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對于那些從未做過的事情總是容易抱著遺憾。
尤其是--曾經在心里發芽長了根的東西。
當他看見梁若穎出現在他門外時,坦白說,他的感受很復雜。
他很高興她來了。
但,他也很無奈,為什麼連這麼無理的要求她都願意照辦?
「你要當爛好人也該有點程度。」
最後,他這麼說,然後退身讓她進門。
「我沒有想當爛好人。」她替自己辯解一句,然後跨進門檻,卻只敢像個小媳婦似地站在門邊。
她沒料到他竟會住在這種高級大樓里。
她小心翼翼地環視客廳一圈。他有一面很大的書牆,上面擺了許多法典;他有一組看起來很舒服的沙發,還有一台五十五吋的液晶電視。
這個男人,住在一個和她全然不同的世界里。
突然,她嗅到了一絲酒味。
「你喝酒?」
「喝了幾杯而已。」葉東旭回頭看了她一眼。「還有,你站在那里是想來應征警衛嗎?」
「哪有……」她低下頭,竟連看也不敢看他。「我想說,只是來道個歉,就不多坐--」
「我其實剛才說了,你沒有必要道歉。」他打斷了她的話。「我的意思是,你的那些反應都是你最誠實的語言,沒有人必須為了誠實而道歉。」
「可是,我可能傷了你……」一月兌口,梁若穎立刻收聲。
卻已經來不及。
丙然,葉東旭先是一楞,隨後笑了出聲。「如果你是因為覺得傷到我,那這道歉你真的可以收回去。」
「我……」她抿緊下唇,煞是難堪。「我知道你可能不當我的話是一回事,可是我真的很內疚,我明明就應該要懂的,不是嗎?你只是想做好你的工作,就像我一樣,必須為了業績而--」
「你不可能會懂的。」
他二度阻止她往下說。
這一次,梁若穎識相地保持沉默。
也許他說得對,她怎麼可能會懂?他們的圈子,不一樣;他們的世界,不一樣;他們各自活在金宇塔的上下兩端,怎麼會一樣?
「……我知道了。」
她低下頭,轉身,握上門把。她不想哭的,也知道這沒什麼好流淚,但她的下唇卻止不住地輕輕顫抖。
「那……晚安,打擾了。」她穩住呼吸,背對他道別。
然後她扭動門把。
卻在同時一只大手越過她的肩,從背後伸了過來,將門板給「踫」的一聲壓回去。
她嚇了一跳,幾乎是本能地閉上了眼。
「你怎麼可能會懂?」
他的聲音就近在她的耳根後方,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吐息。「我就算是靠惡劣的手段騙來一百張銷售合約,你也不會把我當成罪犯來防,不是嗎?」
她身上的那股清香竄進了他的鼻腔里,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另一只手,輕輕將她的長發給勾至胸前。
「我只是律師,不是殺人犯。你一定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有多恐懼。」
他在她的頸後輕聲細語,溫熱的鼻息有一下沒一下地吐在她的肌膚上,那讓她全身虛軟,讓她的心跳飛快得幾乎就要昏厥。
「那是、那是因為……你突然從後面……」她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再也藏不住地發顫。
他輕輕揚起唇角,苦笑。
「就是因為太突然,所以你的反應騙不了人。」
她那驚嚇的模樣,無疑是一記結實的重拳,攻其不備地打在他的心口上。或許有些男人會享受女人對他的恐懼,但那個人絕對不是他。
「你這樣說很不公平。」她閉上眼,知道自己幾乎是整個人在他的懷里。她貼著門板,無處可逃。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你要發抖?」
「因為你……」聲如蚊蚋。
「因為我什麼?」
「因為你靠我太近了!」她這麼一喊出,頸後泛起淺淺的紅暈。
葉東旭倏地想起,第一次在騎樓躲雨的時候,她也是差不多的反應。剎那,他的理性斷了線,他不自覺地俯首在她的頸後落下一吻。
唇辦的觸感讓她倒抽了口氣。
她幾乎是申吟出聲,她驚嚇,立刻搗住了自己的嘴。
他繼續在她白晰的頸上一吋一吋地吮吻著,感覺她變得緊繃,也感受到她那漸漸高升的體溫。
「葉東旭……別……」她幾乎是攤軟虛月兌,只能依附在門板上。她仰首,理智已經在他的細吻之下炸成一地的粉末。
「我喜歡听你叫我。」
他在她的耳際附近輕嚙,像雨滴般地往她頸側細細親吻;然後,他動手將她轉正,讓彼此面對面。
他低著頭,鼻尖輕刷著她的鼻尖,渴望她的唇。
「……東旭。」她的氣息已經亂了序。
「拒絕我。」他閉著眼,意識里全是她的味道、她的溫度,還有她那像是催情劑般的喘息。
他只能以最後的一絲理性,保持彼此之間那道僅只毫厘的距離。
「東旭,看著我。」她道。「睜開眼楮,看著我。」
他听見了。
其實他不是很願意讓她看見自己此刻的眼神。他知道,那一定很像是發了情的畜牲。
但他還是照辦。
她在他的眼神里看見了濃濃的。她忍不住伸手撫著他的臉頰,他的體溫高得燙人。
「如果你真的打算這麼做,請你……」她低聲道︰「請你至少先承認我。」
這無疑是把他的理性給一腳踹進山崖底。
「你受不了的。」
苞他這樣的人在一起,就等同于一起與社會對抗。她怎麼可能受得了?他又怎麼能要她忍受?
「你不是我,別替我下定論。」
「你受不了的。」他再重申了一次。
瞬間,一股莫名的怒火涌上。
「那就不要再讓我這麼喜歡你!」她憤而推開他,轉身就要開門走人。「說穿了,那些也不過是你的借口,我看你根本就是覺得我配不上你!」
他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回,低頭就是牢牢吻住。
被吻給噤聲,她瞠目,沒了反應。
半晌,他緩緩放開了她的唇。
「我想要你,想要得不得了。」他在她的唇上輕聲道︰「可是我真的不認為你跟我在一起會快樂。」
人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他已經練就了百毒不侵的本事,但是看看身邊的至親,有幾個人能如他一般刀槍不入?
听了他的話,梁若穎垂下眼睫,再也沒力氣與他爭辯。
「夠了,我听夠了。」
不同于先前的激動,這一回她很冷靜,靜到近乎是冷漠。她轉身,開了門,平淡地說了聲晚安。
她要的只是一個簡單的認定。
只是一個認定而已。
他吻她、說想要她,然而面對兩個人的未來、面對兩個人的關系,他卻極力推辭,用盡一些可能來回避。難道他真當她是那種可以任意親吻、可以任意上床的對象?
她替他將門給帶上,卻在門外落了淚。
心,像是在掌中碎成了兩半,她低著頭,輕聲啜泣。她後悔嗎?其實,不怎麼後悔,即使又再次摔得很疼,但至少不會再有任何留戀。
她擦了擦淚水,往電梯的方向走。
手機卻在她等待電梯的時候響起,她一瞧,是葉東旭的號碼。她不想接了,一接,她便會繼續墮落;對于他,她總是這麼沒有骨氣。
索性關了電源。
「你怎麼老是喜歡來這招?」
他卻無預警出現在電梯廳。
「什……」她訝異了下,隨即收起情緒。「反正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你又想干什麼?」
「送你回去。」他手上的確多了串車鑰匙。
「不用了。」
「現在是半夜十二點。」
「好像是你叫我過來的。」她翻了個白眼。
「我知道,所以才更要送你回去。」
「我說不需要。」她吸氣,這該死的電梯怎麼還不來?!「我自己有帶車錢,就算沒錢也有雙腳。」
他靜了幾秒,看著她的側臉,看見了她的眼楮有些紅腫。
「你又哭了。」
她真的很脆弱、很愛哭,又很愛逞強。
「放心,不會有下次。」她果真逞強地說道。
他嘆了口氣,朝她走近了些,與她並肩站著,看著數字一層層地跳。照那樓層的時間差來看,他大概只剩十秒可以說話。
「答應我一件事。」他啟口,平靜地陳述著︰「如果你覺得有壓力,不要讓我最後一個才知道。行嗎?」
她愣了楞,轉頭望向他。
「……你說什麼?」
同時,叮的一聲,電梯到達並且開了兩扇門;然而,她的雙腳卻像是長了根,無法豪邁干脆地踏進電梯里。
他俯看著她幾秒,這次沒嘗到她的淚。想想,他輕笑一聲,認栽了,她究竟知不知道她將會成為他最痛的弱點?
「我說,我們在一起吧。只是有條件,條件就是我剛才說的那一句。」
她呆若木雞地凝望著他。
其實,她很想裝出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說︰「好啊,能有什麼壓力?」又或者是說︰「我回去考慮考慮。」
她在心里想了很多瀟灑率性的回答,卻連一個都做不到。她抿唇,無可遏止地爆哭了出來。
「你……你真的是很混蛋……」她抽抽噎噎地︰「你為什麼……為什麼剛才不說,一定要把我弄哭你才高興……」
她的眼淚像是擦也擦不完。
他苦笑,將她擁入懷里,電梯門已經靜靜關上。
「這叫深思熟慮。」他輕撫著她的發絲,吻了吻她的頭頂。
「最好是。」說完,她吸了吸鼻水。
「要不要借我的浴室洗把臉?」
「當然要。」
「還是今天晚上別回去了?」他提了議。
「會不會太快?」她指的,是發展的速度。
「……我個人是覺得不會。」
于是,她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