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姑娘,我可以同你單獨談談嗎?」蘇毓秀沒忘記放在心中許久的事,在散會前提議。
「好。」杜若霖深深地看了蘇毓秀一會,同意了。
于是,由杜若霖帶路,蘇毓秀隨其後,兩人出了書房來到一個無人的隱蔽處。
杜若霖四周張望了一下,確定無人後,轉身面向蘇毓秀,問︰「二夫人,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杜若霖的不客氣,蘇毓秀當然不可能遲鈍地察覺不到,但現在是她有求于人,所以也只有忍下了。她抓了抓體側的衣角,有些遲疑地開口︰「杜姑娘,也許我的問題唐突了些,嗯……」她遲疑地咬咬下唇,擠出她的疑問,「你、你有心上人了嗎?」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杜若霖略帶不耐煩地反問。
她的反問弄得蘇毓秀有些尷尬,但是考慮到放在自己內心許久的疑慮,她仍然持續不懈地問道︰「杜姑娘,我換個方式問好了。你、你對大哥,不不,我是說我相公有沒有、有沒有……」話到了嘴邊,蘇毓秀才發現原來替別人詢問心意是一件如此艱難的事情。她反反復復在這個地方卡了許久,可直至粉臉漲到通紅,話還是沒有說個完整。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從蘇毓秀羞澀難安的表情,杜若霖也猜到她想問的是何事。于是,她的神情和語氣逐漸降溫,冷冷地說︰「二夫人這話是在暗示什麼,您難道懷疑我和二爺有私情不成?」
「不不,不。」蘇毓秀慌張地否認,「杜姑娘,你絕對不要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您是什麼意思?」此時此刻,杜若霖用「您」來稱呼蘇毓秀,顯得話中的意味更為諷刺。
「我、我是想如果大哥他對你……而你對大哥也……那麼或許我可以、可以……」
蘇毓秀的話說得斷斷續續,語意不明,但固有的偏見已令杜若霖自以為是地曲解了她的本意,她充滿敵意地對蘇毓秀說︰「二夫人,您這是在輕視我嗎?認為我地位低微,只配做二爺的妾室?」
「不,不,杜姑娘,我絕對不是這個意思。」蘇毓秀再次慌張地否認。她不明白,杜姑娘怎麼會這麼想呢。
她正要解釋她真正想表達的意圖,個性強硬的杜若霖又打斷了她。
「二夫人,您不是這個意思又會是什麼意思?請您回去轉告二爺,叫他不要自作多情。也拜托他想想自己的德性,我是絕對不可能喜歡他的,當然更不會做他的小妾。好了,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走了。」杜若霖說完,趾高氣昂地離去。
而抬起一只右手想要喚住她的蘇毓秀則在那里張口結舌,天哪,她才說一句,杜姑娘就說了十句。給別人一個解釋的機會就這麼難?哎,算了,她已無話可說了。當然,以後也不會想和她說些什麼了。像杜姑娘這樣看輕大哥的人沒有資格讓大哥喜歡,所以她當然也不會再雞婆地多做什麼了。
她一邊想著,一邊朝雲苑走去。
一走進雲苑的院子,悅己就迎了上來,擔心地問︰「小姐,杜小姐沒為難你吧?」之所以迎上前來的只有悅己,是因為夏天終于拿到了她的假期,暫時歸期不定。
「當然沒有。悅己,你就別瞎操心了。」蘇毓秀燦爛地一笑,看來若無其事。
但她明媚的笑容看在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悅己眼里,卻是再明顯不過的異常。
小姐的笑是故意做出來的,這一點悅己心知肚明。可是做小姐的不想說,她這個做丫鬟的又能怎麼樣呢?
「悅己,大哥在嗎?」
「在,就在屋里。」
兩人說著進了臥房,只見連雲正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面前雕刻精致的銅鏡。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手里握著一把鋒利的匕首,而他居然還拿著這件凶器在脖子上比來比去。
在蘇毓秀看來,這一幕怎麼都是「想不開」的樣子。不會吧,大哥他想自殺?為什麼呢?蘇毓秀不解地緊緊握起小拳頭,心中臆測著︰難道是剛才她和杜姑娘的對話被大哥听到了,所以……
蘇毓秀越想越害怕,身隨心動,一提氣,眨眼間便來到連雲的身旁,並一把奪過了他手里的匕首。看著手中閃著銀光的匕首,蘇毓秀這才松了口氣。她忍不住斥責道︰「大哥,有什麼想不開的,你居然要用這種方式解決?」
本以為連雲的反應不是激動即是沮喪,可誰想他卻悠閑地將手肘頂在梳妝台上,左手成拳托住頭,閑閑地問︰「毓秀,我還想問你,我該有什麼地方想不開?」
瞧他的疑惑與無辜不像假裝,不禁令蘇毓秀懷疑自己是想太多了。可馬上再一想,又覺得不對。倘若不是想不開,那大哥好好的拿把匕首做什麼?她懷疑的同時,將目光移到右手的刀刃上,問︰「你不是想不開,那干嗎拿著匕首在脖子上比來比去的?」她直白地將她的疑惑道出。
連雲一听,失笑地從她手里取回那把匕首,「毓秀,我要糾正一點,我不是拿它在脖子上比劃,而是下巴。」他說著,做了個示範動作。
「有什麼區別?」
「區別大了,對著脖子的是想自殺,而對著下巴的卻是……」他賣關子似的在關鍵地方停住。
「什麼?」蘇毓秀配合地追問。
「刮胡子。」
啊?!因上面的這三個字,蘇毓秀結結實實地呆了好一陣子,而她身後的悅己暗暗地掩嘴偷笑。為了把這方小小的天地留給這小兩口,更為了預防自己失控地笑出聲來,悅己默默地退下。
一時間,房間內,只剩下連雲和蘇毓秀二人。
因為剛才的出糗,蘇毓秀尷尬地急于改變話題,她又抽回連雲手里的匕首,提議道︰「大哥,我來幫你,可好?」
「你會嗎?」連雲不太相信。
「怎麼不會?」蘇毓秀有些好笑地反問,然後提醒他,「大哥,你忘了嗎?我經常會替一些小動物剃毛的。當然,刮胡子亦不在話下。」
她的自信卻只能讓連雲的表情變得無奈,哎,被人拿來跟「猴子」比有什麼好樂的?不過雖然心里這麼想,他卻也沒有拒絕她的「好意」。
于是,蘇毓秀指使著連雲抬頭、側臉,再試了試刀刃的鋒利程度後,便動起手來。許是以前真的積累了不少經驗,她剃起來意外的順手,一邊小心翼翼地使著刀刃,一邊竟還有余力聊天︰「大哥,為什麼突然想到剃胡子?」她好奇地問道。
「因為你。」連雲閉著眼楮理所當然地說。
「我?」蘇毓秀不解。明明是他的事,怎麼也扯到了她頭上?
「大前天晚上。」連雲淡淡地提示。
蘇毓秀稍微一想,就明白什麼意思了。她的臉「刷」地一紅,手上的動作也隨之一僵,差點就劃破了連雲的臉。她低呼一聲,趕緊收回刀子。在這種情況下使刀子可是會出人命的。
勉強穩定情緒後,蘇毓秀小嘴微微一噘,嗔怪道︰「大哥,你瞎說什麼?」
「我可沒瞎說。」連雲居然還一本正經地反駁,「確實是你嫌它癢,所以……」
下面的話不是他臉皮不夠厚,不好意思再說下去,而是因為一只縴長玉白的素手緊緊捂住了他的嘴。這只手的主人不言而喻,乃蘇毓秀是也。
連雲當然可以輕易地撥開她的手,可是他若真這麼做也太不識情趣了。因此他聰明地以被害者的姿態無辜地看著蘇毓秀,直直地,深深地,毫不避諱地。
蘇毓秀一向知道大哥有一雙狹長漂亮深邃的鳳眸,可她卻也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深刻地意識到這一點。一開始,她也很不服輸,想和大哥比斗一番,看誰的耐力更為持久。可惜沒過多久,她便想投降了,不是她沒志氣,而是被這麼一雙剔透似黑水晶的瞳孔盯著,那種隨之產生的仿佛要失去自我的感覺實在太可怕了。她甚至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自己再不敢像從前那樣毫無顧忌地對上他的視線。
在這種微妙的心情下,蘇毓秀略顯僵硬地移開她的視線,同時也移開她的手,訥訥道︰「大哥,下次再說這種話,小心你的脖子。」說著,她頭一偏,又認認真真地替連雲刮起胡子來。
連雲也不急于趁勝追擊,閑適地閉上眼,任由那刀刃和胡須的摩擦聲在耳邊響起。
嚓嚓嚓……
嚓嚓……
片刻後,連雲感覺到一條溫熱的毛巾小心地擦上他的下巴和臉側,然後蘇毓秀溫和恬靜的女音傳來︰「大哥,好了,可以睜眼了。」
連雲睜開眼楮,看著銅鏡中陌生的自己有些不適應,他不禁懷念地模模光滑的下巴,無限感慨。
不過在場的另一人可不這麼認為。
蘇毓秀用一種贊嘆、驚艷混合懷念的目光近乎迷戀地看著鏡中的這張臉,雖然它屬于男人,但卻代表一種毋庸質疑的美麗——
淺麥色的皮膚,修長的劍眉,長翹的睫毛,深邃的鳳眸,直挺的鼻子,形狀優美的嘴唇。尤其,那菲薄的嘴沿微微向上勾起,化作一抹似笑非笑,別有一股誘人的風情。
即便這張臉她曾經看過無數次,卻也無法停止她的贊嘆。
情不自禁地,她用自己的手指撫上他的臉頰,發出第一萬零一次的感慨︰「大哥,你長得真好看。」其實,連伯父、連伯母也是非凡出色的人,但若論長相卻遠不及大哥。大哥他正好齊集了父母所有的優點,那分開來並不是絕色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卻成了「絕色」。整張臉多一分則累贅,少一分則失色,這是一種令人贊嘆不已的恰到好處,也是令她羨慕不已的恰到好處。記得在家時,她問大哥,為什麼舍得將這麼漂亮的臉蛋藏起來?大哥玩笑似的回答了,但他的答案她並不滿意。因為別人的目光而藏起這無與絕倫的美麗,實在是舍主而求次。可惜了。
蘇毓秀的贊美無法讓連雲高興,對他而言,一個大男人長得好看有什麼用?尤其,他周圍所有的人總是不忘記來提醒他,他的長相有多麼多麼的難得。即便原本是好事,可那隨之而來的目光和麻煩,也讓他的心情變成厭惡與摒棄。到了一定年齡後,對那種不懷好意的意婬目光,他有了應對的政策,起初是用拳頭,到後來連拳頭都懶得出的時候,那就選用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把這張引人犯罪的臉永遠地遮起來。
現在這份「永遠」變成了「短暫的過去」,看來他似乎又要用最原始的手段——武力來解決他的麻煩。只是對外人使用的粗暴手段當然不能使在自家人身上,所以他選擇報復的手段是——親吻。
他的唇像那天一樣印上她的眉心,然後是兩邊的太陽穴,鼻尖,嘴角,下巴……
那慎重的態度和輕柔的點吻使他看來虔誠無比。
可是無論之前的親吻有多麼聖潔,當那菲薄漂亮的唇落到了她的頸窩時,一切就無可避免地像那個夜晚一樣化作了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