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住進杜爾尋家里肯定會有一堆考驗在等著她,不過,閔彩兒萬萬沒想到,情況果真如她和魏風所料,感覺像是住在另一個地方似,完全沒受到任何拘束。而且可能還比住在自己的小套房里舒適呢。
不知道是杜姓的一家子行徑太怪異,還是她不夠了解這個混血家族。明明說好這三個月里假扮成杜爾尋的妻子,但住在這里一個星期了,甭說是杜家人,連杜爾尋她都沒見過幾次面。
杜爾尋的爺爺杜柏松在婚禮當天見過面之後,並沒有再要求後輩們進行餐敘或特別的會晤。而杜爾尋的房舍後方有專屬車道,杜爾尋每天都會依照他先前承諾的,載她到她的工作室、或是早早吩咐司機在樓下等候。
于是,她依舊做著她的婚禮企畫,一切的一切,完全沒因為她「嫁作人婦」而有一絲不同。這一個星期的平靜反倒讓她覺得怪異極了、
至于和「勒伊特」的合作事宜,杜爾尋告訴她他需要一個星期的時間和勒伊特進行聯系和溝通。他答應一個星期之後給她一個完整的、她堅持要的「計畫」。
住在杜爾尋房舍里的一個星期,事實上閔彩兒並沒有見過杜爾尋幾次。他似乎相當忙碌,經常不在屋內;再不然,就是待在那間他強調過不準進入的房間里,一待就是好久,有時候甚至是一天一夜,久到閔彩兒都不知道他是出門了還是在里頭睡著了。
就像今天,星期六的中午,她早早就醒了,卻不知道屋里除了她之外,還有沒有另一個人在家。
難得的星期六,通常星期六是她一周里最忙碌的一天,但今天卻剛好沒有任何一對新人委托,讓她落得輕松,意外撿到一天假期。
閔彩兒腳步悠閑地步出屋外,走到房子前的那一大片草坪花園,心血來潮,她轉開擱在一旁的水管,悠悠哉哉地灑水澆花。
這樣的輕松悠閑讓人心情特別好,閔彩兒吹著口哨,拎起水管朝天空舞起水花來。
就在她玩得正高興的時候,突然看見有兩個人站在雕花大門外對里面探頭探腦,似乎已經把她方才的蠢樣全看了去。
閔彩兒急急旋身關掉水龍頭,對自己剛才的舉動感到有些尷尬。她走向大門口,知道會到這里拜訪的絕對是杜家人,只是他們有事不按門鈴。探頭探腦的是為了什麼呢?
門口的兩人當然看到了閔彩兒的接近和注視,像是又更貼近大門的等著她前來招呼。
閔彩兒拉開大門,本想詢問來者是否是要找杜爾尋,但門一拉開,她便愣住了。
「你們……」不行,得要有禮貌才行,雖然有點別扭。「爸、媽……你們來了怎麼不直接進來呢?」沒錯,站在門外探頭探腦的兩人正是杜爾尋的爸媽。
婚禮當天,一群親友團像個聯合國,慌亂中,她也只記得杜柏松和爾尋的父母。
「叫彩兒沒錯吧?我一看就知道她是個好女孩。」倪鳳滿臉含笑。婚禮當天,兒子把這個小新娘保護得極好,讓她沒機會接近這個媳婦。
「是的,媽,我叫彩兒。」閔彩兒連忙側身讓杜爾尋的父母進門。「爸、媽,快進來坐,我們到里面聊。一大早的,我真的沒想到是你們。」就怕自己招待不周,閔彩兒連忙招呼。
「唉啊,別這麼說。我們也是一早來踫踫運氣,本來想去後山運動一下,實在不想一大早就吵醒你們。」這會換杜爾尋的父親杜瑞揚開口,口氣溫柔,不似杜爾尋的急躁。
閔彩兒招呼他們進屋,跟在他們身後的她赫然發現倪鳳走路的姿勢有點奇怪,有著明顯的跛態,而杜瑞揚則小心翼翼地跟在倪鳳身側,雙手沒放開過。
「爸、媽,請喝茶。」暫時收起詫異的情緒,閔彩兒動作迅速地進廚房倒來兩杯溫開水。在這里住了一個星期,她已經熟門熟路了。
「噯,不用招呼我們了。」倪鳳連忙拉著閔彩兒坐下。
閔彩兒這才終于看清楚面前這一對夫妻的樣貌。
態度落落大方的倪鳳,有著讓閔彩兒驚訝的年輕和美麗,心想;她肯定不是純中國血統,因為她的眼珠也是咖啡色的。看來杜爾尋遺傳了母親的漂亮眼瞳。而且倪鳳的輪廓極深,臉上有著鮮明的溫柔表情。
而杜爾尋顯然是遺傳了父親英俊的外貌。算起來,杜瑞揚的年紀至少五十歲,但他保養得極好,渾身散發出屬于這個年紀的爾雅出眾,鬢角帶點灰白,散發智慧的神韻。簡單來說,杜瑞揚是一個很有氣質的中年男人,眸光溫煦如夕陽,姿態優雅如輕風。
看來除了外表遺傳了父母的優點,杜爾尋一點也沒有遺傳到父母的好脾性。
「噯,我想我那寶貝兒子應該還沒醒,真是委屈你了。他從來就是這個樣子,生活顛顛倒倒、沒日沒夜,經常我們根本看不到他的人。」倪鳳語氣輕輕柔柔,雙手握住閔彩兒的手。
「嗯。」閔彩兒附和地點點頭。喔,原來他一直是這個樣子啊,看來他家人倒是相當習慣了。總算解開了這幾天她心里滿滿的疑惑。
「彩兒,你和爾尋是怎麼認識的啊?」倪鳳好奇地探問,事實上她一開始真的很擔心兒子結婚的動機是為了和爺爺對立,才故意在三十歲前結婚。好讓爺爺沒有任何理由要求他接下家族重擔。
不過當她在婚禮上看見閔彩兒之後,就知道兒子絕不只是玩玩而已。閔彩兒全身散發著專屬于東方女孩的奇特氣息,和過去任何一個兒子交往過的女孩都不一樣。簡單來說,就像是中國人所形容的「外柔內韌」,有著甜美的氣質,卻擁有一對慧黠靈動的明眸,看來相當具有主見;而閔彩兒的笑容更是甜蜜溫煦。撇開混血兒不談,倪鳳倒想不出過去情史輝煌的兒子曾和任何一個純東方女孩交往,由此可見定是相當喜歡才會願意相守一生。
「怎麼認識的……」閔彩兒臉上雖然微笑著,內心里卻暗叫不妙。
糟糕!她和杜爾尋在這一點上完全沒套過招,要是她說了奇怪或不合邏輯的答案,豈不立刻被識破……
就在閔彩兒謹慎斟酌著該怎麼回答的時候,杜瑞揚替她解了圍。
「你就甭過問年輕人的事吧。」杜瑞揚極富磁性的聲音逸出笑聲,同時伸出手,將倪鳳拉回自己身側。「我說你可別忘了今天的目的啊,兒子媳婦平時忙得很,可沒時間陪你這老太婆瞎扯淡。」
「老太婆?」倪鳳聞言,嗓音瞬間提高了八度,立刻扭過頭去望著丈夫。「跟媳婦的年輕貌美比起來我是略遜一籌,不過好歹在熟女群中我還算是駐顏有術。你沒听到人家封了我什麼美名?畫界最迷人的紅玫瑰。」倪鳳雙手抆腰,美麗的臉上寫著滿滿的自信。
「哈哈哈……」杜瑞揚恣意地在妻子和媳婦面前揚聲大笑。「都一把年紀了還跟人家計較這種封號,人家是好心,你倒是全把它當真,也不怕媳婦听了見笑。」
在一旁看著杜氏夫婦甜蜜的斗嘴,閔彩兒的緊張瞬間一掃而空。原來杜爾尋的父母竟是這般開朗又有趣。而且,從他們的對話中,她似乎听出了倪鳳是個畫家,也難怪生了個設計師兒子,杜爾尋百分之百遺傳了母親的藝術細胞。
「哼,不跟你計較,免得給彩兒留下壞印象。」倪鳳決定不再跟丈夫斗嘴,轉頭看見閔彩兒笑顏盛開。「彩兒,媽跟你說一件重要的事,等會你記得告訴爾尋。」這會倪鳳又拉著閔彩兒的手,言談間變得謹慎。
「爺爺吩咐要單獨和你們吃頓飯,而且不上館子,指定要到這兒來。」倪鳳這會的表情變得憂心忡忡。「你也知道,爾尋這孩子因為我們的關系和他爺爺之間變得劍拔弩張,爺爺這下子指定要找爾尋吃飯,肯定有他的想法,你要把這件事情好好安排一下,時間就交給爾尋去決定。」
閔彩兒听著,心底升起疑惑。她當然看得出來杜爾尋和他爺爺杜柏松的關系相當疏離,但是,倪鳳剛才說「因為他們的關系」?那是什麼意思?她有點被弄糊涂了。杜爾尋因為父母而跟爺爺鬧翻?是這樣子嗎?
「彩兒,爾尋一定會反彈,你要幫忙說服他。這次爺爺主動延長留在台灣的時間,目的一定是要和爾尋好好溝通,只是拉不下老臉。你懂嗎?」倪鳳一直努力想要化解爺孫倆多年來結冰的關系,但固執的兒子說什麼也不答應,硬是要月兌離家族羽翼、月兌離爺爺的一切關照。
「彩兒,我的好媳婦,我很抱歉沒能好好認識你,甚至連相處的時間都很少。」倪鳳抱歉地微笑,藝術家那無可救藥的浪漫又開始發作。她再次拉起閔彩兒的手,將一支玉鐲放到她手中。「這是我隨身帶了三十年的幸運物,我一直覺得它的保護讓我和爾尋的爸、爾尋才能平平安安幸福到現在。」
「不……這太貴重了……」閔彩兒對倪鳳這樣的愛護感到一絲愧疚。她,是假的啊,倪鳳對她的信任讓她無地自容。
「我的好孩子,媽愛爾尋,就等于愛你,給你隨身攜帶的玉鐲就代表把祈求爾尋平安的象征交到你手中,我很放心。」
就是這樣她才不能收啊!唉,該怎麼解釋才好呢?她現在真的是進退維谷了。
「好啦,別跟媽客氣,只要你好好說服我們爾尋那顆固執的腦袋就好了。」倪鳳收回手,不讓閔彩兒有機會把手鐲還給她。「總之,和爾尋討論好找個一天請你們爺爺過來吃個飯,提早跟管家說,好讓管家把東西都備齊。」
不知要怎麼拒絕倪鳳的溫情,閔彩兒只好將手鐲收下,改天再找機會還給她。
「媽,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晚上約爺爺過來吃晚餐吧。現在時間還早,我可以自己上街買些食材回來做,不需要請管家準備。爺爺年紀大了,適合吃健康清淡的料理,這些我還可以應付。」難得她今天有時間,而且這個約會似乎相當重要,那盡快執行豈不是更好?
「今天嗎?太好了,爸爸會很高興的。」倪鳳開心得一手拉閔彩兒、一手拉丈夫,感覺得出她快樂得不得了。「我得快回主屋去告訴爸爸才行!彩兒你真貼心,別累著自己嘍!」話甫說完,急性子的倪鳳就馬上站起身,給閔彩兒一個結實的擁抱,還親了親她的額頭。
看著妻子興奮的動作,一旁的杜瑞揚連忙起身,就怕妻子一個不小心摔著了。
「彩兒啊,那就麻煩你嘍,我們晚上再和爺爺一起過來。」扶著妻子,杜瑞揚的口氣是一貫的溫柔。
目送杜瑞揚和倪鳳離開之後,閔彩兒不知怎地竟心情大好。對她而言,做頓晚餐宴請朋友不成問題,但真正令她開心的是,她發現自己現在要做的事情,竟可以讓一對可愛的長輩那麼開心。
如果扮演杜爾尋妻子的同時,也能夠讓杜爾尋和他的家人言歸于好,那倒是好事一樁——雖然她到現在還不清楚杜爾尋這麼厭惡杜柏松的原因。
閔彩兒急急上樓換衣服。換衣的同時,她尷尬的發現剛才自己一身輕便,甚至連淡妝都沒有,真是糟糕。
匆忙之中,閔彩兒不忘給杜爾尋留張紙條,提醒他晚上在家吃飯。不知道他在哪一間房間里,閔彩兒思考了一下,決定貼在他的睡房門口,而不是那間有點神秘的房門。
然而,就在閔彩兒正要把紙條貼上房門時,房門卻倏地打開,反應不急的閔彩兒驚呼一聲,就這麼硬生生跌進房里。
「啊……」打開房門的男人即使仍在慵懶的打著呵欠,身手卻意外靈敏。就見他伸手把面前狼狽的女人撈進懷里。「一大早就這麼熱情如火啊?真教人意想不到。」
「哼,謝謝你啊。」閔彩兒翻了個大白眼,迅速掙離這個果著上身的男人。他似乎相當習慣在別人面前,閔彩兒驚訝的發現幾天相處下來自己竟然有點習慣了。
「這是什麼?」不理閔彩兒的吹胡子瞪眼,杜爾尋伸手撕下她才貼在門口的紙條,低頭細看。
「喔,你爸媽剛剛來拜訪你。他們提到你爺爺想到這里來吃頓飯。我想反正今天也沒事,就答應今天晚上……」閔彩兒跟在杜爾尋身後,邊向他說明。
眼前高大修長的身形在餐桌前忽然一頓,接著轉身冷冷注視著閔彩兒。很顯然地,方才的輕松已經不見了,杜爾尋臉上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陰郁難測。
「你沒時間嗎?」閔彩兒直視他。
「誰準你做這些安排的?」聲音明顯的不悅。轉過身,杜爾尋拉開冰箱門,拿出瓶裝礦泉水就往口里灌。
「怎麼了?你不高興嗎?」這男人又露出陰晴不定的臉色了,然而閔彩兒對他的冷眸毫不畏懼,只想到他可能是在嫌她太多事。
也是。她這個冒牌的新娘,顯然是過分熱心了點。
不過,她一向就是這種個性,決定要做的事就非得做到完美不可;尤其當她發現杜爾尋最大的死穴就是他爺爺杜柏松時,更引發她極度的好奇。一提到杜柏松,杜爾尋就不高興,到底是為了什麼?
放下手中的礦泉水瓶,杜爾尋進射寒光的眼看向閔彩兒,然後靠近她,伸手緊緊捏住閔彩兒細致的下巴。
「即使是條件交換,也不代表你有資格替我做決定。你,干涉得太多了。」指控似的,杜爾尋緊捏閔彩兒下巴的手沒松過,冷峻的臉孔幾乎貼到她臉上。
「你……放手!」閔彩兒用力扯開杜爾尋的手。他非得這麼情緒化嗎?一會兒可憐兮兮地要她成全他、幫助他;一會兒又指控似地怪她干涉太多。這個男人瘋了嗎?她真是自找苦吃,才會答應這件苦差事!
「我叫你放手。」飽含怒氣的聲音壓抑地逸出,閔彩兒奮力想掙月兌杜爾尋的鉗制。「你到底要干什麼啊?是你拉我趟進這渾水里的,現在卻嫌我干涉太多!你這人非得這麼難相處嗎?只不過跟爺爺吃頓飯而已,真不曉得你在介意什麼!好啊,不干涉就不干涉,你自己去應付你爺爺吧,我真是自找麻煩了我!看到你爸媽一臉殷切的期盼就無法拒絕他們。我才不像你這麼冷血,他們是你的家人,不是你的敵人耶!你真該看看你媽媽擔心你的樣子。」再次用力扯開杜爾尋的手,這一次總算成功了。閔彩兒揉揉被捏疼的下巴,覺得氣極了。
杜爾尋收回手,一臉肅殺。
這女人懂什麼……他對他爺爺哪有什麼不自在!她憑什麼說得好像他做了什麼錯事一樣!當年如果不是爺爺這樣對待他們一家三口,媽媽也不會變成今天這樣的不良于行。
「我馬上打電話請管家通知你爸媽今晚的聚餐取消,這樣你滿意了吧……還有,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倒相當贊成我們的約定取消,反正一切都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你可以把答應的條件收回。我告訴你,我一點也不介意,一點也不!」閔彩兒簡直氣壞了!
哼!她要上樓收拾東西。
看不到勒伊特婚紗就算了!她要回家!
她不要在這里被人家嫌棄!
「我媽是南非華裔,我爺爺是台灣人,女乃女乃是俄羅斯人,所以我身上混了這些血統。」
「啊?」原本氣呼呼轉身要上樓的閔彩兒突然听到杜爾尋這麼說,不覺停下腳步,等著他接下來會說什麼話。
「我媽是自由畫家,我爸是個圖騰設計者,家族里只有我爸媽不在家族事業里,也就因為這樣,所以我爺爺對我爸媽、甚至是對我,都相當不諒解。」杜爾尋拉開廚房的椅子坐下,繼續說著他家族的事。
閔彩兒轉過身,望著杜爾尋;杜爾尋同樣凝視著她。「你現在說這些又是為了什麼?告訴我做什麼?」
「你不是很愛管閑事嗎?把這些統統告訴你,讓你演得更像啊。」杜爾尋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但其實他心底卻難掩驚訝。這些和家族有關的事,他從來不曾對誰提起過,更別說是一個幾近陌生的女人。然而此刻他卻輕易說出來了,而且一點都不覺得有何不妥。
「杜家的家族事業遍及世界,從航運起家,三十年來擴及了金融、食品、房地產……很無聊不是嗎?有錢的人永遠都想著要更富有。」杜爾尋啐口氣,似是忘了自己也姓杜。
從航運起家……天啊!閔彩兒不禁聯想到世界前三名鉅富,其中不就有個人稱「航運天王」的威廉•杜嗎?難不成那個人就是杜爾尋的爺爺杜柏松?
「杜柏松……」杜爾尋本想繼續說下去,但看閔彩兒听到他直呼杜柏松名諱時那不認同的眼神。「好吧,我是說我爺爺杜柏松,他生了五個兒子,我想婚禮當天你都看見了,只不過記不住了吧。杜柏松……我爺爺對于他生的五個兒子都做了安排,將全世界的產業分給他們管理。簡單來說,我大伯杜瑞韓目前掌管了整個亞洲區,依此類推,我父親自然也在他的安排之中。不過,他沒想到我父親卻堅持自己的興趣,成為一個藝術工作者。杜柏松……這事惹得我爺爺勃然大怒,差點將他趕出家門。也就是說,本來美國那一區塊按照預定的計畫應該是交由我爸去管理,但現在仍是我爺爺在掌控;而正巧我也對接掌家族事業沒興趣,因此杜柏松……我爺爺對我們一家三口可說是氣怒到了極點,只差沒把我們定罪為家族的污點、掃地出門而已。」解釋完一大串關系,杜爾尋覺得渴死了,再次站起身打開冰箱拿出礦泉水猛灌。
「所以呢?」听得目瞪口呆的閔彩兒感覺杜爾尋似乎還有話要說。
天啊,她竟然遇上了全世界赫赫有名的杜氏家族!
等等!之前杜爾尋似曾說到他母親倪鳳是自由畫家,而且來自南非……該不會就是那個以繪畫野生動物名滿全球的美女畫家倪鳳吧?因倪鳳是華裔,因而台灣藝術界對她特別推崇。但閔彩兒向來只聞其人,根本不曾見過倪鳳的照片。
「所以呢,」杜爾尋皺皺眉,心想,這女人是笨蛋嗎?「杜柏松既然當我們一家三口是家族的垃圾,我干嘛巴著他不放?」
「但我感覺你爸媽對你爺爺很尊敬。」完全不像杜爾尋那樣充滿忿恨啊。
「沒錯,就因為我爸媽對我爺爺很尊敬,我才不敢造次。否則像我爺爺這種人,根本不配得到任何尊敬!若不是因為他,我媽的腿就不會……」杜爾尋口氣一頓,深吸一口氣,發現自己對眼前這個女人透露了太一多。「沒什麼,總之我爸媽尊敬他,不代表我就該對他唯唯諾諾。」
「我不懂耶,杜爾尋。」听得太忘我,閔彩兒完全忘了剛才自己還氣得要走人。她拉開杜爾尋對面的椅子,一張小臉湊近他。「既然你都說了你爸媽對你爺爺很尊敬,那為什麼你不可以呢?」她還記得早上當她說好餐敘就訂在今晚的時候,倪鳳有多麼高興!可見杜爾尋和杜柏松之間的關系有多麼糟。而且,杜爾尋剛才想說什麼?倪鳳有缺陷的腿,跟杜柏松有什麼關系?
為什麼他辦不到?一針見血的問題靂得杜爾尋回歸到現實!似乎他對閔彩兒這個假新娘透露了太多自己不曾對任何外人說過的話。
「你管太多了,小新娘。」杜爾尋湊近閔彩兒,親昵地用額抵住她的額,雙手擱在她坐的椅子兩邊,雙眼凝視著她,仿佛要望進她眼底。
靶覺到彼此的動作太過親昵,閔彩兒急著想逃開,卻一個重心不穩,連人帶椅就要往後摔,連帶的,也把面前男人拉著陪她一起倒下。
咚地一聲,兩人一張椅子就這麼親上了地板。
還好沒摔疼!閔彩兒慶幸地想︰雖然聲音很大,但還好她沒感覺到痛,這才小心翼翼地張開眼楮。
「你這個笨女人!快起來,重死了!」飽含怒氣的聲音在閔彩兒耳邊響起。
閔彩兒這才發現自己竟被杜爾尋緊緊抱在懷里,而且在倒下的那一瞬間,他因抱住她而讓自己先著地。
原來她有個肉墊啊,難怪不會痛。被緊緊抱住的閔彩兒不知怎麼地,忽然覺得他其實也沒那麼壞嘛……而,他一定也沒那麼討厭他爺爺吧?只不過拉不下臉來說好話而已。
就在這麼想著的同時,閔彩兒做了一件這輩子她想都沒想過自己會敝的事。
她輕輕吻住杜爾尋的唇,輕輕的、帶點安慰的、沒有任何邪念的吻住他的唇。
「告訴我,你的家人喜歡什麼口味呢?還是,他們喜歡吃些什麼料理?」如果可以,她好希望能夠做點什麼讓他和他爺爺和好。
一家人和樂融融的感覺,不是很幸福嗎?閔彩兒這麼想著。
閔彩兒這麼想著的時候,完全沒發現躺在她身下的男人竟然因為她輕淺、毫無邪念的吻而忘了所有動作,只望著她恬美溫柔的臉蛋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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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在中午前采買完畢,閔彩兒動作迅速地張羅了一個下午,就怕趕不及在晚餐前把預計的餐點和菜肴給準備妥當。
「拜托你過來幫幫忙啦!」這已不知是她第N次吼叫了,無奈坐在餐桌前的男人不動就是不動。自從上午他跟著她跑超市、市場後就一直冷眼旁觀的坐在一旁盯著手中的雜志。
「嘖嘖嘖,台灣的婚紗真教人不敢恭維,太匠氣了,沒有感情。」翻著專門介紹婚紗的雜志,杜爾尋愈看愈不以為然。
「不幫忙就算了,別只會在一旁批評。你說說看你今天看了一疊雜志,到底對什麼滿意了?真是愈听愈讓人煩!台灣婚紗的水準已經很高了,你別拿勒伊特的標準來比較,那種頂級品是神話,用來純欣賞的。」
手忙腳亂的結果,讓閔彩兒差點忘記已經放了幾匙鹽。
「是嗎?」杜爾尋挑眉,這才充滿興味的走進廚房。「看來你真的很崇拜勒伊特?」
「哼,像你們這種頂級設計師成天跟在勒伊特身邊,是不會了解我們的心情的。」對勒伊特的喜愛,怕是早超過崇拜這種膚淺字眼了吧。
「好吧,看在你這麼崇拜勒伊特的份上,我要告訴你一個實情。」杜爾尋神秘地貼近閔彩兒,氣息直接呼在她耳邊。「其實啊,勒伊特不過是個廢人而已,他的一切創作都是靠我們這些設計師幫他完成的。怎麼樣?有沒有很失望啊?」
「胡說八道!」閔彩兒氣呼呼地把一道完成的菜塞進杜爾尋手中,表情寫滿了不信。「都幾歲了,還在玩這種中傷人的游戲!快點加強自己的設計功力好超越他,再來告訴我他是個廢人。」閔彩兒沒空陪他說這些毫無意義的話。抬頭看了看壁鐘,時間指著六點五十五分。下午的時候倪鳳曾來電告知他們七點鐘會準時到。
「你這個女人還真難溝通,改天要是勒伊特真被踢爆,可別哭著說我沒提醒你。」不曉得為什麼,見閔彩兒這麼執著地崇拜勒伊特,竟讓一向自負的杜爾尋覺得有些不是滋味,一種異樣的情緒悄悄滑過他心頭。
「太好了!總算是完成了。」剛盛起最後一道料理,閔彩兒滿意呼了口氣。她開心的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這才發現竟忘記擺上餐具。「你為什麼不幫個忙呢?時間快來不及了,我還沒換干淨的衣服……」
叮咚。就在閔彩兒著急地擺上餐具時,門鈴準時在七點鐘響起。
「客人來嘍!」杜爾尋本想蹺腿等待,閔彩兒卻一手拍過來。
「你去開門,我上樓換件衣服,馬上下來。」話甫落下,閔彩兒就轉身往二樓沖去。
這女人還真是精力旺盛。看著閔彩兒活力充沛的樣子,杜爾尋差點忘了今晚是他最討厭的餐敘,而且對象正是他爺爺杜柏松。
站起身,他拉拉領子,走向門口。
等到閔彩兒下樓,所有人都已在餐桌前坐定,顯然是在等她入席才開動。
「彩兒,好孩子,這些全是你做的嗎?」倪鳳率先開口,對眼前豐盛的餐點簡直驚訝極了。
「嗯,是啊,臨時準備的,就怕你們吃不慣。」下午才剛得知這一家人的背景,閔彩兒相信這些菜肴對他們而言不過是家常小菜罷了。
「爺爺,爸爸、媽媽,真的很高興有這樣的機會和你們同桌共進晚餐。」坐下之後,閔彩兒相當正式的向杜氏長輩一一問好,尤其她把目光停駐在始終沉默的杜柏松身上,發現他也同樣盯著她。
閔彩兒無畏地與杜柏松對視,發現杜柏松其實一點也不像杜爾尋口中那麼令人厭惡,她甚至覺得他有一點可愛呢。她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爺爺,如果有的話,一定也像這般吧,滿頭灰白的發絲,像是在顯示他有過人的智慧;臉上雖然充滿了歲月痕跡,卻無損于他渾身散發的長者風範;舉手投足間,閔彩兒感覺杜柏松刻意低調,似是不想給晚輩壓力,但那股屬于成功者的氣勢,卻是怎麼樣都遮掩不住的。
「爺爺,這些料理希望您還吃得慣。我很少做俄國料理,真擔心不合您胃口。你嘗嘗看味道好嗎?」朝杜柏松甜甜一笑,閔彩兒開心地指著面前的食物。
坐在一旁的杜爾尋有些狐疑的轉望閔彩兒。剛才的烹煮過程中,他完全沒注意她做了些什麼料理,現在仔細一看,才發現眼前全是異國料理,尤其不可思議的是,這些料理之中,他眼尖的看出有不少是俄國餐點。
難怪上午采買時,閔彩兒要不時拿著從網路上打印下來的菜單看,專心到連他說話都沒听到,只除了偶爾開口詢問他關于俄式料理的口味或佐料問題。
這女人,竟然如此心細。
杜柏松仍沒有開口說話,只是拿起面前的湯碗,動作優雅的開始食用。
閔彩兒戰戰兢兢的盯著杜柏松看,不曉得他會有什麼反應。過去她曾幫一對異國婚姻策畫過婚禮,女方就是俄國人,當時為了餐點的問題,她花了不少心思深入研究,因此對俄國料理有粗淺的了解。再加上今早出門前臨時抱佛腳上網打印了一堆菜單,希望派得上用場。只希望杜柏松吃得還習慣。
放下湯碗,杜柏松抬起眼,總算開口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Solyanka。下次記住蕃茄再多放一些。」
閔彩兒听了,簡直快樂得要飛上天。「真的嗎?爺爺,真的還合您的胃口嗎?太好了!爸、媽,你們也吃嘛。爾尋,你別只看著啊,湯都快涼了。」閔彩兒開心地抓住杜爾尋的乎,完全沒發現杜爾尋眼里的驚訝。
「爺爺,我告訴你喔,是爾尋告訴我您愛吃俄國料理的。我猜啊,肯定是受女乃女乃的影響吧。您再吃嘛,這一道可辛苦了,您吃吃看味道道不地道,這可是我特地用酸女乃作為主要醬料的‘俄羅斯生蠔’喔,你快趁新鮮吃了。還有這個羊肉串,可別告訴我您沒被這羊肉香給醺餓了。快,爸、媽,別淨是看啊,快動手吧。對了,爾尋,你去冰箱拿啤酒,這個時候怎麼可以少了啤酒呢。是不是啊,爺爺?」看到杜柏松唇角淺淺的微笑,似是相當滿意的表情,閔彩兒更加賣力的招呼了。
「喔……好好,快嘗嘗……」倪鳳和杜瑞揚似也被杜柏松完全依著媳婦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反應給弄呆了,一時間竟忘了拿東西吃,等到閔彩兒提醒,才又恢復不大自然的動作。
「杜爾尋,我不是叫你去拿啤酒嗎?你怠慢了爺爺和爸媽可有得你受了!」看到杜爾尋還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地盯著她瞧,閔彩兒轉頭凶巴巴的再說一次。
等杜爾尋離開了座位,閔彩兒又開始愉快的和杜家人聊天。
一頓晚餐,就在這樣異常熱絡的氣氛下結束。
而完全掌控氣氛的閔彩兒絲毫沒發覺四個杜家人看著她的眼神很復雜,卻又有些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