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行嗎?」遲疑了一會兒,她嘴硬道。
他的問題若是在月余前,她定能毫不猶豫的反駁,而今她連反問都顯得虛弱。
藍眸瞅著她好半天,他越看,她越心虛。
「你還有話便直說!」末了,她只能虛張聲勢一番。
些許笑意重新染上眉梢,他道︰「你不會走的。」
他的篤定惹惱了她。
「我會走!」說她是為了爭一口氣也不為過,好面子的她最討厭輸的感覺。
「你不會。」這下他更確信。
「我會!」她更上火了。
「我說,你不會。」因為她每說一次,眼神便閃爍不定一次,要他如何相信?
「旭天曜!你別——」正要繼續說,她的衣裳突然有被人拉扯的感覺,垂首一瞧,一個年約五歲的可愛小男孩張著一雙大大的眼楮似乎對她的怒氣很好奇,模樣很惹人疼愛。
「他……」水朝陽指了指小男孩,怒氣瞬間退散。
旭天曜沒答腔,徑自用犽族的語言和小男孩說了幾句,接著小男孩攤開握緊的小手,手心里躺著一塊透著翠綠光芒的石頭,然後他作勢要給她。
「他要給我?」她抬頭問他。
旭天曜點點頭。
水朝陽再度垂首凝視著小男孩手中的原石,那是綠寶石,在長安京只需要找到功夫高的工匠便能綻放它的光彩,而且那質地和亮度都是上等的原石,她一眼就能分辨得出來。
她蹲,視線與小男孩同高,問︰「你要送我?」
旭天曜在一旁代為轉達她的意思。
小男孩露出靦的笑容,點點頭,同時將手中的原石遞到她面前。
「謝謝。」掛滿親切的笑容,她小心翼翼的收下,並放進隨身攜帶的香包里。
她知道這東西的價值性,卻不想讓它失去原有的風貌,這是她來到漠北收到的第一樣禮物,決定完好如初的保存下來。她模索著身上有何東西能夠回送給小男孩,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金鎖片,那是她還很小的時候便一直戴在身上的東西,所以她猶豫著該不該送出去。
孰料,旭天曜一把扛起小男孩架在肩上,周圍的孩子見了紛紛圍攏上前,又叫又跳的,在他身旁打轉。
「收起來吧。」他忙著應付圍過來的孩子,同時對她解釋︰「如果你回送給他,對他來說是一種失禮,在犽族送禮並不講求回報的。」說完,他繼續和孩子們嬉鬧。
水朝陽看看手中的金鎖片,默默地收起。
迷蒙的媚眼直盯著那個同孩子般玩得不亦樂乎的高大男人,只見他一會兒將孩子高舉過肩,一會兒追著孩子們跑,動作看似粗魯卻沒有弄傷任何一個,偶爾年紀尚小的孩童站不穩,他長臂一伸,撈了好幾個差點摔倒的孩子。
目光直鎖著那道魁梧頎長的身影,當他佇立在天地間彷佛可以一肩扛起大片的蒼藍,金黃色的發隨風飛揚,他是個吸引人目光的存在,不僅是她,幾乎所有人都看著他。
看著他彷佛也能洞悉到未來,有他的存在,這兒就是一塊永遠無慮的淨土。
心跳的頻率逐漸失常,她首次撇開成見透析他︰一個霸道但有擔當,看似粗魯其實很溫柔的王者。
「旭天曜……」紅唇輕吐,水朝陽喃喃低喚他的名字。
像是听見她的低吟,他回過頭望著她,也把肩上的男孩放了下來。
瞬間,她听見自個兒心悸的聲音。
軟女敕的手心按上左胸前,感受失序的跳動,每一下都像確定著什麼,心中藏著某個秘密還沒被戳破,連她也不知道秘密的內容,更覺無助。
「你在想什麼?」
他不知何時來到她面前,巨大的黑影遮去了她的光芒,將她整個人籠罩在他的陰影下。
她的掌心還停留在胸口,視線接觸到他,胸口的躁動更明顯。
「……沒有。」
遲疑片刻,她選擇不說,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要怎麼說?
心中從未有過的悸動,她暫時還想細細品嘗,不急著告訴他。
「你看。」突然,他伸長手臂指向遠方白雪皚皚的山頭。
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壯闊的景色沖擊著她,「再過不久,我們就要往那頭遷徙。」
目瞪口呆地听著他的話,她喃喃開口︰「好像……很遠。」
「不遠。」他輕松的搖搖頭,厚實的手掌牽起她柔軟的手。「我會牽著你。」
回蕩在風中的話語像是一種承諾,飄散在她的四周不散去。
她垂首凝視著兩人交握的手。
「你真的會……一直牽著我?」
這種話听起來好令她感動,在她還是孩童的時候看過其它孩子玩游戲,有些是要手拉著手的,但因為她長得丑,沒有人願意和她手牽手,這還是她頭一次感覺到牽著別人的手是這麼的溫暖。
他的回應是緊緊的握住她。
她曾想過游戲過後牽著的手該如何是好?如今他給了答案,如果游戲結束後,那就繼續手牽著手不就好了嘛!
「……謝謝。」趁著風勢大,她把心頭的暖流化為道謝藏在風中,有點希望他听見,卻又不希望他听得太清楚。
倏地,他雙手一撈,把她整個人抬起高舉上肩頭。
「旭天曜!你干什麼?」吃了一驚,水朝陽還沉浸在方才的感動中,連忙回過神來穩著身子邊問。
「放心,我撐得起你。」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打從她減肥成功便無人再拿她的體重開玩笑,他也真是不忌諱!
「誰說我重來著!」她的嬌哼傳遍了整個山谷。
些許上心頭的感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歡樂的氣氛。
渾厚低沉的朗笑傳播開來,他的歡愉影響了所有人,這一刻,無論是正在牧羊的男人,還是帶著小孩工作的女人全都過來湊趣兒,人人跟在他後頭,感受著他的快樂。
愉快的笑聲摻雜在一起,充斥在這一片天地中。
水朝陽有點扭捏局促,看著不知不覺間充滿四周的人,大人小孩都有,她頭一次見到這種景象,在長安京,是不可能出現所有攤販都失了主人,人人圍在一塊笑鬧的景象,而且起因還是因為他的笑聲。
似乎只要他快樂,眾人便能跟著快樂,那是她所不能理解的。
旭天曜在笑,笑得爽朗又開心。
他知道她不懂,也不急著告訴她。
犽族的人天性單純,在這里生活並不比長安京來得富裕,但正因為那些外在的誘因減少,他們反而能享受最單純的生活。
這里不需要市集,少了東西只要到別的帳包借,一定借得到;這里也不需要娛樂的雜耍團,只要有人號召,隨時都是舉辦熱鬧宴會的時候。他們會工作,卻不會苛刻的要求自己,只要累了,盡避停下腳步休息。
這樣的生活,對朝陽來說肯定是未曾感受過的。
「你們在笑什麼?」放棄掙扎的她還是有疑問。
在她周圍隨處可見帶著笑臉的人,好似僅有她連怎麼笑都不會,還有些調皮的孩子大的抬小的,模仿他們的動作。
「笑當然是為了開心。」他回答的理所當然。
她有片刻怔愣,還在咀嚼他話里的意思。
笑是為了開心……
但她似乎好久沒有因為開心而笑過,可以為了談成一筆生意而笑,可以為了打敗一個敵手而笑,可以為了敷衍人而笑,就是忘了開心的笑。
漸漸地,那沉穩的笑聲透過他們接觸的肌膚傳達給她。
她再次感覺到染風寒的那天,溫熱她身心的溫度。
視線由上往下,她看見了旭天曜剛毅線條的下顎,如今牽動著柔和的弧度,適才失序的心跳又開始不穩的加速。
這次她什麼也沒說,靜靜的看著。
看著這個能一肩扛起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