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凳子移近些,韓偵讓她安心地坐著,把竿柄遞過去讓她拿好。風輕接過竿子,緊緊地握放在膝上,深吸氣後一動不動地盯著水面。
韓偵笑,「釣魚是放松的事情,你這麼緊繃繃的,有魚兒上鉤都不知呢。來,我教你。」說著把魚竿重新接過手來。
「這和對面的老翁不一樣,他的鉤上有餌,我們的沒有,所以不能一動不動地放著。喏,你看,這些蠕蟲都慢慢地沉進潭里,到時自會把魚兒引出來,像這樣,」韓偵示範著,他輕輕地拿著竿子,讓竿柄松松地搭在他的腕上,似乎並不出力,只是拇指和食指輕輕動一下,就可以讓魚鉤隨心所欲地漂至他所想的方向。
「唔,我來。」風輕也沒看韓偵,眼里只盯著水面的小蟲子,這會兒不覺得它們可怕了,接過魚竿,她先是好奇地看看小小如繡花針般的鉤子,然後放開線時發現似乎太長的,于是她站起來,拿著魚竿尾部高高翹起魚竿,然後整條魚線就這樣直直地揚在空中。只見她深吸氣,慢慢地放下魚竿,那頭,魚鉤直直地沒入了水里,然後因為魚線太輕的緣故,不大容易沉入水里,所以風輕把魚竿點入水里往下壓,幾乎沒了三分之一的魚竿再抽起一點時才最終把魚漂以下的線都沉入水里。回過頭對著正瞧著她的動作目瞪口呆的韓偵道︰「真不容易啊。」
是真不容易的!看得韓偵大為新奇,他忍不住揉了揉額角,「來。」說著不管風輕抗議就把魚竿接來,整個提起連同線一起落入手心里,一下子就抹殺了風輕所有的努力。
「要像這樣。」韓偵站起來,讓魚線與魚竿平直,然後把魚線輕輕地捏在竿邊,回頭對風輕笑笑,然後揚起臂膀,桿尖直直朝著天空,在朝前一揮,整條魚線就宛若月兌弦的箭,先是飛舞起來而後以斜角直墜入水里。層層落下後,只留魚漂在水面上上下下地輕點。
這樣的啊!風輕與篆香眼里閃動著無比的傾慕,篆香先忍不住了,「姑娘,讓奴婢也試試吧。」
「喏,篆香姑娘用這個。」說著韓偵把旁邊的竿子給了篆香,並細心地檢查了鉤子。
篆香幾乎是用膜拜的眼光細細打量一番整條竿子,然後掃視一遍水面,鼓足氣力一甩——
「哇,鉤住衣服了!」篆香才把竿子甩出就讓鉤子鉤住了自己的衣衫,好不容易取下再甩,鉤子又直直落到腳邊。
篆香頻頻吐氣再來,連試好多次也沒見把鉤子甩出去,最多的就是在面前的水面里落下幾個圈。
風輕看看一頭亂的篆香,深吸氣,閉上眼用盡氣力把竿子甩出去。睜眼,呃?怎沒見鉤子?沒有落進水里,小心地扭動一子,深怕與篆香一樣沒鉤住魚反讓鉤住了自己,似乎也沒有呢。回頭一看,鉤子纏上了後面的樹枝里,比篆香還要厲害。她扭頭去看韓偵,他兩手交握在胸口,站在一旁看好戲似的看著她們,不禁臉大紅。
還好他沒有取笑她,只稍微跳了一下就鉤住了魚線,用力扯了一下,鉤子就月兌開了,韓偵遞給她說︰「別急,再試試。」
「哦。」她回答得不好意思極了。
這一次是小心翼翼的,風輕把魚竿揚起時朝身後望了一眼,小心地再揚高一點,一揮,線兒揚起一個迷離的弧度,「咚」地沉入水里。揚起好看的笑正想回頭尋找韓偵,竟發現他正站在自己身邊,他清澈的眼正帶著笑意望著自己,她竟一下心慌了,忙低下了眼簾,再小小轉個角度只面對水面。
「哇,姑娘好厲害哦,只有奴婢最笨了。」篆香在一旁羨慕道。
「呵呵,篆香姑娘別急,我教你。」說著韓偵站到篆香身後,把竿子舉好後讓篆香在前面如他那樣拿著竿子,然後用食指的力量點著竿子,「來,放。」順著他的力道鉤子果然如願地落進水里,篆香高興得亂跳起來。
這會主僕二人都學會了下魚鉤,于是就這樣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魚漂,然後眼都澀了也沒見有什麼動靜,篆香不安地走來走去,不時地抱怨,「魚呀魚呀,你在哪啊?快快上鉤啊。」
韓偵的小廝听了,不由得「撲哧」笑道︰「依姑娘這樣莫不是要把魚都嚇跑了,哪里還會上鉤?」
「啊?這樣呀!它听得見哦?那我不出聲了。」篆香說著真乖乖地坐在一旁撐著腮不出聲。
韓偵坐在風輕身邊,打量著她的小臉,小聲地問︰「怎麼了?看起來似乎不太高興呀?」
「沒有啊?」風輕喃喃出聲。手下意識地上下左右動著,水面上的蟲子都快沒有了,怎麼還沒有魚兒上鉤呀?不是都吃飽了又到水底睡覺去了吧。
韓偵低低地笑,用著風輕才听得到的聲音︰「你有。」
熱熱的氣息吹在耳畔,她的臉大紅,迅速染上耳際,「哪有?」
「怎麼沒有?小臉都掩不住了,說是不說?」柔柔暖暖的風繼續吹著。
風輕的小腦袋晃呀晃,心也跟著晃呀晃。她、她才不能說呢。
「不能跟我說嗎?」
飛快地看他一眼,她臉上的溫度更甚,「現在還不懂是什麼,但,我確定不能跟你講。」那有些酸有些澀的感覺是如此的陌生,但似乎是和他有關的,她——不說。
「嗨!」韓偵眼尖地喊。
啊,什麼?手一下沉了下去,哦,有魚了。風輕還沒來得及認真想,認真感受手中的感覺,手用力一提,被什麼鉤住了,再使勁,哎呀,整個人都往後倒去,韓偵輕輕攔住她的腰,風輕晃了一下穩住身子,好險。
韓偵笑著看她,待到她穩了身子才放開她,「一縷河草也讓風輕姑娘如此費心?」
什麼?風輕扭頭,一堆糾纏的河草掛在鉤上,在陽光下閃動著綠幽幽的光芒,身後是韓偵、篆香的笑……自己也忍不住笑出聲來,輕輕快快地在這碧玉潭面縈縈繞繞地逆水流而上,攀上峰頂,散入長空……
韓偵的眼好溫柔地看著風輕,走過去把那一撮河草取下,食指中指夾住背子在陽光下細細地看來,回頭對風輕輕聲道︰「姑娘風姿動人,鉤住的又豈止河草?」說罷也不看風輕的反應徑直把魚竿拿過甩了出去。
風輕的眼閃呀閃的,抑不住的紅暈涌了上來。
接下來韓偵也沒再說什麼,依舊是掛著隱約的笑意,幫她們再放了一次蠕蟲,就立在一旁,時不時地指點一下篆香。
那蟲子,風輕還是沒有勇氣看半個湖面都是小蟲子的情景,忍住陣陣的不舒服等蟲子有一半落進了水里才敢正視水面。
對面的老翁運氣很好,一尾魚兒又在空中拼命掙扎,看得風輕與篆香羨慕不已,篆香發誓要釣到魚兒才肯罷休。但讓她乖乖地坐在一邊觀察魚漂的浮動,還要時不時地順著蟲子的方向小小地移動一下鉤子,這對她而言似乎成了天大的難事,沒過一會就止不住地走來走去,或是又扯起魚竿瞅瞅,半刻也不得安靜。
韓偵道︰「篆香姑娘,山腰處長有些野果子也可以充作魚餌,不如去采些來讓你家姑娘今日也好能釣到魚兒才盡興不是?魚竿放這,我替你先看著。」
「山腰啊?」篆香抬頭,滿眼滿山的蔥郁,「是啊,而且現在正是山花爛漫的時候,還可以采束山花愉悅心情。」她的眼亮了,「那我去。啊——」轉過身子看向風輕,「四姑娘,我去會就來,不要亂走哦。」
風輕也沒理她,眼里只看著魚漂,含糊地應了一聲。韓偵叫著身後的小廝︰「好生照顧篆香姑娘。」
答應著,兩人一前一後地去了,一下就隱于叢林中。
韓偵看看靜坐在一旁握著魚竿抱著腮的風輕,淡淡地笑著把篆香那根魚竿抽起,細細地折了一下鉤子的彎度,然後「咻」地再甩入水里,波紋慢慢展開。
和煦的風混在陽光里,悠悠地吹。韓偵坐下來,側頭打量身邊的風輕,她今天只是梳著簡單的辮子,發尾垂到胸前,兩條流蘇隨著微風撫著她身上的衣料。
呵,其實這樣感覺真好,真的很好,韓偵收回目光,淺淺的笑意在嘴角無法收回,碧玉潭里水波輕悠悠地晃,和自己的心情一樣。
水里可以看到他褶皺的倒影,還有他時常掛在嘴邊的笑意,今天,對他,似乎感覺不若往日,悄悄地握緊拳,風輕淡淡地想。
咦?手里的竿子有種往下滑的跡象,然後桿尖迅速地跳動起來,是是是……風輕飛快地看了一眼韓偵,韓偵略驚訝地看過來,「哎——小心——」
哦,經他這麼一提醒,風輕有些手忙腳亂地站起來,快手快腳地把魚竿一扯,「哇——」她忍不住小小驚呼了一下,一尾三寸長的魚兒在半空中跳躍翻動著它小小的身軀,連鱗片也一閃一閃的,可愛極了。
「哎,小心,收線呀。」韓偵跳過來一同抓緊竿子。
哦,可是——「怎麼收呀?」風輕的聲音是高亢的,有點喜悅的顫抖。
眼看那小魚越掙越厲害,韓偵顧不得禮數,握著風輕的手也不收線而是高高地舉起竿子,讓魚兒直直地垂在兩人面前,伸手一撈。
「哇。」風輕整張臉都稀奇極了,沒等韓偵把鉤子從魚唇取下就伸手接了過來,滑溜溜的身體在她的手心里使勁地搖頭擺尾。啊,怎麼魚兒越來越往上溜快要月兌離她的心了?她一慌整個人彎腰一摟,哼,這下子逃不掉了。魚兒落在她的胸口上,她嚴嚴實實地捂住,朝韓偵喜歡地笑,一副「瞧我,厲害吧」的模樣,然後小心翼翼地坐下來。
韓偵蹲下來,「哪有這麼捉魚的?瞧你衣服都濕了。」說著,用虎口卡住魚頭處,魚兒如何也掙月兌不了了。
風輕有些急,生怕他會把它拿走,忙站起來道︰「這魚是我的。」
韓偵一愣,緩緩地展出一個興味的笑,「是你的、是你的。」
風輕臉紅,「本來就是我的嘛,快給我。」
「我還能一下吞了它不成?瞧你衣服都弄濕了。」韓偵挑眉。
低頭看看胸前,呼,我的天!風輕的臉又燒了起來,太、太沒規矩了。
「放心,」他故意壓低的聲音在她耳邊呢喃,「沒人看到。」說著,突然得仿佛是宣言似的喊道,「看!」
他舉著魚越過頭頂,任魚兒睜著無辜極了的大眼瞪著他倆,用無比興奮無比莊重的聲音說︰「風輕姑娘首戰戰利品!」
風輕掩著嘴,眼彎彎的,宛如春日的陽光折射在碧玉潭里漸漸升起的氤氳。而風輕透過這後起氤氳,听著韓偵專注的笑聲,有種不一樣的感覺。如果說剛剛就察覺出對于他不同于往日的感覺,那麼現在就是更多了一些——這讓風輕有種飄飛的、恍惚的、蜜一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