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張著小嘴,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他就已經轉身離去。
他又來了!他怎麼可以老是霸道的打斷她的話,又擅自作出決定,難道他以為什麼事都該照他的方式去做嗎?她是人,她也有選擇的權力好不好?
堆疊許久的不滿情緒,終于在這個時候爆發。
她生氣的倒了些黃豆粉在鍋子里,接著拿起菜瓜布用力的刷起鍋子,將不高興的情緒全發泄在無辜的鐵鍋上。囂張、跋扈、霸道、沒禮貌,他的缺點實在太多了,先是不講理的要她全職服務,接著除了早餐,現在連晚餐也要她作陪,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
她是管家又不是保母,可不是他做什麼事情都得亦步亦趨的跟著!
僅僅一分鐘,原本髒污的鍋子就被她清洗得清潔溜溜,她將擦干的鍋子重新放到瓦斯爐上準備煮下一道菜,卻在無意間瞥見掛在廚牆上的鍋蓋,反映出怒氣沖沖的自己。
此時此刻她再也不是完美的管家,而是輕易為閻上格失去冷靜的藍誼靜,是被私人情緒控制住的笨女人。
她心頭一震,嚇得瞬間停下所有的動作。
軒倫說得對,如果她決心打算與他劃清界線,那不管他怎麼做她都不會受到影響,但她卻總是輕易地被他的一言一行給影響,甚至還因為擔心他吃進細菌而逾矩的拍開了他的手。
她到底在做什麼?他要怎麼做就怎麼做,就算生病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她何必擔心太多,又何必在乎太多?何況他原本就是個我行我素的人,她應該比誰都明白,又為什麼要對他這麼認真?
她愣愣看著照映在鍋蓋中的自己,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自我厭惡。
鈴∼∼一串電話鈴聲驟然響起,瞬間截斷她的思緒,她連忙擦干雙手走向客廳,將電話接起。雖然客廳的電話有答錄功能,但是只要屋主沒有拒絕服務,替屋主接听電話也是管家分內的職責。
「您好,這里是——」
「閻∼∼」嬌嗲的嗓音打斷她。「人家好想你,你什麼時候再來陪人家?」
「呃,」握住話筒的小手倏地一緊,她听著那從來沒听過的嬌嗲嗓音。「抱歉,我是管家,閻先生目前不在客廳。」
「所以他果然在家,竟然故意不接手機,太過分了!他人呢?」
她看著空無一人的客廳。「他回房了。」
「叫他來听電話。」那人理所當然的命令,一副料定閻上格絕對不會拒听電話,彰顯出彼此的「好交情」。
「是,請問您哪里找呢?」她禮貌而客氣的問。
「跟他講安娜,他就會知道了。」電話那頭嬌嗲嗲的報上名來。
「我明白了,請您稍等一會兒。」她用手蓋住話筒,正打算將話筒拿到閻上格的房間,不料才一轉身卻差點撞上一抹人影。
閻上格顯然是在房里換衣服,听到電話鈴響也跟著來到客廳,卻來不及換上居家服,因此便衣衫半解的走出房門,此刻他襯衫胸前的鈕扣盡數解開,就連西裝褲頭都成小V綻放,若隱若現露出他性感完美的六塊肌,和厚實寬厚的胸膛。
她腳步瞬間一頓,本能就想後退閃躲,他卻伸手環住她的後腰從容的將她摟到身前。
「誰?」他低聲發問,溫熱大掌迅速包裹住她握著話筒的小手。
她暗自抽氣,因為他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更因為他的衣衫不整,卻不得不盡職的回答。「是安娜小姐打來的。」
雖然話筒里的聲音比一般女性低啞了些,但從說話的方式來判斷,應該是名女性沒錯。
他迅速皺眉,接著卻又對她露出微笑接過話筒。
「我知道了,小心別跌倒了。」說話的同時他也松手放開她,仿佛他剛剛之所以會出手摟她全是擔心她會跌倒,絕對不是存著任何「不良」的居心。
「喔……好。」一得到自由,她立刻匆匆拉開彼此的距離走向廚房,留給他談話的空間。
只是,她雖然不想偷听兩人談話,但是廚房緊連客廳,他的聲音依舊清清楚楚的傳了進來,直到她將苦茶油倒入鍋中,打開抽油煙機,才完全听不見他那听似不客氣,卻輕松自然的說話語氣。
雖然她也曾見過他與其他女性通電話,但只有這通電話他的反應最不一樣。
自從他來到台灣之後,為了交際經常出入各式晚宴派對,記者們捕風捉影將他和名媛貴婦們的互動寫成一篇篇的緋聞,但看圖說故事似乎已經不夠滿足消費者的需求,為了挖出他在台灣真正的交往對象,各家記者摩拳擦掌全都等著正牌女友出現,但至今誰也沒有成功的挖出證據。
安娜……
靶覺起來她似乎是個爽朗自信,卻又不失女人味的性感女性,倘若他們真的在交往,那往後她得更小心點了,至少她絕不能讓那些老愛在大樓門前埋伏的記者們套出任何口風。
在抽油煙機轟隆轟隆的聲響中,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將最後一盤菜炒好,並將菜端到餐桌上擱好,之後又迅速回到廚房將鍋碗瓢盆全都清洗干淨,過程中始終小心的不去聆听閻上格說話的聲音,但是直到她將廚房打理干淨,一切都準備就緒,他卻還沒掛上電話,似乎與安娜相談甚歡。
她月兌上的圍裙,站在餐桌邊躊躇地看著他談話的身影,正考慮該不該先將飯自電鍋里拿出來,他卻忽然扭頭看向她,她瞬間一愣,不禁迅速低下頭將手中的圍裙摺好收起。
「就這樣,其余的下次再談。」客廳里閻上格立刻結束通話,並拿起桌上一本攝影寫真集,朝她大步走來。
「菜煮好了,請問您打算先用飯還是先洗澡呢?」她問出心中的問題。
他沒有回答,反倒將手中的寫真集在她面前攤開。
「覺得如何?」他問。
她不明所以,卻還是仔細看著上頭的照片。「有種神秘感,很搶眼、很獨特。」她誠實說出想法,卻忍不住另外補充。「雖然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是這張照片真的很不一樣。」
他勾起嘴角。「安娜拍的。」
她訝異的抬起頭。
「他是名攝影師,對于人物拍攝相當有一套,我好不容易才挖到他。」
原來安娜是他相中的攝影師,但是他為什麼要忽然提到她?
她不解的不知該怎麼反應,他卻繼續說著。「雖然他說話是那副德行,但事實上他是個男人,本名叫做李大安。」一頓,他忍不住補充。「簡單來說,就是那方面的人,你懂吧?」
「什麼?」她重重一愣。
「所以如果他再打來,你應該稱呼他先生。」他隨手將寫真集擱到餐桌上,接著竟猝不及防伸手,替她捻起沾在女敕頰上的一小塊黃豆粉渣。「再等我一下,我換套衣服出來就吃飯。」
「呃……好的。」她看著那塊黃豆粉渣,不禁有些羞窘的道謝。「謝謝。」
「不客氣,只可惜不是黏在你的小嘴上。」他留下耐人尋味的話語後,便轉身離去。
她睜大眼,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為了他的話而錯愕,還是該為了剛听見的消息而繼續困惑。
安娜是男的?那樣的說話方式,男的?
她看著他留下的寫真集,不禁好奇的繼續往下翻,卻是愈看愈入迷,完全可以理解他為什麼會花那麼長的時間跟「他」講電話,如果是這樣的人才,不管是待遇上還是交情上都要有一定的程度,才能完全霸佔住那份才能。
但話說回來,他又為何要特地跟她介紹安娜呢?
她看著眼前的寫真集,卻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當作他是心血來潮與她分享工作上的事,不自覺微微的揚起了嘴角。
這種感覺就好像以前在閻家的時候。
雖然那棟別墅里僕人多,但彼此間總是壁壘分明充滿距離,就連閻家的人也總是來去匆匆從來不多講一句話,讓初來乍到的她非常不安,只有他會和她說話。
即使他經常口氣不善,卻是那里唯一不說謊的人,只有他會用最真實的態度去對待她,也只有最凶惡的他會親近幫助她,更只有看似最冷漠的他會和她分享理想夢想,于是她懂了他,也愛上了他。
她愛上了無論是年紀上、身份上、想法上、個性上都與她差距甚遠的他。
必于這份愛她並不是絕望,而是從來不曾懷抱任何希望,因為從她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抹滅外公心中的恨後,她就明白這世界上有許多事是不能改變的。
外公恨媽媽私奔拋棄了娘家,所以自始至終都無法接受她。
她和他所處的世界是如此截然不同,所以理所當然他會那樣的一走了之,沒有絲毫的留戀。
合上寫真集,她輕輕斂下嘴邊的笑意,同時也悄悄關上回憶。
沒有開始就不會有結束,十年前他一聲不響的離開台灣,十年後彼此再見面似友非友的閑話家常,彼此間沒有破碎的記憶,也許才是最好的結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