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飛花落花滿天,情來情去情隨緣,雁去雁歸雁不散,潮起潮落潮不眠。
夜深明月夢嬋娟,千金難留是紅顏,若說人生有苦短,為何相思難剪斷。
翌日清晨,當李富祥膽戰心驚的將這封離別信交給敖禎時,堂堂天子被氣紅了眼。
「朕已經派出那麼多御林軍把守秦府,更命你好好看著她。」他氣急敗壞的抖了抖手中的信紙質問︰「你們居然讓人跑了!李富祥,你到底是怎麼辦事的?」
李總管早已經被嚇得面無血色,「砰」的一聲渾身發抖的跪在皇帝面前。
秦府上上下下的確已經被敖禎布下的眼線監視得密不透風,可他萬萬沒想到,後花園的假山里,竟藏著一條通往外頭的密道。
那座府邸原是一位已故王爺的宅子,自從那位王爺在二十幾年前去世之後便空了下來。
至于那個密道,別說李富祥不知道,就連敖禎也從未听任何人說過。
听了說明,敖禎心中一嘆,秦綰卿果然是個聰明的女人,在層層把守的情況下,依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發現密道的入口,成功離開。
想到這里,他就又氣又恨,緊緊捏著手中的信紙,臉上露出嗜血的狠戾。
綰卿……你寫下這封信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朕的心情?
朕為你付出了那麼多,換來的就只有這幾句詩嗎?
心里一番嗔問後,敖禎突然冷冷的笑了。是啊,他怎麼忘了,她曾經說過,若有朝一日她真的離他而去,他也舍不得對她痛下殺手。
「綰卿,你是料準了朕一定會對你心軟,就算你不顧一切的挑戰天子的威嚴,朕也會由著你任性是不是?」他喃喃低問。
好,很好!
他眼一紅,將捏在手中的這封信撕了個粉碎拋向空中。
既然你對朕如此無情,就不要怪朕對你無義。
「小牛子,傳令追風侯,讓他派五千精兵給朕捉拿秦綰卿,就說她……通敵賣國,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如有反抗,殺、無、赦!」
小牛子被皇上的旨意嚇了-跳,忍不住小聲勸道︰「皇上,這通敵賣國的罪名似乎太重了,不如……」
沒等他勸完,敖禎即狠狠一瞪,他立刻把剩下的話吞下肚。
再勸下去,搞不好他先到地府報到。
小牛子忙不迭轉身,出去辦事。
彬在不遠處的李寓祥整個人都被嚇傻了。
身為秦府的總管,他深知皇上是如何寵愛著秦姑娘。如今皇上居然不顧往日的情分,連他最心愛的女人也舍得痛下殺機,那麼他們這幫辦事不力的奴才,豈不是也小命不保……
「秦府從上到下所有參與監視的,全部杖責五十。」
听到只是杖責而不是砍頭,李富祥不敢繼續留在這里礙皇帝的眼,連滾帶爬的逃離盛怒的皇上身邊。
敖禎望著滿地的紙屑,就如同他的一顆真心,被秦綰卿的無情,傷得碎成一片一片……
*****
自從追風侯帶著五千精兵出去追捕秦綰卿到現在,已經過了整整半個月。
朝中上下也對皇上突然發狠要置秦綰卿于死地的決定,嚇得不敢再在皇帝面前隨便多言。
但有幾個性格耿直的臣子不怕死的勸諫,雖然不知道兩人到底為什麼鬧到今天這個地步,但泰綰卿為大晟所做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
連陳有道也不只一次勸上切莫感情用事,以免後悔終生。
可仍在氣頭上的敖禎,心心念念想的都是秦綰卿對他的離棄和無情,說什麼也不肯收回成命。
不過讓眾人慶幸的是,敖禎雖然面冷心冷脾氣硬,但到目前為止,他還沒做出虐殺大臣的舉動。
這日大朝剛剛結束沒多久,已經被升為朝中二品文官的白昱,及朝中幾個年輕臣子被叫到御書房議事。
最近大晟邊境出現劫匪流寇,對于一個國家來說,內憂外患同等重要,現在外患暫時解決了,沒想到內憂卻接連不斷的開始頻繁發生,自然要及早解決。
但敖禎听著幾個心月復臣子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心底卻漸漸升起幾分煩躁。
想當初綰卿在當謀士的時候,每次議事,她都會主動為自己出謀劃策,不必他煩心。
有她陪在身邊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快樂的,可是現在……
看著桌上不遠處那張被他花了整整一夜拼好的紙張,事到如今,只剩下這寥寥幾十字,證明曾經有個名叫秦綰卿的女子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
不知她現在在哪里?是否也像他現在這般思念著她……
「飄蕩人海,魂縈夢系……」
耳邊突然傳來白昱清透的嗓音,拉回他的思緒,這才發現,到御書房議事的心月復臣子,如今只剩下白昱一人。憶起綰卿當初對自己說過,「親賢臣,遠小人,這是聖明的君主首先該知道的道理。」
為了她的這句話,朝廷里不知多出了多少賢臣謀士。
可現在呢?賢臣謀士為他所用,偏偏最讓他傾心的那個,卻選擇了離他而去。
「沒想到秦姑娘心思如此細膩,這字里行間皆隱隱表達出她對皇上的情意。」
敖禎不解的挑了挑眉,「白卿家此言何意?」
他笑著指了指桌上那張被拼得很狼狽的信紙,「微臣知道這首詩是秦姑娘臨走前留給皇上的離別之書。看上去像是帶著幾分絕情,可皇上若仔細研究每一句話,不難看出秦姑娘是在說,即使她最終選擇了離開,可她的心依舊是牽掛著皇上。」
「哼!牽掛又有什麼用?朕為她拋出了全部心思,可換來的卻是她的訣別和舍棄,這樣不識抬舉的女人,實在令朕寒心。」
白昱笑著搖搖頭,「若皇上真的寒心,又何苦將已經被撕得粉碎的東西拼得如此完整?」
敖禎的眼中微微閃過被揭穿心事的慍怒,「朕只是想要用這見鬼的東西,時刻提醒自己她的背叛。」
「所以皇上才痛下殺手,想置秦姑娘于死地?」
他冷冷的瞪著白昱,緊抿著雙唇不發一語。
置她于死地?
他怎麼可能真的想要置她于死地?
他覺得以綰卿的聰明,絕對能成功躲避他派出去的追兵。
之所以會下令追殺她,只是……單純的想用這種幼稚的方式,將她逼回自己的身邊。
「若有朝一日,秦姑娘真的被皇上派出的追兵殺死,皇上是否就能徹底放下心底的憤怒?」
不!他只會更恨更怒,因他害死了最愛的她……
見他的神情,白昱繼續裝作漫不經心道︰「就算秦姑娘再如何聰明,當她面對五千精兵不分日夜的追捕圍剿時,恐怕結果也是凶多吉少……」
未等他將狠話說完,敖禎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難看。
「放肆,綰卿她不會死!」重重拍了一記書案,他手中緊緊捏著那張被拼湊起來的信紙,「暗影!」
只見一道黑影憑空出現,單膝跪在敖禎的面前。「皇上有何吩咐?」
「快馬加鞭送信給追風侯,讓他……停止追捕,速速回京覆命。」
綰卿不會死的!他絕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可未等暗影起身離去,小牛子便跌跌撞撞的從外面跑進來,雙膝跪倒,滿臉驚慌。
「皇上,剛剛追風侯派人傳來了口信,說在他追殺秦姑娘到十里坡外的斷魂崖時,秦姑娘因身受重傷,一時失足,人已經……滾落山崖,生死不明!」
話才剛落下,敖禎便像受了驚般,整個人從椅子上彈跳起來。
他雙目圓睜,死死瞪著伏跪在自己面前的小牛子。
身受重傷?一時失足滾落山崖?生、死、不、明?
別說敖禎被這個消息震懾住,就連白昱也在听到「生死不明」四個字之後,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無比。
他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皇上一眼,很擔心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會讓好不容易準備收回成命的天子承受不住這個打擊。
可敖禎只是怔怔的站在原地。
就在所有的人都以為他會因此而陷入悲傷時,他淡淡的笑開了。
「綰卿,這又是你同朕玩的一個小玩笑嗎?」
眾人都從這淒涼的笑容中看到了一抹濃濃的絕望。
笑了好一會兒,敖禎像被抽空了力氣般一坐回椅上,輕輕展開手中被捏皺了的那封信,雙眼模糊的看著上面娟秀的字跡。
你說你對朕的相思難以剪斷,可你卻用這種殘忍的方式讓朕斷了對你所有的思念。
秦綰卿啊秦綰卿,我敖禎放下了尊嚴,放下了固執,到頭來,卻偏偏無法放下你。
「皇上……」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白昱忍不住小聲低喚。
敖禎抬頭睨了眾人一眼,淡淡甩出幾個字,「派人去斷魂崖下搜尋,生見人,死、要、見、尸。」
綰卿,就算最後找到的是你的尸體,朕也會守著,直到陪你共赴黃泉。
*****
無憂村位于京城南方,四周依山傍水,環境極美,是一個民風淳樸的小山村。
村子里的居民並不多,上上下下加一起也只有幾十戶。
無憂村之所以會叫無憂村,是因為居民個個性格爽朗,善良熱情,且居民之間相處得十分融洽,久而久之,這個小村莊便被村長命名為無憂村。
這里的村民大多數是以耕種紡織維生,也有極少數是靠代人寫信、畫些字畫販賣、順便再教些學生賴以生存,秦綰卿就是其中之一。
她在村里開設了一間小學堂,地方雖然不大,但由于她知識淵博又待人親切,村里很多人都喜歡將小孩子送到這來識字。
「娘親、娘親,耿叔叔來啦……」
一個嬌小的身影從門外飛奔進來,小家伙個子不高,渾身粉女敕,圓滾滾白女敕的還露在大紅綢的肚兜外。
小女圭女圭年約兩、三歲,是個非常討人喜歡的小男孩。
秦綰卿一把抱住直撲到自己懷里的兒子豆豆,瞧向隨後跟進來的男子,二十七八歲,濃眉大眼,皮膚黝黑,雖然一身布衣裝扮,卻掩不住與生俱來的剛猛之氣。
「秦姑娘,我給你帶來了兩只剛剛獵到的山雞,這山產營養非常豐富,晚上有空給豆豆炖些雞湯喝吧。」
講話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受過秦綰卿幫助的耿忠良。
話說三年前,追風侯陸離奉令追殺她。
由于陸家世代為侯,備受皇恩,陸離對皇上的命令向來唯命是從。
只是幾次與秦綰卿交手,她總能一次又一次的從他手中成功溜走,他漸漸對這個聰明的女人產生了敬佩之心。
雖然一個追一個逃,可他已不忍心執行皇上的命令,真對她痛下殺手。
幸好他追殺的途中,遇到了返京覆命的耿忠良。
陸離與耿忠良自幼便是同窗好友,性情相近的兩人,都不喜歡道人是非。
當耿忠良得知陸離身負皇命要追殺秦綰卿,便狠狠痛罵他一頓。並告訴他,朝中上下都知道皇上是真心喜歡她,如今說要追殺,八成只是氣話,他若真把人給殺了,往後他也別想再為官。
雹忠良又苦口婆心的且將秦綰卿的為人及對大晟的貢獻同他講了。
最後,兩人才一同演了一場落崖的戲碼。
之後,陸離回京覆命,耿忠良則帶著當時動了胎氣的秦綰卿,來到了自己一個副將的老家——無憂村。
當他得知她月復中所懷的骨肉,竟是當今天子的龍種時,著實嚇了好大一跳。
可秦綰卿明白表示自己並不想讓敖禎知道這個孩子存在的理由,並求他保密。
雹忠良是個粗人,听她這麼一說,也覺得如果繼續留在宮里做皇帝的女人,將來肯定也不會太幸福。
就這樣在他的協助下,她在無憂村躲了將近三年,也漸漸習匱了這里平靜的生活。
當初怕自己的父親聞訊擔心,她曾偷偷拜托耿忠良送了一封家書去雙喜綿的秦府報平安。
自己則留在這個小村落,做起了她的教書先生。
雹忠良現在駐扎的營地離無憂村不遠,平日沒事,他便會帶著親自打的野味送來給他們母子兩人加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