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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要休夫 第6章(1)

未過多時,果然司徒容若先到。

他打起簾子,輕淺一笑,「听聞公主不爽快。可是好些了?」

「哪里不爽快,不過秋風起了,凍得本宮不想出去走動。」她強顏歡笑,「卻趁現在清閑,給先生做了一件袍子。」

「給我?」司徒容若有些意外,俊顏一頓。

「比劃著裁的,也不知是否合身,」她自床邊拿起衣衫,邊說道︰「來,先生試試。」

這袍子本是替令狐南所裁制的,還好尚未繡上蟠龍圖樣,否則這場戲真不知該怎麼演了……

他疑惑地看著她,見她徑自上前,將袍子覆在他身上。

「顏色還好吧?」她佯裝打量,「配先生倒也合適,就是袖子長了些--」

說著,也不顧男女有別,手指觸及他的腕間。

他肌膚細膩,兩人微觸之中,她心思涌動,好半晌才克制下來,不作多想。

與此同時,忽听身後有清咳之聲,兩人同時回眸,只見令狐南不知何時已經到達,立在門坎處,笑看他們。

莊漣漪連忙垂下手,退開一步,「殿下來了……」

「這位就是司徒先生吧?」令狐南笑道,「久仰大名。」

司徒容若徐徐將袍子拉開,擱于椅上,迭手行禮,「參見殿下--」

「你們師徒兩人在做什麼呢?」他打量那袍子,「好清雅的顏色。」

「正想替先生裁件袍子。」莊漣漪笑答,「看著秋風起了,也沒什麼可孝敬,想他一向儉素,不太置辦衣裝,才有了念頭。不知先生可喜歡這袍子?」

他謙敬地道︰「公主所賜,容若三生有幸。」

「對了,漣漪還有一件事想求殿下呢。」莊漣漪撒嬌的說,伸手拉住令狐南的衣角,「先生照顧我多年,如今又陪我遠嫁,此番恩情不知如何報答,先生才高學博,還望殿下能垂青,替先生在朝中安排個差事,一展先生大志。」

此言一出,司徒容若和令狐南皆大感詫異。

「呵,這倒也是。」略微沉默後,令狐南道。「先生如此博學,久居深宮實在可惜,前兩日听父皇說,禮部似乎有個缺,我願意引薦。」

「容若不才,本該推托--」司徒容若俊顏微變,不過笑意依舊,「只是怕辜負公主一番美意與殿下的厚愛,但容若願意一試,定不給殿下和公主丟臉。」

「好說好說,我這就去與父皇提,別讓他人佔了那個缺。」

莊漣漪頷首,與司徒容若一同施禮送令狐南出門。

屋里頓時變得好靜,針掉地都會響亮般的那般死寂,頭一次面對如此情況,莊漣漪只覺得連呼吸都緊了。

「公主若無事,容若告退了。」他的笑意終于不再,眸中一片冰冷。

「先生……」她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口,「你的袍子……」

「袍子是替殿下做的吧?」他凝視她,冷聲拒絕,「容若不能收。」

「這……是替你做的!」戲已演完,她仍舍不得退場,還要挽留些什麼似的。

「容若一向只穿白色,公主忘了?」他臉上有著深深的失望,「這淺青色,是殿下的最愛吧。」

他識破了,不傀是她最敬佩的太傅。

「公主此計一石二鳥,可謂高明。」他出言諷刺。

「先生在說什麼,漣漪不懂……」

「公主假意贈衣,一來想惹殿下嫉妒,二來想令容若不快。殿下若真嫉妒,公主便有了繼續當他妻子的理由。容若如果真不快,就會離公主而去,不會再有那夜的尷尬再度發生。」

本以為自己可以瞞天過海,但他向來眼光犀利,事間萬物在他面前,皆現原形。這一刻,她突然恨起他的聰明過人。

那夜,他居然也注意到她的尷尬,可他為何要當面抖出來?

讓她更加難堪……

「可惜公主失算了。」他繼續道︰「殿下方才並未嫉妒,否則他不會願意引薦容若。而容若也沒有不快。」

真的嗎?他沒有不快?可為何她能從這話語中听出一絲怒氣?

「不過公主想要容若走,容若願意成全。」他一頓,沉聲再道︰「明日,容若就搬出這,無論禮部的差事成不成,容若都不會再叨擾公主了--」

他的語氣平淡卻決絕,正如她所願,卻不由得心間一酸……

「容若就此別過公主--」他忽然對著她,鄭重行了一禮,「公主已經出師,懂得算計謀略,無須容若多言了。」

出師?呵,她一心一意盼著這一天,巴望他能如此夸贊自己,巴望有朝一日能像他這般聰慧出色。然而這一天真的到來,她卻泫然欲泣。

不敢看他的臉,一股凝重的氣氛阻隔在兩人之間,當她再度抬頭,只見他離去的雪白背影。

園中開滿五彩菊,正值秋高氣爽的時節,為何她卻覺得大雪皚皚?

這些年,他們幾乎形影不離……此刻一番話,卻像用斧子砍下了她半截身子一般,讓她疼痛難耐、寸步難行。

她十指揪著簾幔,眼淚瞬間滑落,珠玉般的沾在衣上,顆顆分明。

听說,他順利進入禮部,並且得到齊帝的欣賞,兩個月後,轉調戶部,又過兩個月,更調吏部。

雖然,官職不高,但齊帝對他言听計從,不少輔國良策皆出自于他,一時之間,朝野無不驚贊他的才華。齊帝將他輪調至各部,使他漸漸掌握南齊朝務,出謀策劃益發完善。

司徒容若這個名字甚至還傳回了狄國,听說,父皇對詩妃笑言,有這樣了得的表弟為何不留用于狄國。

她依舊時常看見他,在御書房外的亭閣里。

只是,他並不知道她在此偷窺。

她總忍不住掐算他退朝的時辰,獨自在這亭閣里苦等,只為跳望一眼那抹雪白身影。

從前,天天見面不覺得有什麼,如今分離,才真正感受到前兩年的難能可貴。

為什麼,她現在才意識到蹉跎了大好時光,錯過了彼此相守的可能……

她發現自己真的好像他,兩年的相處,讓她變成了另一個他。

同樣喜歡穿白色的衣衫,飲同樣的茶,彈同樣的曲子,背同樣的曲譜,寫同一首詩……

有時候,他們就像同一個人。所以,她才會如此之痛苦,難以割舍……

「公主--」綠嫣自小徑匆匆而來,這個時候,只有綠嫣尋得到她,知道她的秘密。

「你看,先生是不是瘦了?」莊漣漪置若罔聞,只喃喃地問。

「先生操勞國事,自然不比從前逍遙自在。」綠嫣嘆道。

「他似乎也很少笑了……」哪像從前,總是一副如沐春風的模樣,時刻輕扯唇角,那般俊美。

「公主,鳳棲宮里派人來請,您看……要不要去?」綠嫣稟告。

「母後大概時日無多了。」

自從她不再照顧湯藥,就知道必然會有這樣的結果,周皇後硬拖了半年,也算命大。

「我自然要去看看,哪怕是最後一面。」看見那抹白色身影與三兩官員同行,最後消失在轉角處,她才回過神來,對綠嫣一笑,「隨我一同去。」

鳳棲宮,才半年不曾涉足,居然變得一片死氣沉沉,紗帳半褪了顏色,亦無人更換。

眾嬪妃剛剛請了安,垂頭自寢閣內緩緩走出,表情大多平靜,唯獨穆貴妃眼角掛了兩顆淚珠,她是周皇後的表妹。

「公主來得正好,」穆貴妃對她道︰「姐姐方才還念著公主呢。」

莊漣漪點頭,行了禮,由宮婢引入。

「你來了--」周皇後這半年似老了十歲,白發滿頭,好不憔悴,「還以為你再不肯來了呢--」

「母後說的哪里的話?」她強顏歡笑,上前坐于榻側,輕撫周皇後掌背,「這里怎麼這般黑?待臣媳叫人掌燈。」

「不必了。」周皇後拉住她,「垂死之人,還管什麼亮不亮的。這半年,這宮里的活,我都要他們別操勞了。」

這話讓莊漣漪心生不忍。

其實,她何嘗不想救周皇後?只是,那夜黑衣人的警告言猶在耳,她不能為了一念之仁,連累更重要的人。

所以,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周皇後生命漸漸流逝,卻無能為力。

這宮里,容不得好心,容不得多管閑事。

人人都說周皇後心毒又跋扈,但她卻不討厭她,因為她看到的周皇後只是一個落寞的女子,與她一樣……

「這半年,你不再到這寢宮,」周皇後笑看著她,「本宮起初還以為是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後來就漸漸明白了。」

她一怔,不知如何應答。

「好孩子,你是個善心人,」周皇後又道︰「本宮不該連累你。看在你親手替本宮煎藥的份上,有幾句話,你可願听我說?」

「母後盡避說。」听聞人臨死前心里透亮,難道,周皇後已經窺知一切?

「你也知道,本宮心羨離國姿德皇後,一心以她為榜樣,希望能得到像她那般的美滿姻緣……」

周皇後的聲音淡淡的,雖在耳際,卻似隔得遙遠。

「十六歲,本宮由先帝做主,嫁予當今皇上。婚後,皇上待我很好,後宮也寥無幾人,讓本宮誤以為真能重現當年姿德的榮光……」

莊漣漪靜靜听著,這是個悠遠又傷感的故事。

「但漸漸本宮覺得不對勁,皇上待我雖然算是舉案齊眉,卻總透著一股冷淡。花了好些工夫,我才從舊宮人那里打听出來,原來皇上婚前曾與一婢女交好,甚至想立她為妃,無奈先帝萬般阻止,皇上才斷了這念頭。」

「那便是二皇子的母親吧?」

「不錯,你真是聰明。」周皇後苦澀的笑,「那婢女即二皇子的母妃。她當時自請到浣衣局為奴,一直相安無事。可是有一天她病了,皇上再也忍不住,親自去看她,只一夜……她便有了。」

從前無法理解這種感情,可現在,她似乎可以懂了……

「本宮听聞之後,即便傷心,也不得不同意給他母親一個封位。可本宮萬萬沒想到,這一念之仁,卻換來丈夫而後的冷落。自從那女子得封榮嬪,與皇上可以正大光明的廝守,皇上就再也沒到我宮里來過。」

原來如此,怪不得日後她會痛下毒手,致榮嬪于死地。正所謂,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本宮未婚之前,曾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哥哥,」忽然,周皇後的神色變得極溫柔,雙眼半謎,陷入回憶,「他家就住在我家隔壁。夏天的時候,我會借著梯子爬到牆上,摘他家的梔子花……」

莊漣漪詫異,沒料到周皇後會對她透露如此隱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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