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你是醫--哇!」
比殺豬還可怕的刺耳尖叫從她口中傳出,幸好附近沒什麼玻璃窗,不然只怕全在瞬間震碎一地。
「好痛啊--」她哭嚷著,眼淚用噴的。「我的腳被你折斷了?」
「放心,你的腳沒斷。」王子梓被她恐怖的哭聲震得眯了眯眼,耐心解釋。「我懂一些推拿,已經幫你把有些錯位的骨頭推回原位,你扶著我的手,試試爬起來看看。」
邵筱蓮哀怨地望他一眼,噙著淚,半信半疑地試著使力,雖然還是痛,但果真沒有先前那樣痛到完全無法用上一點力,再借著對方的幫忙,總算是順利站起身。
「真的比較好了,謝謝。」好吧,她承認自己再度錯怪好人。
「不客氣。」王子梓的視線先落在她雙腳,再回到她淚痕四布的臉蛋。「你剛剛說要走回去,大概要走多久才會到家?」
「半小時。」想到要走那麼久,她已經開始腳軟。
「半小時?以現在的情況計算的腳程?」
「……不是,是平時我走回去的時間。」
他聞言不禁蹙眉。「不可能,依你現在的情況頂多忍痛走個幾分鐘,何況你右腳穿的那只鞋還是壞的,如果堅持走路回家,恐怕半路會痛到用爬的。」
這下她不只腳軟,是四肢一起發軟。
雖然她剛剛很有志氣地想過用爬的也要爬回去,不過真要她在路上爬,她還是沒那個臉。
唉,難道真的非要花錢坐出租車不可?
「唉,好吧,真的走不動也只能攔出租車了。」她苦笑,彎身拎鞋。「謝謝幫忙。很晚了,你自己身體也不舒服,先走沒關系,我會看著辦,不用擔心。」
王子梓看她皺眉忍著痛的模樣,教人很難不擔心。
「你住哪里?」
被他突然問起,邵筱蓮愣了愣,有些遲疑地想了一會兒才苦笑說︰「抱歉,現在這種情況,我實在沒心情應付搭訕,就算你是我的恩人也--」
「你誤會了。」他一臉尷尬,連忙解釋清楚。「我只是在想,既然我也打算搭出租車,如果順路,可以讓你搭免費便車--」
「我住在中正路三段二十一巷,順路嗎?」
听說有便車可搭,邵筱蓮想都不想就報上地址,速度之快讓王子梓瞠目結舌,看得出她有多想省下出租車錢。
他忍笑點頭。「嗯,剛好順路。」
「真的?太好了!」
邵筱蓮又想哭了,不過這回是感動得想哭。衰事連莊,也總該否極泰來了。
「我背你到街上攔車。」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何況你自己也不舒服。」她怎麼好意思讓陌生人背。
「我還好,萬一你走不到三步又跌倒拐到另一只腳更麻煩,而且我趕時間。」他月兌上夾克。「把衣服綁在你腰上,免得曝光。」
听說他趕時間,又見他說完便蹲下來等她,邵筱蓮雖然覺得很別扭,還是乖乖把夾克綁上、確定能把自己遮好,硬著頭皮攀上他的背。
欸,說實話,她連站都很吃力,能不走,她也真的不想走。
「先生,我知道自己不輕,如果背不動,一定要放我下來。」走了幾步,她很有良心地提醒對方。
「放心,我在搬家公司打過工,可以一個人背一個大冰箱,這不算什麼。」
被拿來跟大噸位的冰箱比較,不知道自己到底該覺得好過還是難過?但至少她不用擔心被他摔下來了。
「呃,我叫邵筱蓮,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覺得好像應該自動報上名字、道聲謝,才是做人的道理。
「很好听的名字。」他也客氣回答。「我叫王子梓,舉手之勞,不用再跟我道謝了。」
他說完咳了幾聲,邵筱蓮這才想起他重感冒、嗓子啞了,還一直費力盡量大聲和她說話,肯定很不舒服。
「你一直和我說話,喉嚨一定很難受吧?我怕害你嗓子真的啞掉,還是不要聊好了。」
「謝謝。」
邵筱蓮被謝得好心虛,看來她猜中了,對方的確很不舒服。
就這樣,多話的她乖乖閉嘴,兩人攔了車。一路上,他似乎很不舒服,一直閉眼休息,邵筱蓮也累了,閉上眼眯了一會兒,只是人都還沒睡著,車已經開到了巷子口。
「需不需要背你進去?」王子梓在她下車前擔心詢問。
「不用、不用,我可以。」她沒那麼嬌貴,也不好意思繼續麻煩人家。「王先生,謝謝你了,再見。」
「邵小姐,你有東西忘了拿。」
她才剛下車,就見他搖下車窗,遞出一樣東西,她直覺地伸手接住。
「咦,這不是我的--」
發現拿在手上的是一張用撕下的記事簿單頁折成的密合紙袋,並不屬于自己,邵筱蓮急忙抬頭,出租車卻早已載著他駛離。
她沒現場拆開,猜想里頭不外是他留下的連絡方式之類的,可是等她回到住處、洗完澡、抹完酸痛藥膏,然後將它拆開一看,瞬間傻掉。
她猜錯了,錯得離譜!
才回神,一股熱氣瞬間由鼻間直沖眼眶,感動的澎湃心情化為淚水,落得又急又狂。
什麼連絡方式?根本沒有!
紙張一攤開,里頭夾著兩張折得方方正正的千元大鈔,紙上是寫了字,卻和她所想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邵小姐,你好︰
你的腳傷一定要去看醫生,這幾天要多休息,絕對不可以忍痛步行上下班,因為你是一家之主,除了賺錢養活家人是你的責任,保重身體更是你的義務。錢可以靠努力掙取,失去健康卻是再努力、再多錢也換不回來。
隨信附上兩千元,作為補償你因為我受傷必須上醫院、搭出租車上下班的一點心意,希望你善待自己,早日恢復健康。
王子梓
「嗚……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
她平常真的不是那麼愛哭,可是今天遇上王子梓這個人,讓她把一年份的眼淚都快哭完了。
是,把他當匪徒的時候,自己把要賺錢養家的事喊得很大聲,也一再很摳地強調不隨便花醫藥費和車資的事,但是他沒想過人在情急之下什麼謊都能扯,也許她就是有錢卻愛哭窮的小氣鬼?
現在是什麼世道,他竟然都不確認,听她哭窮就直接送她兩張千元大鈔,還附上那麼感人的關心話,是存心讓她感動到痛哭流涕嘛……
「早知道應該跟他留電話的……」
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
邵筱蓮無限懊悔,因為自己被社會新聞嚇出的防人之心,沒主動和對方交換連絡方式,錯失和難得一見的大好人成為朋友的可能。
「王子梓,真希望有機會能再和你見面,可以當面好好地謝謝你讓我知道,這個世界真的沒有那麼糟,還是有像你這樣的好人。」
她哽咽自語,這才想起自己連人家長相都不知道,因為他戴著大大的口罩,整張臉就只露出一雙布著淡淡血絲的疲憊雙眼,和看得出還算高挺的鼻梁,真有機會再遇見他,自己也認不出來。
可惜、真的好可惜……
邵筱蓮珍惜地將他送的兩千元和寫著關心話語的紙張貼在胸口,感受寒夜里因為陌生人的善意帶給自己的無限溫暖,可惜著從此錯失對方的可惜。
此時的她還不知道,重逢,就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