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頭戴百花冠、身著斑斕繡花錦衣,容貌艷麗絕倫的女子,在兩名婢女的攙扶下跨進門檻。
她氣質嬌貴,顯然絕非平常百姓,再听她一出口便提起永璇,讓常相思心生疑惑,但她什麼也不問,等著對方自行表明來意。
女子帶著輕蔑目光將常相思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她也抬頭挺胸,跟著打量回去。
「大膽民女!」主子還沒開口,婢女倒先要起威風。「見到鳳儀公主還不跪下行禮!」
鳳儀公主?常相思黛眉微攏,不明白堂堂公主為何親自造訪她這小藥鋪?不過永璇計劃推翻昏君之事已到最後關頭,既然對方與皇室有關,她自然得多加小心,以免壞了大事。
「民女見過——」
「啊——」
常相思還沒跪下,翔兒倒先扯嗓大叫,尾音未落,門外飛入兩道黑白身影,瞬間護在常相思和翔兒面前。
「黑叔叔、白叔叔!她們欺負我思姨,一進來就叫她跪!」
吧爹臨行前再三交代,只要思姨一跨出大門,就要叫黑、白叔叔跟著,要是有陌生人突然闖入,更要放聲大叫,下怕叫錯,就怕晚了壞人會傷害思姨,他可是牢牢記著。
「見過鳳儀公主。」
白無瑕與黑夜臣兩名護衛一眼便認出她,立刻行禮。
「起來。」鳳儀認出他們是王府兩大護院高手,也是左永璇最信任的屬下。「你們兩個怎會在這兒?」
「奉世子之命保護世子妃。」兩人異口同聲。
「世子妃?哼!憑她?」護火攻心的鳳儀突然面容猙獰。「這一路來我已經听說了這妖女不少事跡,被退過婚、有個來歷下明的兒子,還曾被判處死刑,這種女子竟然也敢迷惑世子,妄想攀龍附鳳?本宮絕不讓你稱心如意!來人,給我掌嘴!」
一得令,隨行宮女立刻上前要掌摑常相思,沒想到黑、白護衛竟然當場拔劍直指她咽喉,嚇得她踉蹌後退,不知所措地回望主子。
「大膽!你們兩個想造反嗎?!」沒想到他們竟敢公然反抗,鳳儀雙眸噴火,咬牙瞪視。「給我讓開!」
「恕難從命。」白無瑕溫文淺笑。「公主,有事請講,無事請回。」
「你們兩個是什麼東西?竟敢趕我走!我非要讓她嘗嘗苦頭,你們又能奈我何?」
黑夜臣殺氣凝眉,毫不猶豫地將劍尖直指向她。「世子交代,任何人敢傷世子妃一根寒毛——殺、無、赦!」
常相思一听,傷神地搖搖頭輕嘆。
鳳儀公主被毫不容情的殺意震懾,花容瞬白,驕氣頓散。
「兩位把劍收起,帶著翔兒離開一會兒,我想和公主好好談談。」常相思只能自己出來收拾這僵局。「公主,也請你屏退左右,畢竟你千里迢迢、遠道而來,應該有要事想說,也不願就這麼打道回宮吧?」
眼看形勢比人強,鳳儀公主也只能不甘心地點頭答應,讓隨身宮女跟著退至門外。
「你,立刻打消嫁給永璇哥的念頭。」只剩她們倆,鳳儀公主開門見山道︰「我不知道你是用什麼把他迷得暈頭轉向,竟然跟我說他此生非你不娶,不過我相信他只是一時沖動,遲早會想通我才是最適合他的對象,為免你到時傷心,還是早早認清自己身分離開他,本宮就能放你一馬,不跟你計較。」
常相思點點頭,總算明白她為何不遠千里來找麻煩,看來這位公主對永璇用情極深,才不惜勞動千金之軀想說服她自動退出。
可惜,就算她真的退出,永璇也已鐵了心要將昏君拉下王位,身為公主的她又如何能和廢掉她父皇、除了她公主頭餃的「逆臣」共結連理?想到這一點,常相思不禁對這位公主心生憐憫,或許早點讓她了斷希望,才算是慈悲。
「公主,想來你和永璇應該自小認識,如果有緣,早該情定終身,但據民女所知,永璇自從兒時見過民女一面,就已認定民女為妻,是他苦苦追求,我才感動允婚,如今他對我又有救命之恩,我更不能輕言悔婚。公主來勸我下嫁,不如勸他不娶,只要他反悔,我絕不糾纏。」
「你、你明知他整個魂都被你迷住了才敢這麼說,根本就存心讓我難堪!」鳳儀公主氣得跺腳。「哼!永璇哥想娶你又如何?你以為憑你這等出身,真能踏進定遠王府一步?他雙親能接受你這樣的媳婦?」
她歪打正著,一語道中常相思心中的隱憂。
「你不知道吧?為了你,定遠王府此刻可是鬧翻天了!」
鳳儀一眼看穿這個話題似乎能動搖她,立刻編起漫天大謊。
「你以為我堂堂金枝玉葉,為什麼要跋山涉水來找你?還不是因為可憐王爺和王妃,這才代他們來求你高抬貴手,別害得他們家破人亡。」
「家破人亡?」她心頭一震。「你是什麼意思?難道永璇他出了什麼事?」
「你不知道?」
瞧她那心焦的模樣,八成是對定遠王府之事一無所知,鳳儀更加大膽欺瞞。「王爺和王妃早認定了我才是他們的媳婦,一听說永璇哥竟然想娶個受人非議的民間女子,當然是堅決反對,哪知永璇哥竟然說他非你不娶,寧可不要定遠王這王位,和雙親斷絕關系,也要和你雙宿雙飛!王妃又氣又傷心,就這麼一病不起了。」
「什麼?!」
常相思始終怕他說雙親同意只是哄她安心而已,一听說他竟為了她忤逆父母,讓娘親氣病了,心里頓時又惱又愧又傷心。
「事實就是這樣,王爺一氣之下將永璇哥攆出王府,說他如果真要娶你,就永遠別踏進王府一步,就當沒他這個兒子,王妃因此天天以淚洗面。我看了實在于心不忍才親自來找你,希望你別為了一己之私,害得他們一家人分崩離析,萬一王妃真的因此有個三長兩短,你擔當得起嗎?你這輩子就能心安?」
常相思沉默了。
案親離棄、母親早逝,她一直渴望親情。
如果可能,她希望得到公婆疼愛,也想將公婆當成雙親孝順,而不是未進門就先讓他們父子反目、說出什麼終身不相往來的氣話,甚至把老人家氣得一病不起。她不是不明白永璇對她的愛意有多堅定,可是……如此不孝的做法實在教她無法認同。
「常姑娘,鳳儀在這里請求你高抬貴手,放了他們一家人吧!」
看出相思似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她也立即示弱,裝出好人模樣。
「只有你悄悄離開這里,永璇哥才會死心,王妃的病也才能好轉,你要是真心為永璇哥好,就別害他成了萬人唾棄的不孝子。當然,我也不會讓你日子難過,這里是五百萬兩的銀票——」
「我能靠行醫度日,並不缺錢。」常相思推回她遞來的一疊銀票,心里已有了打算。「公主,你的來意我已明白,請你替我轉告王爺和王妃,我無意讓他們如此傷心,也請他們原諒永璇一時沖動才口不擇言,我……會離開他。」
「真的?!」
瞧她一臉欣喜,常相思不禁搖頭長嘆。「公主,听我奉勸一句,感情之事不可強求,永璇跟你不可能有結果,你對他還是盡早死心來得好。」
「不,只要沒有你,他一定會選擇我。」
鳳儀公主竊喜于心,卻不敢表現得太得意,就怕被她瞧出任何破綻。
「對了,剛剛說的事絕對不能讓那兩個凶神惡煞知道,你得瞞著他們離開,否則讓永璇哥知道我幫王爺他們來當說客,他們父子親情只會更糟。還有,你什麼時候走?」
「放心,我知道什麼事不該說,這一、兩日我便找機會將他們支開再走。」她強忍著椎心之痛,已無力和其周旋。「公主,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也請早日離開,將消息帶回定遠王府。」
「好。」可鳳儀走沒兩步又回頭。「不過,我會在城里先住上兩天,確定你離開再回宮。常姑娘,希望你言而有信,別讓本宮失望——」
常相思沒答話,目送著鳳儀公主離開,渾身溫熱仿佛也隨著她一步步流失,越來越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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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日,左永璇領兵逼宮,沒想到昏君早一步被自己一手培育的密探刺殺身亡。消息一傳出,朝野動蕩,他當機立斷,立即擁立向以賢能著稱的香王為帝,再與南天齊一起帶兵弭平四方想乘機據地為王的亂黨。
兩人所到之處戰無不勝,不到三個月便平定天下,左永璇再次受封為「一宇並肩王」,榮澤更勝以往。
但也因此,三個月後他返抵京城,才從護衛口中得知常相思失蹤一事。
他發了狂地四處奔找、發布全國協尋,匆匆又過數月,仍未得到任何有關她下落的蛛絲馬跡。
「干爹,你看、你看!」
王府花園里,翔兒努力練著父親教授的拳腳功夫想博取他歡心,左永璇捧場地笑,可明眼人皆能看出他笑不及心。
他怎麼也沒想到,翔兒竟然是南天齊的兒子,這遠比凝香樓鴇兒真是南夫人更令他驚愕。
原以為找到了翔兒,必能尋回相思,哪知她送翔兒返家時,竟說要雲游四海,多方學習醫術,順便尋找她大哥和七巧,把翔兒交給他娘便一去不返。
想到她一個姑娘家竟敢天涯獨行,做個四海為家的走方郎中,左永璇每晚都睡不安枕,除了求老天憐見,至少讓她已找到大哥和七巧,好有個照應,已經毫無他法。
他逼問了鳳儀公主,才明白相思究竟為何要不告而別。他氣悶下已,氣相思、更氣自己,氣她竟然如此輕易听信他人言語挑撥,更氣自己早知她有此心結,應該更早將她接進王府,讓她眼見為憑,便不至于讓有心人從中作梗,落到雙雁分飛的地步。
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就不曉得到底是覓回相思、解了他這相思苦比較快,還是他禁不住相思成狂的時日先到?「看來你的功夫又更上一層了。」
一名濃眉鷹揚、明目如星,舉手投足問散發著威儀的朱袍男子走向左永璇,以眼神示意他往下看,他才發現自己竟在下自覺中捏碎了石椅扶手一角,掌心被刺出了血還渾然下知。
「我想,常姑娘絕對不樂見你如此。」南天齊拍拍他肩頭,以過來人的口吻說︰「沒人比我更懂得分離之苦,所以我不勸你什麼有緣終會相見的廢話,只是你如果再這麼一面操勞國事、一面不分晝夜地尋人下去,只怕你離英年早逝不遠,和常姑娘只能來生再見。」
左永璇干笑一聲。「你什麼時候開始也會說笑話逗人了?」
「我只說實話。」南天齊拉過他的手,取出布帕稍作包扎。「還有,翔兒年紀雖小,但心思細密,他也想他思姨,只是怕你不開心才不敢提起,還懂得做些事逗你開心,光瞧他這份努力,你就不該終日煩憂,讓他為你擔心。」
「你是舍不得我,還是舍不得兒子?」左永璇笑看他一眼,隨即舉手招來翔兒。「翔兒,你練武也累了,干爹吩咐廚房做了你愛吃的百花糕,讓黑叔叔帶你去拿。」
「干爹和爹呢?」他一手拉著一個。
「我們要去見你皇叔叔。」南天齊望向站立一旁的黑夜臣。「黑兄,翔兒就有勞你幫我帶回將軍府。」
黑夜臣不多話,點點頭便拉著翔兒離開,「好端端的去見東麒做什麼?」左永璇直呼皇帝名諱,有些意興闌珊。
南天齊面色凝肅。「有緊急軍情。」
左永璇眉一皺,立即起身。「路上再把你得到的消息全告訴我。」
稍晚,不必經通報,兩人人宮直奔御書房。
韓東麒自從登上帝位,每日從早朝後便埋頭苦干,忙著批閱案上似乎永遠不會減少的奏折,不到三更不沾枕。
可一听說邊關來報,鄰國借故興兵來犯,原本布滿疲憊血絲的雙眸非但毫無憂色,反而閃動精光。
「好!」他拋下手中狼毫筆,起身雙袖一振,斗志勃勃地說︰「朕要御駕親征!」
「休想!」
左永璇和南天齊異口同聲,把他按回龍椅上。
「呿!」韓東麒濃眉挑飛,沒好氣地一把摘下頭上金光奪目的九龍冠。「這皇帝真不是人干的!我要退位,我們重新抓闔!」
沒錯,這皇位是他「輸」來的。
當初三人結盟起義,只為了拯救蒼生,可沒人想攬皇位來坐,等到順利推翻暴政,這燙手山芋誰也不想接。
三個人最後決定用做好記號的竹簽來抓闔定新帝,而他,就是那個賭運背到極點的輸家。
「願賭服輸。」南天齊硬把九龍冠戴回他頭上。
「那昏君怎麼說也是你的大伯父,他造的孽當然是由你這做佷子的擔,天意如此,你別再找我們麻煩。」左永璇把筆塞回他手中,完全不予同情。「在朝野回歸正常運作前,別想找借口出宮透氣。仗,我來打。」
「不,我來。」南天齊否決他的毛遂自薦。「永璇,這些時日為了讓我多些時間和香濃、翔兒相處,已經讓你操勞太多,還是讓我——」
「嫂子不是還在鬧別扭,不肯對外承認是你的妻子?你就不怕她趁你領兵出征,偷偷跑到哪問庵廟落發為尼?」
「會嗎?」提起這,南天齊真的有些擔心了。
他和香濃歷經生離死別,好不容易破鏡重圓,可不想再和左永璇成為難兄難弟,一起千里尋妻。
「你們一個身系天下蒼生、一個好不容易才和妻兒團聚,只有我還是孤家寡人,無牽無掛,要拼生死當然由我去,誰也別跟我爭,明日教場點兵,後天出發,就這麼決定。那個膽敢興兵挑釁的蠢皇帝,看我如何將他的大軍殺到片甲不留!」左永璇說完,不給兩人任何反對的機會便大步離開御書房。
「或許由他去也好。」韓東麒懶懶托腮,目送著他的背影。「馳騁沙場,也許能讓他暫時忘記常姑娘,少受些相思苦。」
「錯了,無論他身在何處,思念不會淡去,只會與日俱增。」南天齊也是過來人。
「那,朕還是博愛些的好,省得像你們兩個那麼窩囊,為了一個女人死去活來。」
韓天麒才說完,突然覺得從右側不斷傳來一股寒意,下一瞬,南天齊像變戲法似的,不曉得從哪兒捧來一大疊奏折,在他案上堆了座更高的小山。
「好,身為皇上,當然越博愛越好,天下百姓都需要您努力去愛呀!皇上。」南天齊找了張椅子坐下,皮笑肉不笑地瞅著他。「微臣窩囊,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在這兒陪您,在奏折全部批閱完成之前,就請您為您心愛的百姓們努力,一步也別想踏出御書房。」
完了!真是多嘴惹禍∼∼明白南天齊這人言出必行的固執個性,韓東麒只能苦著臉,認命卯起來批奏折,以期今晚還有機會踏進寢宮。
嗚……明明以前閑閑就能做個賢王,為何如今做個賢君卻得這麼苦命?到底是誰說做皇帝好的?「皇上,你愛發呆的老毛病又犯了。」南天齊踢了他椅腳一下,「盡責」地提醒。
「呿!」
韓東麒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卻也不羅嗦,馬上聚精會神埋頭處理案上奏折,看著他專心一志的模樣,南天齊的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揚。
其實,當初抓闔,他和永璇都作弊。
他和永璇皆已心有所屬,比起坐擁天下,他們更想和心愛女子比翼雙飛,況且比起兩人,看似散漫、其實心思縝密的東麒更適合坐上皇位,會是位仁民愛物的好皇帝。
至于他,萬丈雄心早已化為繞指柔,比起國事,現下他更在意的是如何能讓香濃認了他這丈夫,別再一意認定他已是「下堂夫」!唉,傷神哪……
左永璇領軍南征,一路勢如破竹,不只將破關而入的敵軍打回關外,甚至一鼓作氣將敵軍逼至傳說魑魅魍魎橫行的密林沼澤地,使其陷入進退維谷的地步,只能做困獸之斗。
「我看今日一役,大將軍一定能將敵人打得落花流水!咱們過不了多久就能凱旋歸國了!」
「誰說不是?大將軍每回身先士卒沖入敵陣,那英勇、那神氣,簡直就是天將下凡!哪可能會有他打不勝的仗?」
「是啊!苞在他後頭,感覺連自己都好像有神力護身,受了傷也不知痛,要回營了才發現俺中了一箭!」
「哈∼∼我也是……」
醫帳內,幾位受傷的士兵一點也不像傷患,沒人躺在那兒哀號、咒罵,折了胳膊、斷了腿,照樣談笑風生,而且話題都是他們心目中神勇無敵的大將軍——左永璇。
但這些話听在為他們換藥、包扎的隨行軍醫耳中,左永璇沖鋒陷陣的拼命,讓「他」心如刀割。
在看似中年男子的人皮面具下,常相思的臉色蒼白如雪。
和大哥、七巧重逢後,她學會了易容之術,又拜了醫仙為師,跟著師父、師母雲游四海。
沒想到,三人剛渡海游歷歸國,就听說左永璇領兵南征的消息,師母看出她的憂心,不但替她出主意,還幫著說服師父答應她混入軍醫陣容。
一開始她只是想待在離他最近的地方,才能及時知道他的安危,免得她在外頭時刻牽腸掛肚,哪曉得在軍營里不時听聞他不要命地沖鋒陷陣,才真叫折磨。只要听聞他帶兵出營,她每每差點管不住自己,想奔上前攔下他,不許他再繼續讓她擔驚受怕,卻又怕這一相認,她再也離不開他,真是害他成了受人唾罵的不孝子。
可縱使別後匆匆已過一年,她對永璇的情意卻未曾稍減,這思念之苦她真能忍上一生?「黃御醫,快跟我去帥帳,將軍左臂中箭了!」一名傳令兵嚷嚷著跑進醫帳,黝黑方臉淨是慌張。
被皇上親自指派隨行照顧左永璇的黃御醫,聞言立刻背起醫箱往外沖。
「常大夫,你沒事吧?」
被患者一問,常相思這才回過神,發現自己竟將該貼在他肩上的膏藥貼到了他額上。
「想也知道,常大夫一定跟我們一樣擔心大將軍的傷勢。」另一床的傷患替她回答。「放心啦,左臂中箭死下了人的!」
「我呸!什麼死不死的?你咒大將軍啊!」
「我——」
常相思根本听不進那些傷患在說些什麼,滿腦子只有左永璇受傷的消息。左臂中箭,應該無性命之憂,黃御醫能處理妥善。
可是……為什麼心里如此忐忑不安?「有沒有人懂解毒?」
罷剛才來通報的傳令兵突然去而復返,焦急地環顧眾人。
「將軍中了連黃御醫都束手無策的劇毒——」
他還沒說完,常相思一怔,便朝帥帳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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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下容易大將軍砍下敵將首級,將敵軍一舉擊潰,大伙兒正高興能凱旋回京,誰料敵陣竟放來毒箭,大將軍竟為了救一名小兵,替他擋下這致命一箭。帥帳外,那名小兵還在痛哭自責,帥帳里,副將、參軍、先鋒等等將領,一群人圍著躺在床上咬牙忍痛的左永璇,連同黃御醫,每個人臉上全是一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憂心模樣。
常相思沖進帥帳,看見快把帳里擠爆的擁塞人群,立即皺眉。
「讓開!還不讓開!」
彼不了被識破女兒身的可能,常相思急得一路大嚷,硬是撥開人群擠到前頭。「除了黃御醫和白副將,其他閑雜人等立刻給我離開營帳!」
火爆脾氣的金先鋒瞪著「他」。「你算哪根蔥、哪根蒜?竟然敢——喂,你喂將軍吞了什麼?!」
「這是能減輕他疼痛的丹藥。」
說話的同時,她從黃御醫擺在一旁的藥箱里取出一把小刀,在眾人驚愕中劃破自己的指尖,把血流不止的食指伸進左永璇口中。
「常大夫,你這又是在做什麼?」黃御醫看得心驚,卻也一頭霧水。
「我吃過醫仙調制的避毒丹,我的血雖無法解這毒,卻能延緩毒性發作,也好爭取一些時間調配解藥。」
「解藥?」黃御醫喜出望外。「常大夫,這毒你能解?」
她點點頭,可臉色依然沉重。「是,但軍中備藥不齊,若不在三個時辰內找齊所有藥材煉制解藥,將軍他——將會腸穿肚爛而亡。」
在場所有人立刻倒抽了口寒氣。
身為副將的白無瑕面色凝重,「常大夫,需要些什麼藥材請快說,我立刻和金先鋒去城里買回。」
「不,藥材由金先鋒負責,我有更重要的事必須交托于你。」她視線轉向金先鋒。「我記得你是邊城人,由你調派人馬進城里所有藥材行幫我找徐長卿——」「徐長青?」金先鋒得意地往帳外一指。「找人問我就對了!家里開藥材行的那個徐長青就在我隊上,可找他干麼?」
「‘徐長卿’不是人,是藥材名,又名‘別仙蹤’、‘鬼督郵’。」她無奈地望向黃御醫。黃御醫,還是勞煩您幫我寫下藥單交給他,以免他抓錯藥。」她先讓黃御醫寫下她念的藥單,交由金先鋒後,再簡單包扎了手指,親自畫了一張圖交給白無瑕。
「白副將,這帖藥難在需以鉤蛇為藥引。這蛇長七、八丈,尾末有岐,藏在山澗水中,不易捕獲,而且據我所知——」
「此蛇出沒處在敵軍駐營地附近,而且力大無窮,能以尾鉤人食之,對吧?」白無瑕本是悠游四海的江湖中人,也曾耳聞過此蛇。「沒問題,我這就去把蛇抓來。」
「等等,我見過鉤蛇,為免有誤,還是我跟你——」
「相思……」
左永璇突然出聲喚她,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之猛讓她差點壓到他傷處,嚇得她連忙用另一只手撐住自己,才勉強坐穩于床沿。
疼痛稍緩,左永璇神智、視線雖然還有些渙散,看不清眼前晃動的人影,可是熟悉的淡淡草藥香不斷飄來,握在掌心中的柔女敕小手也和相思一模一樣,他立刻認定是她,也不管肩上箭傷,一翻身,用所有力氣將她緊抱不放。
常相思慌忙掙扎,畢竟其余人雖已听她的話退出,但是帳內還有白無瑕和黃御醫,她可不想害他被誤以為有什麼斷袖之癖。
「將軍,你認錯人了,快放——」
「相思,再也別離開我……」他不管,豐牢抱住不放。「我找你找得好苦,我知道你是故意躲著我,可找不著你,我的心好痛,每回出征都想,與其終身受相思折磨,不如戰死沙場來得干脆……」
她听著,心頭更加難受,從知道他受傷便一直忍住的淚水,像是洪水潰堤,一發不可收拾。
黃御醫和白無瑕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白無瑕本來以為文弱的「他」敵不過左永璇的蠻力,想上前幫忙,卻驚見「他」淚如雨下,他一愣,再細瞧了下,頓時明白了。
「常大夫,獵捕鉤蛇之事放心交給我,你只要留在王爺身邊就算幫了大忙。」離開前,白無瑕語帶雙關地補上一句︰「解鈐還需系鈐人,不想他如此受罪就行行好,別再逃了。」
聞言,常相思背脊一僵,轉頭一看,不只白無瑕,連黃御醫都已離開帥帳。被認出來了——她听得出來。可是,怎麼會呢?她不解地往臉上—模,這才發覺或許是因為淚水掉得太凶,原本緊貼臉上的人皮面具竟然有些微鼓起。
「相思,你別哭……」左永璇全身微微抖顫,像囈語般輕訴︰「我……舍下得離開你,就算死,我的魂魄也會陪在你身邊,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別傷心,我舍不得你難過……」
「我不準你死!」
他的傻話教她心如刀割,不敢想萬一來不及調配解藥的後果,想止住的淚水反而落得更洶涌。
「你說過要和我白首偕老,說過會陪我一生一世,不許做個言而無信的負心漢!」
不想掩飾,已哭成淚人兒的常相思一把扯下面具,捧起他的臉讓他看著她。「你看,我就在你身邊,只要你活著,我什麼都听你的,再也不躲、不藏,不管別人說什麼、罵什麼,一輩子跟著你,為你生兒育女,好不好?」
「好,可是……你老是騙我……」他吃力地舉起手,撫上那張模糊卻熟悉的臉龐。「說好了,我活著,你就陪我到老。失去你,比死還難受,你別再折磨我……」「好,我不折磨你,」她溫柔輕撫他垂散的發絲,忍著淚綻放他最愛的笑靨。「我陪你到老,真的,陪你到老。所以答應我,無論如何都要為我撐下去,我愛你,你听見了嗎?」
他笑了,也累了,點點頭,眼前就此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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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取藥、捕蛇的一一平安歸來後,軍營里又起了一場混亂。
率先沖進帥帳報告的金先鋒,沒見到醫術超凡的常大夫,只見他崇拜的大將軍枕睡美人膝上,眼珠子差點沒蹦出來。
下一瞬,他忽然想到當初大將軍可是嚴令禁止軍妓隨行,膽敢擄掠民女更是定斬不饒,那麼眼前這個能突破重重警戒來到大將軍身邊,宛如天仙下凡,眉心間還有顆紅痣的美人,肯定是——「觀世音菩薩顯靈,大將軍肯定能救活了!」
迷迷蒙蒙中,常相思想起當時金先鋒五體投地朝她跪拜,那大聲量又惹來守在帳外的兵士也莫名其妙地跟著拜,還爭相走告,直到白無瑕回來敲醒他們的腦袋前,那令人百口莫辯又啼笑皆非的場面,唇角不禁微微揚起……
「相思?」
一聲輕喚將剛打盹的她神思拉回,睜開眼,只見左永璇下知何時已坐起身,怔怔瞅著她。
從那不再泛青的紅潤臉色和炯亮有神的明眸看來,毒性已經全部清除,五個多時辰的昏睡也讓他體力恢復,她終于放寬心,對他嫣然一笑。
「肚子餓了吧?我去叫——唔……」
他的吻來得又狂又急,像是想將她拆吞入月復般,連喘息的機會都不給。
常相思不掙扎,恍惚地合上濃密雙睫,任他精健的雙臂緊圈住她柔軟的胴體,深情狂肆地吻著她額間、眉心、鼻尖,在她羞燙如火的嬌顏落下無數似雨的細吻,再重復吻上她嫣紅唇辦。
左永璇急躁索求,听著她嬌柔的輕喘,品嘗著她櫻唇的甜蜜,感覺她溫熱的身子在他懷中輕顫,只有如此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她確實存在,而非是日復一日的幻境。
熱情來得又凶又猛,常相思身子微顫,戚覺他厚實的大掌正未隔寸縷地燙著她腰際,舌尖宛如蛟蛇,在她口中滑溜擺蕩,勾得她神魂顛倒猶嫌不足,還一路順著她細白的頸項往下滑行——「這是什麼?」
常相思睜開迷離水眸,循著他的視線望向自己,這才發現自己上身的衣物下知何時已被褪至腰際,若非纏胸布密實地裹住,此刻早已春光大泄。
「難不成,你一直扮成男子混在軍營里?!」仔細看清她身上穿著的男人服飾,左永璇滿腦的旖旎念頭頃刻間被這可能打得煙消雲散。「相思,莫非你一直在我身邊?」
「嗯。」她點點頭承認。「還好當初我決定這麼做,才能及時為你解毒,否則你要是有個萬一,我永遠都原諒不了自己。」
左永璇將她摟入懷中。一想到她竟然為他不惜混入向來厭惡的男人群,還來到如此危險的前線,這些日子來對她不告而別的所有怨懟瞬間消散,只剩下滿滿的心疼。
「告訴我,你沒上戰場。」他將她稍稍推離一些,緊張兮兮地將她仔細看了又看。「我真該死,你就近在咫尺,我竟然沒找出你——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人欺負——你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我是以軍醫的身分混入營里,沒上戰場。這傷也是小事,你別大驚小敝。」她想縮回手,卻被他捉住不放。
「誰傷的?我要把那該死的家伙干刀萬剮!」從包扎的範圍看來,肯定不是針刺那種小傷。
「我就是那該死的家伙。」
看他把她指上小傷看得比自己肩上的箭傷還重,常相思心窩暖暖的,明白他真是把她看得比自己性命還重要,而她,又何嘗不是如此?「不過是一點小傷,別多問了。」她不想說出是為救他才割傷手指,讓他自責。「讓我幫你把把脈,看看你身體恢復如何。」
「沒事,我現在壯得像條牛。」他皺眉端詳她。「倒是你,又消瘦下少。告訴我,分開的這些日子你都是怎麼過的?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快發狂?一想到你可能為了一個莫須有的謊言遭遇不測,我真的好幾次都想下令處死鳳儀——」「莫須有的謊言?」她听出似乎有什麼自己還不知道的大秘密。「什麼謊言?你口中的‘鳳儀’指的是鳳儀公主嗎?」
提到這,他不禁露出苦笑。「什麼謊言?就是你看似精明,結果卻被鳳儀一番鬼扯欺騙,竟然中了她的計,就此不告而別。」
「我中計?」她有些想哭,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難道你爹娘嫌棄我的出身,你因此和他們決裂,王妃氣得一病不起,終日以淚洗面——」
「都是假的,我爹娘巴不得我早日將你娶回才是真的。」他輕捏了捏她鼻尖,溫柔地笑。「別忘了,我打從十三歲時初見你,就已向他們宣告要娶你為妻,當時他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就允諾將來婚事由我自己作主,現在才來反對豈不奇怪?」
「可是……」這意料之外的消息讓常相思不知該不該全然盡信。「雖然你早跟我這麼說過,但他們貴為王爺、王妃,怎可能毫無門第之見?」
「門第之見?」左永璇的笑容有些古怪。「要比起門第,那你比我娘好上不知千百倍,我爹知道你如此‘平凡’,不曉得有多慶幸,直說他這些年來努力積善總算有回報,可以放下心上大石,不必擔心將來媳婦會跟著婆婆一起添亂了。」她越听越迷惑。「我不懂,我明明听說王圮是榮陽王之女,怎麼出身會不如我?‘媳婦跟著婆婆添亂’,指的又是什麼?」
「這些事,等你和我回王府之後自然就會明白。至于此刻——」他挑開裹胸布上的雙結,一口吞了她的驚呼。
在理智被完全沖潰前,常相思最後思考的一件事是——這解毒藥似乎有催情的副作用,待會兒千萬得記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