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晶辦妥父親的喪事後,轉眼間過了一個月,也到了父親要律師向她公布遺囑的日子。
「——你在開玩笑吧?」
听完宇寰宣讀的遺囑,她瞠目結舌,只能蹦出這句話。
因為遺囑內容竟然不是財產全數歸她,而是她在父親百日內若不嫁給宇寰,遺產將全數捐給慈善機構;如果嫁給宇寰,遺產也將大半由他繼承,她只能由信托基金定期得到生活費而已。
「怎麼可能有這麼離譜的事?!」曉晶唯一想到的可能只有一個。「該不會是你趁我爸病危時神志不清,設下陷阱,逼我爸寫下這種離譜的遺囑吧?」
宇寰似笑非笑地揚唇。「我早猜到你會這麼想,所以準備了其它證據。」
他打開自己的筆記型電腦,將液晶螢幕對著曉晶,點選了一個檔案開始播放。
「曉晶,我是爸爸,你過得還好嗎?」
螢幕上傳來父親的影像,室內回蕩著父親熟悉的嗓音,曉晶看出那是在醫院病房拍攝的,鏡頭里還有和爸爸熟識的副院長,她頓時屏息,目不轉楮地望著那思念的身影,鼻頭漸酸……
「……相信爸爸替你做的決定,宇寰是你再好不過的選擇,我相信他會代替爸爸好好照顧你的。我愛你,我最寶貝的女兒,再見了!」
「爸——」
她突然緊抓住電腦螢幕,直到父親的和藹笑容瞬間消失,才恍然醒悟一切只是錄影,不是父親真的回到她眼前。
「這是丁伯伯清醒時,由紀副院長見證所錄下的口述遺囑,全部燒在光盤里。」宇寰把遺囑和一片光盤放在她面前。「為求慎重,我請紀副院長也在遺囑里簽名為證,證明錄影當時丁伯伯是在神智清醒的狀態,你有疑問可以向他求證。這樣,你還有問題嗎?」
曉晶啞口無言。難道她的終身大事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定下來了?
「你也願意?」隔了好一會兒,她才意識到「受害者」不只她一個。
「願意。」
「怎麼可能!」她傻眼。「以你的個性,應該根本不想為錢娶一個討厭的花瓶為妻吧?而且你難道不怕娶了我被說成吃軟飯、為錢入贅?」
「別人的閑言閑語我向來不在乎,娶個花瓶也無所謂,反正答應死者的承諾已經不能反悔,而且我一開始就不期待你會是個好老婆。再說,婚姻本來就是‘墳墓’,跟誰綁在一起都一樣。」
這是什麼話?
「墳墓是嗎?那你找個死人去冥婚啊!我才不嫁!」
曉晶氣得快噴火。
在她听來,他的意思是男人要是娶了她,婚姻生活差不多就像在地獄一樣,簡直是看衰她不是個賢妻良母的料,瞧不起她到極點!
既然這樣,那又干麼答應娶她?難道真的是為了錢?
她有些失望。他不該是那種能為錢「賣身」的男人才對,難道真的是她看錯人了?
「是嗎?」宇寰淡淡地提醒她。「如果你堅持的話,我將會依照丁伯伯的遺言,在百日後將所有財產捐贈給慈善機構。當然,也包括你現在住的這棟房子,因此可能得請你開始準備打包搬離了。」
「連房子也沒留給我?」
她實在難以置信,拿起遺囑,將條列的細項一一詳閱後,終于不得不相信他說的是事實,如果不嫁給他,她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對了,到時候除了得搬出去,你也最好盡快找一份工作。」他又拿出丁立委生前交給他的一疊帳單。「你之前已分期付款刷卡買的那輛跑車,剩下的余款不能再從丁伯伯的帳戶扣除,所以你每個月得付八萬元的車款。東區的那間小套房雖然在你名下,不過還有八成的房貸,每月得繳三萬元本息給銀行。」
「這些都得我自己付?不能從遺產里扣除嗎?」
「不行。」他斬釘截鐵地答復。
「那只好賣掉了。」她只能想出這個解決方法。
「我也這麼認為。」他想說的當然不止如此。「不過,最近車市和房市都不景氣,就算你想月兌手換現,短時間內也不太可能。所以加上房租和生活費,你最好盡快找份月薪至少十三萬以上的工作。」
「十三萬?!」她光听到這個數字就開始頭痛。「那怎麼可能!我連工作經驗都沒有,月薪有三萬就該偷笑了。」
他微笑頷首。「很高興你有自知之明。」
她狠狠白他一眼。這家伙是存心看著她滾進十八層地獄嗎?
「你別笑,天無絕人之路,我一定有辦法解決的!我可以找朋友幫忙。」她還不想那麼快就舉白旗投降,讓他看扁。
「我想,知道你沒繼承財產,那些酒肉朋友馬上會棄你而去,要他們幫忙根本就是希望渺茫。」他已經打听過她的交友狀況了。「更糟的是,你拿了超爛的畢業成績從國外的三流學府回國至今,工作經驗還是一片空白,大公司不會用你,小鮑司的薪水不夠你用,大概晚上和假日都得兼差才能勉強維生。因為存不了錢,萬一不幸生病,沒錢就醫也只能在家等死……」
听他描述的未來景況,曉晶覺得自己好像會被討債公司追到跑路,搞不好還真的會從富家千金淪落成街頭游民……
很想當他只是危言聳听,但自己心知肚明他說的是實情。為了讓父親頭痛,無論生活或學業,她刻意擺爛,除了吃喝玩樂什麼都不會,就算朋友願意暫時濟助,也不是什麼長久之計。
既然她本來就不討厭韓宇寰,也不相信什麼地久天長,真的嫁給他也無妨。何況,父親會做出這樣違背常理的決定,一定是有什麼她一時無法理解的原因吧?
可奇怪的是,平日在她面前那麼驕傲的韓宇寰,竟然也不反對娶她?
老實說,她真想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也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會和她步入結婚禮堂?
好,她豁出去了!
「嫁就嫁,誰怕誰?」她就跟他賭了。「別說我沒警告你,我不會讓你拿了錢就輕易用掉我的,你要娶我就別後悔!」
「我從來不做後悔的事。」
他關上電腦,仍然一派冷淡地迎視她挑戰的眼神,神態坦然又篤定,曉晶怎麼看他都不像是那種為了得到遺產,連自尊與感情都能拋棄的男人。
但除了這點,還有什麼原因呢?難不成他喜歡她?
呵,不可能吧?
……可能嗎?
「你有什麼話要問我嗎?」她目不轉楮的凝視,宇寰看出她心中有話。
「呃,沒有,決定什麼時候結婚再通知我一聲。走的時候記得把門鎖好,再見。」
曉晶說完,便拿著遺囑和光盤快步上樓。
面對太過精明冷靜的他,在厘清自己的思緒之前,還是什麼都別問比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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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答應結婚到現在,已經八天了。
這八天里,未來的公公算是有情有義,記得天天打電話關心她一下。可是她那個即將結婚的準「未婚夫」,別說是來見她一面了,連一通電話都沒打過。
她開始懷疑,那家伙搞不好會混到結婚當天,才冷冷地打電話通知她上禮堂呢!
可惡!難道他一點也下想跟她培養感情?如果連見都不想見她一面,又何必跟她結婚呢?換作是她,就算能繼承再多遺產,也不想跟不喜歡的人結婚生子——
嗯,是這樣嗎?
那她為什麼會答應嫁他?不也是為了錢嗎?
曉晶想了八天,心里還是亂七八糟的,想不出一個說服自己的好理由。
這些天她反復思索,覺得爸爸會立下那麼詭異的遺囑,必定是因為跟韓叔情同兄弟,才想將她交付給韓叔照顧,一勞永逸的方法就是干脆讓她嫁給韓宇寰,成了名亙111D順的韓家人。
而那麼多的「嫁妝」,自然就是希望他們看在錢的分上,好好善待他這個沒什麼長處的女兒。
至于韓宇寰會答應這門親事,除了他這個人對愛情太冷感,好像根本不打算付出感情,還有一個原因,大概就是因為他很孝順吧?
她知道韓叔是很講義氣的男子漢,如果是父親臨終的托付,他絕對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而韓家父慈子孝、感情融洽的事,她也從爸爸那里听過一些,所以就算韓宇寰看她再不順眼,如果是韓叔的請托,孝順的他也只能順從吧?
可是她呢?她真的只是為了不想過著負債累累的生活,所以當時答應嫁給他嗎?
那她應該覺得很委屈、很痛苦才對,畢竟她跟韓宇寰對婚姻的觀念是截然不同。
別看她一天到晚鬼混跑趴,身邊也從來下缺男伴,看起來好像很開放,嘴上又常嚷著不相信什麼愛不愛的狗屁神話,其實在她心底深處,比誰都渴望愛,希望真的有一個人掏心掏肺地愛她、寵她,讓她相信自己也是值得疼愛的,那麼,她也會以同樣的深情回報對方,至死不渝。
只是,她遇上的男人不是迷戀她的美色,就是看中她的家世,不然也誤以為她是容易上手的女人才刻意接近她,存心玩玩就跑。對子這些男人,她也早早看穿他們的企圖,反而把他們全都甩了。
當然,也不是沒一個真心的,只是那些人總是沒有讓她動心的本事。
雖然失望,但她並未死心,她相信總有一天會遇上那個懂得她、愛她,而她也為他心動的男人。那是個跟她父親完全不同的好男人,他不會拋妻棄子、不會讓她再孤獨無依,她的結婚對象必定是死心塌地愛著她的。
可是,韓宇寰不愛她。
她無法想象那個性情冰冷的男人會熱烈地愛上任何一個女人,雖然她對自己的外貌自信十足,偏偏那家伙絕對不可能是那種被美色迷惑的普通男人,所以她也不會傻得以為自己是那唯一的例外。
奇怪的地方就在這里。明知道這男人不愛她,對子跟他結婚的事,她卻一點也不排斥,更沒有什麼不甘心、尋求其它解決方法的焦急,甚至還有那麼一點的……期待?
難道,是因為她愛上他了?
這個可能她想過不只一次,可是又無法確定,因為愛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她也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如果只是為了財產跟一個不愛她的男人結婚,那一點都不像她。一樣得「賣身」換取衣食無憂的話,追求她的男人里也不乏豪門子弟,她願意的話,也還有嫁入豪門當少女乃女乃的選擇啊!
「唉,煩得頭都快炸掉了……」
她怎樣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麼?那個韓宇寰又在想什麼?
「管他的,反正先去見他一面再說。」
沒錯,既然他不來找她,那她就自己找上門!
她立刻殺到韓家,雖然凌晨三點多才上床就寢的宇寰還沒醒,但在韓父的縱容下,還是任她連門都沒敲便闖進他的房間。
第一次造訪,她好奇地環顧宇寰的臥室,房里的陳設比她想象中的更加簡潔,而且整理得一絲不苟,完全表現出他嚴謹的個性。
她在他床邊坐下,開始端詳起他沉睡的容顏,無論眉、眼、鼻、唇,都是那樣恰到好處,讓她挑不出一點瑕疵,剛好是她喜歡的型。
外表出眾如他,再加上聰明的頭腦、良好的教養、優秀的品行、社會地位,這樣的好男人為什麼願意跟他眼中一無是處的「花瓶」結婚?為了錢?為了順從父命?還是為了——
唉,又來了!
她敲敲自己的腦袋。這八天來她為這個問題煩惱不下百遍,再想下去,她真要抓狂了!
「哼,你還睡得挺香的嘛!」
她嘀咕著,越看越覺得不是滋味。她為了結婚的事天天輾轉難眠,但他睡得可好了,簡直像天使一樣。
「嗯哼!」她清清嗓,唇邊噙著一抹好詐的笑意。「失火啦!」
她故意湊在他耳邊喊,聲量不只震痛他的耳膜,也把他震醒了。
「爸!」
一听見失火,宇寰在驚醒的瞬間立刻坐起身,心里唯一的念頭就是確認父親的安危。但是他要下床時,卻看見曉晶站在一旁含笑瞅著他。
「是你?」
只消一秒,宇寰就搞清楚現在是怎麼一回事了。
「早安哪,我親愛的未、婚、夫。」
她笑得可甜了。能看到他受驚的神情,真是不虛此行哪!
但宇寰笑不出來,突然驚醒讓他的腦袋隱隱作痛,只能皺眉揉著太陽穴。
「你來做什麼?」他淡淡地問,語氣里沒有一絲責怪。
「不做什麼就不能來嗎?」她又坐回床邊,晶亮的黑眸盯著他。「噯,我們到底還要不要結婚?」
「你想反悔?」他反問。
「應該是你想反悔吧?我爸不是在遺囑里寫了,得在他百日內結婚才能繼承財產嗎?時間只剩下半個月了。」
「我明白了,你以為我反悔了,所以一直沒跟你聯絡,才緊張得一大清早就跑來跟我確認?」
聞言,她耳朵一紅,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你想得美!我是——」
「我去大陸出差,順便請了幾天特休去越南處理——呃,爸之前在那里的投資,昨天晚上才回台灣的,我爸沒跟你說嗎?」他打斷她的話,先行解釋。
「他是曾經提過你出差,可是沒說是去那麼多天——」不對,重點不是這個。「總之,我不是緊張你沒跟我聯絡,只是……喔,只是想來跟你確認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什麼事?」
她想到一個好借口。「你該不會是在外面炒股票或是欠了高利貸,所以急需錢還債,才那麼爽快地答應我爸要娶我吧?我嫁給你該不會比無法繼承財產更慘,得跟著你被地下錢莊的人追殺吧?」
「我沒炒股票,也沒有負債,擔心的話,你可以找征信社調查,我不會介意。」
宇寰看得出來這只是借口,卻沒拆穿她,一本正經地回答她的疑惑。
「那你到底為什麼願意娶我?真的是為了錢?」明明決定不問的,結果她還是忍不住說出口。
「你覺得是什麼就是什麼。」他不改冷酷的本性,簡短的回答是擺明了下想談。
曉晶故意說︰「那我覺得是因為你愛我,就是你愛我嘍?」
「如果你希望是那樣,就算是那樣也無妨。」他說完便掀被下床,走往浴室。
「哼,喜歡我就直說嘛!」口頭上佔一下便宜,她也高興。
「我想洗個澡,你先去客廳坐吧!」他沒做回應,說完便關上浴室的門。
奇怪,怎麼覺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曉晶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里,得意片刻,才發覺自己沒佔到便宜,這下反倒變成她「希望」他愛她了。
「喂,我才沒希望你愛我呢!」
她跑到浴室門外抗議,可是里頭水聲嘩嘩,他大概也听不見。
她坐回床邊一個人生悶氣。她這個人向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一開始對他也是這樣,可是曾幾何時,她只要一面對他就變得那麼別扭了?
難道,喜歡一個人就會這樣?
「你怎麼還在這里?」
宇寰洗過澡,感覺清爽多了,頭痛好像也減輕了些。只是當他只圍了條浴巾踏出浴室時,曉晶還坐在他的床邊。
「我喜歡待在哪里是我的自由吧?」她就討厭他這種冷淡的口吻,存心嚇唬他。「我們都要結婚了,就算我今天就搬來跟你同居也OK吧?」
宇寰望著她,靜默幾秒,像在謹慎思考些什麼。
「你覺得寂寞的話,就搬過來吧!」他說完便轉過身,打開衣櫥取出一件襯衫。「我們可以先去公證,再補辦婚禮。」
听見話里難得的溫柔,望著眼前的男人寬厚結實的背部,曉晶突然覺得鼻頭酸酸的,有股沖動想靠在他背上大哭一場。
他應該也會像守靈夜那樣,輕輕擁著她,讓她不再覺得孤單寂寞,不再彷徨無助……
但她還是忍住了心酸,淡淡揚起一抹笑。「噯,我們約會吧!」
宇寰扣上襯衫鈕扣的動作停了下來,回頭問她︰「現在?」
「嗯。」她忽然好想留在他身邊,好想多了解這個男人一點。「結婚前至少也該約會幾次吧?我們連一頓飯都沒吃過就結婚,未免也太奇怪了。」
「但是我今天已經有約會了。」
她唇一嘟。「不管,你取消約會陪我。」
「不可能。」他一口回絕。「事有先後,我不可能為了跟你約會就毀約,但你如果願意,可以跟我去。」
「為什麼不行?」她有種被輕忽的感覺。「我是你的未婚妻,除了韓叔之外,你應該什麼事都要把我排在第一順位才對,所以——」
「所以我就該縱容你任何無理的要求?」他關上衣櫥,來到她面前。「我不是你爸,不可能再任你為所欲為,既然我們要相處一輩子,你首先要改的就是任性的大小姐脾氣,學著成熟一些吧!」
「哼!」
曉晶賭氣地躺在他的床上,翻過身,看都不看他一眼。
「跟不跟?不跟,我就要出門了。」
換好衣服,宇寰等了半晌,她都沒回應。等他拎著西裝外套往外走的時候,她立刻跳下床來到他身邊,緊緊挽住他的手臂。
「跟!」她眉一挑。「誰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