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流氓雖然好整以暇的看著關家人的爭吵,看見老人昏倒也緊張了,連忙圍過去查看。
必彥東則趁這個時候,悄悄地退了幾步,不顧自己昏迷的老父與妹妹,拔腿就跑。
這一切,全都落在宣敘德眼里。
他冷靜的彈了彈煙灰,半倚著磚牆的姿勢不變,又不疾不徐吸了一口煙。
「爸!爸!你醒醒啊!」關宴秋半抱起父親,就著燈光檢視著父親。
老人雖然鼻青臉腫,卻還是看得出臉上的蒼白,她怎麼叫都叫不醒父親,嚇得眼淚都掉了下來,心慌得不知該怎麼辦。
「是不是要叫救護車啊?」小嘍嘍低聲問著。
「好像要厚!會不會是我們剛才打得太大力了?」另一個小嘍嘍也有些心虛,雖然他們是替賭場堡作的,按理說,不管要教訓誰都該盡全力去打,可是這外省必老頭,畢竟也是同村子里的長輩,以前對他們也挺不錯的……
「叫什麼救護車啦!必彥東欠錢不還,我們要債是天經地義的——」花襯衫流氓腦筋可還清楚得很,想也知道這老頭不是因為他們的拳腳相向而昏迷,應該是被阿東氣得昏過去的。
像是突然覺得不對勁,花襯衫流氓東張西望,這才發現關彥東又溜了。「混蛋!又給那家伙溜掉了!」
「爸……」關宴秋一直試著要叫醒父親,卻怎麼也得不到老人的響應,一听見賭場的流氓說哥哥又跑了,她的眼淚就落得更凶了。
怎麼辦?她應該要怎麼辦……她咬著下唇,無助地環顧左右,這才發現宣敘德從剛才到現在,姿勢都沒有變過。
他一直站在一旁,默默地抽著煙,看著這一場鬧劇。
看見她投向他的目光,他也只是微微挑起眉,那向來帶著笑意或是惡意的黑眸.此刻看起來闐暗無波,沒有任何情緒。
沒有嘲諷,也沒有看不起。
他只是定定地看著她,一瞬也不瞬。
怎麼辦……
「既然你哥溜了,那我看,你把你們家地契拿出來好了,你們這房子大概值一百多萬,就勉強當利息湊合一下好了!」
必宴秋移不開視線,只能緊盯著一徑吞雲吐霧的宣敘德,看他迷人地薄唇吐出了一口煙霧,看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挾著細長的煙。
那瀟灑的姿態,那一派冷淡的模樣,早已烙進了她的心里,離開的這兩個月,她時時夢見,偶而也會幻想他會如同今日這般突然出現,主動的對她伸出援手。
他的確是出現了,但卻只是沉默地看著她……
怎麼辦?她到底該怎麼辦……
「關小姐!你可別說你不肯付錢啊!案債子還,子債也得家人還!無論如何你今天一定要——」
流氓剩下的叫囂,她都沒听進耳里,關宴秋只是抱著父親,含淚的看著宣敘德。
突然,宣敘德輕輕地動了動嘴唇,他幾乎沒有發出聲音,但關宴秋卻看懂了。
他說,要我幫你可以,求我。
求他……她怔然,但涌上心里的委屈,還有回來鄉下這幾個月下來,擔心父親和哥哥的事情,早已讓她心力交瘁,沒有辦法再思考了。
「宣……」低頭看了一眼雙眸緊閉,仍昏迷著的老父,眨去自己心酸的淚水,這才抬起頭來,顫動著嘴唇說道,「求求你!」
花襯衫流氓被關宴秋突如其來的話嚇了一跳,猛然回頭,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一直有個穿著黑襯衫的高大男人站在他們身後不遠處,而他們竟然渾然未覺。
「你是誰?」
「好。」宣敘德沒有特地搭理花襯衫流氓,只是定定的看著關宴秋,眸中閃過一絲滿意。
他幾個跨步,走到了關宴秋面前,將自己的黑色手機遞了給她。「先叫救護車。」這才回過頭,對著流氓們慵懶一笑——
「我來跟你們談筆生意。」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關宴秋全渾渾噩噩的。
當她叫好救護車後,只看見宣敘德站在那幾個流氓身邊,不知對他們說了什麼話,一群人臉上就全掛上了笑容,不復先前凶狠威脅的模樣。
她不懂他怎麼擺平那些流氓的,也不曉得他到底會怎樣幫她,在父親昏迷之後,所有的時間好像都拉長而扭曲了。
她好像做了一個蒼白而冗長的惡夢一樣,怎麼也清醒不過來。
只能茫然的听從著宣敘德的話,跟著上了救護車,跟著父親被送到最近的一家省立醫院,最後又被轉送到長庚。
當關父被推進手術室後,不知道有多久的時間,關宴秋都只能怔怔地瞪著屏幕上的「手術中」字樣發怔,只有她用力握緊包包的雙手,顯示出她的緊張。
直到宣敘德踩著平穩的步伐向她走來,站在她面前,她這也才恍恍惚惚地回過神來。
「宣……」她聲音干啞,根本不曉得自己多久沒沾水,距離關父被推進開刀房後,又過了多久。
「喝掉。」當宣敘德處理完債務跟關彥東的事情後,馬不停蹄的趕到醫院,看到的就是關宴秋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他的火氣忍不住上揚。
他不過是去處理個事情,瞧她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了!
他從轉角的飲料販賣機買來了一杯熱咖啡,拉開了瓶蓋,硬是塞進了關宴秋手里。
「我不渴……」明明嘴唇都已經干裂,明明聲音都已經沙啞,關宴秋還是茫茫然的。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當初會毅然決然搬回鄉下,就是希望可以照顧年邁的父親。
她拿出了所有積蓄讓哥哥付清賭債,還就近在新營找到了會計的工作,每天騎十幾公里的車去上班,她每天都很努力的工作,咬牙忍下了一切辛苦,就是希望全家可以好好過日子。
為什麼……
都怪她,沒有保護好爸爸……
都怪她,沒有辦法勸哥哥回頭……她忍不住自責,淚水又忍不住在眼眶打轉著。
「你給我喝掉!別讓我說第二次。」宣敘德在她身旁坐下,口氣乖戾。
宣敘德口氣中的憤怒是關宴秋從來沒有听過的,他突如其來的粗魯行徑讓她楞了楞,但倒是在他的威逼下,順從地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
一直到熱燙的液體滑入肚月復,關宴秋這也才知道自己早就冷得發抖了。
深夜的醫院好空曠,冰冷的空氣彷佛讓她連胃都抽筋了。貪圖著手中的溫暖,她忍不住又連喝了好幾口。
「你哥的債務我都處理完了。」眼看她慢慢喝掉了大半杯熱咖啡後,宣敘德原本冷凝的神色這才放松了些。
他模模上衣口袋的煙盒,雖然有點想到外頭去抽根煙,卻又覺得有些話該一開始就挑明講開。
「嗯?」他的主動開口讓關宴秋詫異地睜大眼楮。「你還清了嗎?」
「我還清了,另外,還幫他找到了新工作,之後,他應該就不會再賭了。」宣敘德冷冷一笑,那笑容彷佛狼子,殘忍而嗜血。
苞他俊朗得令護士與女人們屏息的面容看起來是那麼不容,卻又是那麼合襯。
「你……你怎麼做到的?」她搬回家後,苦口婆心勸了哥哥一次又一次,勸他戒賭,好好找個工作來做,關彥東無論如何就是听不進去。
一下子抱怨賭場詐賭,一下子抱怨沒錢可以翻本。
賭癮跟毒癮一樣可怕,讓哥哥身陷其中無法自拔,也讓她存了好久,原本打算拿來買房子的頭期款全栽進哥哥那個賭債的黑洞里了。
宣敘德是怎麼做到的?
怎麼可能輕易的讓他答應不再賭博?
「這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他傾近她,就算手上並沒有拿著煙,Davidoff的不算濃重的煙味還是環繞著他,隨著他的鼻息輕輕拂到她的臉上,也引發她一陣震顫。「現在,你這條命是我的了。」
褪去了剛才冷血又殘暴的神情,宣敘德略一勾唇,露出了一個志在必得的溫柔笑靨。但卻嚇得關宴秋手上雖然還捧著熱騰騰的咖啡,渾身的血液卻像是瞬間被抽盡了一樣,全身冰涼。
「懂了嗎?」他又笑,這次沒再費事注意她的表情,口氣傲慢得像個無賴,動作卻驕矜優雅如同貴族。
他只是悠悠哉哉地站了起來,再次模了模上衣口袋的煙,「我再去抽根煙。」轉身就走了出去。
只留下關宴秋傻傻地瞪著宣敘德遠去的背影,好一會兒才意識到——
這次,不同于一年前他的登門威脅,不同于過去兩個人幾近勢均力敵的相互對峙,這次,是她開口求他——也是她自己,把自己當成交換的物品,雙手奉上的。
她腦中嗡嗡然地,為了這個新的認知,整顆心兒都發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