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再娶小娘 第六章(2)

這場雨一直下到晚上才停歇。

雷昊極站在寢房外的廊下,听著雨水滴李商答答的從屋檐上落下來,想到許多年前的往事,在自己的成長歲月當中,雷鳳亭是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那個人,就像影子一般如影隨形,曾幾何時,這份感情卻也讓他的六叔走上不歸路。

「你還不進來嗎?」一直等到子時,殷秋水終于走出房門,因為不希望雷昊極整晚都站在外頭,也想幫他分擔一些痛苦。

「你先睡,我還不困。」雷昊極深吸口氣說。

「我隨時可以听你說。」殷秋水可以感覺到從白天雷鳳亭出現之後雷昊極就變得怪怪的,看來一切的癥結都在那個男人身上。

聞言,雷昊極身軀倏震。「嗯。」

「那我先進去了。」殷秋水沒有勉強他,又轉身回到房內。

雷昊極依舊背對著寢房的門,瞅著漆黑的前方良久,仿佛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這才移動雙腳,走進房內。

寢房內只剩下一盞微弱的燭光,雷昊極很快地月兌去外袍和靴子,也跟著躺在床榻上,他知道先上床的殷秋水還沒睡著,仿佛在等他開口似的,可是要將這件事說出口,又何嘗容易。

盯著帳頂半晌,雷昊極終于娓娓說道︰「我只比六叔早生三天,也因為他跟幾個叔伯的年紀相差太多,所以和我從小靶情就好,而且比親兄弟還要親……我和他幾乎是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就連練功習武也都在一起,真可以說是形影不離,長輩們總說只要有我在的地方,就必定有他……」

殷秋水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傾听著。

「對我來說,六叔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人,雖然以輩分上來說他是我的六叔,但是實際上卻像是我的兄弟、我最好的朋友,不過隨著年紀愈來愈大,卻發現他漸漸變了……」

雷昊極咬了咬牙,艱澀地說︰「他無法忍受我結交其它的朋友,要是看到我多瞧哪個姑娘一眼,他就會鬧好幾天的別扭,也不肯和我說半句話,當時只以為那樣的獨佔欲不過是害怕失去我,畢竟我和他從出生就在一起,已經習慣眼里只有彼此的存在。」

說到這兒,雷昊極緊閉下眼,深吸口氣。

听到這里,殷秋水不自覺地側過身子,模模糊糊地猜到雷昊極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然後呢?」她輕聲問道。

「為了不讓他再生我的氣,我只能努力維持現狀,直到十五歲那一年,我和他出了一趟遠門,騎馬經過山邊,結果遇上了落石,他為了救我讓大石壓傷了左腳,從此只能靠拐杖行走,也因為這份恩情,讓我對他更加的內疚,不管他提出什麼要求,我都會答應……」

「他對你是不是……」殷秋水不知該不該說出口,或者真是猜錯了。

「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往那一方面想過,直到十八歲那一年遇見蕭婉婉,婉婉就是子光和子亮的生母,她外表縴細嬌弱,讓人想捧在手上呵護,只要是男人投有不希望有那樣柔弱溫順的妻子,加上長輩們都很贊成這門親事,兩家在武林中的家世又相當,于是很快地訂下這門親事……」雷昊極將手肘橫放在額頭上,沉默了片刻才又說下去。

「只不過等到成親之後,才知道婉婉是一個很依賴別人,又希望得到所有關注的女人,在我必須忙著其它事的時候,只好拜托六叔代我多陪陪她,雖然一直都知道婉婉常上鳳園,當時還很高興他們能夠談得來,因為他們一個是我最重要的親人,一個是我的妻子,只是我萬萬想不到……婉婉卻禁不住六叔的刻意引誘,做出背叛我的事,最後連孩子都有了……」這是雷昊極心中最大的痛。

殷秋水伸臂抱住躺在身旁的男人,希望這麼做多少能夠撫慰他的心情。

「原本婉婉打算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木中,可是她的個性太脆弱,無法再隱瞞下去,于是臨終之前把全部的事告訴我……我馬上跑去找六叔,質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二他才告訴我……他要讓我知道婉婉根本不值得我愛,天底下的女人都是不能信任的,這個世上只有他對我是真心的,我只要看著他一個人就好……」後面這幾句話,雷昊極幾乎是從齒縫里迸出來。

「我從來不知道他對我是那樣的情感,也氣自己沒有早一點發覺,或許這樣就可以阻止了……我好恨他,真的恨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真的很想一劍殺了他……」說到這兒,他嗓音都啞了。

抱著將臉孔埋在自己胸口上的男人,殷秋水除了更用力的摟緊雷昊極之外,不知道還能怎麼幫他。

雷昊極暗啞的嗓音又從她的胸脯上傳出來。「可是……每次只要想到我和他從小到大的那些點點滴滴,是那麼的決樂,而且為了救我,他還傷了左腳,我怎麼都下不了手……我恨他……讓我這麼恨他……」雷昊極口中低喃著,意識也漸漸地昏沉了。「我不會讓他有機會傷害你的……這次我會保護你……」似乎真的累了,在殷秋水的懷中,他全身的肌肉很自然的放松,一下子就睡著了。

殷秋水沒有松開雙臂,一直保持同樣的姿勢,就怕會驚醒他。

她該怎麼幫他呢?看雷昊極這麼痛苦,殷秋水也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裂開了,打從心底想要保護一個男人。

若是雷鳳亭以為她會跟蕭婉婉一樣,只要他勾一勾手指頭,自己就會投懷送抱,那可就大錯特錯,他若真的故技重施,殷秋水一定會狠狠地教訓那個男人,讓他知道不是每個女人都是好欺負、好拐騙的。

到了翌日早上——

「雷夫人,都已經巳時了,你還不起來?」雷昊極忙完事情回到寢房,見殷秋水還在睡,出聲叫醒她。

「我快天亮才睡著,再讓我睡一下就好……」殷秋水沒有掀開眼皮,但是菱唇已經不自覺地往上揚高。

「是因為我跟你說的那些事,讓你睡不著嗎?」雷昊極挨著床緣坐下。「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他接近你的。」

「我可不怕他,更何祝我保護得了自己。」殷秋水揉了揉眼皮,然後坐起身來。「對了!這次去大明山拜訪那位退隱的鑄劍師父,對方並沒有馬上答應要幫你鑄一把劍,你不是說還會再去?」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雷昊極看著她隨意的套上衫裙,有些看不下去,只好親自幫她穿好。

「因為我跟那位鑄劍師父的女兒很談得來,約好要再去看她……」殷秋水見雷昊極主動幫她系好腰帶,忍不住噗嗤一笑。「堂堂的雷大當家居然會幫女人穿衣服,要是傳揚出去,應該不會有人相信。」

「你是我的妻子,可不是其它女人。」雷昊極失笑地說。

殷秋水听到這句話,心頭一熱,他能把她當作「妻子」就夠了。「你不用太過擔心了,我不是那種會乖乖任人宰割的女人,那個男人要是敢把主意打在我身上,可是會自找苦吃。」

雷昊極唇畔的笑意斂去了。「雖然他的左腳受了傷,不過劍法可不弱,還是要小心一點。」

「我知道。」殷秋水故作輕松,不想成為雷昊極的負擔,而是希望能和他並肩作戰。「我肚子好餓……」

「這會兒都已經要用午膳了,我去叫人把飯菜端到房里來吃。」說著,雷昊極便先轉身出去了。

待雷昊極一走,殷秋水臉色才凝重下來,因為她知道自己唯一能幫他的,就是保護好自己,不要讓雷鳳亭有可乘之機。

兩天很快的過去,雷府跟往常一樣森嚴平靜。

太陽慢慢西下,將天邊染成一片紅。

就在這時,一名高大粗獷的黑袍男子施展絕頂輕功,一眨眼的功夫便直接躍過雷府的大門,馬上引起一陣騷動和驚呼。

「你是什麼人?!」一時之間,這句問話此起彼落。

只見那名高大男子就站在屋檐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兩眼冷冷地脾晚底下的人,渾然不將他們放在眼底。「本座今天不是來跟你們動手的……」

跋來的「八鐵衛」一眼就認出對方的身分,立即拔劍應戰。

「是魔教教主!」赫連修平大聲喝道。

這個名號讓氣氛更加詭異緊繃了。

「魔教與雷府向來素無往來,不知西門教主今日前來有何指教?」聞訊趕到的雷昊極氣勢傲然地質問。

西門滅從屋檐上縱身而下,「八鐵衛」馬上將他團團包圍住,兩眼緊盯著對方手中的「滅神劍」,想在他出招之前先下手為強。「不必這麼緊張,本座只不過是來送一份遲來的賀禮罷了。」

「賀禮?」雷昊極先是一怔,隨即想到一種可能性,還沒開口詢問,隨後趕來的殷秋水已經證實他的想法。

「西門大哥!」听說魔教教主闖進雷府,殷秋水也立即來到前院,想說若是雙方有什麼誤會或是仇隙,希望能看在她的面子上有話好說,先不要大動干戈。

雷昊極整攏眉頭。「你認識他?」

「西門大哥是我的朋友。」殷秋水才這麼說,就听到周遭傳來大小不一的抽氣聲,想到殷秋水身為武林第一世家雷府的夫人卻與魔教中人來往,傳揚出去只會引來非議。

西門滅無視其它人的敵意,跨前一步,旁若無人地說︰「妹子來得正好,听說你嫁進雷府,一直沒時間來看你。」因為這幾個月來都在調查偷走「絕陰毒掌」心法的人,一直追到臨安城,這才有空來順道跟她道喜。

「西門大哥別來無恙。」殷秋水抱拳笑說。

「還不是老樣子,總是有一些自命正義的武林人士糾纏不清,口口聲聲稱我黑教為魔教。」西門滅話中有話的橫了雷昊極一眼,若不是為了長相酷似亡故胞妹的殷秋水,他並不想踏進這座府邸半步,這麼想著,便從懷中遞出一塊黑色令牌。「有了它,妹子便可以號令黑教弟子,就當作是本座的賀禮。」

殷秋水深知這塊令牌有多貴重,不過以她對西門滅的了解,是不會讓自己有機會拒絕的。「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多謝西門大哥了。」

「有空到黑教來作客,本座隨時歡迎你。」說完這句話,西門滅又冷冷地掃了眾人一眼,接著又躍上屋檐,很快地便見不到人影。

「大當家!」赫連修平一臉凝重地來到雷昊極跟前。「魔教教主和夫人結交的事要是傳了出去,恐怕會有麻煩。」

雷昊極目光凌厲的覷他一眼,接著掃過在場所有的人。「這件事兒我自有主張,所有的人都回到本位,今天的事誰都不許說出去。」話一說完,他便牽著殷秋水的小手離開了。

「怎麼了?難道你又懷疑我和西門大哥……」殷秋水想到上回姬破天的事,小臉一凜,生氣地質問。

「我不是在懷疑你!」雷昊極沈聲澄清。

殷秋水定定的看著他。「還是因為他是你們口中的魔教教主,所以你不希望我跟他有任何牽連?」

「如果我要你別再跟他有所往來呢?」雷昊極試探她的口氣。

聞言,殷秋水硬生生的停下腳步。「理由呢?」

雷昊極俊臉一凜。「正邪不兩立。」

「那麼我是‘劍邪’殷天正的孫女,你是不是更不應該娶我?可不是所有的人都認為他老人家是屬于所謂的武林正道。」殷秋水小臉一沉,準備跟他再來辯論一番。「況且何謂是正,何謂是邪,不是用嘴巴說說就算數的,只因為不照著你們這些正派人士的作法去走,就認定他是魔教,不是也太過偏頗了?」听著殷秋水的這番說法,雷昊極不怒反笑。

「我一點都不驚訝你會這麼說,因為這樣才像你。」有幾個女人能像殷秋水這樣堅定自己的立場和信念?就算他是她的夫婿,該以夫為天,她也不會就這麼屈服。

殷秋水可投被他夸得昏了頭。「西門大哥是我的朋友,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不會因為所謂的正邪不兩立就跟他撇清關系,也不會為了討好那些自命為武林正派的人,不再和他有所往來,還有……更不會因為我現在是雷夫人,是你的妻子,就當作不認識他,我不會因為這些微不足道的理由做出背棄朋友的事。」

「那麼……你也不會有背棄我的那一天?」雷昊極正色地問。

「當然,我寧死也不會那麼做。」殷秋水不假思索地回道。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沒有其它的理由反對你繼續交這個朋友。」雷昊極眼神激動了起來,他努力不再去喜歡一個女人、愛一個女人,可是踫上殷秋水卻——破功。

「你愛上她了……」

「咱們從小一塊長大,你有沒有說謊我會看不出來嗎?」

雷鳳亭說過的話又在他耳畔響起,才知道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他早就愛上這個叫殷秋水的女人,只是不肯承認,因為他害怕再受到傷害,所以寧可一味的否認。

「你……真的不在意?」殷秋水錯愕了下,還以為得多花些唇舌才能夠說服他,沒想到他這麼干脆。

雷昊極目光一柔,開始正視對她的感情。「我相信你的眼光,也相信你的判斷能力。」

「你怎麼夾然變得這麼好說話,害我想跟你爭論都沒機會。」殷秋水一臉鎮惱,可是心里卻因他的話而喜孜孜的。「不過……真的不要緊嗎?我認識西門大哥的事若是傳出去,只怕真的會讓雷府受到不小的批判。」

「你可別小看雷府,這區區一點小事還撼動不了它在武林之中的地位。」雷昊極安撫的說。「難道你不相信自己的相公?"殷秋水嬌晚他一眼。「我又投這麼說。」

「這不就得了。」雷昊極稍稍用力的握住她的小手。

見他說得這麼有自信,殷秋水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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