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著了。
那只小刺蝟竟然睡著了。
停好車以後,池以桓啼笑皆非的瞅著她。
「真的這麼累嗎?」他低低的問,唇線輕勾,幻化出一抹笑。
黎曼臻睡得好沉,晚霞斜映在她酣甜的小臉上,浮動著淡淡的暈黃,沉靜美麗得宛若一幅畫。
這女孩實在漂亮。池以桓輕嘆。若不是他答應了展傲雲,又或者沒有見識到這女孩的拗脾氣,肯定會喜歡上她。
他遇過很多很多女人,也喜歡過很多很多女人,更精確一點的說法是,他身旁的女伴從來沒有斷過。
但是那一顆心呀,始終沒有為誰停留過。最多就是很喜歡很喜歡一個女人,但從來談不上愛不愛。他只是享受戀愛的美好,卻找不到那個讓他願意付出真心的女孩。
呵,這不啻是種悲哀吧,他自嘲。
「曼曼,我希望你不要跟我或是你母親一樣……」他壓低了聲音,手指無意識地踫了踫她無瑕的臉蛋。曼臻是個好女孩,只是倔了點,她母親為愛所受的苦已經夠多了,該有個人來好好照顧她……
也許最初願意接送曼臻的原因是為了黎心妍,可眼下他是真的希望曼臻不要再讓情字傷了自己。
他忍不住為她拂去散落在額際的一綹發絲,卻惹來她一聲嚶嚀。
「咦……」曼臻悠悠醒轉過來,眨了眨眼。
「醒了?我還以為你會睡到明天。」他回神,笑起來。那雙手倒是收得很快,現下已經安分的放在腿上了。
她揉揉眼楮,哀哀說道︰「肚子好餓喔。」
挑高了眉,不期然的揉進一點笑意。「睡了這麼久,當然會餓。進去吧,我訂好了位置。」
「耶!」她歡呼一聲,只差沒高興的撲進他懷里。
小刺蝟都這麼怕餓的嗎?他狐疑的看向她,不過還是很有紳士風度的為她拉開車門。」
才剛踏出車外,她的手馬上被一雙溫熱的手包覆住。曼臻愕然看向池以桓,他似笑非笑的,挪出另一只手模模她的腦袋,很痞的沖著她一笑。「笨蛋,你以為我會對你有什麼非分之想嗎?」
曼臻一時語塞,瞪瞪他,又瞪瞪自己被握住的小手,才嘀咕一聲︰「這樣就可以隨便牽手嗎?」
他听了她的抱怨,可是仍舊愉快的牽著她的手,不知怎麼的很享受牽她手的感覺。「走啦,要是你餓昏了怎麼辦?」
才跨進餐廳,立刻就有一個眼務小姐迎上前。「池先生嗎?」
「嗯,我是。」池以桓點頭。
「請跟我來。」服務小姐忍不住偷瞄了他一眼,畢竟池以桓這個人實在太引人注目了。
「曼曼,還喜歡這里嗎?」他們倚窗而坐,只消一個轉頭就可以俯瞰台北市的夜景。池以桓好認真、好溫柔的盯著她,幾乎要讓她陷入那深不可測的眼波里。
「嗯。」她別開眼,亟欲抽離那醉人的凝視,只是點點頭。
「以前我很常來這家餐廳,有時候一個人也可以在這里坐上很久。」他轉而垂眸翻著菜單,無心的說著往事。
「為什麼?這里有什麼是你特別喜歡的嗎?」曼臻蹙起眉頭,不解的問。這家餐廳高級歸高級,但她並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呀。
池以桓停下動作,目光一凝。
幾秒之後才又看著她。「這是一個秘密。知道的人一定是和我很熟的才行,嗯……也許是女友哦?」他扯了一個笑。;迫樣,你還想知道
黎曼臻一愣,連忙搖頭。「不要,就當我沒問好了。」
瞧她一副避他如蛇蠍的樣子。「欸,曼曼,每次看到你就會讓我懷疑自己的行情了。」他漫不經心的一笑,一面招來侍者,「我要一份香檳醬淋牛肉卷,嗯……曼曼,想吃什麼?」
黎曼臻接過菜單,面有難色。
「怎麼了嗎?」池以桓沒漏掉她的困窘。
「那……蝦蟹烤飯吧。」天知道她有多不愛吃有「血」的食物,可是剛剛一路看下去,清一色是紅肉類的。
「那請問要用什麼湯呢?」侍者問。
「牛尾清湯,謝謝。曼曼呢?」
黎曼臻又是一陣不豫。「洋蔥湯好了。」
「好的。」侍者草草記下幾筆後就轉身離開。
「啊?」曼臻奇怪的看著菜單,那剩下那些開胃菜什麼的不用點嗎?
「……我們只要點主菜和前湯就可以了。」池以桓看出她的疑問,好心的幫她解惑。展傲雲把曼曼保護得太好了,讓她連在餐廳用餐都這麼不自在。
「這樣呀。」曼臻赧顏一笑,轉而欣賞起在夜里的霓虹燈。
好半晌,她忽然問道︰「你喜歡這家餐廳,是因為這里的夜景嗎?」
「……」池以桓只是微笑,偏過頭靜靜凝視她的側臉。「曼曼,我真該喜歡上你的……是不是?」
「所以,我猜對了嗎?」她眨眨眼,笑意蘊滿大眼。
他托著下巴,仍是那抹高深莫測的微笑。
若不是侍者送上開胃菜,他專注得幾乎讓曼臻以為他再也不會移開眼光,也許感覺並不是那麼糟,但是太多了……愛情對她的來說,還是太沉重。拜托,一切就只要這樣,什麼都不要改變。
池以桓會是一個很好很好的情人,溫柔體貼又優雅,但她想要的只是朋友,一個摯友。
「在想什麼?」他優雅的吃相就像是一件藝術品似,完美無瑕。
「……在想你的名字怎麼寫。」她一笑,回避了這個問題。
他挑起眉,明知她在閃躲什麼,卻還是順從的隨意從名片夾抽出一張他人的名片,在後頭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的簽名還真是龍飛鳳舞……」潦草到這種地步。
池低低地笑,很自動的把它當成贊美。「承蒙稱贊。」
曼臻翻看了下那張名片,覺得是很囂張的一張名片——色彩夸張的濃麗,連名字都用鮮紅色印成。安緹雅?
「這女人……是嗎?」曼臻忽然抬起眼,好不困惑的問。
「你說什麼?」他听錯了嗎?
「我說,這女人是波——」
「不,不是。」原來他沒有听錯。池以桓迅速阻斷她未競之話,很冷靜的回答。
「喔,這樣呀。」曼臻啜了口熱湯,一雙杏眸仍然來來回回觀察他的神色。
池以桓俊臉上終于隱隱浮現一絲窘迫。啊,真好,也許世界上就只有她黎曼臻看得到一向從容優雅的池太少有這種表情。曼臻不禁得意了起來。
「曼曼……為什麼問這個?」池以桓調整了下坐姿,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如果細看他那雙眼楮的話,也許還能找到那一點下自在。
她圓圓的眼楮又溢滿笑。「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你應該要喜歡才對。」其實她只是不甘心方才自己竟然在扳回一城之前睡著了,他嘲笑她身材差哪!
「呃,曼曼,你能不能換個詞?」他清清嗓子,試圖和她溝通,「像是‘身材好’?」
「不要。」這廂她可堅定得很。「那樣多不直接。而且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歡——喔,胸部大……的女人啊。」
他輕嘆,認分的回答︰「理論上來說,不是。」
「那實際上呢?」她歪著腦袋,笑得好甜。
狡猾的小刺蝟。他忍不住本噥一聲。
「嗯……曼曼,我們聊點別的?這里是公共場——」
「不要。」她慢條斯理的撕下一塊面包。「高中生的好奇心是很需要被滿足的耶。」
「曼曼……」又是一聲沉重的嘆息。他無奈的看著她。高中生,十八歲,應該和一個男人討論這種問題嗎?是價值觀變了還是他太落伍?
「唉。」曼臻索性哀怨的趴伏在桌上,小手拉扯著頭發。
他眯起眼楮,手指摩挲著下顎,標準池以桓的招牌表情。「喔,事關隱私,也許我們交往看看你就會知道了。」
又來這招。曼臻知道自己追問無望,立即坐直身子,不再裝小媳婦,一面吃著面包,一面憤恨的睨著他。
「現在的小孩都這麼現實嗎?」他單手支頭,戲謔的問。
她瞟他一眼,逕自吃著東西。
啊,好漫長的一餐啊。平常在家里,她可是三十分鐘就能結束晚餐的,長時間用餐對于一個高三考生來說太浪費了,曼臻忍不住骯誹起來。
「所以,安小姐真的是一個嘍?」驀地,她再度發揮鍥而不舍的精神,再接再厲、字正腔圓、正經八百的再次詢問。
「咳!咳!」池以桓一嗆。
「噫,到底是不是?」曼臻很認真。
「欸。」池以桓盯著她良久,終于發現這個高中女生很認真,明白自己不回答不行了才甘願認栽。」曼曼,在我回答你之前,能不能先告訴我——你到底是對安緹雅有興趣,還是,咳,對身材好這件事有興趣?」
這還像話嗎!從來沒看過一個小女生這麼固執的,唔,而且還是關于這種問題。
「當然是波——喔,好啦,身材好啦。」她嘟噥,「誰叫你剛剛嘲笑我發育下良。」
「……」池以桓一愕,這才明白原來她介意的是這個……哎呀,曼曼是他看過最特別的一個女生,那靜若處子、動如月兌兔的氣質自不在話下,最最特別的是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那麼讓人移不開眼。
她笑起來時,兩道彎彎的眉隨著笑意飛揚,日陽燦的眼眸浮動著濃濃笑意,那是一張多純粹、多自然的笑靨呢。她靜默不語的時候,斂眉垂眸,卷翹的睫毛造就了下眼瞼那一排陰影,而她的小腦袋瓜里也的確是很專注、很認真的在思索什麼。也許就是這麼一個「真」字吧,他實在愛極了和她相處的分分秒秒。
「你在笑什麼?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她厭惡的把椅子往後挪。
池以桓回過神,仍然止不住泛開的笑意。「曼曼,如果我說我真的很喜歡你,你會不會覺得惡心?」
哎呀,明知道曼曼一定會說出什麼令人難過的答案,他卻很犯賤的想問。還有,他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這麼不討喜的存在了?他記得他在美國一直是媒體寵兒……
曼臻拌勻了醬料,才很理所當然的點點頭。「會。一定會、確定會、肯定會。」
「那如果我說,這是我第一次被人拒絕,你會開心一點嗎?」
「會。而且不只開心一點,說不定還會喜極而泣。」
「真好。曼曼很在乎我,甚至還為我哭呢。」
「……」
「曼曼,不要這樣嘛,這是一個高中女生被‘告白’之後應該有的表情嗎?」池以桓實在哀怨,他怎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啊?
曼臻瞥他一眼,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我想回家了。十點是我的就寢時間。」
「……」池以桓終于忍不住,很沉重、很沉重的嘆息起來。「唉……好吧。」
***獨家制作***bbs.***2
車內一片寂然,男人專心的開著車,不時偷瞟一眼身旁睡得好沉的「乘客」,好安靜呵……池以桓驀然笑了。
什麼時候,他也開始喜歡寂靜了呢?再看一眼熟睡的曼曼,哎呀,曼曼……你說呢?
「曼曼、曼曼……你家到了。」越過最後一個紅綠燈,池以桓將車子停在公寓外面,出聲叫喚,聲音好輕柔。
曼臻迷迷糊糊的醒來,兀自帶點初醒的嬌憨,她笑得極燦爛。「謝謝你送我回來。」咧開嘴,笑得傻傻的,就連聲音都甜得膩死人,像個小女孩一樣。
好漂亮。他雙手靠在方向盤上,不自覺的失神,倒是有些看痴了。
「曼曼,還沒睡醒嗎?」他在她眼前揮了揮,肯定是還沒回神,否則怎會還坐在車上逕自沖著他傻笑?
其實這樣也很好……池以桓心底竄出一念。她的笑真的好甜,像是要把人化開一樣,再難以抽身。
「好累喔。」聲音軟軟的,像是在撒嬌,然後再度倒頭大睡。
池以桓看著她,有那麼一瞬間,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也只想這樣看著如此純粹的睡顏。
曼曼老是牽動了他心底的什麼,也許是最深沉的想望,又或者是一些想做卻一直沒做到的事……甚至是,心底那份最深的愛戀。不曉得自己是不是在紐約那個一點兒都不溫暖的都市待太久了,他格外懷念台灣的一切。他想,將來回了紐約,他一定會很想念、很想念這張小臉。
「唉。」唇畔又逸出一絲嘆息,否決了原先心底的構想——抱她上去。他打了電話。「邱嬸,能不能麻煩您下來帶曼曼上去?」
「對,她睡著了。我看她睡得很熟,還是請您帶她上去吧。」收線以後,他卻還是無法從曼曼臉上移開眼。
真是糟糕。曼曼是他永遠也愛不起的,因為他無法給任何人承諾——至少眼下是。媽媽黎心妍為愛吃足了苦頭,實在不需要多加他一個來傷害她女兒曼曼;她才十八歲,總會有很多選擇、很多人願意一生一世照顧她,而他,就不要去攪亂那一池春水了。
「池少爺。」邱嬸敲敲玻璃窗,示意他開門。
「好久不見了。」他回過神來解開中控鎖,淡淡一笑。
「池少爺近幾年來過得好嗎?」邱嬸是展傲雲的女乃媽,從小就看著展傲雲、池以桓、夏妘染長大。
「托邱嬸的福,一切都好。」他一向尊敬這個長輩,回答得特別溫和有禮。
「那很好。」邱嬸看了他一眼。「曼曼也過得很好。」
多奇怪的一句話。可是池以桓明白邱嬸想要說什麼……
「池少爺,你應該懂得我的意思,是不是?」最後,邱嬸扶著迷迷糊糊的曼曼上了樓。
是,他懂。邱嬸不要他對曼曼做得太多、和她走得太近,一如展傲雲所顧忌的。他們都伯,怕他傷了曼曼。
他又何嘗不清楚?這距離的掌握,實在好難。
好像再多認識一點點,他就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為那可愛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