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宴秋足足花了一星期的時間,才將一、二樓跟外面打掃完畢,忙碌的生活也讓她稍稍忘卻了那個男人幾近惡意遺棄的行徑。
她努力讓自己不在意他音訊全無的事情,努力好好過生活。
她現在滿腦子只有把房子整理好,還有照顧好這對可愛的雙胞胎姊妹的五髒廟而已。
是在相處之後,關宴秋才發現,這對姊妹不知道該說是聰明還是月兌線,生活智能極低,連泡個面都有辦法燙到手,走路還會絆到電線,但在某些東西上卻又聰敏過人。
喬絲擅長機械,據說屋子里復雜的管路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全出自她手,包含她右手腕上,前幾天喬絲送她的這個有著粉紅色表殼,看起來十分精巧可愛的手表。
喬依則非常愛看書,總是靜靜坐在屋子里看著書,然後涂涂寫寫著什麼,要不然就是窩在房間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實驗。
這天,因為家中的存糧已經所剩無幾,也因為喬絲跟喬依不肯讓關宴秋單獨出門,像是怕她溜掉一樣,硬是要陪她一起去買菜。
必宴秋也只好一大早就拉著喬絲跟喬依兩姊妹陪她出門。
她們走在熱鬧的早市里,因為喬依跟喬絲的美貌太過引人注目,幾乎每個人都會回頭過來特地看她們一眼。
喬絲不以為意,喬依卻偷偷皺起眉,一邊秀氣的打著哈欠,一臉無聊的樣子,也讓關宴秋有些失笑。
其實就連她自己,偶而也會看著這對姊妹看到失神。
很難想象居然會有這麼得天獨厚的雙胞胎,兩個一樣美麗,卻又各自有著不同的氣質。
「我們為什麼一定要到這種傳統市場來擠?好多人哦!」喬依忍不住抱怨。
「還蠻好玩的啊!好熱鬧哦!」兩姊妹的喜好截然不同,喬絲就興致勃勃地挽著關宴秋的手臂,拉著她東看西看的。
「你們兩個今天有想要吃什麼嗎?」關宴秋盤算著未來一周的菜單。
出了別墅才知道,原來她們寄居的別墅就在陽明山上,距離山下的傳統市場有段距離,她也不可能三天兩頭拉著她們姊妹陪她下山買菜,只好趁這一次,多囤些存糧。
「我要吃焗烤。」
「我要吃小火鍋。」兩姊妹異口同聲說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也讓關宴秋忍俊不住地笑了。
她跟她們同住了兩個星期後,終于了解為什麼前一個廚娘會抓狂落跑了,因為這對姊妹花雖然是雙胞胎,飲食習慣卻截然不同。
喬絲重口味,喬依則喜歡吃清淡點,兩個人常常都是同一天想吃不同東西,偏偏對食物要求質量又高,準備功夫又一樣也省不得,也難怪會整得人頭暈腦漲了。
可是關宴秋卻感謝她們每天都讓她絞盡腦汁,為她們準備食物。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那麼愛煮菜,之前一個人在台北工作的時候,因為一個人住,偶而宣敘德來找她,兩個人也都是出門去吃,很少下廚。
現在每天為這對姊妹花張羅三餐,她才知道,原來自己真的很喜歡這種安定平凡的生活。
看著她們心滿意足的吃著她親手做出來的餐點,餐餐吃得差點連盤子都給吞進去,那種成就感讓關宴秋也很高興,再麻煩的東西,她都願意幫她們準備。
至少,這樣忙碌的生活,也可以讓她沒有時間再去想那個惡劣的男人。
「好,那就吃焗烤跟小火鍋。」
「那我還要吃那個!」興奮的喬絲被傳統市場里一攤魯味吸引,拉著關宴秋就鑽了過去。
殿後的喬依則被手機傳來的訊息給吸引住。
她停住腳步,看了一眼訊息,又看了一眼關宴秋的背影,忍不住擔心地皺起眉來。
德哥……
「喬依!你在干嘛?快過來啊!」發現姊姊沒跟上,沒心機的喬絲大力揮了揮手,招喬依過去。
「好!」喬依斂眉,決定先把那個消息壓著,先別讓小秋知道。于是壓下了不安,揚起笑臉,小跑步了過去,陪著她們選起了魯味。
她得再想想,什麼時機比較適合告訴小秋宣敘德失蹤的事情。
後來,因為關宴秋發覺喬依有些心不在焉,以為她是不習慣菜市場混亂的環境,一等食材買齊,三個人也不再在外面多加逗留,很快就開車回家了。
一回到家,喬絲跟喬依一溜煙就各自回房,等關宴秋將買回來的食材冰起來後,已經看不到兩姊妹的身影了。
她笑著搖了搖頭,拿起稍早喬依交給她的鑰匙,抓了掃地用具,就往三樓走去。
這棟別墅總共只有三層樓高,除了一樓是客廳廚房以及飯廳之外,二樓三樓各隔了五、六間房間,喬依、喬絲姊妹以及關宴秋都住在二樓。
她這幾天已經將一二樓都整理完了,接下來,就是三樓了。
途經二樓時,喬依房間里傳出了幾聲爭執,听起來好像是她們姊妹吵架了。
必宴秋輕輕放下掃把,忍不住走到門邊,猶豫著要不要敲門勸架,才走到門邊,就听到里面傳來一句——
「不行!絕對不能告訴她!」
「那德哥……」
「我們再觀察一天看看,雖然泰山說有听到幾聲槍響,但他應該不會有事才對,畢竟德哥是老經驗了,雖然夏儂……」
必宴秋一愣,幾乎以為自己听錯了。
但她們姊妹剛剛爭執著的,明明就是宣敘德……那夏儂?
記得上星期,喬絲不小心說溜嘴的,就是夏儂任務失敗,宣敘德去救她,難道之間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她忍不住咬住下唇,心頭籠罩著一層不安,她原本想伸手敲門,可是在手踫到門之前,又縮了回來。
應該是她听錯了吧?
宣敘德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情才對。
包何況,她又何必為他擔心?
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她咬唇,硬是壓下心中不安的情緒,逼著自己不要去在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才不在乎他!她一點都不在乎!
拿起掃地用具,關宴秋甩甩頭,試圖甩掉腦中關于那男人的所有想法,放輕了腳步爬上三樓。
而在二樓的房間里,喬依跟喬絲還在爭辯著。
「真的不要告訴她嗎?可是這樣小秋也會擔心不是嗎?畢竟德哥已經出去一個多星期了。」
「我就說現在還不確定啊!泰山回報的是,德哥沒有照約定的時間出現在約定的地方,也沒有看到夏儂,還不能確定任務是不是失敗了!而且雖然有听到槍聲,也不一定是真的打中德哥或是夏儂了。」
「可是連夏儂都沒有出現,會不會是德哥去救夏儂時發生了什麼事情?難不成真的失敗了?」
「不會的,德哥做事情從來不出差錯的。」喬依沉吟。「我們還是多等幾天看看,也許只是一時哪里沒餃接好,暫時失聯而已。」
「要不要跟老板講?」
「先不要好了,我們等個幾天看看,如果到後天還沒有德哥的消息,再問問老板的意思。」
「這樣好嗎?」喬絲還有些憂心,怎麼也沒想到夏儂任務失敗被對方拘禁後,德哥去救夏儂居然也會失蹤。
身為後勤的她們,也只能在這里干著急,一點忙都幫不上。
「現在也只能這樣了。」喬依嘆了一口氣,又說。「我有請泰山在那邊多等幾天,只希望這幾天德哥跟夏儂真的會回來。」
「嗯……」兩姊妹又討論了一會兒,達成結論後,喬絲這才臉色沉重的走回自己房間。
而在三樓的關宴秋,上了樓後,看到第一扇門就不假思索的推開了。
她需要專心的工作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讓自己不要在一直想著剛才听到的那幾句話。
不要去想夏儂到底是誰?也不要去想宣敘德是不是真的失蹤了。
但一推開門,關宴秋就後悔了。
這個房間其實並不凌亂,反而非常整齊,只是有些灰塵而已。
真正讓關宴秋感到後悔的,是一推開門就聞到的淡淡煙味——那是宣敘德身上的煙味。
他總是抽黑色的Davidoff,明明是名字是黑色的,但煙盒卻是暗紅色的,就像宣敘德一樣,在外維持著那樣斯文的假面具,實際上的他,卻又是另外一種樣子。
雖然有著偏濃的尼古丁,味道卻那麼淡,總是要到很靠近他,才聞得到他散發出的那種淡淡煙味。
煙味勾起了她的回憶,她還記得,一年以前,她就是在酒吧里,喝完一杯長島冰茶後,不小心撞進宣敘德懷里。
其實她沒有醉,只是長島冰茶的後勁很強,喝完後,她有些輕飄飄的,講話也大膽了起來。
「你身上的味道好好聞。」她還記得當初她是這樣說的。
雖然從小爸爸就抽煙,她也是一路聞著二手煙長大的,可是卻從來沒有想過,有別于長壽的濃重煙味,居然有人身上的煙味是那麼淡,那麼自然,也那麼吸引人的。
「那只是煙味。」那時的宣敘德姿態輕松地拉著她走到吧台前,讓已經有些搖晃的她坐上椅子。
他們窩在酒吧里東聊西扯,直到差不多過了一個小時,酒意逐漸退去,兩個人也從酒吧轉戰賓館,當他從浴室里沖好澡出來,她酒也已經醒得差不多了。
那不能算是酒後亂性,因為自始自終,她的腦筋都非常清楚。
一直到現在,關宴秋還是無法否認,自己的確是第一眼就被宣敘德迷惑了。
被他俊秀的外表,神秘的吸引力,以及他身上那股很淡,卻又跟香水混合而成的煙香吸引。原本以為只是一夜縱情,卻沒想到他找上了門,威脅她必須跟他私下繼續往來。
她一直沒有對任何人,包括對自己承認,其實她很高興他找上了門。
女孩子的矜持讓她無法主動去找他,事實上,那一晚結束得太倉促,她壓根忘了要留下他的聯絡方式,畢竟他也沒主動要她的,她又怎麼可能開得了口?
但那個晚上,他卻來找她了……此後,她就兵敗如山倒,完全無法抗拒這個男人。
直到一年後,她接到了父親被流氓毆打到住院的消息,火速辦了離職,以最快的速度逃離台北,也逃離自己越來越不想離開他,越來越想要在那個彷佛惡羊的男人身上索求的承諾與一切。
他並不是她綁得住的人,也不是她該擁有的人。
他家世太好,不管是外在條件或是最基本的長相,都勝出她太多了,她只是個平凡的鄉下女孩,何德何能能得到這個男人呢?
也因此她從來就不敢要求,也不敢試圖去套牢他,只是每一次都隱約想著,這會不會是最後一次見到他?
他會不會有一天對她厭倦,轉身就走?
餅去那一年,他什麼承諾都沒給她,雖然常常送她一些稀奇罕見的小禮物,甚至是珠寶,令她愛不釋手,可是她真正想要的,其實是他主動對大家介紹她……
而不是什麼都沒有,除了每周幾次的午餐之約之外,她對他而言,好像只是個伴一樣。
就連他們從嘉義回來的路上,在台中的MOTEL里,他也依然只表現出需要她身體的模樣。
他要她,到底是基于什麼呢?
純粹的嗎?
可是她對他並不是……
必宴秋有些黯然,環顧著這個整齊干淨的房間,嗅聞著空氣中淡得若有似無的煙味,突然迫切地想念起那個男人來。
他會不會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真的失蹤了嗎?
他是不是真的遇到了什麼危險?他安全嗎?
他……在外面的時候有想過她嗎?
他為什麼……連張紙條或訊息都沒留給她,就一個人走掉了呢?
必宴秋甩甩頭,試圖甩掉自己越來越偏的想法,她吸吸鼻子,決定開始來整理房間,卻在經過衣櫃時,忍不住拉開了衣櫃。
里面只掛了幾件衣服,嶄新得像從來沒有人穿過,衣櫥底下,卻有一條未拆封的Davidoff,關宴秋楞了楞,終于忍不住蹲了下來,抱著那條煙,把自己過去這一整個星期以來的不安與委屈全都哭了出來。
「你到底在哪里……為什麼要丟我一個人在這里……」她嗚咽著,再也壓不住傷心與憂慮。
「你發生了什麼事情……嗚……」
這個星期以來的胡思亂想,還有剛才不小心听到的對話,讓關宴秋焦慮得幾乎要瘋掉,她只能蹲在那邊,淚流不止,一邊在心中默禱著;她什麼都不要,不管他對她如何,也不管他心里到底有沒有她,只求他能平安回來。
只要他平安……
「秋……嘶!」幾乎是一場惡夢,宣敘德從夢中驚醒。
夢里的他眼睜睜看著關宴秋在自己面前哭得好慘,彷佛世界都崩裂一樣,他伸手想阻止她的淚水,胸口卻被疼痛拉扯,疼得他醒了過來。
「德哥你別動!」夏儂憂慮地壓住宣敘德,不讓他亂動去牽動到右肩胛骨的傷口。
「我怎麼了?」他茫然眨了眨眼,看見身前跪坐著的頭發有些蓬亂,身上也有不少擦傷的夏儂,好一會兒反應不過來。
「你中槍了,我有大概幫你止血,可是還是得盡快讓人處理。」夏儂有些憂慮,小手探了探宣敘德的額頭,一點也不意外的發現他開始發燒了。
「那個男人呢?」
「好像放棄了,」想起那個男人,夏儂臉色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彷佛又愛又恨。
「你中槍後,不小心摔下了山,這里是半山腰的山洞,他們可能往山下搜尋了,所以還沒找到這邊來。」
「那好,你聯絡一下泰山,我們該走了。」宣敘德努力撐坐了起來,將塞在長褲口袋里的對講機遞給夏儂。
「好。」夏儂接過對講機,走到了洞口,試著聯絡泰山。
宣敘德則是靠坐在山洞里,再一次想起夢里那個哭得彷佛心碎的女人。
他這次出來了太久,待在別墅里的她還好嗎?
還固執著想逃嗎?
還是仍倔強得什麼也不肯承認,什麼都不肯面對呢?
還是……?他意識有些渙散,連忙甩甩頭,試圖讓自己更清醒些。
看見夏儂走回山洞內,他勉強擠出了問題。「聯絡上了嗎?」
「聯絡上了,泰山說他會在原本約定的地方等我們,你還可以嗎?」
「可以,這小傷,不算什麼。」他一咬牙,即便是肩膀上的傷口痛得彷佛火燒,還是咬牙忍住了。
「天色也快暗了,那我們走吧!」夏儂原本想要伸手去扶宣敘德,卻被他推了開。
「我自己來就好。」他壓著右肩的傷口,努力站了起來,雖然那幾乎耗盡了他大部分的力氣,害得他大口大口喘著氣,卻還是一點也不浪費時間。
「我們走吧!」
兩人就著夜色的掩護,小心翼翼地往目的地走去。
餅了好幾個小時,他們走走停停,總算跟藏匿在山頂的泰山會合,直升機升空,總算遠離了這座拘禁夏儂三周,甚至讓宣敘德意外中槍的島嶼。
夏儂額頭貼著窗戶玻璃,看著逐漸遠去的島嶼,心里好像也有一塊,悄悄地崩落了。
想起島上的那個霸道卻又邪氣的男人,她斂眸,驕傲的她不容許自己沉溺在那樣的情緒中。
眨掉差點泛出的淚水,一甩頭,彷佛也忘記了那座島上發生的一切一樣。
再也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