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奉子再婚 終曲

一年半後。

「十六。」

「二十。」

「爸!」

「……好吧,十九。」

「十七?」

「十九。」

「十——」

「再討價還價就二十九!」孔日鑫擺起老爸的威嚴。

「媽說,一起結婚也不錯。」楊元旦淡淡回應一句。

「十八!拜托,至少也要滿十八吧?」什麼老爸的威嚴?滾一邊去吧!

楊元旦滿意地點點頭,視線對上一起吃早餐的小女友,眸光立刻轉為溫柔。

「爸答應了,我們十八歲就結婚。」

「好。」

看女兒立刻微笑,一副唯夫是從的乖順模樣,恐怕講明天出嫁她也好,孔日鑫真是好氣又好笑。

唉,一樣是女人,為什麼自己女兒那麼容易就點頭,他卻是——

「不要用那種哀怨的眼光看我,又不是我逼你答應他們十八歲結婚的。」

坐在他對面的楊家佳一臉無辜,眉眼卻泄漏她正幸災樂禍忍著笑。

「差不多等于是你逼的。」孔日鑫滿臉哀怨。「你到底什麼時候要嫁給我?我都已經沒名沒分跟了你快兩年——」

「小蓉,老爸又要老調重彈了,我們去上學。」

楊元旦吞下最後一口面包,繞過方桌等女友。

「好。」

孔蓉喝光豆漿,一臉幸福地由男友牽著她的手離開廚房。

「喂,你們這兩個『紅娘』會不會太不負責任了?」這小倆口恩愛得令他眼紅。「當初不斷游說我追你們的媽,現在你們兩個如願住在一起、確定我不可能娶其他女人了,就擺爛什麼都不管?」

「你不都說了,那是我和小蓉的媽。」楊元旦好心地給他解答。「我和小蓉住在一起,你和媽還天天睡在一起耶!除了差一張結婚證書之外,你們跟真正的夫妻有什麼不一樣?我和小蓉還不是一樣喊你們爸、媽?沒听說過當媒人還要包生小孩的,我又不能綁架自己的媽去戶政事務所辦結婚登記,老爸你自己要努力。我們出門了。」

「……路上小心。」唉,言之有理,他無可反駁。

不過……這是正常父子之間會有的對話嗎?

「我們家元旦真會說話!」當媽的驕傲又崇拜。「我覺得他可以朝律師那一行發展,你覺得呢?」

「當奸商也很有天分。」

「什麼話?」楊家佳白他一眼。

「賠了女兒還討不到老婆——我就是被他算計的血淋淋實例。」

「怪了,就像元旦說的,除了差一紙結婚證書,我們兩個跟一般夫妻有什麼不同?何況我是女人都不介意了,你干麼那麼執著?」

「因為名不正言不順,煮熟的鴨子也有可能隨時飛了。」

他端著馬克杯坐到她身邊。

「听說上個月轉調到你們派出所的新同事長得高大威猛,而且明明知道你有男友,還說什麼死會都能活標,何況只是男朋友而已,當著你的面說要追求你,有沒有這回事?」

「你怎麼連這個都知道?你在我身上裝了竊听器?」她疑惑挑眉。

「怎麼可能?你那麼精明——」他一頓,腦子里冒出一個想法。「除非跟避孕器裝在同一個地方,不過那里接收不到訊號吧?」

「孔日鑫!」她羞紅臉。

「我只是說說而已。」他還想多活幾年。「是忠源告訴我的。」

「所長?」她聞言皺眉。「對喔,都忘了他是你的眼線。」

說到男友和上司,楊家佳到現在還想不通,一個熱情過頭、一個內斂過度,兩個性格南轅北轍的男人,怎麼會見過幾次就成為無話不說的麻吉?

瞧瞧,為了摯友,她那個剛正不阿的上司都願意犧牲形象改當「內奸」了。

「什麼眼線?忠源是好意提醒我,要我對你更好一點,免得被人橫刀奪愛,現在的年輕人很猛的。」

「嗯,所長說得很有道理。」既然目的是為她謀福利,這種小報告她可以大方原諒。

「有道理?」他危機意識加倍。「難道你真的覺得我對你不夠好?是哪里不滿意?白天做得不好,還是晚上服侍得不好?」

「服侍什麼?當我是太後喔?」她從桌下踢他一腳,嬌嗔說︰「我警告你,和所長聊什麼都好,敢聊到夫妻之間的親密關系,你就死定了!」

「什麼是『夫妻之間的親密關系』?」他乘機埋怨。「我身分證上的配偶欄好像還是空的,哪來的夫妻之間?我深深懷疑某個女人根本是騎驢找馬,相信下個男人會更好,把我當備胎。」

她真是好氣又好笑。「是啦,我還在試這個備胎好不好用、耐不耐操,不滿意隨時換掉,所以你皮最好給我繃緊一點。」

「還說你不是太後?唉,我們孔家父女根本就被你們楊家母子吃死死,這輩子恐怕永無翻身之日。」他故意自怨自嘆。「好吧,那至少也要告訴我試用期還剩多久?讓我做好隨時被人當廢胎拋棄的心理準備。」

「孔日鑫,你真的很愛演。」楊家佳笑著在他頰邊輕留一吻。「在一起要兩年了,真的還是那麼愛我?」

「這還用問?」他挑眉。「這輩子只有你不愛我,沒有我不愛你的可能。」

「好吧!」她喝光豆漿,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去拿身分證和印章,跟我出門一趟。」

「要干麼?」

「反正不是要把你賣了。」她故作神秘。「快點,不然等我反悔,你就後悔莫及。」

我會後悔莫及?

帶身分證和印章?

不會吧?!難道她是想——

★★★

走出戶政事務所、來到停車處,楊家佳一回頭,發現孔日鑫一臉笑呵呵,笑容都快咧到耳後了。

她含笑看著眼前已經成為丈夫的傻男人,越看越覺得他不只帥,連現在驚喜過度的傻模樣都好可愛。

「真有那麼開心?」她挽住他的手。「不過是辦個結婚登記,我們兩個的生活還不是跟以前一樣?」

「當然不一樣,以前叫你『老婆』是自己叫開心的,現在叫才是名副其實。我要是總統,一定把今天訂為國定假日,全國放假一天慶祝!」

「幸好就算你是總統,也沒這種特權。」不然她丟臉丟大了。

興奮歸興奮,孔日鑫也沒忘記從踏入戶政事務所後就冒出的疑問。

「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之前我怎麼盧你結婚,你都用『時候未到』打發我,今天是什麼好日子,竟然讓你那麼干脆?」

「因為……」她淡笑,神秘地壓低聲音說︰「未婚生子一次就夠了,何況我可是領過『警界楷模』牌匾的優良警察,再來一次好像不太好吧?」

「再來一次——」孔日鑫的混沌腦袋頓時清明。「你懷孕了?!」

「嗯。」她微笑點頭。「昨天下班去醫院檢查,醫生說已經兩個多月了,恭喜你嘍,孩子的爸。」

「嗯、嗯……」他猛點頭,感動得不知該說些什麼。「太好了!今天我雙喜臨門,應該去簽樂透——不對,應該先打電話跟我爸媽報喜,告訴他們終于可以看日子籌辦婚禮了!」

孔日鑫樂不可支,說完立刻拿手機撥打越洋電話通知父母,笑得像贏得了全世界那樣開心。

楊家佳大大松了口氣。

多年以前,她也曾經很高興地向自己深愛的男人宣布喜訊,見到的卻是對方一臉為難、不知所措,沒有一絲喜悅,接下來的一切更是如墜地獄。

如今,孔日鑫的反應滿足了她,和她曾有的期待一模一樣。

他和父母說話,視線始終不曾離開她,那笑意滿滿的溫柔眸光只有明顯的濃烈愛意。

他在第一時間通知父母她懷孕的消息,將手機交給她,讓她親耳听見他父母從遙遠國度傳來的祝福與笑聲,對一般人來說再普通不過的反應,卻是她曾經徹底放棄、認為再也不可能落在自己身上的好運。

「你怎麼哭了?」

發現妻子掉淚,孔日鑫連忙結束通話,急著問明原因。

楊家佳搖頭,說不出來滿腔難以言喻的感動與幸福感受,淚掉得更急。

孔日鑫被她哭得慌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馬上帶你去看醫——」

「我愛你。」

他正要抱起老婆跑上車趕赴醫院,楊家佳卻投懷送抱,說出他最渴望听見的那句話。

「我現在是不是在作夢?」願望一次達成,有沒有那麼幸運?

「我才覺得自己是在作夢。」她抱著已經成為自己丈夫的男人,誠實表白心聲。「我好怕你對我的興趣只有幾個月的光景,才會故意拖延時間,我心里就是無法完全相信你會一直愛著我,想知道你的底限,還不斷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太愛你,才不會在你離開時太傷心。可是我辦不到,因為你對我太好,結果,我一天比一天更愛你。」

「嗯,其實我早就猜到你的心思。」他在她耳畔溫柔輕語。「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不過你被『咬』已經遠遠超過十年,加上我真的只不過是條被你捏在手心里的草繩,只要你不把我扔出去,我哪里也不會去,你的擔心真的是多余的,相信我。」

他的安撫起了效用,懷中人兒漸漸止住哭聲。

「我想相信,也會努力克服心里頭僅剩的一點點陰影。」楊家佳抬頭仰望丈夫溫柔目光,噙淚的臉龐露出羞澀笑意。「我是個好女人,只是年輕時不懂事愛錯了人,老天爺看在我已經吃盡苦頭的分上,賞我一個像你這樣的好男人也不為過,對吧?」

「對,我老婆說的話怎麼會有錯?」孔日鑫拭去她的淚,親親她嫣紅小嘴。「不準再哭了,我舍不得。想想我們的幸福小家庭即將多添一口人,我們的至親又多了一個,你應該高興才對。」

「嗯。」想到這個,她真的很開心。「你希望是男孩還是女孩?」

「只要是從你肚子里出來的,是什麼都好。」

「你媽懷你的時候是不是天天喝蜂蜜?怎麼把你生得嘴巴那麼甜?」

「什麼『你媽』?」他故意板起臉孔。「孔太太,你已經是我老婆,從今以後我媽就是你媽,記清楚了。」

「對不起,記清楚了。」

楊家佳被「教訓」得開心,因為丈夫的話,她切切實實地感受到自己不只得到渴望的完整家庭,還擁有了更多家人。

「不過你的問題很好,我打去問我媽懷孕的時候是不是真的喝蜂蜜?反正不管孩子是男是女,嘴甜好處多多。」

「改天吧!」她模模肚子。「不知道是你女兒還是兒子說很想吃芋圓,想得不得了,可不可以現在去吃?」

「當然可以。」他立刻打開車門。「走吧,我知道哪里有賣好吃的芋圓,立刻出發!」

「你尾牙抽中的這輛新車看起來性能不錯,反正今天我們兩個都休假,時間多的是,等一下車子可不可以讓我開看看?我保證會小心慢慢開。」她看起來躍躍欲試。

「可是你有孕在身——」

「我不是保證會慢慢開?」

她都這麼說了,孔日鑫雖然有點不放心,還是乖乖交出車鑰匙,誰教他寵她早已寵成習慣。

開了一段路,楊家佳的技術還算不錯,也放慢車速,孔日鑫稍稍放心,才有余暇看看窗外景致,一路安全地到達目的地。

吃完芋圓,兩人決定來個小小約會,在孩子們放學前開車去嘉義玩玩。老婆還想開一小段路,他也就由她了。

「日鑫,你在看什麼?」

停紅燈的空檔,楊家佳發現老公一直盯著右前方一輛銀灰色轎車,看得出神了。

「你還記得那輛我報了案,可是到現在還找不到的車嗎?」

「記得。」

一直沒能幫他找到那輛車,她也很嘔。

「停在我們右前方那輛車,不只廠牌、顏色、雨遮和改裝後車燈,和我那輛一模一樣,就連在被偷之前不知道被誰劃傷,還來不及送去烤漆的刮痕,位置、大小都差不多,怎麼看都只有車牌不一樣,你覺得這種巧合有多少?」

他才說完,楊家佳已經拿起手機。

「小朱,我是家佳,麻煩你幫我查一輛車,車牌號碼是……」

孔日鑫瞬間有種自己好像坐在警車里的感覺。

之前還和自己溫柔談笑的老婆,忽然像正在審案的包青天一樣嚴肅,再听她報出兩人現在位置、冒出一句「請求支援」,他突然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車牌是假的,那輛肯定是你的車!」

得到答案的楊家佳火氣上冒,握著方向盤和排檔的模樣像是已經鎖定獵物、蓄勢待發的母豹。

「坐穩!」

孔日鑫大概只愣了一秒,緊接著便發現自己成了警匪片中的男配角,在飛車女主角身邊只有臉色蒼白、緊握把手的分,眼睜睜看著軋車、逼車的場面活生生在自己眼前上演,只能慶幸對方沒掏出一把沖鋒槍配合演出,否則他們夫妻兩條命——

不對,現在這輛車上可是有三條命!

「停車!」他連忙喊停。

「再差一點就能逼那個偷車賊停車——」

「然後呢?你已經通知你同事,接下來的事交給他們就好,別忘了你現在有孕在身,人家身上有沒有武器我們也不知道,萬一逮捕他的時候傷到胎兒——」

孔日鑫還沒說完,楊家佳已經緩緩踩下煞車,扼腕地看著心虛的偷車賊揚長而去,但在同時,遠方也傳來了警笛聲。

「可惡!」她極不甘願地望向丈夫。「差一點點我就能親手——」

「差一點點你就能親眼看見我的心髒從嘴巴跳出來了!換手。」他立刻開門下車。

自己似乎真的把丈夫嚇到,楊家佳只能乖乖下車。

「日鑫?」

她一下車,就被丈夫緊緊擁入懷中。

「老婆,你給我听好,雖然我一萬個不願意你從事這麼危險的工作,可是因為你喜歡,我再擔心也只能支持你。但是你別忘了,我最大的希望是你平平安安,和我白頭到老。」

「喔。」

「喔什麼喔?你到底有沒有身為三個孩子的媽的自覺?」他的心到現在還狂跳不止。「害怕被拋下的人不只是你,我也是。以後,除非真的是你不出手會死人的狀況,否則絕對不準你再逞強!車子毀了沒關系,我受傷也沒關系,就是你和孩子絕對不能出事,要是讓我再逮到一次,我就聯合元旦和小蓉逼你遞辭呈!听見了沒有?」

「听見了。」她被吼得心窩里暖洋洋。「老公,你凶起來真有男子氣概,好帥!」

「不用狗腿,記牢我的話比較重要。」雖然听起來感覺真的不錯。「上車——不是駕駛座!」

楊家佳吐吐舌,乖乖繞到副駕駛座上車。

「感覺好像這輩子只要和你出門,我都休想再踫方向盤了。」

「你有自知之明最好。」他幫她系好安全帶。「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女人,挨過刀、中過槍,依舊不懂什麼叫做小心謹慎,看到壞人就像貓見到老鼠、不抓手會癢,根本沒在怕的。」

「嘿嘿……」

楊家佳干笑兩聲,很不好意思,也認為自己沒有自覺、拿老公的新車當警車開,真的是太超過了一點……呃,好像比一點還多很多點。

「還笑?也不想想胎教,萬一孩子喜歡軋車的刺激,將來變成飆車族,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孔日鑫擔心地模模老婆依舊平坦的小骯,半開玩笑地嚇她。

「他敢?」楊家佳馬上戳戳自己肚子,嚴厲警告。「孔XX,馬上把老媽剛剛的不良示範忘光光!不要說我沒事先警告你,敢給我當飆車族,我就打斷你兩條腿,讓你一輩子飆輪椅飆過癮——」

「哈哈哈∼∼」

瞧老婆教訓未出世孩子的認真模樣,實在可愛又有趣,讓孔日鑫忍不住開懷大笑。

娶到這麼與眾不同的老婆,看來這輩子他的日子再也平凡不了,肯定刺激多多!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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