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惡婢 第2章(1)

「統統搬出去,一件也不能留,動作都俐落點,別偷懶,趁天黑之前把活給干好……」

當殷煜祺和珠兒來到花房門口時,就看到府里幾個年輕力壯的家丁在鳳一笑的指揮下,把藍姬以外的花花草草統統搬出花房。

自從藍姬開花結果之後,為了更好地照料藍姬,殷煜祺已經下令讓鳳一笑全權負責花房里的一切事務。

可藍姬固然名貴,這花房里種植的其他花草也都是世間極品。

如今眼睜睜看著家丁們將那一盆盆爭相怒放的花草搬到外面,珠兒上前叫道:「干什麼?怎麼把王爺心愛的花草都搬到別外去了?」

看到主子出現,幾個家丁都恭恭敬敬地過去請安。

殷煜祺負手而立,臉上的是不大好看。

一改豬倌打扮的鳳一笑,這回倒是穿了身干淨衣裳。

她一頭發長隨意束在頸後,腳上踩著一雙露趾的草鞋,身材依舊高挑瘦長,原本正滿頭大汗地指揮家丁搬這搬那,見主子來了,拍了拍衣袖,立刻跑過來,向殷煜祺行禮,笑容滿面的道︰「王爺今兒個怎麼有空來花房視察?」

「本王再不過來瞧瞧,恐怕這花房就要被你給糟蹋得一片狼藉了。」

他滿臉不悅地踏進花房。此地的空間非常寬闊,在改建成花房之前,這里曾是他的書房。

後來因為地點離豬棚很近,到了夏天便會傳來隱隱的臭氣,他才命人將書房搬走。

但牆壁上至今還掛著幾幅他精心收藏的古玩書畫,襯著那些嬌艷欲滴的名花,這花房的景致倒是非常典雅。

眼下那些花草都被搬出屋子,空蕩蕩的花房,頓時顯得極其蕭索。

未等貼身丫環再次發難,他已經露出幾分不悅的神色,「雖然我讓你暫時管理花房大小事務,卻並沒有賦予你將花房拆掉的權利。」

尾隨他走進來的鳳一笑急忙解釋,「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拆了王爺的花房。」

「那你這是在做什麼?」殷煜祺已經露出嚴厲之意。

不管是在朝廷上、從軍時,從來沒有人敢無視他的權威,一再挑戰他的底限。

唯獨這個鳳一笑,雖然她表面上對他極盡抱維之意,言語間也全是諂媚地擺出一副奴才嘴臉,可他就是覺得,這丫頭壓根沒把他這主子放在眼中,不只如此,她似乎非常熱中于挑釁他。

「王爺恕罪,奴婢之所以命人將花房里的花花草草搬到屋外,是想給藍姬更好的生長環境。」

殷煜祺哼了一聲,顯然這理由並不能說服他。

鳳一笑向他湊近幾分,故作神秘道︰「難道王爺沒听說過關于藍姬的傳聞?」

他垂眸凝她一眼,示意她說下去。

「幾千年前,仙界有位名叫藍姬的仙子,據說她貌若挑李、醫術高明,因為貪戀人間一個絕色美男,甘願觸犯天條,私自下凡與那男子共結連理。」

殷煜祺緩上走向花房一角的椅子坐下來,鳳一笑也小心地跟了過去,繼續道︰「可她本性善妒而任性,嫁作人婦這後經常懷疑夫君在外面拈花惹草,做對不起她的事,所以夫妻兩人總因瑣事爭吵。」

「直到後來,她夫君終于忍受不了她的無理取鬧,在外面金屋藏嬌。藍姬知道後怒極攻心,竟活生生被氣死了。她死後變成一粒花種,被後世當做神花供奉。」

接過貼身丫環遞來的茶水,殷煜祺慢條斯理的喝著,听她嘮叨了這麼久,這才慢吞吞掀起眼皮。

「你編了這麼個無聊的故事,究竟有何目的?」

鳳一笑嘟了嘟唇,眼神略顯哀怨,「王爺啊,這故事不是我編的,是我女乃女乃當年親口講給我听的。您若想讓藍姬順利開花結果,就不能在花房里種植其他花草。藍姬以善妒揚名于雪國,未結果前倒還無妨,一旦開花結果後,就一定要小心照護著,半點也馬虎不得。」

「哼!雖然你的解釋踅腳了些,但本王暫時就先接受,若你這麼使勁折騰後,還是把藍姬給伺候死了……」他輕輕放下茶杯,冷冷一哼,「到時候就別怪本王心狠手辣,親手折斷你細女敕的脖子。」

鳳一笑頓時露出幾顆白牙,笑得異常可親。「王爺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把藍姬給您養得生機蓬勃。」

說著,她搬起一個長滿枝葉的大盆栽,興匆匆地就往外走。

卻不料那盆栽的長枝竟刮到牆壁上的畫,那幅畫是深受殷煜祺喜愛的「百鳥朝鳳圖」,頓時被劃開一道大口子。

這下,不僅殷煜祺,就連珠兒也怔愕的盯著闖大禍的鳳一笑。

這百鳥朝鳳圖可是王爺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弄到手的,平日里被他當成寶貝,如今卻被這個笨手笨腳的丫頭給毀得面目全非。

殷煜祺危險的眯起眼,嘴角的冷笑讓人不寒而栗。

「鳳一笑,你倒是有本事,先前帶了群豬到本王的花房庭前造反,如今連本王最喜歡的百鳥朝鳳圖也逃不過你的魔掌。」

鳳一笑聞言,臉色也變了變,無辜的轍著懷里的大盆栽,委屈道︰「王爺莫非是想要因為我太過勤勞、太過努力、太過認真、太過為您的差事鞠躬盡瘁而責罰于我吧?」

這番不要臉的話險些把殷煜祺的鼻子給氣歪。天底下還有比這個鳳一笑更會胡說八道的女人嗎?

他怒極反笑,「本王也不是不講情面的人,這樣吧,看在你為本王的差事如此鞠躬盡瘁、努力認真,又過于勤勞的份上,本王給你一個補救的機會。」

「給你半個時辰,如果不能將這幅百鳥朝鳳圖修補得和原來一模一樣,本王自會定你一個損壞皇家之物的罪名,到時候可就別怪本王無情,對下人太過嚴厲。」

他簡直要被鳳一笑給氣死了!

三番兩次挑戰他的權威不說,居然還敢在做錯事之後狡辯。

哼!他倒是要瞧瞧這丫頭這回還有什麼本事能逃掉他的責罰,那五十板子的債,他可是給她清清楚楚地記著呢。

恰適府外有人求見,殷煜祺哼哼一聲,拂袖而去,珠兒充滿同情地瞧了鳳一笑一眼,也尾隨主子離開了花房。

當殷煜祺處理完府內大小事情時,已經接近今晚。用過晚膳後,他終于想起花房里還有一個等著他修理的丫頭。

吃飽喝足,帶著幾分找麻煩的心態,他邁著閑適腳步,慢條斯理的來到花房,等著鳳一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跪在他面前,求他網開一面。

只要一想到那丫頭伏跪在自己面前拼命討饒的場面,他的心底便忍不住生起一吐怨氣的愉悅。

可來到花房之後,他站在那幅百鳥朝鳳圖前認認真真、仔仔細細打量了好久,居然沒在畫上發現半點瑕疵。

明明這圖下午時被那丫頭刮開一道大口子,有些地方還月兌落下來。

他湊上前去,又端詳好一會兒,就在他想伸手去模畫時,身後傳來一聲嬌呼。

「王爺莫踫,那畫剛剛補好,上面的東西還沒干透。若王爺踫掉了,那過錯就不歸我了。」

他回頭。出現在身後的,不就是那個他恨得牙癢癢的鳳一笑嗎?

指了指百鳥朝鳳圖,他有些不太敢相信的問︰「你修補的?」

她乖巧的點頭,臉上還掛著自信的笑容。

殷煜祺眯著眼,又仔細瞧了瞧那幅圖,經過再三確認,的確發現有幾處綠色的地方與之前略有不同。

對著畫嗅了嗅,他有些奇怪道︰「這畫上為什麼有股臭味?」

「回王爺,因為找來找去,我發現雞糞的顏色與這幅畫上的綠葉顏色非常的相似,所以您聞到的臭味,很有可能就是不久前我剛剛涂上去的雞糞。」

***

最近奉陽王府上下都知道主子的心情並不太好,究其原因,和被調去花房,委任種養藍姬大任的鳳丫頭有著密切的關系。

殷煜祺自認並不是尖酸刻薄的主子,可鳳一笑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他的底限。

他最鐘愛的百鳥朝鳳圖,居然被她涂上了雞糞。

他真的很想叫人把她拖出去毒打一頓,可她卻在他即將發話時,不疾不徐地提醒他,「王爺不是說了,只要我能夠將這幅畫補回原來的樣子,您就不追究我的過錯嗎?」

這話堵得他有氣無處撒。

拿她沒轍,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欠揍的丫頭,嘻皮笑臉地從他眼皮底下逃之夭夭。

自從百鳥朝鳳圖事件過後,殷煜祺對鳳一笑倒是多留了個心眼。

好吧,他承認自己堂堂奉陽王和丫頭過不去實在貽笑大方,可被她連續挑戰多次權威,是人就咽不下這口惡氣。

所以,他平日總想雞蛋里挑骨頭,尋個錯處往死里責罰她一頓才能解恨。

可那丫頭就像條泥鰍狡猾得很,任他怎麼刁難,就是沒辦法揪到她小辮子。

就這樣過了好多天,總算讓他逮著一個狠狠整治她的機會。

話說,最近豬棚里的母豬要生豬崽,本來這種小事是不會傳進殷煜祺耳里,但最近他密切關注花房那邊的動靜,有些消息傳到他耳里。

听說,要生產的那母豬前陣了染了疾病,身體不大好,那些負責豬只照料的下人很擔心母豬的這回生產會導致母子雙亡。

母豬和豬崽是否能安然無恙,殷煜祺並不擔心,他只知道,整治鳳一笑的機會來了。

于是,他命人將鳳一笑帶到自己面前,笑容滿面的對她說,要將協助母豬生崽的重大責任交給她負責。還鄭重其事地解釋,這頭母豬來自鄰國,有貴族血統,生出來的豬崽自然也是貴族。

所以,還和她立下軍令狀,一旦母豬和豬崽發生意外,身為接生婆的她自然難辭其咎。

哼!他就不信,他堂堂一個王爺想打一個奴才板子這麼難。

丙不其然,領到這個差事之後,鳳一笑露出為難之色,「王爺啊,這樣不太好吧?雖然我之前曾是府里的豬倌,可現在我不負責這事了啊。」

見她面有難色,殷煜祺就忍不住竊喜,可表面上還維持著冷冰冰的模樣,滿口威嚴道︰「你雖然不再負責豬倌這份差事,但別忘了本王還是你的主子,現在本王命令你去替母豬接產,難道你想抗命不成?」

「奴婢不敢。」

「哼,本王已經說了,這母豬與其他豬只不同,它的身價奇高,若有個三長兩短簡,本王不會饒你。」

鳳一笑翻了個白眼,這王爺還真是愛記仇,三不五時就想找麻煩。

一只豬而已,有何貴賤之分?況且,那些豬就算身價再高貴,也免不了被人宰了,端上飯桌的命運。

就這樣,奉陽王成功地把鳳一笑打發到豬棚伺候母豬生產。

當他從下人口中得知,那丫頭為了完成他交代的任務,居然住在豬棚、吃在豬棚,寸步不離地守在母豬身邊時,可是樂得他拍手直稱好。

他總算扳回一城,讓那丫頭知道,主子的權威並不是可以任意挑戰的。

訛他銀子,他可以大方不計較,把他的百鳥朝鳳圖抹上鳥糞,他也可以睜只眼閉只眼,但是觸犯他的權威,那就別怪他不客氣。

入夜時分,外面刮起大風,伺候他更衣洗漱的珠兒跪在他床邊一邊替他洗腳,一邊嘮叨,「最近氣候變得越來越糟,看來夜晚這場大雨是不會轉小了。」

殷煜祺也不搭理她,任她東拉四扯,直到她說起豬棚漏雨時,他才微微睜眼。

「豬棚漏雨?」

珠兒笑嘻嘻地為他擦腳,還不忘道︰「是啊王爺,听說鳳一笑今晚要為在豬棚里那只母豬接生,那里原就又髒又臭,再加上風大雨大,看來今晚她在豬棚的日子可以難熬了。」

聞言,殷煜祺不再吭聲,心底生起幾分奇怪的感覺。

對于這個消息,照理他應該極開心才是,可一想到那時不時就和他頂嘴,還滿嘴歪理的丫頭在豬棚里受罪,倒生出幾分不忍出來。

見他的反應知他心軟,珠兒笑了笑,伺候著他躺上床,隨口問︰「王爺,要不我派人給她送床被子過去?」

哼了聲,他瞪了貼身丫環一眼,道︰「誰管她是死是活,快熄了蠟燭,我要歇了。」說完,便拉過被子,扭頭躺下了。

到了夜里,外面果然雷鳴電閃,大雨傾盆,嘩啦啦下個不停。

殷煜祺躺在被窩里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著,到了下半夜,雨勢越來越大,而且還變得有些冷。

時值春季,晝夜溫差本就極大,如今又天隆大雨,外面也不知道要冷成什麼樣子。

一閉上眼,他腦海里就出現鳳一笑瑟瑟發抖的躲在豬棚里被凍得臉色慘白,滿身狼狽的情景。

他本來是想看她出丑、看她受罪的,結果真如他所願時,他卻發現自己也沒好過到哪里去,一顆心懸著,有些煩躁。

睜眼到二更天,他索性坐起身來,招來了門外的珠兒,讓她派人去豬棚瞧瞧情況。

聞言,她忍不住說︰「王爺,您該不是在擔心鳳一笑吧?」

被說中心事的殷煜祺睞了她一眼,面不改色的道:「她若真有個三長兩短,本王的藍姬由誰來照料?」

這借口找得不錯,至少把珠兒的嘴巴給堵住了。

不多時,便有人來報,說鳳一笑昨晚的確在豬棚過夜,而且還順利為那頭臨產的母豬接生了七、八只豬崽。

後來殷煜祺問起她的情況,來稟報情況的下人說,鳳一笑此刻在豬棚里睡得正香。

這個答案可把他氣個半死,他為她擔心得輾轉難眠,她倒好,竟在豬棚里睡得口水直流。

當即也不管是什麼時辰,連忙讓人把鳳一笑叫來。

當那丫頭被帶到他房里時,眼底還帶著倦意,嘴里打著呵欠,頭發上全是些雜草,身上散發著鼻氣燻天的味道。

還沒等她走近,殷煜祺便受不了地對珠兒吩咐,「還不把她給本王扔到浴桶里刷洗干淨再帶過來。」

被扔進浴桶時,鳳一笑總算是清醒了幾分。

珠兒很可憐的被派來伺候這丫頭沐浴,那一身臭氣燻得她直皺眉,可主子的命令她又不敢不從。

而鳳一笑已經恢復了精神,伸伸胳膊、伸伸腿,把珠兒當自家婢女,使喚得不亦樂乎。

「大腳姐姐,後背癢,幫我搓搓。」

「大腳姐姐,腳丫子也別忘了,腳趾縫里都是泥,你快幫我好好洗洗。」

「哎呀、哎呀,輕點,想把我一層皮給揭下去啊?」

珠兒氣到不行,用力拍她一把,瞪著眼吼她,「你叫誰大腳姐姐呢?」

她的腳是比一般女子大了些,但還沒夸張到三寸金蓮橫著量的地步。上回鳳一笑的玩笑話令她耿耿于懷,現在又听她這麼喚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此時的鳳一笑渾身赤果的泡在浴桶里,一頭墨色長發披散在水面上,已經被洗得干干淨淨的俏臉,被熱氣烘得通紅。

原本就十分精致的五官,在水光的映照下更顯得美麗月兌俗。

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竟覺得鳳一笑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柔弱秀氣,漂亮的面孔隱隱帶著幾分魅人的英氣,臉龐上雙眉如劍,斜飛鬃角,唇瓣微翹,即使不笑時,也給人一種略帶邪氣的感覺。

這時,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俏臉也不由自主地漲紅幾分。

本以為自家王爺已是世上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可鳳一笑比起王爺,竟然絲毫不遜色。

想到這里,珠兒略顯懊惱。

鳳一笑明明就是個女人,她干嘛要拿她去和王爺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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