡,我非常想你,想再見你一面……我每天晚上8點會在」熱鬧滾滾「酒館等你,請你一定要來,珊珊,一定要來!」
蓓淇嘆了口氣,把剪報重新折好,放入皮包中。瑪麗說對了,她是迷上這位神秘的馬邁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