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珠簾後頭有了動靜,隱約見到一道女子的身影緩緩移動,最後在主位上落坐,不過並沒有馬上開口詢問訪客的來意。
「四少爺喝口茶,暖暖身子。」小廝呈上茶杯說。
既然對方還不說話,關軒臣便先接過茶杯,啜了一口,不過馬上吐了出來。
「听說蜀岡茶其甘香,味如蒙頂,不過這壺茶卻完全糟蹋了……」就因為關家也產茶賣茶,即便沒有兄長用聞用看就知道茶葉好壞的能力,關軒臣也只要一口就能判斷。「或者這便是孟府的待客之道?」
珠簾後頭響起女子的嗓音,而且音量很小,小到快讓人听不清楚了。「鵑兒,快去幫關四少爺重新再沏一壺。」
「是,小姐。」侍立一旁的婢女福了,便將那壺茶端走了。
「令尊何時才會回來?」關軒臣懶懶地瞄了珠簾後的人影一眼。
「不知關四少爺找家父有什麼事?」坐在珠簾後頭的孟盈盈繼續用著柔弱無力的嗓音問道。
「自然是有事,只是就算說了,也不確定你能不能給個滿意的答案。」關軒臣不喜歡說廢話,萬一說了,這女人又一問三不知,豈不是白費唇舌。
孟盈盈沉吟一下。「關四少爺若是不介意的話,可以說出來听听,或許我曾听家父說過也不一定。」
「前些日子家兄收到令尊捎來的信,信中寫著希望他履行和趙家大小姐之間的婚事,令尊既是趙家大小姐的親舅舅,自然有權力替她作主了,只不過……」他故意停頓一下。「家兄曾經派人打听過,這才知道就在幾個月前,令尊不顧她的意願,想要將趙家大小姐嫁給一名朝廷高官為妾,所以她不得不選擇逃走,至今還下落不明,那麼關家若是真的決定履行婚事,令尊又怎麼將這位‘趙家大小姐’嫁過去?難不成是找人來假冒?」
必軒臣這番話里頭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的,不過卻是一針見血,就是想知道對方听了會有什麼反應。
話才說完,珠簾被一只小手給撥開,孟盈盈紅著眼眶從里頭走了出來。
「我爹不會做出那種事的,其中一定有誤會……」她手上攥著巾帕,眼底閃著楚楚可憐的淚光,想要為父親的所作所為辯駁。「我爹真的是個好人……他不會對表姊做出那麼過分的事……」
必軒臣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孟家小姐,只見她年約十七,有著縴弱無骨的體態,一張鵝蛋臉上嵌著兩條彎彎的柳眉,眉心有一顆小奴才紅痣,在無形之中增添了幾分嫵媚,而小巧的秀鼻下,則是張櫻桃小嘴,不過他下頭的三個妹妹都生得明麗可人,尤其是五妹,更說得上是國色天香,所以再漂亮的女人對自己來說,都不會有太大的驚艷,何況眼前的孟家小姐,就是標準的大家閨秀,一點個性和特色都沒有,引不起他的興趣。
「意思是你也不清楚有沒有這回事了?」這不是白搭了?早知道他就回府里睡覺去。
「因為……家母這兩年都待在南通的娘家調養身子,直到一個多月前我才與她來到揚州。」孟盈盈小手捏著巾帕,彷佛礙于女子的矜持,只能偷偷地覷了下眼前可以說是俊美非凡的年輕男子。
只見這位關四少爺頭戴唐巾,身穿醬色直裰,布料上還繡著精致的如意圖案,可見得對穿著相當講究,年紀約莫二十二左右,不只有著極為出色的五官,還有著比女人還要白皙無瑕的皮膚,襯托著兩道入鬢的劍眉,和墨黑的瞳眸,看似慵懶閑適,不過一旦嘴巴使壞之際,眼尾又總會似嘲似諷的往上一挑,鼻梁下的兩片殷紅嘴唇,也跟著露出一道譏誚的弧度。這名年輕男子有著美麗的外表,但又不會顯得陰柔,修長精瘦的身形有著屬于男子該有的陽剛味,可以說讓人無法挑剔。不過,孟盈盈卻不會為了關四少爺那張好看的皮相而動心,因為她最討厭的就是像他這種態度傲慢無禮的男子了。
聞言,關軒臣低哼一聲。「那麼你也不知道這座宅子原本是趙家所有,是令尊硬將它霸佔下來的?」
「我爹才不是這麼可怕的人……關四少爺說這話實在是太過分了……」孟盈盈旋即哽咽地指控。「他是個大好人……」
這下關軒臣真的往上翻了個白眼,不是怕看到女人哭,而是怕遇到俗不可耐的女人,以為哭哭啼啼的就能解決得了事情。他連多看孟盈盈一眼都懶,要知道長相是天生的,是父母給的,怨不了別人,但一個女人有顆漂亮的腦袋,里頭裝的卻只有愚蠢,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麼趙家大小姐在嗎?可否讓我跟她見上一面?」關軒臣決定直接找冒牌貨比較快。「我倒想听听看她對這樁婚事有什麼看法。」
孟盈盈露出一臉的委屈。「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也不點早說,真是浪費我的時間。」他決定打道回府。「回去了!」
方管事和小廝愣了一下,趕緊跟上主子。
而孟盈盈也怔住了,見關軒臣就要跨出門坎了,連忙開口。「關四少爺請留步,家父很快就回來了……」
「改日再登門拜訪。」關軒臣右手一揮,連頭都沒回地便跨出廳外。
見關家主僕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孟盈盈迅速地收起淚顏,眼神也不見方才的楚楚可憐。「鵑兒,去叫大柱子過來。」
婢女立刻出去找人了。
「這位關四少爺到揚州來究竟有什麼目的?」孟盈盈在座椅上坐下,小嘴喃喃自語著。
才一會兒功夫,婢女帶著名奴才進來了。
「小姐找我?」外表憨傻的大柱子很恭敬地問。
孟盈盈簡單地說明要他去做的事。「你有看到剛才出去的客人吧?我要你偷偷跟蹤他們,知道他們住在什麼地方,然後回來告訴我。」
「是,小姐。」大柱子點了下頭,轉身走了。
「小姐為什麼要大柱子去跟蹤他們?奴婢見那位關四少爺態度高傲,一副不把別人放在眼里的樣子,小姐何必理會那種人。」待小廳內只剩下她們主僕兩個,婢女才悄聲地問,似乎對于主子人前人後不一樣的表現早就習以為常了。
「我有我的用意。」孟盈盈沒有說太多,就是因為這位關四少爺劈頭就提起趙家的事,讓她覺得不太尋常,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就在這時,另一名婢女進來了。「小姐,夫人在找你了。」
「我馬上就來。」娘親是個害怕孤獨和寂寞的女人,總希望無時無刻都有個人陪在身邊,不過娘最想要的還是自己的丈夫能隨時相伴左右。
孟盈盈輕嘆地思忖,這才從座椅上起身,輕移蓮步地往外走,腰間那件打著數十條細褶的繡花裙,隨著腳步的移動,晃蕩著迷人的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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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左右——
「听說杭州關家的四少爺今天來過了?」孟文義在外頭奔波了一天,回到府里之後,听說白天有客人來訪的事,便讓奴才去將女兒請了過來,仔細詢問經過情形。
孟盈盈秀秀氣氣地坐下來,口氣柔順地回答他。「是的,爹,關四少爺確實來府里找過爹,不過爹還沒回來,他便說改日再來拜訪。」
「他跟你說了些什麼?」他急急地問。
聞言,孟盈盈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孟文義,他唇上蓄著兩撇胡子,配上高大的身形,依稀可見年輕時的俊挺,此刻又頭戴軟帽、穿著繡著幾何紋圖案的長袖背子,更有著富家老爺的派頭,其實他並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是在她八歲那一年,由于生父驟逝,和生父是八拜之交的孟文義便天天來家里安慰彷徨無助的母親,最後母親不顧親友的反對,帶著自己再嫁給他。
「關四少爺說……」孟盈盈暗中觀察他的神情。
孟文義更加急切地追問︰「他說什麼?」
「他說因為收到爹捎去的信,所以關四少爺的兄長派他來見趙家表姊一面,想當面問問她對兩家的婚事有何看法……爹,趙家表姊住在府里頭嗎?我怎麼都沒見過?」她試探地問。
「呃……她住在別的地方……」孟文義眼光閃爍地回答,心想關家的人倒是聰明,先派人來揚州,說不定是打算拒絕親事,這可不成,他可是寄望在生意上頭能得到「杭州關家」的一臂之力。
她一臉深信不疑,其實心里想的正好相反。「原來是這樣,難怪我和娘打從住進這里之後都沒見過。」
雖然孟盈盈以前曾听他提起過孟趙兩家的關系,所以趙老爺在病逝之後,才會把所有的生意、家產都交給了孟文義,不過現在來看這件事,似乎愈來愈像那位關四少爺所說,是他霸佔下來的,不過她一點也不意外,因為這個男人為了達到目的,就連殺人的事都做得出來。
「他……就只說了這些?」他又問道。
「嗯。」孟盈盈輕頷了下螓首。
「我知道了。」看來為了取信關家,得讓假冒趙徽英的佷女跟關四少爺見上一面才行,孟文義心中盤算著忖道。
「爹既然回來了,也該去房里看看娘。」她說。
他點了下頭,作勢起身。「對了!盈盈,關四少爺下回再來,若爹不在府里,你一個沒出嫁的閨女就別出來招呼客人了。」孟文義不希望她們母女听到一些對自己不好的傳聞,能不和外人接觸是最好不過的了。
「是的,爹。」孟盈盈狀似柔馴地答允了,不讓心中的恨意流露出來,使眼前的殺父仇人有所防備,可是心里卻為了「爹」這個字而痛苦不堪。
孟文義很滿意她這般听話,這才步出書房。
瞪著兩手背在身後往外走的身影,孟盈盈多麼希望能用視線瞪穿他,甚至親手殺了他,好報這殺父之仇。
這個秘密在她心中已經藏了將近九年,沒有一天忘記過,每喚孟文義一聲「爹」,她的心就會痛一次,覺得自己背叛了生下她的父親。
孟盈盈掄緊袖中的粉拳,卻也明白要報這殺父之仇,光憑自己的力量是不夠的,她需要有個幫手,只是該找誰呢?而又有誰是可以信賴的?
待孟盈盈心事重重地回到居住的院落,正好大柱子辦完她交代的事回來了。
「知道那位關四少爺住在哪里了嗎?」她問。
大柱子用力點頭。「知道,不會很遠,一下子就到了。」
「要牢牢記住,若是有必要,可是要你帶路的。」孟盈盈叮囑地說。
他又是用力地點頭。「小姐不用擔心,大柱子不會忘記的。」
孟盈盈笑睇著眼前年紀比她長了五歲,可是智力卻像個十歲孩子的年輕人,是母親位在南通娘家府里一位長工的兒子,因為是個痴兒,所以經常受到欺侮,她見了于心不忍,便決定將他帶在身邊,也是身邊少數能夠信任的人。「那就好,肚子也應該餓了,去廚房吃點東西吧。」
「好。」大柱子咧嘴笑著跑開。
一旁的婢女听了他們的對話,一臉的不贊同。「難道小姐想去找那位關四少爺?這樣好嗎?要是讓老爺和夫人知道小姐出去見個男人,肯定會生氣的,再說這又是為什麼?」
「我是說如果有必要,不是非去找他不可……」孟盈盈斂起嬌容。「這件事不能讓其它人知道,尤其是老爺和夫人。」
因為她有很多疑問需要得到解答,或許可以從那位關四少爺口中得到,只是那個男人說的話又是否真的靠得住?
孟盈盈垂下眼瞼,陷入了沉思,若能知道對方真正的來意,事情就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