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有妻元讓 第10章(1)

正確一點的說法是,山無陵正在趕來的途中。

就在他快馬加鞭之時,翁元讓歷經被痛踹,又全身不舒服,仍然掙扎著不願被衛將軍抓到山無陵的面前。

「放……放開我!」她激動地扭動身體,沿路上找到能抓的東西,便攀緊不放,然而無論抓著她的是誰,力氣本來就不大的她根本無法抵抗,十根指頭也因為抓住許多東西,又被狠狠地扯開,有幾片指甲斷裂滲血,慘不忍睹。

「別亂動!」衛將軍低喝一聲,然後抱怨,「真是的,連個女人都看不住,是要你解開她腳上的繩子,不是連手上的也解開,是有多蠢?」

一旁幫忙阻止拉扯她的小兵連連道歉,就是他不小心將復雜的繩索一起解開的。

「放……開……」翁元讓臉色難看,氣喘吁吁,最後干脆放棄說話,把僅剩的力氣都放在掙扎上。

腦袋茫然模糊,她一心只記得不想成為山無陵的負擔……

「去找條繩子來!」衛將軍不爽地斥道。

一听到自己又要被綁起來,翁元讓怔愣住,隨即驚喘,「不!不要綁我!放開我!」倉皇中,她的眼角余光瞥見了隱身在人群之中的翁元敬,連忙轉向她,「堂姊,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爺爺或是無陵,求求你,別讓他們把我帶走。」

在火光隨著所有人的動作搖晃中,她發現翁元敬那張與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臉上浮現嗤之以鼻的神情。

「怪只怪你太好哄,在翁氏根本沒有人同你這般好說話,隨便幾句為翁氏的話,即使要你去死,你也不會猶豫。要知道,人都是想往上爬的,既然你沒那個意志和決心,自然會被淘汰。」翁元敬訕笑,「所以你就當作是為了翁氏去死吧!因為我絕對會比一無可取的你有資格繼承翁氏。」

翁元讓真的心寒了,放棄掙扎。

衛將軍把她往前一推,兵卒也很快找來繩子。

被推倒在地上,翁元讓眼前一片昏花,整個人幾乎虛月兌,半支撐著身子搖搖晃晃,好半晌說不出話。

「將軍,東方家開始往前逼近了。」

對抗東方軍的前方陣營有支撐不下去的兵卒紛紛後退。

衛將軍皺起眉頭,瞬間明白情勢不妙,一把揪住還沒來得及重新被捆綁的翁元讓的長發,把她拖到身邊,命令道︰「快點備馬!」

可惡!還沒來得及待到山無陵出現,東方家竟然就先行動了,這下擄來的翁元讓不就等于是個沒用的廢人嗎?

衛將軍思索著,在前方軍隊混亂之際,還是把幾乎昏厥的翁元讓拋上馬背。

只要撐到山無陵來就好,他一定能喝令東方家的軍隊!

強烈的不適使得翁元讓想吐,再也忍不住滿脹喉頭的酸液,張嘴狂嘔。

正要跨上馬背的衛將軍連忙退了幾步,還是被些許苦綠色的汁液噴濺到,臉色丕變。

「你這笨女人!看看你做的好事!」他怒吼,肥厚的掌心朝她毫無血色的臉頰一甩,看似沒出多少力氣,螓首卻扭曲成不舒服的角度。

他並非厭惡髒亂,而是在屬下面前出這種糗有失威風。

翁元讓眼冒金星,嘴角淌著腥臭的殘汁,只能虛弱地顫動著。

「再給我牽一匹馬來。」衛將軍暴怒,粗厚的指頭輕易地扣住她縴細的頸項,將她從馬背上拖了下來。

原本快要昏死的翁元讓因為缺少氧氣,雙眸驟然瞠大,嘴巴大大地張開,拼命想吸進空氣,痛苦和絕望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死命掰著脖子上牢牢的禁錮,眼前開始發黑,卻還緊盯著冷眼旁觀的翁元敬。

為什麼不救她?為什麼明明是家人,卻要為了一個只剩姓氏的空殼爭個你死我活?為什麼明明只剩姓氏,卻還要她們付出生命去守護?為什麼她听從了去做,卻還是有人對她不滿?為什麼即使欺騙、踐踏他人,也要維護早已腐敗、頹喪到看不見希望的姓氏?

翁氏真的有如此了不起嗎?七大家的名號那麼珍貴嗎?她的爺爺甚至在利用完山家後,就打算一腳踢開山無陵;她的堂姊恨了她一輩子,她的家人也沒有半個喜歡她……

為什麼她到現在才明白自己的家族是如此的黑暗扭曲?

她好恨,恨被山無陵說中,翁氏沒有一個人是真正關心她,她卻不願意面對這個事實,如今才會被傷得這麼深。

衛將軍冷眼看著她發出毫無意義的氣音,神情有些無趣,似乎在思考還有沒有必要留她一命,手勁和表情毫不相稱,更令人寒意悚然。

「東方家殺進來了!」忽然有人大喊。

衛將軍眼眉一擰,看起來很不耐煩,圓滾滾卻銳利的眸子轉動,發現翁元敬踏上馬車,大步一跨,也走了過去。

他可不想再有機會被這個死女人吐得滿身,在馬車上至少還能躲開。

扣著翁元讓的頸子,他猛力把她甩進馬車。

脖子上的力道一松,翁元讓還來不及呼吸,一頭撞上馬車的椅角,額頭傳來猛烈的疼痛,立刻逸出申吟。

「誰準你們上來的?」翁元敬不悅地尖叫。

衛將軍絲毫不理會她的抗議,散發出汗臭味的龐大身軀擠了進來,將翁元讓提到身旁,然後想一想,怕她又吐,于是扔到對面的翁元敬身邊,帶上門,拍了拍馬車板,對著車夫大喊︰「快走了。」

眼睜睜地看著門被關上,最後一絲逃命的機會也沒了,翁元讓難過地縮在一旁,想要逃跑卻動彈不得,連移動一根指頭都嫌吃力。

不,她不想走,也不要死……還想回到那個男人的身邊……還想見他最後一面……

不過,那應該是不可能的了,因為馬車就要走了,而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過幾次衛將軍的折磨……搞不好下一刻就斷氣了也不一定。

翁元讓不懂,怎麼有心情自嘲?卻明白如果不想想其它的事,轉移注意力,她肯定會痛哭失聲。

如果真的得走,就走吧!至少山無陵還沒來的時候,她並不會成為他的累贅。

翁元讓絕望地閉上眼。

但是馬車並沒有移動,依稀還能听見外頭的高呼求救和咒罵聲。

「搞什麼?」衛將軍皺起眉頭,正打算再喊,車門忽然被用力地拉開,一道黝黑的身影一躍而上。

翁元讓試圖撐開早就模糊的雙眼,想看清楚來人是誰,當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對上自己時,她再也忍不住哽咽。

是他呀!是山無陵呀!

「終于找到了。」山無陵的聲音冰冷,但是態度和神情不再是以往那樣冷漠自持,現在的他氣得渾身發抖,如冰似火的眸子流露出殺人的光芒,鎖定衛將軍。

「不準過來!」即使是沙場老將,衛將軍看見這強烈的殺意,仍有片刻感到恐懼,不過很快地反應過來,抓住翁元讓,粗指再度扣住她留有淤黑指印的脖子,不用奪取任何武器,已經構成最大的威脅。

翁元讓干啞的喉嚨才剛吸入空氣沒多久,又被擠壓,胸腔內剩余的氣息化成嗚咽。

「把她還給我,否則我會撕裂你的喉嚨!」山無陵狠戾的嗓音帶著狂怒,雙眼被灼烈的火光燃燒得燦亮,而且凶狠。

衛將軍意識到他說到做到,更不敢放開翁元讓,作勢面露懼色而松手,在山無陵的注意力轉到翁元讓身上時,用力踹開另一邊的車門,將她像個破布女圭女圭般扯出馬車。

「該死!」山無陵只撈到一截衣角,忿忿低咒,連忙跟進,在經過翁元敬的面前時,覷準了方向,一記手刀劈上她的後頸,將她擊昏。

發現翁元敬也在,他便明白老曹說得沒錯,只是沒想到內應並非山家人,而是翁氏,他自然不會放過翁元敬。

山無陵連憎惡的瞪視都懶得投注在翁元敬的身上,飛快跨出馬車,在外頭情況大亂之際,準確無誤地看見身形龐大的衛將軍,敏捷如豹地大步邁上前。

翁元讓雙腳著地被拖行,即使不斷地踢動雙腿,也追不上衛將軍的快步,全身上下唯一被支撐的就是脖子上那只粗肥的巨掌,緊迫的疼痛逼得她不得不抬起雙手抓摳衛將軍的手,雙眼因為缺氧而瞪得快掉出來。

山無陵更是心急如焚,渾身肌肉緊繃,連連揮開幾個擋在面前的兵卒,沒有費心去搶奪刀劍,因為從小就習慣了徒手搏倒敵人,現在只想親手打斷衛將軍幾顆門牙,感受骨頭斷裂的快意,才能消他心頭之恨。

但是要抓住衛將軍非常難,他狡猾地往人多的地方鑽,企圖閃躲後方山無陵的追捕,也成功地造成山無陵視線上的死角,好幾次停下來,不知道應該往哪個方向前進。

這時,一枝厲響的羽箭在嘈雜聲中竄起,射進衛將軍的背部,也替山無陵指引了方向。

那是某個坐在馬背上,東方氏派來的將軍射的。

山無陵回給他一記感謝的眼神,飛快趕過去。

翁元讓幾度踉蹌,絆住衛將軍的速度,無力垂落的雙手指縫間也充滿劇烈掙扎後的血跡和皮膚,眼楮翻白,幾乎暈死過去。

衛將軍眼見帶著她越來越麻煩,于是奮力一甩,把她高高地拋向遠處。

「讓兒!」急忙趕來,看見妻子像是沒有生命的東西被隨手一扔,山無陵呼吸一窒,胸口劇烈收縮,拼命往前一躍,努力伸長雙手,就怕接不到她。

衛將軍乘隙搶了匹馬,朝夜色最濃的方向遁逃。

眼角余光瞥見下方有好多頭盔和尖刀長矛,翁元讓認定自己不是摔得粉身碎骨,就是叉在那些鋒利的武器上痛苦而死,恐懼地緊閉雙眼,連抱緊自己尋求安心都做不到,在身體被力道帶到至高點後,等待著降落來臨。

然而,她摔進一雙堅強溫暖的臂膀中。

熟悉的陽剛氣息涌進鼻腔,翁元讓來不及睜開眼,耳邊就傳來他不斷感謝老天爺的喃喃細語,感受到那副解救她月兌離危機、帶來安穩的胸膛。

「沒事了、沒事了,我的讓兒,有我在,你很安全……」山無陵顫抖地替她解開手上的繩索,一直重復差不多的話語,恐懼和暴怒的戰栗從僵硬的身軀中涌遍兩人。

以為自己接不住的那一刻,他嚇得面容扭曲,全身血液冰冷,還以為自己的心會跟著她一起摔碎。

無陵……

她想出聲,可是破碎的嗓子發不出任何聲音,眼皮也好重。

「噓……什麼都用不著說,睡一覺吧!你累了,我馬上帶你回家……」

翁元讓感覺到丈夫不斷地模索自己的發絲和臉頰,安心像一種甜美的酣意席卷而來,之後他又說了什麼,她也听不到了……

她知道自己正在昏睡中。

「會醒吧?」

「這……」

「你只要告訴我,她會不會醒?我並沒有問何時醒。」

「會,夫人會醒的,只是……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我等!」

她听見山無陵暴躁的怒斥,和雜沓的腳步聲,心想自己應該醒來,告訴丈夫不用擔心,她好好的,只是有點累,醒不過來而已。

無陵啊……她在心里無力地吶喊丈夫的名字。

「別吵!」山無陵受夠旁人焦急的紛亂步伐,厲聲喝道︰「夠了!都給我出去!」

所有的人魚貫離開,房間內很快的就剩下他濃重的喘息聲、張揚的火氣,以及緊繃的憂慮。

他得承認,自己真的嚇壞了。

當第一眼見到臉色慘白對他哭泣的她時,他的心立刻感到一陣刺痛;當她脆弱地被拋起時,他真懷疑下一瞬在自己懷中的是體溫漸漸流失的冰冷尸體,那一刻,他明白這個小女人對他有多麼重要,重要到他願意拿自己的性命和她交換。

修長的指頭好輕好輕地摩擦尚未恢復血色的秀容,她的身上有好幾處淤青,脖子上那可怕的五指印包是提醒他當時有多麼無能為力,才讓她受到這麼大的損傷。

閉上眼,畫面浮現眼前,他的舌尖仿佛仍能嘗到那種恐懼不安的滋味,而且永遠都會記住自己可能無法救回她這條小命。

包何況她月復中還有他的孩子!

大夫說她因為遭遇重大變故而過于震驚,染了風寒,又有身孕,才會如此虛弱,幸好她的身體底子不差,只要好好的休息,就會醒來……問題是,她都睡了三天了呀!倘若無法吃下任何東西,他懷疑她真的會有力氣醒來。

在她昏迷的這幾天,他非得不斷地確認她的鼻息,才能安心,夜晚時,甚至得抱著她方能入睡。

他幾乎廢寢忘食,也懶得去管那一夜的動亂,一心一意守在床前,深怕她再也醒不過來。

「讓兒,我等你,多久都等……」山無陵搓著她不再紅潤且略微凹陷的臉頰,喃喃細語,「所以你一定要醒過來。」

那是陰雨直落的一天。

應該天亮的時辰,外頭還是灰蒙蒙的,灑進房內的光線自然不多,還不斷听見雨落在屋檐上的聲音。

摟著嬌小的人兒,意識到下雨時,山無陵的心情一陣抑郁,檢查過翁元讓,確定她還睡著,鼻息沉穩輕盈,他微微皺了皺眉頭,替她調整更舒服的姿勢,不打算起身,雙眼一閉,又跌入黑暗之中。

這次,他做了夢。

夢見與現實中完全不同的干爽草地,灑滿金色的陽光,把整片綠意染成一片光燦燦的草地海,隨著風吹動,那麼美好,悠閑。

第一個躍上腦海的念頭是要帶翁元讓一起來,可惜她不在,于是他隨意地走在這片溫暖的金黃海波中,忽然听見身後有窸窣聲。

他回頭,見到她,于是笑了,沒想到她也揚起嘴角。

他朝她伸出掌心向上的手,她抿著欣喜的笑意,讓兩人的手交迭,輕飄飄地撲進他的懷里。

她好溫暖,好真實,他一再用手去踫觸粉女敕飽滿的臉頰,直到她發出愉悅的嘆息,他深深地吻住她,並感覺那雙向來規矩、沒有他的引導不敢亂動的小手徘徊在他的背脊,摩擦他的胸膛。雖然因為不熟悉,而沒有強烈的暗示意味,仍點燃了他體內的。

他听見自己說她不夠強壯,現在不適合,她卻在他的耳邊低喃深刻的愛語,催促他如同往常那樣用身體愛她。

他的自制力在她的溫聲催化下潰不成軍,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倒在松軟不扎人的草地上,他開始用唇膜拜她美麗的胴體,享受她嫵媚的喘息,在她身上灑下一點一點的星星之火,打算把兩人一起推入燎原欲火之中。

他誘哄她為自己拱起身,然後把身體擠進修長的雙腿之間,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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