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江春穗這天中午是到小魚工作的法國餐廳用餐。她把下午沒上課的小妹一起約出來吃飯,既有用到老公的信用卡,又重溫了一遍與段培元初次見面的那場「奇遇」,點了和當時一樣的餐點,細細咀嚼回憶中的滋味。
「姊,嫁進豪門是不是很幸福?每天都可以大魚大肉,吃這種好料。」江小妹羨慕地看著大姊,嘴里嚼著難得嘗到的人間美味。
「每天這樣吃,很快就中風了。」她笑看小妹,很久沒和妹妹同桌吃飯了,感覺很快樂。
「欸~~你是幸福到中風吧,看你邊吃邊笑,是不是這塊牛排讓你想到什麼甜蜜蜜的回憶呀?」
被小妹說中心事,江春穗嬌羞一笑。「我跟你姊夫是在這里認識的。」
「是醬喔……咦?你不是因為去找他談那塊地的事才認識的嗎?」
「呃,對呀,就是那一次談完,他順便請我來這里吃飯。」她笑容卡卡,趕緊「見風轉舵」,差點就露餡兒了!
「哇,第一次見面就帶你來這麼貴的餐廳……這里應該用來求婚才對嘛。」
江春穗暗暗一驚,心想小妹還真是「神機妙算」,隨口都能說中「不可告人」的事實。
「要是你願意嫁給我,那塊地的租約可以無條件延長一年,租金全免……」她回想丈夫那天說的話,應該也算是一種比較特別的「求婚」吧。無論如何,思及心愛的老公,江春穗臉上就笑容洋溢。
「姊,你一定要把姊夫看緊一點喔,像他長那麼帥又多金,外頭肯定有很多女人等著當你們的小三。」江小妹邊切牛排,邊對大姊供獻良心的建議。
江春穗忽而一怔,好巧不巧又被小妹點中某個「穴道」,觸及她心中的隱憂。
外頭嗎?她怎麼覺得家里就有個讓人擔心的女人……
「他不會的。你姊夫雖然以前很花心,但現在對我很專情。」她淺笑著,想要怕信丈夫承諾過的真心,不去猜忌,讓自己疑心生暗鬼。
「毀了毀了……有你這種天真的想法,就是縱容男人外過的第一步,你太不懂男人了!」江小妹身為現代女性,覺得大姊那種傳統女人的觀念完全跟不上時代,更遑論跟得上男人變心的速度。
「是嗎?」江春穗被小妹這麼一說,心里那個強行甩開的隱憂又開始蠢蠢欲動,忍不住想起丈夫看著那個女人的眼神、對她微笑的樣子、和她一起回到家的溫馨畫面……
「啊不過姊夫當然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格局比較大,就像那種航行在海洋上的大郵輪啊,遇見風浪還是會四平八穩,才不像那些竹筏、小船,一點小浪花打過來就翻船了,是不是?」見大姊一臉凝重,江小妹驚覺自己失言,趕緊改口夸獎姊夫是個見過大風大浪的男子漢,不會這麼容易暈船。
江春穗微微一笑,知道小妹溫暖的用意,盡避心里並未全然安下,但也沒有繼續往牛角尖里鑽。
「快吃吧。」
姊妹倆繼續享用美食,之後她再陪小妹回家聊了一會兒,打電話給老公……
「我今天可能沒辦法過去接你,大概又要加班到九點以後才能回去。」他抱歉地說,雖然也很想早點回去見老婆,但後頭還有一堆工作等著他。
「沒關系,我就是要告訴你,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因為老媽不在,她正準備提早回婆家,完全可以體諒丈夫總是超過一般人的工作量。
于是五點不到,江春穗就自己搭車回到別墅,婆婆已經回到家休息,幸運的是……朱欣蓓竟然不在家里!听說送婆婆回來後就離開了。
她知道這麼想有些不應該,但她真的挺高興今晚的餐桌上少了那女人的存在。雖然丈夫也不在家,不過還有公婆相伴,難得享受一天完全沒見到那個女人的生活,這頓飯她真是吃得津津有味呢。
晚上十點二十分,段培元還沒到家。由于早已超過他說過的下班時間,她有點擔心,怕他是不是臨時出了什麼狀況,所以撥了通電話過去……
「還在加班嗎?」
「沒有,我和欣欣在外面,抱歉,忘了先打電話給你。」他的聲音帶著懊惱和歉意,但她只听得見前一句話……
「為什麼你們會在一起?」她胸口一窒,既驚又悶!
「她突然來找我,心情不太好,好像是美國那邊有些狀況,我怕她一個人會出事,就陪她出來聊一聊,順便吃點東西再回去,你先睡,不用等我。」他似乎移動了位置,走到安靜一點的地方柔聲解釋。
加班結束前,朱欣蓓突然來找他,一臉難過又消沉的表情,紅著眼眶,問他可不可以陪她出去透透氣,她不想一個人回房間……
當然不可以讓她一個人回房間。經營住宿業,最怕有客人在房間里做出什麼想不開的蠢事,到時候不僅要請道士來作法驅邪,還要加派保全來擋記者、急召公關室發新聞稿,麻煩又是負面宣傳,他不如請她出來吃頓消夜還比較省事,所以才帶她到附近用餐,反正他晚餐也沒吃多少……當然,其中還是有關心朋友的成分在。
「……」電話這頭沒有聲音。江春穗無言以對,分不清是哪種情緒梗在胸口,悶得她說不出話。
她無法探知丈夫腦中的所有想法,自己腦子里填塞的是那個女人滿臉柔弱,出現在丈夫面前尋求安慰的樣子。這次沒有其他人……只有他們倆,他和她一起坐在餐桌邊,聊著屬于他們的過去,用他們才懂的語言……
他是不是因為聊得太盡興、太投入,所以才連通電話都忘了打給她?
「放心,我不會喝酒,一滴都不會踫。」他打趣道,以為妻子的沉默是因為女人家的醋勁,卻不曉得這滴醋何止酸透她的心,還漸漸腐蝕了她的安全感,使她覺得愛情備受威脅。
「好,那你路上小心。」她語氣听來很平靜,掛上電話後,心卻懸在另一頭。
丈夫和初戀情人在一起,她還睡得著嗎?
呵,沒想到那個女人沒出現在家里,倒是直接出現在他身邊。而整個晚上因為沒見到那女人而開心的自己,像不像個笨蛋啊?
她望著鏡子里的倒影,自嘲地笑著。不過想想那位朱小姐,也真是個讓人想不通的女人,她千里迢迢從美國回到這里,天天往段家跑,難道就只是為了和老鄰居敘舊嗎?還是別有目的……
「姊,你一定要把姊夫看緊喔,像他長那麼帥又多金,外頭肯定有很多女人等著當你們的小三。」
不該想起的「壞話」,總是在這種脆弱不堪的時刻竄進腦子,刺痛人心,害人變得更忐忑不安……
明亮瞳眸一黯,她發現自己竟然害怕往下想,盡避答案近在眼前、昭然若揭,她也想閉上眼楮裝作看不見……
別擔心,江春穗,他們只是吃頓飯而已,你也會和異性朋友出去吃飯呀。
別擔心,江春穗,你不相信那個女人,也該相信自己的男人吧。
別擔心,江春穗,初戀情人算什麼,你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耶。
真的……不用擔心……
她睜開眼,相信等到搬出去以後,這些討厭的干擾都會消失的。
幾天後,江春穗已經將部分私人物品先搬進市區的房子里。這兩天她有空就會過來熟悉環境,一邊整理自己的東西,一邊將屋里擺設做點調整,好讓這個屋子從「一人房」升等成兩個人的家。
這日,段培元也陪著妻子在屋子里整理東西。由于這兒原來就是他的住處,所以他要搬動的東西並不多,大多是挪個位置,讓出原有的空間給妻子。
晚上八點,看著大功告成的客廳,江春穗滿意地拍拍手,往沙發上一倒……
「啊……好想早點搬進來唷。」她抱著大抱枕,期待地呼喊,那可是她內心嘶吼了好一陣子的願望呢。
「下個星期不就要住進來了。」他端著杯子坐下,笑看妻子在沙發上翻來滾去的可愛模樣,真意外她會這麼喜歡這個房子,不知情的人恐怕會誤以為當初是他逼她住到山上去的。
「還有一個星期啊……」她覺得好慢喔,一想到可能還會見到那個「常客」好幾天,她就想快把日歷撕到那一天。
「這麼喜歡這里,今晚要不要留下來過夜?」他眸光閃動,英俊到像犯罪的容貌襯著一抹輕笑,彷彿是想誘惑純情少女的壞男生。
「可以嗎?」她跳坐起來,水亮眼眸直盯著他。
她不怕被他拐,只怕他被別人拐走。
「當然,這是我們家,辛苦布置完總要住住看啊。」他模模那張紅潤俏顏,心中一陣愉悅。光看她那麼高興,他明天搬進來也行。
是啊,不如再提前兩天搬進來,反正也大致準備就緒,而且這里離他們倆工作的地方都近多了……他微笑,突然有些期待抱著老婆賴床的感覺。
「嗯,我要住這里。」今天不用回去,代表她不可能看到「那顆星」,而他又陪在她身邊……YA!
她撲進他懷里,快樂得險些撞翻他手中的馬克杯。
這一晚,是她和老公的兩人世界。
稍後,段培元去電別墅,跟母親說了他們今晚要「夜不歸營」。
江春穗原本還有點擔心婆婆會不太高興,有些緊張地跟在旁邊「听講」,結果何碧珠不但立刻同意,還爽朗的大笑起來,要他們盡避留在外頭,好好睡。
「干杯!」夫妻倆舉著汽水當酒喝。他笑她像小孩,喜歡吃甜食和垃圾食物。
晚上他們誰都不想出門,于是叫了披薩當晚餐,兩人幾乎整晚窩在沙發上,膩來膩去好甜蜜,從韓劇看到影集,再轉電影台。
深夜的影片,似乎都帶點煽惑情節,熒幕中男女主角浪漫擁吻,一會兒又轉成激情拉扯……
段培元抱著芳蘭竟體、秀色可餐的嬌妻,又豈有安分的道理,當然看著看著就朝懷里的女人模過去,本能般地上下其手,吻住那雙帶著甜味的朱唇,親暱吮弄,反覆挑逗。大掌沿著婀娜身段,慢慢攀爬,隔著衣服她敏感地帶,所經之處皆引起她陣陣細顫……
她閉著眼,逐漸癱軟在丈夫懷里,雙手也舒服地撫模著他的大腿,充滿性感與暗示地觸踫,感覺到他的體溫穿透布料,暖熱她手心。
她仰著臉、瞇著眼,喜歡被他抱、讓他吻,和這男人親近到幾乎融合一體的感覺,不僅身體總是熱情地對他回應,心也像煮沸的熱水,咕嚕咕嚕冒著激動翻騰的泡泡……
這時,她會覺得自己深深被愛著、寵著,是他心中唯一……無可取代的存在。當她的心為他發熱,相信他的心也同樣因她沸騰。
他狂野地吻著她,熱切撫弄懷里這朵嬌嬈嫵媚的小花,讓她緊貼著自己,感受到他對她的迷戀與渴望,兩顆心一同瘋狂跳動,熱鬧喧嚷……
鈴鈴……
耳邊有陣刺耳的鈴聲,想當然是電視傳出的聲音,他勉強騰出一只手,關掉那些破壞氣氛的噪音。
鈴鈴……
刺耳的鈴聲沒有停止,反而更清晰地傳入兩人的耳里。
「你的手機。」她意識半蒙地推推他。男人惡狠狠地瞪向擺在桌上的手機,少數會有像現在這麼想砸爛它的時刻。
鈴鈴……
它不怕死的響徹雲霄,停了幾秒,又來騷擾一遍。在剛過子夜十二點的凌晨,他不得不伸手結束這陣吵人的鈴聲……
「誰啊?」她注意到他盯著手機的臉色微變。
「欣欣。」他僵著臉,放開她,稍微側過身接听來電。
旁邊,她的臉色更是凝結如霜,一下子降至冰點。
看著他講電話的側臉,擰著眉略帶焦慮的神情,她的心情就像一顆巨石滾落水中,沉得教人拉不動,有股深深的挫折和無力感……
她嘆了口自己都沒察覺的長氣,厭覺就像被人從後腦敲了一棍,暫時耳鳴,腦袋里什麼都沒法思考。
段培元講完電話,一臉凝重又無奈地回頭。
「欣欣在外頭喝醉了,砸了人家店里的杯子和幾瓶酒,店家已經報警處理,警察打電話來叫我們去接人。」他說完,又忙著低頭找出律師的電話號碼。
或許他以為妻子會很明理地接受他對朋友伸出援手,所以連視線都沒在她身上停留太久。不過這次他錯了……
「她手機里就只有你的電話嗎?」她口氣冰冷,問得有些沖。
其實她還想大吼!但開口才發現自己連吼叫的力氣都沒有,根本提不起那股氣。
「春穗?」他奇怪地看著她,覺得這聲音、表情都好不像她。
「你……不能不管她嗎?」她定定望著丈夫,緊握拳頭,全身都像繃緊的弦線,壓抑到極點,感覺身體里累積著一股憤怒,又分裂的覺得自己很小心眼、很壞心,明知那個女人是只身在台灣,根本沒什麼人可以求援,但她卻還這樣問他,希望他可以不要去管那個女人的事,不要再把那個女人的影子帶進這個屋子里。
「你怎麼了?」他握住她肩膀,有些擔心地看著那張不太對勁的臉龐。
「沒事,你快去,她一個人在外頭發生那種事應該很害怕。」她垂下雙肩,緩了語氣,終究無法狠心對一個需要幫忙的人「見死不救」,何況那女人和他的關系又是這樣「特殊」,要他丟下那個人不管實在說不過去。
她拉好自己的衣服,給了他一個勉強自己的微笑。
「我把她送回飯店就回來,很快。」他親親她的額頭,心里對這麼拋下她感到抱歉,但眼前的狀況又容不得他不去處理。一方面是基于他們過去的交情,一方面則是依朱欣蓓目前的處境確實很難臨時找到其他人出面幫她善後,而且要是被他母親知道他大半夜把朱欣蓓丟在警察局置之不理,日後一定也會念他好幾頓經。
他光想就耳朵發疼,還是現在出門一趟,以絕後患。不過那個女人最近是不是太常「鬧事」了?
上次去吃東西,她東扯西聊了半天,除了看得出她心情不好,其實也沒聊到什麼重點,最後他還是不知道那女人究竟在美國發生了什麼事,總之確認她不會在他的飯店里干傻事,他就急著回家抱老婆了,結果現在又去搞出這事情……
「嗯,開車小心點。」江春穗送他出門,望著他微笑走遠的背影,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好不安,好難受,先前那種受到威脅的感覺又加深了一些,愈來愈像個沒有底的黑洞,從她心底裂開的一道縫,釋放出一堆沉重又負面的情緒,讓她得用力吸吐,才覺得自己還能呼吸到空氣,依然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