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最近余老師比以前更凶了,好多小朋友都被她罵哭了。」趙志睿向赫連旋透露余臻茵的近況。
赫連旋一听到「余老師」三個字就感到渾身不舒服,自從那天晚上兩人在酒店不歡而散後,第二天她就獨自買機票飛回來了。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對動手打余臻茵的舉動懊悔不已,他承認那天心情不好,對臻茵說話時帶著火氣,但臻茵竟然用前任男友來貶低他,還要和他分手,為什麼他所愛的女人總會被第三者奪走?難道在愛情的戰場上他注定要成為失敗的那個人嗎?
回來以後,他曾經嘗試著找機會和余臻茵心平氣和地面談一次,為自己的一時沖動向她道歉,希望這段感情還有回轉的余地。可臻茵始終避而不見,電話也不接,擺明了是有意要割斷與他所有的聯系。他想過直接去幼兒園門口守著臻茵下班,但接連踫了幾次釘子讓他的自尊心變得脆弱起來,害怕再次听到臻茵說出要分手的話,這才打消了念頭。
「舅舅。」趙志睿發現這幾天舅舅也變得有些古怪,臉上的笑容幾乎看不到,時常會發呆,難道舅舅和余老師都生病了?
「快點回房做作業。」他很清楚臻茵為何會有那麼大的變化,但整件事如此復雜和傷感,叫他怎麼向志睿解釋清楚?不知道臻茵這些日子以來又過得如何呢?
「赫連先生,這是你在塞浦路斯拍照的底片。」李珍將膠卷放在赫連旋的辦公桌上,心情極為沉重,大家遠赴塞浦路斯忙碌了幾天,結果卻被鄭愛給弄砸了。赫連旋回來以後立刻接到了「佳美」太子爺拒絕合作的電話。
「放著吧。」赫連旋疲憊地按著額頭,從鄭愛拒拍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已經失去了兩個大客戶,給他今後事業的發展帶來了很大的影響。
「赫連先生,你看‘佳美’還有回旋的余地嗎?不如直接去找他們的董事長,听說他處事精明、公正,說不定……」這是李珍最後能想到的辦法了。
赫連旋擺擺手,「據說‘佳美’今天就要和另一家攝影工作室簽約,就算我現在去找他們的董事長也于事無補,況且鄭愛不合作的話,即使再得到一次機會也只能是現在的結果。」
「赫連先生……」李珍極力為他出謀劃策,一是為工作室的利益,還有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對赫連旋感到內疚,雖然她不清楚赫連旋和余臻茵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卻隱隱感到與自己那晚帶余臻茵去見鄭愛有很大的關系,因此心中很不安,眼看著赫連旋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沮喪的表現,她很想為這對戀人做些什麼,讓他們重歸于好。
「鈴鈴鈴……」赫連旋桌上的電話響了,李珍上前拿起電話听筒。
「你好……是嗎?快請他進來!」李珍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笑容,掛掉電話後立刻向赫連旋報告,「‘佳美’的樸守信先生到了,說有重要的事和你談,馬上就進來。」
赫連旋微蹙起眉頭,這個時候「佳美」的人來找他會有什麼事?
「赫連先生,你看會不會有好消息?」李珍滿懷希望地看著赫連旋。
「不清楚,反正最差的結果我們都已經承受了,我看不會有更糟糕的消息了。」
李珍默默無語地看著有些疲憊的赫連旋,心中也很無奈。
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請進。」赫連旋坐正了身子,他話音剛落,樸守信就推門進來。
「赫連先生,你好!」
「樸秘書,你好!」赫連旋連忙起身迎上前,和樸守信一同坐在了沙發上,李珍隨即端來兩杯茶,再關門離開。
樸守信是韓國人,四十歲出頭,為人正直、清廉,深得「佳美」董事長的倚重。
「樸先生,你這次來是……」
「赫連先生在塞浦路斯拍的照片我們董事長看過了,他對你的專業技術十分欽佩。」樸守信淺嘗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照片遞到赫連旋面前,「我想見一見這位余臻茵小姐。」
赫連旋一听整個人立刻呆住了,木然接過照片,心中疑竇叢生︰樸守信為什麼要見臻茵?是鄭愛想報復臻茵?
「赫連先生。」樸守信看出了赫連旋的失態。
「對不起,這幾天我的精神不大好。」赫連旋這才回過神來,這張照片是他無意間在海灘上替余臻茵拍下的。
「為了消除你的疑慮,我有必要把事情的經過說一遍。鄭愛小姐回國以後,把在塞浦路斯的見聞告訴了我們總經理,總經理考慮到公司的發展決定取消與你的合作。董事長偶然得知了這件事,向鄭愛小姐詳細詢問了情況,鄭愛小姐‘特別’介紹了余臻茵小姐,董事長听完親自看了這張照片,認為余臻茵小姐的氣質很適合擔任我們公司新推出的裙裝系列的模特,所以想請她來拍裙裝系列的宣傳照片,當然,拍攝方面還得倚重赫連先生。」樸守信說明了自己的來意,當時他看到照片的一剎那,也被余臻茵臉上的恬靜深深吸引,他很贊同董事長的觀點,今天特意來找赫連旋落實此事。
「她並非專業模特,恐怕……」說實話赫連旋沒有想到事情會有這麼出人意料的變化,原本以為將要被終止的合作又有了峰回路轉。
「沒關系,我們公司就是需要一些新鮮面孔,余臻茵小姐的動作和神情都那麼自然,絕非專業模特可以相比。」
樸守信很堅持,看起來想要讓他打消這個念頭恐怕是相當困難。思量再三,赫連旋決定先答應下來。尤其現在余臻茵對他的態度,得想個妥善的辦法才行,不然就希望渺茫了。
「我先試著和她談一談,不過結果能不能如願,我不敢保證。」
「那是自然,我等著赫連先生的好消息了。」
赫連旋坐在駕駛室里抽著香煙,眼楮一直盯著後視鏡里幼兒園的大門。他考慮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找余臻茵當面談「佳美」的事,看看她有沒有興趣接受邀請,更重要的是想探探她的口風,確認一下她的感情現在處于怎樣的狀態。好不容易終于看到一個落寞的身影推著腳踏車緩緩走出了幼兒園的大門,赫連旋立刻扔掉煙頭,推開車門走了出來。
「我想和你談一談。」他右手按在腳踏車的把手上,深邃的眼眸無法從她的臉上移開。
臻茵消瘦了,臉上少了以往飛揚的笑容,卻多了一份失意。看來她也在為彼此的關系而苦惱吧?這個發現令赫連旋的內心得到了幾分安慰,口氣變得出奇的溫柔︰「可以嗎?」
余臻茵沒想到赫連旋會來幼兒園,被赫連旋打耳光的那個晚上她躲在酒店的房間里整整哭了一夜,傷心了一夜,心想︰既然赫連旋已經對她失去了起碼的信任,還動手打她,這樣的男人有什麼值得她留戀?于是她馬上飛回來避開赫連旋,原本以為彼此不見面就能緩解內心的傷痛,原本以為把自己投入到工作中就會少想他一些,原本以為她已經對赫連旋死心了……
可她錯了,在努力做了一切嘗試之後,赫連旋的臉依舊會時常出現在腦海中,無法抹去。她為此罵過自己沒出息,為一個不值得去愛的男人傷心,每次在鏡子里看到自己一天比一天憔悴的臉,她就會恨自己的愚蠢、白痴,甚至狠狠給過自己一個耳光,但臉上的指痕卻引出了更多的不舍和脆弱。
此刻看著赫連旋的臉上無法掩飾的憔悴和疲憊,言語間依然傳遞著濃濃的溫柔和關心,再想到之前讓他踫了那麼多釘子,以赫連旋驕傲的性格和強烈的自尊還會再主動來找她……余臻茵忽然覺得無法面對,只好硬下心腸將頭撇向一邊冷冷地說了一句︰「我沒空。」
她還是那副倔強的性子,連一點機會都吝嗇于給他,這讓赫連旋有些生氣,但想起那晚的一個耳光,心中的怒氣頓時化為一聲無奈的嘆息。
「求你了。」
余臻茵驚訝地轉頭看著他,一向自負的他居然會低聲下氣地求她?她的心情立刻變得復雜起來,心理防線也在一點點地塌陷,這些日子竭力壓制的思念在這一刻終于戰勝了理智,倔強和怨恨也被不舍和痛苦壓制住,乖乖將腳踏車推回幼兒園的管理處,隨後坐上了赫連旋的汽車。
這是一家環境清幽的咖啡館,余臻茵和赫連旋選了一張靠近角落,不起眼的桌子。各自點了一杯咖啡後,有那麼一段時間彼此都沒有開口。
「找我有什麼事?」余臻茵用小匙緩慢攪動杯子里的咖啡,杯子里很快就形成了一個棕色的小漩渦,像她此時此刻的心緒,混亂而低沉。即使沒有抬頭,她也能感覺到赫連旋的眼楮正緊緊盯著她,就像兩道灼熱的電流照在身上,弄得她渾身不自在。按照她原來的想法,與其一再地逃避倒不如勇敢面對,就像一個面對死亡的人,心里最恐懼的是死亡之前的那段日子,真正面對的那一刻心里反倒會覺得坦然。但現在的事實證明她這個想法錯得離譜,和赫連旋的獨處讓她內心動搖,備受煎熬。
「‘佳美’想請你做他們公司裙裝系列的廣告模特。」赫連旋很明白現在不是談論私人感情的時候,假如她答應的話,以後就會有很多機會,不必急于一時。
「是嗎?」余臻茵很意外,散落的思緒漸漸集中到這件事上,「怎麼會選中我?」
「是我在塞浦路斯拍外景時偶然替你拍的一張照片恰巧被‘佳美’的董事長看到,他很欣賞你的氣質,希望邀請你做‘佳美’裙裝系列的模特。」赫連旋並不否認自己除了想拿到「佳美」的訂單以外,更想創造機會接近余臻茵。
「恐怕事情沒這麼簡單。」余臻茵認為這一切都是赫連旋的刻意安排。
「事實就這麼簡單,如果你認為以我的力量能左右‘佳美’就太抬舉我了,況且假如是我在幕後操縱一切,何必親自出面惹你懷疑?還是你沒有勇氣接受這次的挑戰?」赫連旋使出了一招激將法,算準了會起作用,果然,余臻茵立刻像只刺蝟一樣豎起了尖利的刺。
「笑話,這輩子還沒有什麼挑戰會讓我害怕。好,我答應了,叫他們派人來和我談!」余臻茵生氣地抓起手袋走出咖啡館,雖然隱隱覺得自己上了赫連旋的當,但在她點頭同意的那一刻,心里卻輕松了不少,能穿著美麗的衣服在赫連旋的鏡頭前成為主角,心中竟有了幾分莫名的歡喜。
「天啊,我這顆腦袋究竟裝了多少亂七八糟的想法?」余臻茵忍不住捶了一下自己的頭,由于力度沒有掌握好,痛得「哎喲」一聲,臉皺得有些像苦瓜了。
一個星期之後余臻茵正式擔任了「佳美」裙裝系列的宣傳模特,平時除了幼兒園的工作,空余時間幾乎全都用在了拍照上。由于她並非科班出身,拍攝起來困難較多,再加上赫連旋的緣故,根本達不到在塞浦路斯時拍攝的效果。
「不行,你的表情要自然些,不要太僵硬。」赫連旋再次放下相機走到余臻茵身邊,「肩膀放松,頭不要抬那麼高。」
余臻茵閉上眼楮,呼了口氣,雙肩一垮靠坐在椅子上,赫連旋要求她擺出的姿勢其實很簡單,微笑、沉思、幻想和嬌俏,這些表情和動作在日常生活中都有過,可一面對鏡頭,不,更準確地說是面對赫連旋,她就無法放開、自然表現,現在自己都覺得有些泄氣。
「還是讓他們換人吧,我真的做不來。」事已至此也由不得她不服氣了。
「你打算就這樣放棄嗎?」赫連旋知道問題的癥結就是他,或許換個攝影師余臻茵就會做得好很多,可他不願放棄這個難得和她如此接近的機會,說他假公濟私也好,說他自私也罷,就是不願主動開口。
「我已經盡力了。」余臻茵被挫敗感淹沒了,她何嘗不想在赫連旋面前表現出眾,讓赫連旋後悔曾經傷害了她!可她就是沒辦法達到他的要求,看來自己當真不是做模特的材料。
「想一些自己開心的事。」赫連旋在一旁出點子。
余臻茵看了他一眼,以往記憶深處最開心的事都與他有關,可現在這種情形,那些開心的感受都變成了插在她心頭的一把刀,叫她如何敢去回憶?
「行不通的。」余臻茵無力地低頭趴在桌上,語氣充滿了沮喪,哪里還有半點之前那種自信十足的影子?
「只要有心就沒什麼做不到的,之前在海灘上你就做得非常好,回想一下當時的心情。」赫連旋在引導她進入狀態。
「我根本回不到那種狀態,你究竟知不知道?」余臻茵抬頭看著他,心中升起一股怒氣,「別再說些沒營養的話了!」
「你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做!」赫連旋有些生氣,難道面對他真有這麼困難嗎?
「我受夠了!你憑什麼對我大呼小叫?我承認自己不善于控制情緒,無法像某些人那樣,在傷害了別人的感情之後還可以裝出一副單純、無辜的樣子!」她心中的挫敗感全都化成了一股強大的怒氣爆發出來,面對這張依舊能牽動她心弦的面孔,余臻茵只有再度選擇逃避,「我今天累了,需要休息,明天再拍吧。」說完,頭也不回地迅速離開攝影棚,走出赫連旋的工作室,甚至忘了換上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