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你這女的搞什麼鬼啊?!’隔音設備良好的配樂室內除了男人憤怒的吼叫聲外,還有一聲細微的女性抽泣聲。
‘你哭屁啊,給老子好好解釋一下,現在是什麼情況啊!’邱逸澤大手用力往桌上拍,原本站在他眼前的女子隨即縮了縮肩膀,害怕的往後退了幾步。
如芭蕉葉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她發育不良的瘦弱手腕,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她給扯到自己身前,厲聲道︰‘解釋啊!’
‘對……對不起……’低垂著頭,身材嬌小的女子像是遇到有暴力傾向的老師,隨時有可能被盛怒之下的他一拳打飛出去。
‘說對不起有個屁用,你——’
‘喂!你干嘛欺負依璇姐啊?’純屬女性的嬌女敕嗓音打斷了邱逸澤的吼聲。
邱逸澤充滿怒火的雙眼在看到來者之後,更加放肆的燃燒著。‘靠!你這個沒職業操守的女人憑什麼在這邊大小聲啊!’
現在會搞到這種局面,追根究柢,根本就是這個該死的鳥女人害的。
如果當初思翰沒有用她,現在他也不用跟眼前這個無三小路用女配樂師天天爭吵了。
她們那間經紀公司到底在搞什麼鬼,從演員到配樂師,沒有一個能做出點像樣的成績來。杜大牌從電影開拍以來,只來開過一次會,搞到其他演員的進度嚴重落後,而眼前這個女配樂師,有事沒事就捅些樓子給他收拾。靠!他是出生來幫她們公司的人收拾爛攤子的哦!
‘喂,你這個人年紀也一大把了,說話怎麼這麼沒禮貌啊。難道老師沒有教你做人的基本道理嗎?’原本,杜芯儀是想去洗手問,但由于拍片現場實在太大,加上她才來過一次,而迷失在現場的她因為听到了爭執聲,才過來關切一下,誰知一看之下,這個像狒狒的男人竟抓著她們公司里人最好的依璇姐開罵。
哼,這男的一定是看依璇姐沒靠山才這樣大呼小叫,要是他知道依璇姐可是拿過柏林影展大獎的話,他還敢這樣大小聲嗎?
‘我年紀一大把?’邱逸澤一把放開了眼前的女子,轉身朝著那不知死活的杜芯儀接近。
‘干嘛?你不要以為你比較肥胖就可以對我為所欲為,我警告你!’
‘肥胖?’邱逸澤忍無可忍,他要是再繼續放縱這小表這樣沒家教的對他說話,他一定會爆血管而死。
正當他準備要一掌掐死她時,孟思翰輕柔的嗓音制止了這場鬧劇。‘今天的工作進度大家都完成了嗎?’
今天的拍攝工作從清晨四點半就開始,有些演員遲遲不能進入狀況,加上突然下起了細雨,一堆雜七雜八讓他心煩的事情已經夠多,現在,消失的女主角好不容易出現在拍片現場,卻不快快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卻在這跟剪接師大吵特吵,孟思翰覺得自己的好脾氣快被消磨殆盡。
邱逸澤看了孟思翰一眼,大掌一把抓住了杜芯儀的手,毫不憐香惜玉的將她給推出配樂室。
趁著火山還沒爆發之前,每個人還是速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可不想電影還沒上映,自己就被活火山給融化。
孟思翰雙手環胸的看著眼前的杜芯儀,最後,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就走。
杜芯儀急忙跟在他身後,想要說些什麼為自己解釋,然而卻又無話可說,一直到她听見踫的一聲關門聲響,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跟著他走入他私人的休息室內。
‘我希望你明白,自己在什麼時候該做些什麼。’他站在窗前,單手開了窗,像變魔術般,手指之間突然多出了根點燃的香菸,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白色的煙霧從他嘴里緩緩吐出。
她倔強的反駁含在自己唇內,她從來不知道他是個會抽菸的人。
她甚至不曾在他身上聞到一絲絲菸味。
‘在我鏡頭底下工作的演員很多,敬業的、素養高的、演技超群的,多得不勝枚舉,但,能讓我滿意的,卻少到可憐,我非常誠懇的請求你,絕對不要讓我失望。’
就算是只看著他的背影,她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沉重壓迫感。
‘如果我能順利完成這部電影,並且做到讓你無法挑剔的地步,你是否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嬌女敕的聲音里有著超乎常人的自信。
孟思翰將手中的菸給捻熄,轉過身看著她,抿成直線的唇輕啟︰‘如果你能做到,就算你要我死,都沒問題。’他的話擺明了她是絕對做不到的。
很好,這正是她想听到的答案。
她露出一抹勢在必得的笑,柔聲說道︰‘那麼請你拿穩攝影機,絕對不要漏拍任何一個表情,我一定會讓你因為說出這句話而後悔。’
如果面具底下的他是個惡魔,那麼,她也絕對不會是善良好欺負的柔弱天使。
戰火已經點燃,現在她只能抱著必死的決心赴戰場。
她一定要贏得最後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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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走,可不可以別走,別再留我一個人?’她顫抖得有如秋風中的落葉,脆弱得教人不忍。
‘放手。’男人不為所動,但眼底的一絲軟弱悄悄出賣了他。
正當她身體微微向前,準備跨出第一步的時候——
‘卡。’拍片現場再度回到鴉雀無聲,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三十七次NG了。
鏡頭底下的男女主角轉過身看著孟思翰,不明白究竟又是哪里出了錯?同樣的橋段從白天演到半夜,他們都已經筋疲力盡了。
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不要說男女主角了,現場許多演員光是在旁觀看、等待,都覺得很累了,卻沒人敢出聲。
孟思翰只是雙眼盯著螢幕,不停重復看著剛剛的兩句對白,然後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
在他沉默了幾乎一世紀那麼久之後,才站起身,若無其事的對在場的人說道︰‘今天就先拍攝到這里,大家辛苦了。’
現場的人員如釋重負,大家紛紛跟導演還有工作人員道別之後才離去。
而孟思翰仍站在螢幕前,目光始終停留在杜芯儀放大的臉上,那濕潤的雙眸、微微發顫的身子,他沒有辦法從那樣的她身上抽回自己的目光。
時間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三個月,這三個月以來,杜芯儀像是變了個人,每天準時抵達片場,拍片的時候連句台詞都沒說錯過,無論是說話的語氣,還是輕微的一個嘆息,完美到令人找不出破綻。
這部電影的拍攝已經進入尾聲,只剩男女主角幾個重要的鏡頭,然而他卻在這最後關頭踫上了瓶頸。
‘是我出了什麼問題嗎?’他身後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打斷了他原本專注的注視。
‘抱歉,我收拾一下,馬上送你回去。’孟思翰關掉螢幕的電源,轉身走回休息室,才剛拿起外套跟車鑰匙,杜芯儀卻堵在門口,硬是不肯側讓。
她雙手環胸怒視著他,非得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不可。
她自認已經將這個角色揣摩得很好,她的演出也沒有出現任何不自然,然而他卻是怎麼都不滿意,而她也毫無怨言,一次又一次的重新再來,但,無論她怎麼做都不能令他滿意。
每次在她就要撲身上前抱住男主角的時候,他就喊停。
‘如果我做得不好,你大可直說,這樣不停的保持沉默算什麼?’她可以接受別人的教導,但不能容忍他總是給張面無表情的臉。
‘問題不在你身上。’他總算開口了。
‘什麼?’他這樣說反而讓她更迷糊了。
現在只不過是要她擁抱男主角,他就感覺到內心一把妒火在熊熊燃燒,無論他嘗試了多少次,就是沒辦法說服自己眼睜睜看著她在自己面前擁抱別的男人。
扁是想像那幅景象他便會有股想殺人的沖動,他擔心一旦她飛撲上前,那麼他這段日子以來所有的克制一定會失控。
‘喂!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問題不在我身上,難道是在你身上?’他臉上的表情非常凝重,雖然有點害怕,但她還是想知道問題所在。
‘回去吧,我的問題我會自己解決。’他只是還需要些時間做自我調適,他有絕對的自信不會影響拍攝的進度。
他走到她身側,輕微拉開了她,而她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不知哪來的勇氣,在他開車門之前,她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他轉過身,力持鎮定的回望著她,唇角扯起和善的微笑,他還沒開口,她卻突然用力的甩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回蕩在空蕩無人的街道上,他的臉微微偏了,而她正杏眼圓睜的瞪著他,眼底的水氣分不清是憤怒還是悲傷。
‘不要再拿這張虛偽的笑臉看我。’她已經受夠了。
整整三個月以來,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談,否則他絕不會對她多說一句話,就連每天送她回家的路上,他也只是專注的開車,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她。
在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要開始嘗試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他卻突然停下所有的動作。從一開始,存心挑逗她的人是他,說要讓她變成他的人也是他,可,他卻像是得了失憶癥,什麼都忘了;對著她的時候,就像只是一個工作上所需要的演員。
他刻意的疏遠讓她覺得相當受傷。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再度回到這里?’她排除萬難,克服內心的恐懼,為的不是他那虛假的笑、做作的和善。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看到那個女人有多痛苦?我每天回到家就忍不住發冷、嘔吐,每個晚上都被惡夢給纏身,但,我都撐過來了。而你,你現在究竟是拿什麼態度對我?’她已經不能好好的吃頓飯了,她在短短三個月內瘦了四五公斤,她所有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你想知道他究竟對我做了什麼?好,我就告訴你!’她豁出去了,決定把一切都攤開來說。
‘一年多前,我正在停車場等我的助理,突然有人從後面拍了我的肩膀,我毫無設防的轉過身,以為只不過是想要索取簽名的影迷,誰知道,那個男人拿了塊布掩住我的口鼻,我連掙扎都來不及,就這樣暈死過去。
‘那個人將我帶回他家,然後丟下我一個人外出去工作,整整兩天,我被捆綁在他的衣櫃里,沒有食物、沒有水,連一點光都沒有。我每秒都在哭,每秒都在祈禱,終于,我听到有人轉動門把的聲音,是他回來了——
‘小寶貝,我回來了,我——’原本朝著她接近的腳步聲在听到門鈴響起時停頓了下來,原本他不想理會,卻听到門外的人翻動包包,抽出一串鑰匙,他隨即驚慌失措的往外沖。
躲在衣櫃內的杜芯儀瑟縮在衣櫃一角,豎直耳背,細心傾听所有的聲響。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過來?’那個男人稍嫌不悅的問道。
‘怎麼?又偷偷藏了什麼人在家里,怕被我發現嗎?’是女人的聲音,听起來有些尖銳,上揚的音調充分顯示出她的不悅。
‘沒這回事,我只是——’他的話突然打住,兩組急切的腳步聲往她的方向逼近,杜芯儀怕得連呼吸都不敢。
‘夠了,你這個婊子,我已經受夠了!’衣櫃的門傳來重重的聲響,像是有人正被壓倒在衣櫃門上。
杜芯儀死命咬緊下唇,恐懼的淚水不停的涌出眼眶。
‘反正你來找我也不過是為了滿足身體上的需要,好,廢話少說,我現在就滿足你這個賤女人。’衣服被撕裂的聲音,還有女人的尖叫聲,然後是兩人跑走的腳步聲。
接著,她听到一聲淒慘的男性吼叫聲,伴隨著是女人淒厲的哭喊聲。
那個女人哭了很久,一邊哭一邊說著她听不清楚的話,接著,腳步聲朝她逼近,在她什麼反應都還來不及做出的時候,突然有把銳利的武士刀插入衣櫃內,只差零點一公分就直接劃破她的臉。
她怕得動不了,然後武士刀被拔出,接著,一秒不到的時間,再次狠狠插入衣櫃內。這次,她的衣服被劃破了,而她卻毫無招架之力,就在她以為自己就要慘死在那把武士刀下時,突然有警車笛響的聲音慢慢靠近。
匡瑯一聲,是那把刀被丟落在地的聲音,接著是急急忙忙的腳步聲,之後,房內再度回到平靜。
餅了好久,衣櫃的門被打開,一張張陌生的臉映入她無神的眼瞳中,她像是看不見、听不見,任憑身邊的人怎麼叫她,她都沒反應,隨即,她被迅速送往私人醫院。
每天都有警察來為她做筆錄,心理醫生、精神科醫師各自為她做了許多檢查,然而,這件事像被她深深遺忘了般,她怎麼也不肯開口提起。
最後,她被宋剛接回家,離開演藝圈大半年,好不容易,她做好了心理調適,決定將手頭上最後的幾份工作完成,然後就出國去,到一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重新開始。
而他,孟思翰,偏偏在她完成手頭上最後一份工作時找上門來。
用他的溫柔打動她,用他的承諾守護她,在她終于有一絲絲軟化的時候,他卻又抽身離開,放任她一個人。
她選擇相信他,而他卻遠遠的疏遠她。
現在,她放下手中唯一的籌碼,她將自己的過去坦白告訴他,如果他從一開始想要知道的不過就是這個,那麼,現在已經夠了,她已經毫無保留的告訴他了。
事到如今,他是要選擇卸下面具,同樣真誠的面對她,還是戴上面具,笑著將她給推離,都只能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