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過最高、最險峻的山頭,此刻的浩矢有種前所未有的力量。他像從夢中醒來,也像歷經生死關頭的失憶者,重新找回了自己。
當然,現實依然殘酷。
與父親的沖突或許淡化了些,卻未曾消失。
三年前,他面臨工作與繼承父業兩難的局面,對燦燦的愛也到了無法壓抑的地步。燦燦是個導火線,私奔則是引爆點,將父子倆多年心結推上台面。
他永遠記得那天的情景。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燦燦才幾歲,你竟只為了私心,要她賠上名譽和一輩子的幸福?」
「我愛她。」面對父親不留情的指責,浩矢只是冷漠應對。
「我知道愛是什麼。」老爹指著他說︰「不要拿‘愛’來美化你自私的行為。從頭到尾你只想到自己,根本沒把燦燦放在心上。」
「那你呢?你口口聲聲愛她、為她著想,那為什麼多年來對尋找她父母的事完全置之不理?你知道她需要親情的關懷,卻要無情的把她送往美國,難道……擺月兌就是你愛的方式嗎?」
啪啪!年近六十的老爹連著兩個耳光,差點把浩矢打倒在地。
「滾……給我滾出去。不準你再踏進這里一步!」
「我會走。」他瑯跨的站穩腳步,怒目瞠視父親。「只要有你在的一天,我絕不踏進這個大門。」
沖出育幼院大門,浩矢頭也不回的……遠遠避走他鄉。
在香港短暫停留幾天,便隨著朋友輾轉在英國落腳。當他獨自一人步行在倫敦街頭,憤怒和恨意衍生出的驕傲,讓他斷了回頭的路。
絕情像毒品啃噬著他的心,孤獨則讓他像截去雙腿般,只能留在原地。
永遠無法回頭的痛苦徹底擊倒唐浩矢,讓他成為一個自我放逐的失憶者,一個沒有過去的人。
誰也沒想到命運會有這樣戲劇性的轉變。
現在的他,快樂得猶如站在雲端,幸福得飄飄然的感覺,竟是令人沉醉又讓人惴惴不安。
三年前離開時,浩矢絕沒想到會有今天的景況。
一億起那晚的美妙,浩矢竟像個初墜情網的少年般心跳加速,紅了臉頰。他無時無刻想著燦燦,甚至比三年前更篤定、堅持,苗燦燦就是他今生唯一的女人。
當然,在確定自己心意之後,懸而未決的事並未隨之消失。
宴會後,Renee沒再出現。
浩矢並未耽溺于眼前這份寧靜,因為Renee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既然說了,對于爭取「他」這件事她絕不會放手。
簽了名,蓋上文件夾,這是浩矢上任一星期來,審閱的第十個企劃案。台灣可以深入報導的話題多得令他吃驚。去除敏感的政治和復雜的財經議題,他選定三個符合大眾口味的企劃當作重登新聞舞台的實力作。
第一個專題已在前天播出,觀眾反應非常熱烈,這也讓他對未來更有信心。
早上的工作告一段落,浩矢邊收文件邊撥打電話。
「喂。」燦燦在那頭接起來,聲音里透著雀躍。
「出院的手續辦好了嗎?」
「差不多了。ㄟ,等一下。」她搗住了話筒,似乎在跟身旁的人說話。
「我看我還是過去一趟好了。」浩矢不放心的說。
「不用啦,邵嘉請了兩小時的假,保證會把我們安全送到家。」
「我看你是怕我們父子倆吵起來,場面沒辦法控制吧。」浩矢其實是想見她。
「我才懶得管你們呢。」
「不會了。」浩矢緊接著說,語氣里透出異常的溫柔與堅定。「我不會再跟任何人起沖突,就算一個一個求,我也要求到全世界的人認可。」
「全世界……」燦燦囁嚅一句,隨即安靜下來。
「別再想了。Renee雖然身分特殊,但家族的權力不及亞洲。更何況這個世界除了我爸,誰能干涉我?但連他都阻止不了我愛你,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他沒有……老爹從來沒有阻止過你。」燦燦的聲音突然變得好遠、好陌生。「他是為了保護你,才把我藏起來。要不這麼做,你根本不可能離開。你要是真帶我走,你會身敗名裂,一輩子都毀了。」
「這些……你是听誰說的?」
「邵嘉。」她又恢復帶著孩子氣的嗓音。「是老爹在加護病房時跟他說的。」
浩矢呆愣住,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
長久以來,他總認為父親將心力全投注在事業和育幼院的經營上,對家庭、對他這唯一的兒子,根本就沒盡到責任。現在他才知道自己錯了。攤靠在椅背上,浩矢慢慢讓悔恨啃噬自己高傲的自尊,久久無法言語。
「浩矢?」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被燦燦的叫喚聲拉回現實。「嗯。」他眨眨眼,發現眼角微濕。
「邵嘉來了。我先把這里的事處理好,回家再說嘍。」
「小心點,我們在院里踫面。」
幣上電話,浩矢正努力平復心底那翻攪悸動時,桌上電話突然響起。
「喂,我是。什麼?」浩矢扶著听筒,抓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我正在看。」
友台的新聞頻道正以頭條新聞大肆批判著。
以唐浩矢在英制作的節目為主,批評報導的種種不實,詳盡的分析他的背景、人派、交友關系,和明格千金Renee的這段情,想當然爾被拿來當作炒作的調味料。
在一連串偏頗、扭曲的報導後,將他歸類成一個野心勃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投機分子。浩矢按著鈕,游走其它新聞台大同小異的報導。
「Renee,這就是你的撒手 嗎?」
浩矢因太熟知新聞的操縱與控制,因此並不意外。
若Renee決定動用家族勢力毀掉他的生存空間,藉此將他逼回英國,就算再有實力,他也無法戰勝。既然如此,何必浪費時間和力氣呢?
浩矢關掉電視的同時,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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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嘍!」燦燦一開門,就扯著嗓子對屋里喊。但偌大的房子里一片靜悄悄。「人都到哪去了?蔣媽!老爹回來了。」
「燦燦,別嚷。」老爹擺手制止,視線卻直接投射出窗外,看著停在側門空地上的兩部怪手,和一些施工用的器具。
燦燦也不解,正想走近探究,蔣媽突然從長廊盡頭閃出,小碎步朝他們走來。
「燦燦,不好了!不好了……」蔣媽一把抓住她,急忙往里拖,瞥眼才發現旁邊還有個人。「ㄟ,老爹,你到家啦?」
「發生什麼事了?」
「快!你快過來看看。」蔣媽無法控制音量,大聲嚷著︰「耗子出事了!」
燦燦趕緊跟著蔣媽沖進起居室,老爹則是踩著沉穩的腳步跟進來。
螢幕上,一個清秀的女記者抓著麥克風,正在星光電視台前口述唐浩矢在英國的生活細節。重點當然還是他向來引發爭議的新聞作風,言詞間,不時用模糊的字眼暗示新聞的真實性。
「不可能!浩矢絕不會隨意的揣測報導。」
激動的燦燦沒注意到自己說溜了嘴,但老爹卻清楚嗅到微妙的轉變。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淡淡笑著。
「這就是樹大招風。」老爹皺眉,蒼白的臉色讓神情更凝重。「這不是單純的誹謗或炒新聞,浩矢真惹了不該惹的人。」
「不該惹?」
「丫頭,你知道怎麼聯絡他吧?」
「啊?」她直視老爹蒼白的臉,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老爹,你才剛出院,先別擔心這些,把身體養好才重要。」
「是啊。」蔣媽轉身,遞上一杯剛沏好的茶。但老爹沒接。
「打個電話問問情形。跟他說,雖然我們人單勢孤,但有幫得上忙的盡避開口,怎麼說……這里都是他的家,盡避他不在乎……」
「老爹!」燦燦靠過來,緊摟著老人家說︰「在乎,他才在乎呢。」
老爹輕拍她的背說︰「我老了,這張老臉怎麼也比不上兒子的名譽重要。」
「我現在就去打電話。」燦燦感動得熱淚盈眶。
一旁的蔣媽早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壓根忘了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
「對了。」老爹突然想起,抬頭問道︰「院里面有什麼工程嗎?干嘛弄兩台怪手過來?」
「這我也不清楚。蘭蔣媽搓揉著雙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今天一早地主帶著工人進來,說了一堆我也听不懂,但是留了一袋東西。我去拿。」
蔣媽離開,過一會兒走回來,手上多了一個黃色的牛皮紙袋。
「上個星期已經談好,等你一出院就簽約啊。」燦燦收起手機,轉身說。
老爹機警的把文件轉開,迅速塞回信封袋。「除了這個,還有什麼東西嗎?」
「有個律師打了幾通電話來,問你什麼時候回來。問他,他又什麼都不說。」
燦燦的視線在蔣媽和老爹之間游移,等不到答案,她主動問︰「續約需要請到律師嗎?」
「不是續約。」老爹停了幾秒,坦白說︰「律師是要通知我們搬家。」
「搬家?怎麼……」因為消息來得突然,燦燦有點結巴。「可是……他明明說……是不是哪弄錯了?我再去問問。」
「不用了。」
一回頭,燦燦發現老爹臉色漸白,趕緊依偎上來說︰「一定沒事的。可能是消息傳達錯誤,等一下我打電話問問。老爹,你剛出院,先別煩這件事,回房躺一下好嗎?」
老爹還沒回答,門口就傳來一個男人的叫聲。燦燦使了個眼色,轉身跑出去。
玄關站著一個西裝筆挺、面龐消瘦陰沉的男人。他先對燦燦投以一個嚴格的評估眼神,待她走近,嘴角才拉出制式的微笑。
「唐院長在嗎?」黝黑、身穿工人服的男人。
「我是亦揚法律事務所的律師,受地主王先生之托,來告知貴院遷離事宜。」他似乎覺得遞名片很多余,僅簡單的口頭介紹。「你們應該收到文件了吧?」
「你說什麼我听不懂。我們會找時間跟地主談的。」
「請問唐院長在嗎?」律師耐著性子,雙眼直往屋里瞧。「貴院的租約已經到期,地主已經將上地轉賣給我現在的委托人。因另有規畫,我們不打算繼續將上地承租給貴院,所以……請你們在三天之內搬離。」
「三天?!你瘋了嗎……我們在這住了二十多年,怎麼能說不租就不租!這些孩子該怎麼辦?」
「抱歉,這不是我的問題。」他打開名牌公事包,抽出土地權狀和厚厚一疊轉讓契約文件。「土地已經轉手,誰擁有……誰就有資格決定怎麼處置。」
「隨你怎麼說。總之再跟地主談之前,我們不會搬!」
「不搬也行。」律師點點頭,似乎早預料到會有這番爭執,于是心平氣和的說︰「只要你們用五億將土地買回,想做什麼都沒人會干涉。」
「我哪來的五億啊!」燦燦提醒自己要冷靜,但嘴就是控制不住。
「既然如此,我們就無需浪費彼此的時間了。」他笑著將權狀放回公事包,別過臉對工人點頭,他們立刻轉身,戴上手套,往停怪手的空地走去。
燦燦推開律師追出去,看著工人發動機具,燦燦張開雙手,毫不遲疑往挖土機前一站。「不準你們動這里的一草一木!要挖,就先把我給鏟了!」
律師踩著和緩的腳步慢慢走來。
「小姐。」他用手指撥去額頭上的一顆汗珠,不耐終于浮出臉龐。「這樣很危險,你要是受了傷,我們可賠不起。」
「那你們就滾啊!」
「今天把我們趕走,明天會有更多人來。事情鬧大,不好看的是你們。」
「那就試試看!」燦燦發現威脅有效,索性一坐下,瞪著怪手的駕駛。
「你們在干什麼?」
身後突然有人說話,一回頭,看見浩矢快步從斜坡奔上來,燦燦立刻躍起,朝他奔去。
「他們……他們說地不租給我們,要我們立刻搬家。」
燦燦緊抓浩矢,語無倫次的把情形說了一遍。這時,老爹也在蔣媽的攙扶下走了過來。
浩矢听完,半天沒說話,只是冷眼看著律師。
「說什麼都一樣,事實已成定局了。」律師先開口說。
「能不能請你去把新地主請過來,我們有誠意談續約的事,條件可以商量,只要合理,我們都會接受。」
「沒有這個必要。」
「為什麼?」
「我很想幫你,但實在愛莫能助,因為我的委托人已經回英國了。」律師似乎知道浩矢是可以作主的人,立刻見風轉舵,調整了說話的語氣和態度。「與其浪費時間做些無謂的掙扎或抗爭,倒不如趕緊去找新的棲身之所吧。」
「什麼?」
「明格小姐可是英國皇室的貴族,她離開前特別交代辦妥此事。誰敢得罪這麼有勢力的人,你說是吧?」律師擺出遺憾的表情。「‘一個星期’是我們最大的讓步。七天後再不走,大家都難看了。」
一說完,立刻揮手要工人停工,等人都跟了上來,隨即離開。
「浩矢,你怎麼不說話啊,」燦燦看著那些人的背影問︰「難道……難道真的就妥協的搬走?」
「燦燦,不要說了。」老爹在身後喊著。
燦燦回頭,不知所措的望著老爹。身旁的蔣媽只是靜靜淚流。老爹靜靜看著浩矢,釋然的微笑著。
「老爹,你放心,有浩矢在,我們一定可以想出辦法解決。」
「丫頭,他現在自身都難保,不要再給他添麻煩了。」
「對不起。」浩矢走到父親面前,愧疚的說。
「真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老爹望著身後連棟的老屋子,佝淒的身軀卻讓人看了好心疼。「是我能力不足,竟讓孩子們連個棲身之所都沒了,我真沒用……真……對不起你們……」
「老爹……你說什麼呀,這又不是你的錯。」燦燦正想上前勸慰,手才踫到老爹,他就像斷了線的人偶般突然從蔣媽的手里滑落。
燦燦驚慌得大叫,浩矢在父親跌落地面前及時抱住他,但任他們怎麼叫喊,躺在兒子懷里的老人家卻再也沒有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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燦燦站在花圃旁的小矮牆前,看著在草地上滾來滾去的孩子,兩兄妹的家人就在不遠處的樹蔭下,陪著坐在輪椅上的爺爺聊天。
她靠著樹干,就這麼站著,不知時間過了多久。
今天她起得特別早,開心吃完蔣媽準備的早餐後,跟上學的孩子們一起搭捷運到市區,一路上大伙還開心討論慶祝老爹出院的歡迎會……
燦燦閉上眼,阻止思緒繼續往下走。
她左顧右盼,游魂似的在醫院花園的小徑上來回兜圈子,直到有人從身後牽住她的手。
她轉頭微笑,一臉擔憂的望著他。
「燦燦。」浩矢輕喊了一聲,順勢將她帶進懷里。
他閉上微濕的眼,鼻尖在她的發間、耳際游移,嗅著她的氣息。
「我爸走了。」即使輕聲,這話帶來的力道還是強得足以讓人粉身碎骨。「醫生說……到院前他就已經走了。」
燦燦覺得眼楮好酸好痛,卻怎麼都無法閉上。她仰望已近黃昏……亮藍中帶著彩帶似的橘黃色天空,一句話也沒應。
「燦燦,看著我。」浩矢捧著她的臉說︰「哭吧,哭出來,千萬別忍,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壓抑或逞強。」
「為什麼要哭?」燦燦看著他,輕輕搖頭。
「發生這麼大的事,你怎麼可能不哭?」他紅著眼,輕責的說完,又心疼的把她抱進懷里。
燦燦知道有事情發生了,就在身後,如影隨形,一直不停的叫喚她,就像多年前她被人丟棄的那個晚上……但她哭了好久好久,爸比始終沒有再回來。
她茫然的看著浩矢,好希望能有一股力量,驅使自己听他的話,但她什麼感覺都被掏空了,什麼都不想做。
「燦燦?」
「我想回家。」她突然閃開目光。
「好。」浩矢愣了一下,但還是答應。「但這里還有些事要處理,你等我……」
「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等等。」他將她抽離的手再次抓回,急忙說︰「好,那我叫邵嘉送你。」
「不要麻煩了,我只是有點累,在這,我什麼忙也幫下上。」
「那一個人小心點,事情一處理完,我立刻趕回去。」浩矢用那溫暖的大手輕撫她的臉。
燦燦點了個頭,主動上前親吻他的唇。
因為這動作又快又無預警,等浩矢回神過來,燦燦已經往捷運站的方向走。
礙于諸事纏身,浩矢沒有多想,轉身快步往醫學大樓奔去。
他心里掛記著好多事,想著自己肩上的重擔,想著什麼該結束、什麼又要重新開始……但此刻最重的是得先把父親的後事處理好。
那時,他把什麼都想了一遍,卻怎麼也沒想到那個突然的吻和倉卒的回望,竟是看燦燦的最後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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燦燦整整失蹤兩天了。
身心緊繃的浩矢,因為懸念,幾乎瀕臨崩潰邊緣。
「有消息了嗎?」這天,浩矢正與工作人員討論葬禮事宜,邵嘉突然出現。
「還沒。不過我找到之前常跟她一起玩的那群朋友,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
「謝謝你。」
「什麼話。」邵嘉握起拳,往他胸口捶去。「燦燦也是我妹啊。」
「sorry,算我說錯話。」
「言歸正傳。老爹走得突然,育幼院你打算怎麼辦?」邵嘉說著,發現浩矢的眼神突然往身後看去,于是好奇的轉身,竟意外看見Renee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怎麼來了?」
浩矢按扶他的肩,神情頹然的朝她走去。
Renee穿了件俐落大方的黑色套裝,沒有佩帶任何飾品,但高貴的儀態和美麗五官,加上隨身的保鑣護衛,總能輕易吸引旁人目光。
浩矢上前,領她移步到一面百合花牆後。
他沒有邵嘉那麼驚訝。因為就算今天她沒出現,葬禮結束,他也會主動找她。
「我以為你回英國了。」
「嗯,一接到消息我就趕過來了。很遺憾,沒想到這麼突然。」
「心髒的老毛病了,積勞成疾加上院里出了點事。」浩矢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瞧她。「無論如何都謝謝你。」
浩矢那近于冷漠的客氣,將Renee推向更深的谷底。她很想問個答案,但又怕一語成讖,只好沉默的呆望綴滿白玫瑰的賓客席。
「如果沒事,我要忙了。」
「或許現在時機不對,但我最後一次問你……葬禮結束後,你會回英國嗎?」
「不會。」浩矢毫不遲疑,幾乎是接著她的話說。
因為這回答來得太快,Renee似乎來不及反應。
「如果你需要時間調適,我可以暫時放下手邊的事,過來陪你。」
浩矢在他說話的當頭,將手伸進口袋拿出一枚戒指。Renee見狀,急了的說︰
「你父親過世,育幼院勢必得結束,跟星光電視台的合作也有問題,眼前有這麼多僵局,你還堅持什麼?」
浩矢皺眉,嘴角卻泛起了微笑。「我只是堅持做該做的事。我愛的人在這里,那些孩子需要我,就算再難,我也會找到一個新的棲身之所。」
「別拿孩子當借口,你根本是為了苗燦燦!」她斜睨的雙眼充滿妒火的憤恨。
浩矢連看都不想看。「隨你怎麼解讀,我失陪了。」
「這樣好不好?」她伸手拉他,放低姿態的哀求說︰「只要你跟我回去,那塊地我無條件送給她。」
「你知道這塊地……」
「我從來就不在乎那荒涼的山坡、破舊的房子,我在乎的是你。」Renee義正辭嚴的宣示自己的愛,但听在浩矢耳里,只有自私和任性。
「你有想過後果嗎?你為了得到我,狂妄的掠奪這塊地,但你知道後果有多嚴重嗎?」
「如果你一開始就按照計劃進行,哪里會有這些枝節呢?」
那張美麗依舊,卻被嫉妒扭曲的臉,正對著浩矢。在听到這話時,他本該勃然大怒,直接摑她一耳光,但浩矢只是微笑。
「我不愛你,Renee,我從來就沒愛過你。」浩矢深呼吸,閉上眼,極力壓抑隨時可能崩潰的哀傷。「回去吧。」
「不,我不走,沒有人能指使我該往哪去!」Renee緊抓著他,指甲幾乎陷進他皮膚里。為了挽回愛情,她不計一切代價。「你被愧疚蒙了眼,昏了頭,你陷得太深,根本忘了自己要的是什麼。再不回頭,你會身敗名裂,一無所有的。」
「我不會一無所有。」浩矢抓起她一只手,將那枚戒指放在手心中。
她心慌的看著戒指,自信在瞬間潰散。
「我父親對這塊地依戀很深,它曾帶給我們一生最快樂的時光。恭喜你擁有了這片幸福的山坡,希望你好好珍惜它。」浩矢說完,決絕的轉身走開。
「Harrison,你站住!」
Renee不顧旁人,用命令的口氣大聲叫他,同時,手里的戒指突然掉落。Renee眼睜睜看它從眼前滾走,卻只能慌張又無助的呆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當回神,再抬頭時,浩矢早已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