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校園的午後,銀杏樹片片扇形黃葉飄落,旋飛著落在樹下魏子胥和孫甜甜的肩上、腿上,兩人正在練習英文演講。
樹下飄出的聲音時而低沉時而清脆,形成一種和諧悅耳的調子。
忽然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破了寧靜的氣氛。
魏子胥放下手中的稿子,掏出手機。
「小霍?」魏子胥應了一聲,然後就听到電話那邊隱約傳來急促的語氣。
一旁的孫甜甜沒有說話,她注意到魏子胥的臉色漸沉,最後掛上電話。
「怎麼了?小霍有急事嗎?」孫甜甜在一旁眨眨眼問著。
她心想著,「這個人沉下臉還真是滿有威脅感的。」
魏子胥轉頭看她,臉上表情陰晴不定,最後開口,「沒什麼,我要先離開學校一趟。」
「沒什麼?」孫甜甜挑起眉,伸出手指輕點向他的眉間說,「你這里都快打成死結了知不知道?不想說就算了,下午回來上選修吧?我幫你佔個位子,不回來的話就打手機給我,如果你敢不打我晚上就到酒吧找你算帳。」
孫甜甜獨自眉飛色舞的說著,她不是沒注意到魏子胥的不對勁,從昨天晚上開始他就有點奇怪,但是她不想問,她想等他親口告訴她。
「甜甜。」魏子胥抓住她肆意在自己臉上劃拉的手指,黑白分明的眼挑起來,他撇嘴說,「我的臉可不是畫布.。」
「我知道啊!我又不是笨蛋。」孫甜甜撤回手指,大眼直直的盯著他接著說,「你打算什麼也不告訴我嗎?」
魏子胥靜默著沒說話。
「哼!小氣,隨便你。」孫甜甜嘟著嘴站起身。
「甜甜。」魏子胥跟著站起。
「你不是有事嗎?快去啦!我也該去上課了。」孫甜甜轉過身說著便要邁步離開,魏子胥在她身後拉住她。
「甜甜。」
「干嘛?」孫甜甜回頭,大大的眼楮直往上翻大叫著,「我不要理你了啦!」
魏子胥好笑的看著她白多黑少的眼眸,搖了搖頭。
「你是小孩子嗎?還要人哄。」
「你管我。」孫甜甜連腮幫子都鼓起來了。
「等我回來再跟你詳細說明,現在來不及了。」魏子胥伸出手猶豫了一下,最後揉了揉孫甜甜的頭發,轉身快步離去。
吼!這樣就想打發掉她?
孫甜甜看著魏子胥的背影連鼻子都皺起來了,她賭氣的吐出舌尖,小聲嘟囔,「死魏子胥,干脆不要回來算了。」
「你不說,本姑娘自己也會調查的。」孫甜甜這麼想著,嘴角志在必得的彎了起來。
*****
一夜,月升月落。
孫甜甜聯絡不到魏子胥。
昨天下午走後他便再也沒有回來了,而刀子嘴豆腐心的孫甜甜晚上跑去酒吧找人時卻發現酒吧沒有開門,金屬的鐵柵欄反射著冷冷的月光。
隱約感覺有些不對勁的孫甜甜回到宿舍和君月草、葉姬璃商量後,第二天一大早就站在了資訊系的教學樓門口等人。
她就不信魏子胥連課都不上了。
「哎呀!那不是學妹嗎?」一個清朗的男中音遠遠就傳了過來。
清晨陽光明媚,孫甜甜卻覺得烏雲壓頂,那個叫任行冉的一定是生來就跟自己八字相克的,要不然為什麼自己一听到他的聲音就頭痛?
「學妹在這里做什麼啊?等魏嗎?」任行冉走到她近前,大大的桃花眼彎著,顯然心情很好。
「學長早。我是在等魏學長,你有看到他嗎?」孫甜甜努力露出完美的笑容說著。
「從昨天開始我就沒看見他了呢!」任行冉抓了抓後腦回想著,「他好像連下午的課都沒來上啊!」
「那他後來有跟你聯絡了嗎?」
那家伙竟然翹課!孫甜甜頓時覺得今天能在教學樓前等到人的希望很渺茫。
「沒有。」任行冉低頭看了看瞬間泄氣的孫甜甜,突然一臉八卦的湊了上去,桃花眼放著光芒接著問,「我說學妹呀!怎麼突然關心起魏來了啊?之前還听說你們在選修課上成了焦點呢!」
「呵!魏的動作好快。」任行冉笑嘻嘻的在心里想著。
「哎呀!我不是一直都很關心學長「們」嗎?」孫甜甜眨了眨眼,還特別加重那個「們」字,她甜甜的笑著,決定對這個人裝傻到底。
「學妹的處事手段真是越來越老道了呢!看來我們裘副會長沒白栽培你呀!」任行冉笑起來,倒也不再深究。
只是話音未落,他如願看到孫甜甜的眉迅速的皺了一下。
孫甜甜苦笑兩聲,看向一旁心想,「如果這也算栽培的話,那豬都能飛上天了。」
「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不管找不找得到魏,我們書展還是要辦的。」任行冉突然換了臉色認真的說。
「書展?」
任行冉挑起了眉說,「我說甜甜學妹,你該不會忘記了吧?之前不是讓公關部聯系圖書批發商的嗎?」
「啊!那個呀!」
最近這幾天的事情實在太混亂了,孫甜甜幾乎快要忘記前兩個星期派下來的任務了。
「你該不會還沒聯絡吧?」
「怎麼會,早就說好了啦!只要你們那邊確定了正確的時間,批發商那邊就可以馬上供應書了。」孫甜甜急忙搖頭說,還比出一個V字型。
「放心吧!絕對沒問題的。」孫甜甜笑得自信滿滿的。
「既然這樣那就再好不過了。」任行冉松口氣笑開接著說,「那等確定了時間我再讓他們通知你。快八點了,學妹不用上課嗎?」
「啊!我早上兩節沒課啦!」
「那我先進去了喔!」任行冉向孫甜甜點了點頭,走進教學樓,忽然又想到什麼一樣轉身又說,「列了學妹,你在這里等魏大概沒用哦!現在都快八點了,我想他不會來上課了,不如打個電話給他看看吧!」
「可是我打他手機也聯絡不到他啊!」孫甜甜很苦惱的皺起眉說著。
「那不如直接去他家吧?學生會的檔案夾里有他家的住址哦!學妹可以去看看。」
任行冉帶笑的嗓音怎麼听怎麼不懷好意。
「我記得那種東西是不能隨便亂翻的吧?」孫甜甜心里想著。
孫甜甜彎起的唇角有點僵硬,還是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謝謝任學長。」
中午燦爛的陽光無比明亮的照進室內,孫甜甜在幾個巨大的檔案櫃問穿梭著。
「資訊系……這里。」跟著標簽索引來到一排文案檔案前面,孫甜甜停下了腳步。
孫甜甜伸手取下前還是忍不住四處張望一下。
「畢竟作嘁心虛嘛!」她想著,抽不需要的資料夾翻看了起來。
她找到了魏子胥的資料。
母親,魏菁薇。父親……空白?
孫甜甜皺起眉,拿起那張紙上下打量著,心生疑惑。
難道魏予胥沒有爸爸嗎?是單親?
孫甜甜先為自己第一反應竟然是「原來他是單親家庭,難怪個性那麼爛」這種無聊的想法惱怒一下,然後繼續看下面的家里住址。
西街十三號。
孫甜甜難著那個數字發呆半天,才想起這分明是那間酒吧的地址,其實這也沒什麼,真正讓孫甜甜有些疑惑的是他的戶口所在地填的是城市的另一邊商業圈內的某個地方。
那里和西街隔得很遠啊!
孫甜甜有些困惑了,一般不是應該家住哪里戶口就在哪個區嗎?
孫甜甜滿月復疑問的把檔案放回資料夾里,她下意識的向後胡亂翻著,突然視線停在一份資料上。
那也是學生個人檔案,是裘紫嫣的。
外文系的檔案怎麼跟資訊系的混在一起了?
孫甜甜撇著嘴把那張紙取了出來,死死盯住戶口所在地那一欄。
那一欄里的文字,和魏子胥的一模一樣,絲毫不差。
這也太湊巧了吧!
孫甜甜把視線轉向窗外,咬著唇突然覺得魏子胥、裘紫嫣這兩個名字念起來有某些相似的地方,可是那種意念太過模糊,讓她一時抓不住。
她心想,「好像忽略了什麼細節。」
這時候檔案室的大門突然被推開了,鐵門嘎吱作響,孫甜甜忽然回過神,匆忙蹲下躲在檔案櫃下的陰影處,緊張的不得了。
「慘了啦!在這麼重要的地方隨意翻找檔案的行為無論被誰發現,都肯定會被罵死的。」孫甜甜一邊想一邊偷偷側身探出頭去想看看到底是誰。
結果她剛探出腦袋就和一張臉面對面相視無言。
*****
這人竟然是魏子胥。
他還是一貫斜挑的漆黑眉眼和緊抿著削薄的唇。
孫甜甜眨眼,再眨,最後苦笑兩聲,豎起兩只手指彎了彎,滿臉冷汗的對眼前面無表情的人小聲開口,「嗨!好久不見。」
魏子胥挑起眉,嘴角扯開一貫嘲諷的笑容說,「好久不見?」
「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孫甜甜苦笑著,另一只手企圖把檔案夾推進櫃子底下,掩蓋既成的事實。
「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檔案室是不能隨便進來的吧?你忘了嗎?」魏子胥傾身從孫甜甜身後撿起已經藏了一半的檔案夾,他低頭看著問她。
既然被發現了,孫甜甜干脆坐到地上盤起腿,右手撐住下顎,抬頭看他,一臉無辜的樣子。
「那,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你什麼時候這麼客氣了?」魏子胥隨手翻了下檔案夾,扯著唇角把它放回櫃中。
「你怎麼知道我在檔案室的啊?」
魏子胥側過來的臉似笑非笑。
「我剛趕回學校,就听任行冉說有個小丫頭在檔案室里亂翻東西。」
「小丫頭!」孫甜甜忽然挺直腰,感到血氣一陣上涌,她大聲說,「我才沒有亂翻呢!這是他要我來試看看有沒有能找到你的辦法耶!」那只臭狐狸,就知道他沒安好心!
「別人說你就听嘍?」魏子胥望過來的眼神讓孫甜甜的心開始發癢,最後賭氣般的撇開頭。
「還不是因為你什麼都不說就走了,灑吧也沒開門,手機又聯絡不上。」
「我不是跟你說過等我回來再說嗎?」
孫甜甜突然轉過頭凶惡無比的瞪著面前的魏子胥,如果目光能殺人,那麼魏子胥現在一定已經被千刀萬剮了。
那家伙唇邊掛著一如往常的欠扁笑容。
「我怎麼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啊?難道要我一直沒目標的等下去嗎?那又不是我的個性!」
孫甜甜生氣魏子胥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擔心他,她從地上跳了起來揮舞著細白的胳膊咬牙切齒,恨不得撲上去啃他個兩口才能息怒。
「什麼嘛!說得好像就我一個人在意似的。」她氣呼呼的想著。
孫甜甜忽然覺得很委屈的靠在身後的檔案櫃上,她把視線轉移到另一邊,不再看他。
這時孫甜甜耳邊突然傳來細微的體溫,她大而明亮的瞳孔晃動了幾下,視線好像因為那樣細致的觸踫失去了焦距。
她有些驚訝的回頭,看到魏子胥正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慢慢撩開她垂落在耳邊的幾縷發絲對她微笑。
「謝謝。」他說,純粹而柔和的微笑,那雙黑色的眼楮仿佛深沉的夜色,不再像往常那樣銳利而冷淡。
孫甜甜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間大量涌上了面頰,口齒不清的說,「謝、謝什麼?」
這個家伙竟然會有這樣的表情?
孫甜甜本來以為魏子胥永遠只會諷笑、嘲笑、欠扁的笑的。
微風襲來,吹入屋內,有一種很溫暖、很曖昧的感覺在這深秋的季節中緩緩溶解。
然而魏子胥挑起的半邊眉毛把好到不能再好的氣氛破壞殆盡。
「明知故問。」
「喂!你認真跟別人道個謝會死啊!」孫甜甜大叫,她頓時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背上的毛都豎起來了。
魏子胥挺直起身子,淡薄的面容是純粹的色澤,再笑起來的時候又帶上了那種涼涼的逗弄意味,他輕彈了下孫甜甜的額頭後開口,「笨蛋,你先跟我離開這里吧!」
「你又罵我笨啦!」孫甜甜不滿的叫了起來,但還是任由他牽了自己的手向屋外走去。
孫甜甜低頭看著自己被魏子胥大掌牢牢握住的手,她第一次覺得魏子胥的手,好燙。
*****
午後的陽光淡淡的近乎一種噯昧,軟軟的覆蓋在女孩墨色的虹膜上,分不出誰是誰非。
學校咖啡廳內廉價的即溶咖啡冒出溫熱的香氣,順著馬克杯的邊緣向上婀娜的勾畫出身姿。
孫甜甜盯著眼前咖啡杯里剩下的渣沫頑固的弓成新月的模樣,然後緩緩吐出一口氣,抬起頭來說,「你昨天突然離開是因為你媽媽犯病了?」
之前听魏子胥說過,魏伯母得的是糖尿病,還滿嚴重的。
「嗯!」
「騙人。」孫甜甜翻了個白眼接著說,「這頂多只能算是部分的原因吧?要不然你昨天的臉色才不會那麼難看,應該只有焦急才對。而且如果你媽媽真的只是犯病,為什麼不能對我說呢?」
魏子胥慢慢抬起手來撐住額角,覺得大腦隱隱作痛。
有時候,他真不知道孫甜甜這種敏銳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而且啊!我剛才在檔案室里翻到你的檔案的時候,我發現你和裘紫嫣的戶口地址竟然是一樣的,你自己知道嗎?」
魏子胥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又放下,看向孫甜甜的視線莫測高深,最後淡淡的開口說,「知道。」
「為什麼會這樣啊?」孫甜甜大大的眼里開始浮現好奇的光芒。
魏予胥有些好笑的看著對面的女孩一臉「我不是好奇哦!」的欲蓋彌彰,他丟出一顆炸彈。
「因為她的父親就是我的父親。」
「啥?」孫甜甜的大腦有瞬間當機的狀態,她目瞪口呆的接著緩緩說出,「我記得裘紫嫣她喜歡你耶?」
「是啊!」
「你、你跟她同父異母?」
「沒錯。」
「你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怎麼可能。」
孫甜甜突然閉上嘴,眯起眼楮打量著眼前這個自始至終神態自如的家伙.最後一拳捶上桌子震得咖啡杯亂顫,她笑得無比甜蜜卻又無比具有威脅性的說,「魏學長,能不能麻煩你給我詳細的解釋一下啊?」
孫甜甜的大眼里閃爍的光芒處處顯示著「你要敢拒絕就死定了」的訊息。
魏子胥看著眼前嬌縱的女孩,白皙中透出粉紅的面頰,突然嫉妒起她的不知人間疾苦。
他緩緩的開口,「那並不是什麼讓人愉快的往事。只不過是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同時被兩個女人青睞,他舍不得放開其中任何一個,于是長袖善舞左擁右抱,最後花開並蒂無可掩飾,兩個女人都懷孕了。」
他看著桌上的杯子繼續平淡的說,「我媽柔軟平和的外表不是寧折不屈的剛烈,面對那男人提出的誰生了兒子便娶誰的條件冷笑相對,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再無留戀。你想想,連感情這種事情都要用籌碼來衡量的人要讓人如何相信呢?」
孫甜甜也只是靜靜的听著並沒有開口插話。
魏子胥冷笑了一聲繼續說,「自此裘紫嫣的母親便如願得到自己所想要的,即使她生的是個女兒。可是那男人並不死心,在同一個城市中要找人是很容易的,為了避免讓我被帶離開我媽身邊,我媽對他說了謊,她說她生的是女兒,還故意編了個女孩的名字,所以魏子胥變成了魏紫胥。」
他一邊想著昨天母親告訴他的話一邊說,「她說看著那男人失望離開的背影不能不說心里的確是有出了口氣的快感。但是接下來的日子辛苦而清寒,我媽長久的超負荷工作奪走了她的健康,于是我從上高中開始就負擔起了家庭的責任,只是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還是被發現了當初我媽拼命想隱藏的秘密。她被那個男人派來的下屬攤到眼前的證據逼得急火攻心,才會犯病的。」
而魏子胥之前只是零星的知道些片斷過往,直到昨天才在母親的病床前知道這事情的全部真相。
「就是這樣了。」魏子胥的聲音自始至終是平穩無起伏的,那種不添加任何感情的敘述方式,就好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那個垃圾男人是誰啊?」孫甜甜坐在魏子胥對面握緊小巧的拳頭,對這種事情顯得比當事人還要氣憤,剛才裘紫嫣的檔案真應該仔細看看的。
魏子胥看著她嘟起來的唇微微發笑,他坐直了身子斜她一眼說,「你問那麼多要干嘛?總之他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喂!」孫甜甜因為他那種和自己無關的口氣而有點不高興的大叫。過了一會兒,她大眼打量著魏子胥全身上下,忽然轉移話題的開口問,「我說你今天穿得這麼正式要干嘛啊?」
只見魏子胥穿著一身整齊的西裝筆挺干練,眼鏡也不再是那副土到不行的黑框眼鏡,頭發很整齊的梳到了一邊,平時那張臉部癱瘓般的臉這時看起來竟然流露出一絲精明的氣息,但是跟晚上酒吧里的感覺又太不一樣。
「真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啊!」孫甜甜小聲嘟囔著,心中暗自惱火怎麼管不住自己的眼楮老是往他身上瞄。
魏子胥挑了一下眉,當作沒听到這句話,他端起面前的咖啡說,「因為今天下午我要去跟那個人談一下,既然是事業有成的人,當然不能穿得太隨便。」
孫甜甜的眼楮亮起來大聲問,「我可以跟著你去嗎?」
「你下午沒課了?」
「嗯!沒有了。」孫甜甜大力點頭回應著。
「但是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可以不用去的。」
「可是我想去。」孫甜甜很想去把那種薄情的男人教訓一頓。
她知道魏子胥其實心里憋著一股怒氣,猶如潛流之下燃燒的冷火,但是他把什麼事情都壓在心底,一切以大局為重,希望能通過和平商談的方式擺月兌那個人的糾纏,然而究竟到時候情況會發展成什麼樣的結果誰也不知道,不過不管怎樣她也一定要站在他的身邊支持他的。
「你去了我會分心。」
畢竟不是去喝茶談天,任何一句失言都有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我會很乖的。」孫甜甜端起馬克杯遮住彎起的嘴唇,溫順的眼神好像無辜的羔羊。
「鬼才相信你。」魏子胥輕蔑的揚起唇角說。
這個小丫頭氣質美少女的外表下究竟是怎樣熱烈活潑的個性他們彼此心知肚明。
「魏子胥!」溫順的羔羊瞬間變身為河東獅吼,孫甜甜以非正常的力道砸下馬克杯接著拍桌怒吼,「反正我要去!你不讓我去我就自己在後面跟著,啊!對不起、對不起!」
咖啡店內其他一些學生瞪了過來,孫甜甜趕緊慌忙道歉。
魏子胥看著她手忙腳亂的窘樣,再也關不住嘴角的笑意,笑了出來。
他在笑,而孫甜甜竟然看出來了。
這一點讓他沒有想到卻感覺非常窩心。
于是魏子胥只好帶著孫甜甜去見他必須見的人了。
*****
東邊商業圈——
天恣集團?
孫甜甜站在某高層建築外目瞪口呆,原來魏子胥的爸爸是裘正豫。
她早該想到的,放眼東邊商業圈里事業有成又姓裘的人就只有這一個人了,可是她沒想到裘正豫是那種男人啊!
「早知道就不來了。」孫甜甜冷汗直冒的瞪著台階上方寬敞明亮的大廳想著,開始十分後悔非要跟來。
她心想,「裘正豫跟我的爸爸交情不差,這次學校出資擴建宿舍裘正豫還贊助了許多,而最要命的是,他認識我呀!」
「怎麼了?你不是吵著非要來不可的嗎?怎麼到這里反而不敢進去了呢?」魏子胥在一旁停好腳踏車走了過來,好笑的看著孫甜甜正苦惱的啃著手指頭,「快進去吧!約好的時間快到了。」
「自作自受。」孫甜甜悶悶的申吟一聲,她終于理解這句話的真實涵義了。
孫甜甜只能祈禱老爸不要今天正好太閑也來這里找人喝茶了。她苦笑兩聲,壓低了腦袋跟著魏子胥邁進了天恣大樓,踩著一層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從大廳門口走到服務台前。
「小姐,我有預約,敞姓魏……」魏子胥話還沒有說完,服務台內的小姐便笑容可掬的抬起頭來。
「魏先生,我們總裁等你很久了,請直接上去吧!」
「謝謝。」
看來醞釀已久呀!孫甜甜低著頭撇了撇嘴,大眼四處亂瞄,躲在魏子胥身後遮遮掩掩的進了電梯。
魏子胥在電梯里站好後低頭發現她的畏縮,不由得取笑她說,「平時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這種小場面你竟然怯場了?」
「隨便你笑,這次是我自己蠢到自投羅網。」孫甜甜小聲的嘟嚷著,暗自劃著十字祈禱運氣不要衰得太離譜。
「走吧!」電梯停在指定樓層,魏子胥牽起孫甜甜的手向外走去。
雖然牽手這個動作在情侶之間看似平凡無奇,但卻讓孫甜甜微微暈紅了面頰,耳朵發燙卻又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孫甜甜有些恍惚的看著走在前方寬闊修長的背影,她下意識的勾緊手指,突然覺得自己的手好燙。
兩人站在走廊盡頭那扇光滑的紅木大門前,魏子胥曲指扣上門扉。
門打開,一個高挑的女孩子站在那里,明媚的丹鳳眼通紅通紅的。
是裘紫嫣。
「你來了,你為什麼要來?」她仰起的脖頸優雅而美麗,嗓音卻違背了一貫的甜膩而是沙啞得撕心裂肺。
魏子胥垂眸看著她一言不發,片刻後才讓那張淡薄俊逸的臉露出精心設計好的禮貌微笑,「妹妹,請你讓一讓。」
裘紫嫣瞬間如遭五雷轟頂,縴細美好的身形晃了晃,最後一聲嗚咽的繞過魏子胥沖了出去,甚至與孫甜甜擦肩而過時都沒有發現她。
再也沒有比這更殘酷的愛戀了。有些事物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跨越的,它們猙獰的劃開了溝壑,塵土掩蓋喧囂,時間扼住咽喉,即使人們從來不恐懼戀愛中的挫折,但是當一切都沉澱冷靜下來時,總有那麼一些無法避免、無法不去思考的東西。
比如血緣關系、比如最後結局。
孫甜甜突然同情起裘紫嫣來,她無法想像如果她們的身分互相交換了,自己將如何去面對,這種事情她想都不敢想。
「進去了。」魏子胥低沉涼薄的聲音平穩的傳來,緊緊交握的指掌把孫甜甜帶入辦公室。
*****
天恣總裁的辦公室內彌漫著一種淡淡的、十分高雅的檀木香氣。屋內的光線不是很明亮,乳白色天鵝絨的落地窗簾半掩著,腳下的觸感很柔軟,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地毯但是想必很名貴。
室內空間很大,擺設卻相當簡單,除了幾個靠著四周牆壁的巨大紅木書櫃,就只有落地窗台前的一個大辦公桌和旁邊隨意擺放的幾張與桌子樣式相配的舒適座椅了。
而那個魏子胥應該稱之為父親的男人正坐在辦公桌後沉默的望著他們。
天鵝絨的淺色窗簾被室外的風吹卷著正婆娑起舞,在男人靜止的動作與表情後面形成唯一的動態點綴。
在那背光的暗影中,孫甜甜能看清楚那個男人斜挑而漆黑的眉目,那像水墨一樣黑白分明的雙眼無法不讓孫甜甜深惡痛絕的允滿聯想,那的確是怎樣也無法切斷的血緣關系。
只不過柑較于魏子胥眉目間的淡漠,那個男人眉目間糾結更多的是好整以暇與勝券在握。
那是對于自己想要的東西,一種志在必得的執著。
「請坐。很高興你能主動來找我,子胥。」裘正豫笑了笑,站起身來對魏子胥伸出右手說。
魏子胥的眉不可察覺的輕微上挑,他松開緊握著孫甜甜的手走上前去。
孫甜甜在這一剎那突然感到室內的空氣冷清而無色,好像一股壓力堵在胸中。
魏子胥握住裘正豫的手象征性的點點頭然後說,「你好,裘先生。」
裘正豫挑起的眉眼露出精明的商人本色,卻又暗含著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沉穩內斂,他笑著說,「子胥,怎麼這麼見外?」
「我本來就不是來和你敘舊的,我想我們之間也沒有舊情那種東西。」魏子胥說完轉身坐進一張座椅中,他抬頭示意要孫甜甜坐到他身旁然後轉向裘正豫接著說,「裘先生不會反對我這番話吧?」
魏子胥微微攢起眉心,帶著一種諷刺而厭煩的排斥,掛著冷淡的笑容繼續開口,「從我出生到現在二十多年了,你對魏家向來是不聞不問,現在又為什麼突然要找上我們?我不相信你之前對我母親說的補償或者是彌補,所以請你就開門見山的直說吧!」
裘正豫微微眯起眼打量著這個繼承了自己血統的孩子,心里想著,「他沉靜的坐在那里,挺直的腰不卑不亢,傲氣在眼中回蕩,嘴唇一抿就拒絕了所有好意,那樣銳氣卻不張揚的神態,是經過多少磨礪才鍛鏈出來的呢?」
「我希望你能來天恣做事。」裘正豫說完想了想,仿佛表明心意般的加重語氣又開口說,「無關我跟你媽媽的關系,我只是純粹欣賞你的能力。」
「這不可能。」魏子胥習慣性的微微沉下聲音與表情,尖銳的眼神與笑容,挑釁一般的堅決接著說,「天恣是一家很有發展前途的綜合性IT企業,對于我這個即將畢業的學生來說,天恣的確能提供我所需要的一切資源和環境,但是我從一開始就打算自立門戶不打算依賴任何人,所以謝謝裘總裁的好意了。」
裘正豫那雙漆黑的眼楮笑了,並非嘲諷但是也與贊美無關。
「我應該對你的傲骨和氣魄表示嘉許,子胥,我喜歡你這種快人快語的個性。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自立門戶意味著什麼?」裘正豫慢慢的說完,接著用極其優雅的動作將雙手交握撐在桌上,並露出成功的中年人特有的微笑。
「意味著你將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會窮到極點,所有的前期投資要由你一個人來承擔,任何奢侈一點的事情你都不能做,比如陪你的女友逛街,或者過生日。」裘正豫說完向孫甜甜瞟去一眼,那種心知肚明的微笑讓孫甜甜確定他認出自己了。
于是孫甜甜掛著假笑毫不客氣的一眼瞪回去說,「我又不是為了逛街或是過生日才跟魏子胥在一起的。」
「吼!以前怎麼沒覺得這個裘老伯這麼討人厭啊!」孫甜甜在心里罵著。
「這只是其一而已。」裘正豫安撫性的笑了笑接著說,「你也許會成功,如果你前期投資沒有失敗的話,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媽媽?」
魏子胥一僵。
「菁薇得的是重度糖尿病,這種病每天都需要靠針劑治療才能控制病情,你認為到時候你還有精力、財力來負擔你媽媽的醫療費嗎?」
魏子胥沉默著,室內的空氣冷卻下來,他黑色的瞳孔就在這樣漸漸冷卻的空氣中無聲的陷入黑色深淵,仿佛被蒙上了一層冷漠的灰,什麼也看不清。
面對這樣的質疑,魏子胥無法反駁。
他可以不理會任何事情,但是對于自己的母親,他始終是非常孝順的。
「所以我認為你到我的公司來做事,是綜合考慮了各種因素後最好的選擇。當然薪水方面,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太過分了!
孫甜甜面對這樣幾乎等同于威脅利誘的對話,她瞪起眼猛然站起身來,直立的姿態氣勢如虹的說,「裘老伯,雖然說商界講究的就是攻別人的弱點來為己謀利,但是你口口聲聲說你要魏進你的公司是為了他媽媽著想,難道你忘記了魏伯母究竟是因為誰才得到這個病的嗎?」
她激動的指著裘正豫的鼻子繼續說,「如果今天的魏真的如當年你以為的那樣是個女孩子你還會要他進天恣嗎?你有沒有問過魏本人的意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自己的利益在著想,你未免也太自私了!」
孫甜甜明亮的眼幾乎快噴火,如果不是魏子胥在後面拉住她,她大概會一腳踩上裘正豫面前那張昂貴的紅木書桌。
裘正豫看著被激怒的孫甜甜正轉頭努力掙月兌魏子胥的牽制,他用手指揉了揉額頭兩側,帶著皺紋的臉上線條分外簡單,簡單到深藏不露的境界。
他微笑著說,「孫小姐,你說我自私,那麼你有什麼辦法幫助子胥擺月兌這個困境呢?」
孫甜甜掙扎的動作停止住。
「如果沒有,你又有什麼資格說我呢?畢竟子胥是我的親生骨肉,我不會害他的。而你只是希望他能什麼都不要做的只陪在你身邊吧?」
「什麼?」孫甜甜一寸一寸的轉過頭,她覺得自己的脖子僵硬得好像沒有上機油的輪軸。
她從來沒有被人這麼惡意的猜想過,她瞪起大眼心中一把怒火熊熊燃燒著。
「誰說我……」孫甜甜用比往日還高八度的嗓音打算開罵。
「裘先生。」魏子胥的聲音冷得好似冰刀,他打斷孫甜甜說,「請注意你的措詞,你並沒有權利來干涉我們的任何事情,無論是甜甜還是魏家。」
魏子胥抿起冰涼的嘴唇,毫不留情面的說了狠話,「在醫學上來說你的確是我的父親,但是除此之外你什麼也不是。我的母親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和你一刀兩斷了,所以到了這個時候,你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牽扯。我做為一個擁有獨立權利的自由人,可以決定自己究竟要做什麼,你無權過問或者干涉。」
裘正豫的臉像大波斯菊一樣的皺了一下,隨即平復。
「那麼你的意思是?」裘正豫沉著聲音問。
「我絕對不會到天恣工作,請不要再來找我了,也不要再來騷擾我的母親,否則我想就算天恣是個實力雄厚的IT企業,也頂不住丑聞的負面影響吧?」魏子胥沉下臉說。
「你這是在威脅我?」裘正豫敲擊著桌面,眯緊的漆黑眼眸里暗藏惱怒。
「你應該慶幸我沒有趁機敲詐。」魏子胥的唇角扭曲一下,浮上一個嘲諷至極的笑容接著說,「你並沒有為我媽媽付出過什麼,哪怕是一分的醫療費用不是嗎?既然如此,以後也不用勞煩你來插手,告辭。」
魏子胥推著一旁依然怒氣沖沖的孫甜甜向門口走去,忽然他又回頭露出一個傲然的微笑開口說,「祝你事業順利,裘總裁,總有一天我會依靠自己的力量吞掉天恣的。」
扁滑的紅術大門打開又合攏,裘正豫坐在辦公桌後面微微垂下眼簾,半斂的眼彷佛幽深的古井水,似有波瀾又似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