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詐欺郡馬 第一章

抬頭仰望面前的朱門,所謂金碧輝煌、器宇不凡,大概就是如此吧。艷如亮霞的紅漆,燦如明月的金環,繁復綺麗的浮雕,面相森嚴的石獅,無不顯示著此宅主人尊貴顯赫的身分,讓人望之生畏。

雅眠甚至覺得,這比當年她還是公主時所居寢宮的正門,還要奪目三分。

這一刻,埋藏在腦海深處十多年的記憶,像箱底的絲綢,瞬間傾泄而出,惹得她剎那間恍神。

避事嬤嬤在耳邊低聲道「仙姑,這邊請」,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裝作輕松自若狀。

端正身子,將拂塵搭于袖上,跟著一群下人邁入這豪門深海。

她此時所穿,不是尋常姑娘的衣裙,而是道袍。

這一刻,她不再是東商國的公主,而是喬裝的道門中人。她得控制自己的一舉一動,以免露了餡。

「王妃的病又犯了嗎?」穿過花園,繞至東廊,待男僕們都退下,身邊只剩管事嬤嬤,雅眠才開口問。

「否則也不會連夜請仙姑前來了。」管事嬤嬤一臉焦急。她本是義山王妃的陪嫁,在府里德高望重,平日待人接物一概不管,今天卻親自帶轎去接雅眠前來,可見情況有多麼嚴重。

「听說明日便是王爺六十大壽?」整個王府張燈結彩,卻因為義山王妃詭異的病況,少了歡樂的氣氛。

「可不是嗎,明兒滿朝文武都會前來道賀,就連宮里也會派人來,王妃這病這麼一鬧,可怎麼才好?」管事嬤嬤不禁連連搖頭。

「我上次給王妃畫的符,可否管用?」雅眠一臉嚴肅,心中卻在偷笑。

避事嬤嬤連忙道︰「若不管用,怎麼還會勞煩仙姑?正是上次仙姑在房前貼的那道符,保了王妃半個月相安無事。可不知怎麼著,昨兒晚上那奇怪的聲音又來了……」

說著,惶恐地四下張望,仿佛害怕鬼魅突然再現。

長長走廊,掛著長串紅燈籠,在夜色襯映下,晚風吹拂,有種迷離感。

「我修為甚淺,」雅眠故意自貶,「上次也說了,那符至多只能有半個月的作用,想根除貴府中的禍患,怕是無能為力。」

「半個月也好,能保一時平安就好!」管事嬤嬤嘆道,「有些孽既然已經造下,哪里能指望根除呢?」

什麼孽?

這是雅眠最想問的問題,可她忍住了。冒充仙姑,當然要表現出一副未卜先知、諱莫如深的樣子,否則一旦引起懷疑,會壞了她的好事。

于是她笑笑,不再提問,只隨著管事嬤嬤往里走。

這是第二次她跨進義山親王的府宅,然而這次的待遇比起上一次,可要好得多。

還記得半個月之前,她與許多和尚、道士、尼姑、江湖術士,一同前來此地,當時花園里鬧烘烘一大群人,就義山王妃的病況高談闊論、爭論不休,惟獨她安靜地坐在角落里。

天底下也只有義山親王能有如此本事,同時請來如此之多大名鼎鼎、據說修為高深的人物。

為什麼?

因為他不是普通的王爺,他是自先皇駕崩便輔助太後治國多載的攝政王。

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今日的太後。國政朝事,幾乎掌握在他一人手中,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權貴。

所以討好他的人也特別多。一听說義山王妃生病,凡有能耐者,皆蜂擁而至。

生了病本該看大夫,為何卻請來一大班與醫術無關之人?

因為王妃這病生得蹊蹺,好端端的,忽然瘋癲起來,整日鬧哭不休。有人說,這根本不是病,而是中了邪。

有病可以治,中邪卻是沒人敢拍胸脯一定能根除,義山親王縱然權傾朝野,對此事卻莫可奈何,只好召告天下︰凡有能耐的奇方異士,均請前來王府,若能幫忙排憂,一定重賞。

貼文一出,各方術士齊相呼應。一時間,有法號的、沒法號的,全部來了,雅眠也得以夾雜其間,混入王府。

她記得那天自己是最後一個進入王妃寢室的人,看見病弱的王妃緊抱床頭、渾身瑟瑟發抖,蒼白的臉上,因為恐懼與長期失眠,皺紋如溝壑般深邃。

「王妃因何生病?」她向一籌莫展的義山親王問道。

「這就要請仙姑自己判定了。」管事嬤嬤在一旁代答。

為了考驗這些術士們的能耐,關于義山王妃的病因,一概不予告知。

雅眠微微一笑,「莫非,是听到了什麼奇怪的聲音?」

此言一出,四周本來輕蔑的目光忽然變得凝重,齊投射到她身上。

她知道,她說對了。

「仙姑如何知曉?」義山親王頗為驚訝。

雅眠不答,只從袖中拿出符紙,拿起案上筆墨,畫了一道奇怪的符文。

「把這個貼在房門之上,可保半月平安。」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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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王府果然有了半月的平安。

她早料到他們還會前來請她,而且是用比上次恭敬一百倍的態度。果然,她猜得沒錯,就連時間也算得剛剛好。

此刻,她再次踏上這條通往義山王妃寢室的長廊,身分地位,儼然不同。

「仙姑,到了。」管事嬤嬤忽然站定,回眸道。

雅眠剛想邁入,突地一頓,猛然收腳。

「王妃的屋子里有什麼人?」她冷聲問。

「除了王爺,沒什麼人啊。」管事嬤嬤一頭霧水。

「不,肯定還有別人。」

「喔,」管事嬤嬤笑道,「是郡馬爺。」

丙然是他!

郡馬爺,好尊貴的稱呼。他算是鯉躍龍門,再也不是與她平起平坐的平民百姓了……

「仙姑你真神,居然知道屋里還有別人!」管事嬤嬤直覺不可思議。

她當然知道,就在剛才進門的一瞬間,迎面而來的夜風里,她聞到了他的氣息。

從小到大,她最最熟悉的氣息。雖然只是淡淡的,若有似無,可只要她靈敏的鼻尖一聞,便能認出。

「郡馬爺是王爺的女婿,」管事嬤嬤繼續道,「不僅相貌堂堂,還出奇地有能耐,就連太後也對他贊賞有加,年前特封為承安侯,外加‘內閣行走’,許他自由出入宮門,參與朝中大小事務,替咱們王爺分憂解難。」

這些她當然听說過。天底下大概沒人沒听過「承安侯」聞人龍的大名。都說他比娶了玉皇大帝的女兒還要幸運,從一個沒沒無聞的窮小子,一躍成為朝中人人奉承的郡馬、太後身邊的紅人,榮華富貴享不盡,嬌妻在側不羨仙。

但是沒有人知道,在他還沒有成為承安侯以前,她就認識他。天底下,不會再有誰比她更了解他……

雅眠仍然笑著,但笑容中添了一絲酸澀。

「外面是什麼人在說話?」

正凝思著,忽然听見屋里傳出義山親王的問話。

「回王爺,奴婢把仙姑給請來了。」管事嬤嬤恭敬回答。

「快請仙姑進來!」傳來義山親王焦急的聲音。

雅眠垂下眉,緩步入內。

聞人龍如果沒有忘記童年往事,應該可以認出她的腳步聲。

丙然,他還不算健忘,本來背對著她的身子猛地一顫,驀然回首。

她故意抬眸,與他四目相對,嘴角揚起冷冷的笑意。

整個晚上,她等的就是這一刻,她要好好欣賞他的震驚與尷尬。

「龍兒,這便是那位能夠醫治你岳母的仙姑。」義山親王特地引見。

聞人龍沒有答話,仿佛仍沉浸在震驚之中,久久無法平復。

「拜見承安侯。」雅眠搶先道。承安侯三個字,她故意說得特別響亮。

她看見他的俊顏深凝——這張自她童年開始便時常劍眉深鎖的臉龐,此刻更為陰冷。

「這位便是傳說中的仙姑?」良久之後,他才低沉開口,「岳父大人沒有請錯人吧?」

「龍兒,休得無禮!」義山親王替雅眠辯護,「仙姑的本事,是有目共睹的。」

「啟稟岳父,不是小婿無禮,」聞人龍收回之前停滯在雅眠身上的目光,「只是听說那日到府中為岳母治醫之人極多,小婿擔心別人施的法,卻讓這位姑娘誤打誤撞獲了益,畢竟,她看上去太年輕。」

呵呵,她就猜到他會這樣說。拆她的台,給她下馬威,以便把她趕走,免得她打擾他榮華富貴的生活。

哼!她可是有備而來,不怕與他暗中斗法。

「承安侯既然質疑貧道的法力,不如出個題目,考考貧道,也好還給貧道一個清白。」雅眠朗聲提議。

「這……」義山親王夾在兩人之間,左右為難,听了雅眠這番提議,只得無奈頷首,「也好,只是委屈仙姑了。」

「談不上委屈,這樣的事情貧道遇過多次,都怪貧道年紀太輕。」雅眠笑著輕甩拂塵,轉身面對聞人龍,「郡馬盡避出題。」

「听說得道之人能凌空漫步,隔囊觀物,遁壁穿牆,想必仙姑也有如此能耐吧?」邃眸直瞅著她,口中道出刁難的題目。

「貧道修為甚淺,不會這些。」她鎮定地搖頭。

「那麼觀天相,佔福禍,預知人世之興衰、國運之昌隆呢?」

「貧道也不太會。」雅眠繼續搖頭。

「難道仙姑只會捉鬼驅凶而已?」聞人龍輕抿嘴唇,語氣中夾著一絲譏諷。

「其實……」她決定在這一刻拿出撒手 ,「郡馬爺方剛提到的隔囊觀物,貧道是懂一點,可惜學藝不精,時靈時不靈。」

「哦?」旁听的義山親王大感興趣,「仙姑若有如此本事,不妨當場表演一二。」

「也不必麻煩下人準備什麼囊什麼物了,就說個現成的吧。」雅眠笑了,這一次是勝利的笑容。「貧道看見郡馬爺胸口有一道菱形疤痕,不知是否正確?」

寂靜,四周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隨即響起義山親王的笑聲。

「呵呵呵,龍兒,你想考仙姑,卻讓仙姑揭了你的私密。仙姑你看得沒錯,上個月我與女婿同赴溫泉池時,曾親眼看見他胸口的確有道菱形刀疤。」

此言一出,四周僕奴全部一臉欣喜。仙姑果然有道行,王妃有救了,只要王妃不再瘋癲,他們也就能平安度日了。

惟有聞人龍劍眉深鎖。

惟有他知道,雅眠沒有一雙穿牆的法眼,她能料到他有傷疤,只因為她曾經見過他赤果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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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今天是我十六歲的生日,你要送徒兒什麼?」白衣少女笑盈盈地問。

自從八歲那年被送到辰山之巔,如今八年過去,她從一個整天只知道哭的女童,變成愛笑的花樣少女。

師父辰山老人十分疼愛她,每年她生日,必送她驚喜的禮物。比如一套能讓她飄浮如雲的輕功,又比如一本能讓所有江湖中人都垂涎的匿身術秘笈。

今天是她的生日,想必會是份大禮。

「雅眠,你不是常跟師父說,想下山去看看嗎?」長須清瘦的老人微微笑道。

「可惜師父從不讓我下山……」白衣少女不由得嘟起嘴。

的確,這八年來,她每日每夜都盼望著能下山。不僅是因為對山下的世界感到好奇,更重要的是,她心中一直惦念著一個人。

那個人自從把她送來辰山之巔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他曾允諾會永遠保護她,但他現在到底在哪里?難道那只是兒時的一場夢?

為什麼要離開她?他的心里是否對她還有一點點牽掛?

她有無數疑問在心中,讓她更為迫切地想下山去弄個明白。

「好,今天師父就答應你,讓你下山去。」

「師父……你同意徒兒下山了?」她當場愣住,難以置信地問。

從小,跟著師父在這山明水秀的地方長大,練武學藝,仿佛與外面的世界隔絕。

偶爾師父會帶著兩個師妹們下山去闖蕩闖蕩,可每次都落下她,把她單獨留在這人煙罕至的巔峰上,還找來一個又聾又啞的老媽子服侍她,仿佛存心不讓她受世俗的沾染,做一個住在水晶宮里的人。

她問師父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不讓她像師妹那樣行走江湖,師父總說,她與師妹們是不同的。

她知道這所謂的「不同」是指什麼,這是一個會給她帶來殺身之禍的秘密。但她的一顆心就像渴飛的鳥兒,向往外面的世界已經很久很久了。

這是送給她的禮物嗎?如果是,這是她有生以來收過最好的生日禮物。

「師父,我們幾時出發?」興奮的問。

「你一個人去,師父不陪你。」

「我一個人?」怎麼可能!從小把她捧在手心里生怕出一丁點兒小事的師父,這次竟如此放心?

「門外有轎子,你隨他們去便是。」

「是,師父。」雅眠仍是一頭霧水。

但一出了門,她便完全明白。

原來師父會如此放心,是因為來接她的是八人大轎,外加奴僕侍衛跟隨,就算是公主出游,也不過如此吧。

到底是什麼人,擺這樣的陣仗來迎接她?

入了轎,下了山,一路穩步急行,沒到半個時辰,繁華小鎮便在眼前。

雅眠掀起簾子,好奇地張望著轎外的一切。許久沒見過這麼多人,听見這麼喧囂的聲音,仿佛從仙境降落凡間,向來寂寞的她樂于享受這難得的世俗氣氛,覺得事事新鮮、處處新奇。

轎子在一間酒樓門口停住,四周一片碧池春水,拂風楊柳,三月春光,令人心曠神怡。

「姑娘二樓請,咱們爺在那兒等您。」隨轎的僕人道。

爺?原來是一名男子。

等到步上二樓,雅眠卻吃了一驚。

二樓空空蕩蕩,沒有其他客人,顯然是被包了下來。竹簾前,面對著碧池春水的,是個青衣人的背影。

一身藏青色,使得那修長背影顯出一種隱約的憂郁深沉感。

好熟悉的感覺,讓雅眠熱淚盈眶。她認識他,一定認識。

「公主——」

青衣人听見腳步聲,緩緩轉過身來,清雅的俊顏露出復雜難言的神色,仿佛把異常激動深埋在平靜的外表下。

「公主還認得屬下嗎?」

他的聲音也很平靜,但帶著不為人察覺的哽咽。

雅眠怔怔地看著他,這一幕,她曾經在夢中見過,不知多少個夜晚,她夢到他們重逢的這一刻。

沉默了很久,她听見自己回答,「閣下是誰?我不認識。」

明明相識,卻故作陌生,她知道,這是氣憤在作祟。

這個人,這個把她從故國的宮中帶出來的人,忽然扔下她八年之久,又忽地出現……她實在不願意原諒這樣來去匆匆、不負責任的人。

「公主真的不認識我了?」聞人龍沒料到她會是如此反應,苦笑地問。

「不認識!不認識!」怒火竄上她心頭,狠狠地跺腳,大聲嚷著,「不要跟我裝熟,滾開!」

「公主是怪屬下這八年來未曾回過辰山吧?」他輕聲道,眼中浮現一絲難堪。

自從把她交給辰山老人,他的心一直牽掛著她,可在一無所有之前,他不能回來見她。

「公主要怎樣才能原諒屬下呢?」他走近一步,很想靠近她一些。

「我們根本不認識,談何原諒?」雅眠瞪著他,冷冷回答。

他沉默看著她,忽然將衣衫一扯,袒露出胸膛。

「啊,你想干什麼?」雅眠嚇得頓時閉緊雙眸。

「公主還記得這道傷疤嗎?」他鎮定地問。

傷疤?什麼傷疤?

眼楮睜開一小條縫隙,偷偷瞧他的肌膚……這一瞧,她心中一凜。

一道菱形刀疤,像鑽破她記憶的一個傷口,喚醒往事。

「當年屬下受傷的時候,公主曾答應過,要給屬下一個恩賜,還記得嗎?」

這個提醒,像是當頭棒喝,讓她露出抱歉的神色。

她仿佛看到從前任性刁蠻的自己,在故國的御花園里,仗著公主的身分為所欲為而產生的種種惡果這其中,便有他這道傷疤。

那一年,小小年紀的她對劍術忽然產生極大的興趣,硬拉著他練劍,孰料,一劍揮去,卻命中他的胸膛。

記得當時鮮血從他胸口涌出,頓時染濕了整個衣襟。

她嚇得哇哇直哭,因為他父親是御林軍統領,父皇跟前的紅人,她怕挨罵。

「公主,不要哭了……」他痛得單膝跪在地上,卻不忘輕聲安慰她,「屬下沒事。」

「龍哥哥,你真的沒事嗎?」她睜大眼楮,天真地說︰「為什麼我覺得你快要死了呢?」

他如果死了,她會比被父皇責罵更加難過。

「我死不了,」他虛弱地微笑,「只要公主別再哭就好了。這件事,只有我們兩人知道,連太醫我也不會告訴,就說是我自己在練劍的時候劃傷的。」

「真的嗎?」小小年紀的她,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羞愧。「龍哥哥,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用她身為公主的權力,極力想補償他。

「你只要答應屬下一件事就好。」他仍舊笑著。

「什麼事?」她急著問。

「這個……屬下暫時還沒有想到,日後再說吧。」

其實他何曾想要她的恩賜,只是這多年前的一個承諾,卻變成了今天求得她原諒的契機。

「屬下不求公主任何恩賜,只求公主原諒屬下這些年來不曾前來探望之罪。」他深深凝視她的眼,柔聲求。

雅眠再也忍不住,眼淚決堤而出。「為什麼這麼多年你都不來看我?為什麼?」

她終于願意承認認識他了,聞人龍露出滿足的笑容。

「因為屬下想讓公主過更好一點的生活。」

為了她?真的嗎?

不知為何,哪怕眼前的一切都是謊言,她的心是喜悅的。

嘴角微揚,她不自覺地笑了。這如花笑顏,頓時映在他眼中。

「餓了嗎?先吃些點心。」拉著她的手,他輕輕引她坐下。

他對她說話的語氣很輕,仿佛在對一只蝶兒說話,生怕語氣太重,蝶兒便飛走。

點心有數十種之多,奢侈的擺滿了一大桌子,她夾起一塊香氣撲鼻的豌豆黃,忽然有一種備受寵溺的感覺。

「龍哥哥,你太浪費了,我一個人其實吃不了這麼多點心。」她嬌嗔道。

「吃不了,也得點這麼多。」

「為什麼?」她不懂他所說的話。

「因為你身分尊貴,這是應有的排場。」他一字一句地道,「你忘了自己是東商國的公主嗎?」

心尖兒一顫,舊時回憶霎時排山倒海翻涌而來。

東商,公主……這兩個詞像針一般,刺著她的額,逼她記起從前的一切。

多年以來,她的夢中總有一片腥紅色——那是血,是他帶她逃出宮幃的那天清晨,她在彤日中看到血流成河。當時的她,望著御花園里遍地尸體,嚇傻了,瑟瑟地無法移動半步。

之後,她被他送到了辰山老人門下藏匿起來,隱姓埋名,掩蓋自己真正的身分。

辰山老人,據說與他當御林軍統領的父親是師兄弟關系,亦曾受過東商國君的恩惠,所以才涉險收留亡國公主。

從此以後,她便帶著支離破碎的記憶,在人煙罕至的巔峰長大。師父之所以不讓她下山,是為了保護她。

而他,聞人龍,卻離開她,做起商賈,四處奔走,就為了有朝一日能讓她過回公主般奢華的生活。

現在他回來了,她的記憶也復蘇了,卻不知道這是幸福的開始,抑或是悲劇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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