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二娘煮飯婆 第5章(1)

經大夫診治,忻桐背上的傷差點讓她送了小命,要休養好一陣子才能起身;穆弘儒的手暫時不能拿東西和寫字,但幸好他還有師爺能代勞,替他寫下那名采花賊的秋決狀。

至于穆丞,在那驚心動魄的一夜里安安穩穩睡到天明,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曉得自己有好一陣子不能和小娘一起玩耍上課了。

「忻桐,你今日好些了嗎?」從衙門回來後,穆弘儒便直奔房內,還包著繃帶的大手有些笨拙地握起她白皙幼女敕的小手,溫和地問。

「已經好多了。要不是你阻止,我真想下床走走。」連大夫也說她體質健壯,雖然看起來弱不禁風,但短時間內能恢復成這樣,可謂奇跡。

「再休養一陣子吧。你知道嗎?當你替丞兒擋那一刀時,我都快嚇死了。」他柔柔望著她,在知曉了自己對她的感情後,他再不掩飾,放任自己的愛意傾注在她身上。

然而他太過直接的注視,卻讓忻桐微紅了臉。「我明白了。不過,夫君,你為何這麼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只怕看不夠你。」像她這般的可人兒善良聰穎,又為了他父子犧牲犯難,他能娶到她,才真是撿到了寶。「若不是你如今養傷在床,或許我早就教你做『真正的夫妻』了。」說到這里,他忍不住在心中輕嘆。

忻桐驚喜地一笑。「夫君,你真的要教我了嗎?」

「當然。」瞧她可愛的模樣,穆弘儒心里一動。也許……不那麼激烈的話,偷個香應該可以。「我現在就能教你一些。」

她忙不迭點頭,完全不曉得自個兒夫君心中的齷齪念頭。

穆弘儒情不自禁地湊過去,正想在她唇上偷一個香吻時,房門突然砰的一聲被推了開,害他嚇得急忙從她面前退開。

「穆丞!不是叫你進門前要先敲門問訊?」還沒回頭看,他便先喝斥,會這麼沒禮貌的,府里除了這小子不做他想。

居然敢破壞他爹的好事?

「哎呀!爹,我忘了,下回會改進。」穆丞被罵慣了,也不以為意,笑兮兮地端著個托盤走進來,「廚房送湯藥,我見了便自告奮勇端來。小娘,吃藥了。」

「能不吃嗎?」那苦兮兮的味道,想到便令忻桐皺起眉。

「不行!」父子倆異口同聲瞪著她。

忻桐無奈,只好接過湯碗乖乖喝藥。

穆丞見她臉蛋都皺成一團的樣子,小臉跟著她苦了起來。

「小娘,你得快些病好,這陣子你沒做包子給我吃,我上課都沒勁呢。」

「你只想著我的包子嗎?」忻桐佯怒,將喝完藥的湯碗順手拿給穆弘儒。

「當然我最關心的,還是小娘的傷勢啊……」聰明的穆丞急忙見風轉舵,整個人賴上了小娘撒嬌,默默地將父親擠下床。

母子兩人在床上溫馨地玩耍,穆弘儒莫名其妙被遣到一邊,手里還拿著空碗,只能干瞪眼。他心想,自己大概是這家中官最大、但地位最小的成員吧?這畫面雖然讓他覺得心里十分溫暖,卻也有些酸溜溜的感覺。

兒子坐的位置,原本是他在坐的啊。而該這麼對她上下其手、又模又抱的人,也該是他啊。

何況,方才的好事被打斷了,他還滿肚子的不悅呢。

思緒至此,他咳了兩聲,刻意正色道︰「丞兒,現在不是你習字的時間嗎?」

「爹,能停一日嗎?我擔心小娘的傷勢。」穆丞可憐兮兮地巴著忻桐問。

「不行!」這時他就要擺出父親的威嚴,否則以後和妻子親熱的時間在這小子的破壞下,只怕會越來越少。「先前小娘還不能坐起身時,你已停了好些天,如今要將進度補回。我看你就臨摹蚌五篇……不,十篇論語吧。」

穆丞立刻垮下臉,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目光求助地望著小娘。

忻桐見他們父子斗法,心中好笑,也勸著他,「丞兒乖,你先去習字,我叫你爹給你兩天時間,臨摹十篇應該夠了。恰好過兩日若我能下床走了,就做包子給你吃。」

「真的嗎?」他驚喜地睜大眼,終于妥協,笑嘻嘻地從她身邊下來。「小娘,你可別食言啊。」

「絕不食言。」她做出保證。好久沒動了,她也想借做菜伸展一下筋骨。

穆丞心滿意足地離開習字去了,在門關上後,穆弘儒表情有些古怪地咕噥著,「看來那小子常吃你做的東西嘛,怎麼你嫁進來這麼久,我只有在成親前那次約注時,吃過一次你的廚藝?」

忻桐見他還真有些不甘心的樣子,不由得在心里竊笑,只不過不敢明白表現出來,只微微彎了唇角。「夫君喜歡的話,下回做給你吃。」

「我要吃包子。」穆弘儒指定了菜色,他倒想看看兒子口中念念不忘的包子,究竟有多好吃。「而且只許你做給我。丞兒那小子包子吃多了,少吃一兩次沒有關系,屆時你傷才剛好,別做那麼多。」

她差點真的笑出來。「是是是,全憑夫君吩咐。」反正她到時候藏個兩粒也不是難事。

「那好。」穆弘儒得意了,便再一次曖昧地湊向她。「為了慰勞你的辛苦,我先給你個獎勵。」

「什麼獎勵?」忻桐期待起來。

「就是咱們方才被打斷『真正的夫妻』必做的一件事。」他又湊向她的唇瓣,有些著迷地就要印上去。「這可是丞兒那孩子不能做的……」

哪知,砰砰砰三聲,童稚的聲音在外頭喚著「我要進來了」,接著門就又再次被推開,讓他急忙又飲恨退離。

穆丞又蹦了進來,那頑皮模樣令穆弘儒有些火大,更別說他的好事已經被打斷兩次了。

「丞兒,要等人應門了才能開,不是有敲門就行。」他惡狠狠地瞪著兒子。

「我知道了,爹,我只是忘了一件事。」穆丞咚咚咚地跑上前,硬是擠上床,不管父親就在旁邊,二話不說便在忻桐的臉頰上親了一記。「謝謝小娘!」

獻了個道謝之吻後,他又跳下床,這回連父親都沒看一眼就急忙奔出房,還沒忘要替他們帶上門。

穆弘儒簡直傻眼。他才剛說丞兒那孩子不能做的事,丞兒馬上給他個下馬威。

至于忻桐,當然也聯想到同一件事了,笑得樂不可支,連背上的傷都隱隱作痛了,她還是忍不住。

「你……」見她居然笑成這個樣子,穆弘儒一氣,站起身來先去將門上了栓,接著再回到床邊,大手將她輕輕摟住,用一記深吻封住了這可惡的笑。

夫妻間的第一次親密,就在這令人哭笑不得的情況下發生了,但忻桐卻覺得好充實、好幸福,也不禁深深的沉迷。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夫妻啊!

「做包子,先得將老面細細地揉進面團里,再不斷反復揉面、靜置、膨脹的過程數次。記得別將面團弄得發熱了,這樣包子的皮才會香又有嚼勁。

「肉餡必須用豬的前腿肉,肥瘦適中,肉汁才飽滿又不顯油膩;肉末必須剁得極碎,再拌入蔥花、生姜、八角、胡椒、鹽、醬、糖、酒、油……等十余種佐料,同一方向攪拌到產生黏性,擱一陣子,直到味道相合了,才能開始包。」

「這包包子也有學問,皮須底厚邊薄,入餡的時候務求迅速,不能在手上停留太久,免得手的熱氣壞了包子的美味。包時須打十八個折,每個折都要一樣大,包起來的樣子就會像朵即將綻開的蓮花。」

听忻桐解說做包子的過程,再聞到食物飄來的香氣,一旁等著要吃包子的穆家父子倆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只是穆弘儒控制得比較好,坐在桌前靜靜地不發一語,因為怕自己一開口就想討吃的。至于穆丞,則是完全失控,一會兒嚷著肚子餓,下一刻就見他直沖到廚房里,盯著那冒著騰騰熱氣的蒸籠。

終于,飽滿又美味的包子出籠了,顆顆光滑松軟,穆弘儒原還拿著筷子,保持形象慢條斯理的吃,但轉眼見一旁的穆丞已經不怕燙地吃掉了大半個,還邊齜牙咧嘴地想咬下一口,他眉毛都挑了起來。

真有這麼好吃?他舉箸夾起包子也咬了一口,突然睜大眼,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包子。

清甜可口、濃而不膩,縈繞在鼻間喉頭的肉香,令他忍不住又大咬了一口,最後干脆舍棄筷子,學著兒子直接用手抓包子吃。

在旁看著父子倆爭吃包子,忻桐不禁一笑。「有這麼好吃?」

「當然!」穆弘儒不吝贊美,「難怪丞兒對你的包子朝思暮想,不只賣相佳,味道更是一等一,只是我不明白,你做的包子甚至比坊間任何我吃過的包子都要美味,怎麼還只是一個小攤子?」

「因為那榆林巷口有一家大酒館呀,他們的包子也是很受歡迎。有店面,誰要來買我這小攤子的包子?」她簡單地解釋。

但他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你大可別在榆林巷擺攤啊。」

「反正我也不求賣出什麼名堂,只要生活過得去就好了。」說到這里,她的眼神有些不自在的黯然,還刻意閃開了他的注視。

「你……你是故意這麼低調的吧?為什麼?」疑點如此明顯,即使手上的包子再好吃,他也不得不放下,認真地問。

「這……」她欲言又止。

「還有,我一直有個疑惑,你的談吐舉止像是受過良好家教,廚藝更不是一般人家培養得出來,為什麼你卻堅稱自己只是個貧家女?」

「我……我小時候的家,確實沒那麼落破,是後來父親發生了點事,才家道中落的。」她半隱藏地解釋著。

她這麼一說,卻引他心中產生更多疑團。「你舉家搬遷至山西前,住在哪兒?」

她支吾了好一會兒,才囁嚅道︰「……京城。」

「你是京城人士?你家發生了什麼事?」他進一步問。

忻桐突然垮下臉來,表情露出前所未有的哀戚,「夫君,你別再問了好嗎?忻桐保證自己身家清白,唯父親死前嚴正交代當年那件事不能對他人開口,我不說實有不得已的苦衷,望夫君見諒。」

當年那件事?是哪件事?

但見她為難至此,穆弘儒決定不再逼問她,語氣也較緩和了些。「好吧,你不說,我也不勉強。不過忻桐,我必須告訴你,我並不在意你的家世是否顯赫,只是希望你若有心事能向我吐露,不要什麼都埋在心里。」

聞言,她總算又露出笑容。「謝謝夫君。」

「還有,就算以後發生了什麼事,也不許你偷偷跑掉,或是像上回那樣,替穆丞擋刀造成自己的危險,有事我們可以一起承擔。」他正視著她,「你們兩個對我而言是一樣的重要,知道嗎?」

會讓一家人由京城逃出到山西,他心知她隱瞞的事情可能不簡單,或許他得試著暗地里了解一下,免得她表面開朗微笑,實則獨自隱藏著諸多難言的心事。

忻桐感動得渾身輕顫,咬著下唇,強忍住鼻頭一股酸意。

「放心,夫君,忻桐不會偷偷跑的,我還要做包子給你們吃呢。」

「你呀,要是你敢不見,我也會靠你做的包子將你挖出來。」他故意嚇唬她,惹得她噗哧一笑。

「我明白了。」

她的笑容,似乎比平常更明亮了,讓他見了都有些閃神,只想吻上她唇邊那誘人的梨渦。要不是穆丞那小子在這里——

等等!他包子還沒吃完呢。剛才兒子吃得那麼猛,該不會……

他急忙轉頭看向兒子,果然那可惡的小子正吃完手上包子,還想伸手去拿蒸籠里的最後一個。

「等一等!穆丞!」穆弘儒大喝一聲,心想自己也才吃兩個,這小子一整籠都要吃光了嗎?怎麼可以!

穆丞的手剛好放到包子上頭,愣愣問道︰「爹,什麼事?」

「那最後一個包子,你不能……」咳了一聲,為了做父親的尊嚴,他硬是改口道︰「你該去習字了吧?能在這里玩這麼久嗎?」

「怎麼每到這種時候爹就要我去習字?等我吃完這一個……」穆丞說著就要拿起包子,小手卻被父親給抓住。

「不行,你已經吃得夠多了,現在就去習字。」穆弘儒一副大義凜然,仿佛督促甚嚴、諄諄教誨的樣子,事實上,他可是覬覦著那香噴噴、熱騰騰的包子。

礙于父親的婬威,穆丞只能苦著小臉,可憐地望著忻桐,十分不情願的挪動腳步,可才走兩步,他又突然回身抓起了包子往外頭跑去。

原以為可以好好享用最後一個包子,怎知卻功虧一簣,穆弘儒不由得怒吼了一聲,「穆丞!你給我站住——」但哪里還叫得回來呢?

忻桐拼命憋住笑看著這一切,憋到眼淚都忍不住流下來。夫君的心機她豈會不懂?但這死命維持尊嚴的父親,還有楚楚可憐把包子卷帶潛逃的兒子,構成了一副既好笑又溫馨的畫面,她覺得自己好愛他們,好愛這個溫暖的家帶給她的一切。

要是有人想破壞這個家、傷害她的家人,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地保護他們。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