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一到,兩個小兄妹準時出現在他們的視線範圍內。
「要出發了?」喝下最後一口茶,水綺羅付了帳,拍拍準備走人。
向晚則是慢慢地拖著,一杯茶放到涼也不見他喝了多少,就是沒有起身的打算。
「這位大哥哥不去嗎?」男孩瞥過向晚。
水綺羅凝神細看他好一會兒,突道︰「你們在這里等一下。」話落,她也沒交代要上哪去,出了飯莊很快便消失在人海中。
兄妹倆站在一旁和向晚大眼瞪小眼,不敢輕易移動半步。
「坐下。」向晚指了指面對自己的位置要他們坐下。
交換了一眼,男孩替妹妹拉開椅子讓她先坐下,才跟著入座。
「你們叫什麼名字?」向晚狀似隨口提起,伸手招來店小二要了一壺酒,再上一些下酒的小菜,反正等會兒自會有人替他付錢。
「朱暖墨。」男孩思索了片刻,開口回答。
從頭到尾沒開過口的女孩,遲疑了好半天後,才吶吶地開口︰「我、我叫朱寒釉……」
「暖墨跟寒釉?」
兄妹倆同時頷首。
「真是好名字,替你們取名字的人肯定很疼愛你們。」向晚勾起和煦的笑痕,恬靜自在,不帶半點惡意和邪氣,很快籠絡了朱暖墨和朱寒釉的心。
「是娘替我們取的!」朱寒釉立刻神氣地回答。
「那要好好珍惜你們的名字。」向晚的笑容更加隨和。
朱暖墨和朱寒釉總是充斥著不安的眼神終于染上屬于他們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純潔,單純的快樂。
「大哥哥和那位姑娘是朋友?」朱暖墨有些好奇。
「從何看起?」他們一路上可都是假冒兄妹的名義,雖然兩人外表看起來一點也不像。
「因為你們的穿著打扮,還有長相都不像。」朱暖墨端起面孔,一副人小表大的模樣。
「表情也不像。」朱寒釉忍不住插嘴。
「對啊,大哥哥,你還會笑,可是那位姑娘從頭到尾都沒笑過,雖然說不像在生氣,但就是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朱暖墨一邊說,朱寒釉邊在一旁點頭附和。
「哦,所以你們認為她很可怕?」
「不會。」說到這兒,兄妹倆又同時搖頭,「她是個大好人,只是不常笑。」
向晚笑了。
「沒錯。」三兩下灌進大口大口的酒,向晚蒼白的臉色漸漸浮現一抹病態的紅暈。
應該說水綺羅會端出最漂亮的微笑面對任何一個被她當作是對手、甚至是敵人的人,可對于沒有惡意,單純直率,發自內心的微笑,她去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許是因為她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
外表強悍驕傲,內在卻很柔軟……
想到這兒,向晚猛然一頓。
從何時開始,他了解那女人外表和內在的反差了?
向晚陷入沉思,偏著頭,原本搖著扇子的手漸漸停了下來。
「好了。」嬌女敕的嗓音響起,水綺羅重新回到飯莊,一見到滿桌的下酒菜和向晚手中的酒壺,妝容精致的俏臉隨即多了幾道細痕,眉心也蹙起深刻的皺痕。
「我不是說了要省著點吃喝嗎?」才剛用過午膳,她也不過出去不到半刻鐘,他竟又叫了一桌的小菜和一壺酒,是存心想吃垮她嗎?
「我以為艷府水四當家不會在意這些小錢。」向晚故意抬出她的名號。
「如果你想接下來都睡在荒郊野外的話,大可繼續浪費沒關系。」水綺羅冷言冷語的回答。
她現在才知道待在家里的好,以前她從未擔心過身上帶的銀兩會有不夠花的一天。
瞧了瞧她腰間多出的幾只小壺,向晚當面拆穿她,「你有資格說我嗎?」
想也知道她是去買酒了。大概是飯莊的酒不合她脾胃,一頓午膳用下來也不見她喝了多少,還特地跑到酒莊去買。
「這是我的銀兩。」她哼了聲,沒承認也沒否認。
眼看他們兩個似乎要吵起來,朱暖墨忙不迭地插嘴道︰「姑娘,咱們該出發了。」
水綺羅和向晚這才收起劍拔弩張的態勢。
「馬車已經備好,這邊請。」朱暖墨有模有樣的領在前頭,並開始講解接下來的路途,「路程分為兩段,前頭一段較為平緩的路可以乘坐馬車,到了入山後的小徑便得勞煩姑娘自己走了。」
出了飯莊,一行四人坐上馬車。
雖然馬車是他們兄妹雇來的,但頭一次坐在馬車里,兩兄妹仍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大約要花多久時間才會到?」也不知水綺羅是看出來了,還是隨口提起,很快轉移了兄妹倆的注意力。
「現在上去的話,最晚日落前可以到。」以往他們都是徒步上山,若是這個時辰上山的話,大概都是天色全暗了之後才會到,但這回前面的山路是靠馬車代步,可能會快些。
「這麼遠?」艷媚的嬌顏覆上一層疑慮,似在評估可能遇上的困難。
「因為是在接近山頂的一處山泉。」
「下山不就是入夜後的事了?」向晚用涼扇掩唇,咳了一陣。
「不,」朱暖墨隨即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熱茶,倒了一杯給他。「麒麟不可能在白天現身,所以今夜要在野外露宿。」
「在野外露宿?」水綺羅還以為自己听錯了。
要她在不能洗澡的地方過夜?先給她一刀算了!
「是的。」朱暖墨不加思索的應道。
「哥哥……」朱寒釉拉拉她哥哥的衣袖,要他小心水綺羅難看的臉色,斟酌點說話。
水綺羅真沒想到要看麒麟是件這麼困難的事。
麒麟不是說想看就能看見的,這點她當然曉得,也壓根不抱任何可以看見真的麒麟的希望,只想繼續找些能讓向晚驚嘆的畫作或和麒麟相關事物,想辦法刺激他做畫的念頭。
所以一開始她只打算當被騙了,給這對小兄妹一些錢,也沒說要上哪兒找她,便讓他們離開,沒想到這對小兄妹拿了他人的錢,也很守信用,竟然能找到他們用膳的飯莊,還雇來馬車,當真要替他們帶路。
「如……如果姑娘是擔心會有野獸的話,我和哥哥有準備一些能嚇走它們的東西,另外這一帶的山上很安全的,因為有麒麟大人的保護。」甚少開口的朱寒釉連忙解釋,並露出討好的甜甜笑容,怕幫了他們大忙的恩人不開心。
「沒想到堂堂水四當家竟是小孩看了會怕的惡鬼婆婆。」向晚才說完又是一陣猛咳。
「說錯話了吧。」水綺羅的語調有著幸災樂禍,但不忘伸手拍撫著他的背,眉頭亦不自覺地擰起。
早上才說了他的身體似乎比之前好多了,怎麼有突然咳成這樣?明明床都已經給他睡,也讓他跟著她吃好的用好的,還是沒能調養好他的身子,難不成這家伙生來就是要讓人操心的……
操心?
手上的動作猛地停頓,她被自己不知由哪兒冒出來的擔憂思緒給嚇了一跳。
瞅著咳得好似會咳出心肝的他,她下意識的繼續拍撫的動作,腦子卻被剛剛竄出的思緒給佔滿。
不對,她不是擔心他的身體,只是怕他如果突然死了,她就拿不到他畫的繡圖如此而已。
即使不斷在心里反駁自己的出發點,水綺羅卻忘了最初為了不和他扯上太多的關系,連替他緩咳的動作都不願意做,如今卻已上手得很,每當听見他的咳嗽聲,總會令她不能克制的皺起兩道如針繡的黛眉。
曖昧不清的滋味不斷在心里泛起泡泡,可她選擇忽視。
「誰叫你有茶不喝,淨愛喝酒。」水綺羅嘴上不住數落著。
暖意透過她的手傳來,不同于以前她抱著「麻煩」的心態在替他拍撫的態度,現在她總會像憂心孩子生病的母親,在擔憂之余不忘念個幾句。
白女敕的小手的輕柔拍撫和嘴上鋒利的言詞恰恰相反,雖然她口頭上總是不饒人,但是相處的時間越長,他越能從一些小細節察覺到她從不說出口的體貼。
或許他們時常拌嘴,但在彼此都沒察覺的時候,似乎又有些地方不同了起來。
呵,果然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得丫頭。
「咳咳咳……」咳到連熱茶都喝不下,但向晚唇畔仍是浮現出若隱若現的笑痕。
「大哥哥沒問題嗎?」瞧向晚咳得難過,朱暖墨忍不住問。他們等會兒還得走山路,依他看向晚怕是爬到一半便會不支從山上滾下來。
「他說就算賭上最後一口氣也要看到麒麟。」從思緒中被拉回現實,水綺羅搶先向晚一步替他回答。
「大哥哥一定會看到的!」朱寒釉心急地幫腔。
「這樣嗎?」小孩子的天真能有幾分可信度?也許他們只是眼花了,誤以為自己看到麒麟。
「姑娘不用擔心,一定會看到的。」朱暖墨替妹妹的話做擔保。
「怎麼說?」他們一直不斷的強調,卻更讓水綺羅懷疑。
「心誠則靈呀!」朱暖墨的語氣理所當然。
心誠則靈?
如果她是三歲小孩或許還會相信。
「那真是太好了,是吧?」不過水綺羅還是露出媚人的嬌笑,用力的拍了幾下向晚的背,暗示他這次再不好好給她畫,他絕對會有一頓排頭吃。
被她這麼一拍,向晚更是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是、是啊。」笑痕變成了苦笑,他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
「這次要是見到的話,一定要好好的畫呀,向大師。」話是這麼說,只不過她心中仍是半信半疑的。
真的會看見麒麟嗎?
「從這里開始要用走的?」
他們在入山的小徑錢下了馬車,朱暖墨和朱寒釉身上背了一只行囊,,水綺羅則是愣愣地看著眼前蜿蜒不見盡頭的陡峭山徑。
「真的要用走的嗎?」沒有別的方法可以上山了?
相較于水綺羅的呆滯,向晚下了馬車後始終不發一語,臉色灰白。
「你們背了什麼?」水綺羅注意到兩兄妹背上和他們瘦小的身材不成比例的巨大行囊。
「這是為了入山和過夜所做的準備。」朱暖墨背上背的行囊比妹妹的還大上許多,童稚的臉上滿是自傲。
這些東西是他們兄妹倆在半個時辰內準備好的。平常都是他們兩個入山去采野菜,或看看設下的陷阱有沒有收獲,如今多了兩個人,還是大人,他們可是費了一番功夫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