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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攻心計(上) 第9章(2)

暗傳新慚愧的別過了臉。「對……不起,那日我入仕不順,受到同僚譏笑,心情惡劣下喝了不少烈酒……原想到青樓發泄,卻先在路上撞見了她……我……我也許真的是失心瘋了,才會強拉她到廢的破茅屋內,我對她……

「等我清醒後才得知自己鑄成大錯,我請求她原諒,但她不肯……還說要報官,不,我不能自毀前程,所以我才關著她,繼續凌虐她,我只是想讓她害怕……三天後,她趁我睡著逃走了……」他流下悔恨的淚水。

「你、你!」听到這,柳延秀已全身發涼,再無法鎮靜。

「我其實找過她,想彌補過錯的……但是,沒找到人……」他于心有愧,曾想過懺悔。

「你當然找不到人!因為在那之後,我妻子再也沒有踏出過房門一步,也沒有說過一句話,終日哭泣,直至某一日再也受不了,自我了卻一生。」柳如遇憤怒道。

想起親娘的遭遇,柳延秀怒不可抑,大滴大滴的淚水掉落至胸口。她的娘,她的親娘原來是這樣冤枉的死去!

一旁的傅挽聲見她如此,心更涼,愧對得不敢再抬頭。

「五年前爹決定帶著我搬到泉州來,為的就是替娘報仇是嗎?」她終于明了她爹的用心了。

「對,我精心布局五年,就是要這人付出代價,甚至安排好等了結這人後,就帶著你去京城重新過日子,但就在要動手收拾這惡人前,他竟有所察覺,精明的先一步得知我的意圖,甚至不惜犧牲他的小妾也要先害死我!

「幸虧老天有眼,沒能讓他順利砍下我的頭,我不死,就輪到他得死了!先前我就設計好了,讓他得罪京中大宮,再讓那大官策動紅衛出手拿人,那紅衛也真動手了,還以為這次他死定了,甚至能累及他一家跟著陪葬,若成功就是大快人心的事!

「哪知,不知為什麼皇太孫竟又插手了,他保了這一家,保了罪大惡極的傅傳新,我不甘心,若還有機會,我還要這人死無葬身之地!」他咬牙切齒的說。

柳延秀愕然,心知古牧耘會出手保傅家是因為她,而當初傅傳新要殺爹,也是古牧耘出面保下的,他們兩家的恩怨,古牧耘為了她都蹚上了。

然而傅挽聲听到柳如遇的話,極其驚愕,是古牧耘由紅衛手中救下他們的,怎會是皇太孫?

難道,古牧耘就是皇太孫?

那人竟就是皇帝的愛孫……

他何其難看,想起自己曾在那人面前撒謊是他救下柳夫子的……想起曾當著那人的面說了那樣的話,他汗顏得無法言喻,心更是沉到谷底,如果古牧耘就是皇太孫,他如何與這人爭延秀,如何能夠?

「挽、挽聲……帶爹的遺體回家去吧,不用厚葬……但不要告訴別人爹為何而死,在世人眼中,爹還是一個正直寬厚的好官……爹想保有這最後一點的名聲……」說完,傅傳新終于咽下最後一口氣。

傷痛的眼淚滑落下來,傅挽聲被徹底打擊了,抱起父親的尸體,他一步步走出柳家,身影逐漸消失在被吞沒的夜色之中。

柳延秀又來到古宅,不,應該說是皇太孫的行宮。

站在門前,她嫉妒猶豫該不該去見古牧耘,或者,他還會不會見她?

她是來道謝的,他為她做的事,一件件都清楚了,甚至那日宮里的人要來帶她走,他還為了她割發留人。

這每件事就像葡萄藤蔓一樣,將她的身體團團纏住,讓她再不能視而不見。

遲疑了一會,她還是敲了門,有人來應門,但門房不是原來的人,這人不認得她。

「你是誰?要找誰?」那人不客氣的問。

「我…想見你家公子,麻煩你傳達。」她低聲的說。

「公子不想見你。」門房臉色極冷的拒絕。

「你還沒通報怎知他不會見我?」她難堪的問。過去,只要她來,就算是他拒絕見她,門房或是其他人對她的態度也不曾如此無禮過。

「因為公子已經離開這里,不會再回來了!」門房冷漠的告知。

「他、他回京去了嗎?」她驚訝的問。

「原來你也知道公子的身份,沒錯,他回京去了,這里很快也會被整理干淨,你就當從沒來過這里吧。」

「整理干淨?什麼意思?」她心驚。

門房冷笑。「公子住餅這兒的事,上頭有交代,不想張揚,以後這屋子會封了,你也不要再來了。」說完,門房毫無禮貌的當面甩上門。

見狀,柳延秀呆立原地。他走了,不會再回來了……她腦中不斷重復這些話。

一切都結束了嗎?

很好,她該松一口氣的,但為什麼,她的心好沉,沉得似乎要將自己給淹沒了?

木然地站著好一會,眼淚無預警的落下。

她與挽聲、與古牧耘之間,都結束了嗎?

曾經何等風光的傅家,在一夕間人去樓空,挽聲自那日帶走他父親後,一個月來,再沒有出現在她面前。

而古牧耘,如今連一聲道別也沒有就回京了。

這兩人她都負欠了,對于挽聲,她說了謊,一旦心動,又如何能控制身體不走向另一個人,她高估自己的定力,是自己逼得挽聲離她而去。

對于古牧耘,她太過絕情,她對他來說,就像慢性毒藥,自己故意對他下毒,卻又裝作無知,以接近殘忍的方法折磨他,她是何等惡劣的人啊!

望著這座他曾經住餅的宅院,她淚如雨下,直到這一刻,她才深深省悟,也才願意承認,她是喜歡上古牧耘了,但他也離開了,自己再也見不到他……再也見不到……

淚水不斷自眼眶溢出,忽然,她听見來自身後的聲響--

「張總管?」她迅速的回過身去,眼楮涌出一點希望的光芒。

她見到張勞那張嚴肅的臉,那麼那個人呢?他是不是也沒有走?她向張勞身後望去--

坐在昔日被古牧耘包下酒館二樓雅間,柳延秀神情低落,眉宇之間的愁緒化不開。

「柳姑娘,看見只有我,很失望嗎?」張勞笑問。

回來的人只有張勞,那人,並沒有出現,盡避她沒有說任何話,但失意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柳姑娘,殿下被軟禁,所以不能回來了!」張勞斂起笑,嚴肅的告訴她。

「軟禁?為什麼被軟禁?」她立即訝然的詢問。

「如…如何與我有關?」她的喉嚨像是卡了東西一般難受。

「公子為了你抗命不歸、刑場救人、擅闖紅衛大牢,那日又割發保人,皇上與太子大怒,下令軟禁,要公子在家思過。」

「啊?」她心驚地霍然由椅子上站起。

張勞瞥了她一眼,又繼續問道︰「你可知他來到泉州的理由?」

「理由?」她想起她爹對古牧耘的態度--「我爹應該早就知道他是皇太孫了,所以…他是來習字的?」

「那勉強也能算是理由,但殿下來此拜師習字也只是做給太子看,他會來到這,其實是遭到誣陷,不得不離京避難。」柳夫子是受他京中朋友的暗示,才會知道殿下的身份,不過也算他聰明並沒有點破,若說破,也許會為他帶來禍端。

柳延秀越听越吃驚。「他在京里發生什麼事,為什麼得走?」

張勞的表情變得森然。「太子妃日前受孕,但不幸小產,眾人皆指是殿下所為,殿下因此被皇上秘密下旨避居泉州休養生息。」

目前的太子妃是太子立下的第三位妃子,而她並非皇太孫的生母,皇太孫的生母為第一任太子妃,可惜在生下皇太孫之後病逝,第二位妃子則死于難產,這之後,太子雖有無數嬪妃,卻始終無法順利產下麟兒,孩子不是產前死胎,就是產後夭折,現任太子妃是太子于五年前立下的,直至八個月前才又懷上身孕,但不久卻驚傳再度小產。

之後不知哪來的流言,指太子妃的流產,甚至之前幾位嬪妃的不幸都與皇太孫有關,道皇太孫心胸狹隘,怕地位動搖而毒殺這些孩子。

這些話也刻意被傳入皇上耳中,盡避皇上十分鐘愛皇太孫,也無法無視這些流言,為厘清真相,也為平息流言,因此下旨要他暫避,皇太孫這才來到泉州。

「這該是皇家秘辛,張總管為何輕易告訴我?」她心驚于所听到的事,但這些事民間並不知情,若隨意說出去,也許是死罪。

張勞苦笑。「就因為是不得擅自傳出的宮廷秘辛,我才想告訴你,你才得以知道殿下的處境有多艱難,他並不是富貴無愁的皇家子孫,而是受盡暗算得步步為營自保的孤星。」

「孤星……那太子是他親爹,難道……也懷疑他?」她驚疑不定。

張勞的笑意更冷。「太子恐怕才是最希望殿下消失的人吧!你應該還記得,那日在官道上你見到的轎子,里頭坐的人就是太子,他堅信太子妃肚里的孩子為殿下所害,逼殿下認罪,殿下被逼急,不得不割臂自清,太子這才鎩羽歸去。」

「怎會有這樣的父親?」她不禁震驚,原來那天她看見的是這種場面!「被自己的親爹如此對待,想必那最痛之處不在手傷,而是在他心上吧。」

「你也听說過傳言吧?皇上有意傳孫不傳子,太子心忌此事,從此視親兒為敵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啊?」听到此,她忍不住為古牧耘感到心痛。

「柳姑娘,太子妃小產之事皇上已查出與殿下無關,太子正恨惱不能打擊到殿下之際,你卻出現了,殿下因為你一改之前委曲求全、低調避險的態度,在泉州做了不少事,這一件件傳回京里,正好讓太子大做文章,日前派人來抓你不成,便到皇上那去告狀,說殿下避之泉州卻不思長進,受美色迷惑,在泉州態意妄為、擾民亂法、抗旨拒歸,這些話也惹惱了皇上,他下旨要殺了這妖惑皇孫的女子--」張勞頓下聲音,眼神犀利的望向她。

柳延秀一驚,這女子除了自己還有誰?皇上要殺她!

「然而,你是殿下唯一寶貴之人,他為了保你,跪在殿前求皇上收回成命,皇上這才改了心意饒你不死,不過殿下觸怒龍顏,被皇上責令軟禁,要他閉門思過!柳姑娘你可知,現在宮里因為你,起了軒然大波!」

她听了,完全傻住,半晌無法開口說話。「我不知自己竟害得他……害他……」

張勞走向她,表情慎重,神色嚴肅。「柳姑娘,這次我私下回到泉州,殿下並不知情我來找你,而我之所以告訴你這許多事,是有事要拜托你。」

「有事拜托我?」她不解的迎視他。

張芳突如其來的請求,「是的,能否請你隨找上京一趟?」

皇城由數千支的石柱擎起,以太液池為中心分內外兩廷,外廷有三大殿,分別為勤政殿、奉化殿、中北殿;內廷則為後殿,共有大小不等一百七十二個殿閣,全供皇帝的嬪妃以及皇親們所居。

此時,外廷的奉化殿正在舉行重要的︰典禮儀式。

皇太孫年滿二十,由皇帝主婚立妃,殿前和廊下坐了近三千人觀禮。

如此盛大的儀式,足見皇帝是何等重視這個孫兒。

數千雙的眼楮正緊盯著皇太孫瞧,見他穿著一襲紅色麒鱗服,英姿颯爽的立于大殿的高階上,他身後的龍座之上,坐著的是滿臉喜色的皇帝,而另一側則是當今太子,皇太孫之父。

被選定之太孫妃其父乃當朝重臣,權傾一時,皇帝此番賜婚,堪稱天地良緣,且聯姻後,皇太孫有了股肱大臣做後盾,未來前景更加穩固。

太孫妃由人左右攙扶著,一步步走向皇太孫,當太孫妃站定在皇太孫眼前,他才看清她的容顏,的確是個美麗如畫的女子。

可惜亦…可悲……

他瞧她的神情越發顯得憐憫了。

太孫妃朝他嬌媚低身,半跪之姿,只等他扶起後兩人同向皇帝、太子叩首,這大禮便完成,她即是名副其實的太孫妃了。

皇太孫身後的太子,嘴角陰狠地輕揚,似在興奮什麼。

皇太孫則是輕微的嘆口氣,緩緩地朝她伸出手,還未觸及她,忽然間,她的手用力抓住他的,那力道之大將他抓痛。

他眯眼同情地見眼前的女人口吐鮮血,兩眼瞪直的癱在他腳邊,而一支箭正不偏不倚的穿進她的胸,直搗她的心髒,幾乎是一箭斃命。

「刺客,有刺客,護駕,快護駕!」立即有人驚天喊出。

三千賓客傾時大亂,接著數百名禁衛一擁而上,忙著保護皇帝、太子以及皇太孫。

「大膽,刺客在哪?」皇帝由龍椅上霍然起,怒問。

「啟稟皇上,刺客在此!」不一會,禁衛將抓到的人送來殿前,但來的已是一具尸首,刺客已自盡身亡。

皇帝大怒。「膽敢在皇太孫的大婚典禮上殺人,查,給聯徹查出主使者,朕要此人碎尸萬段!」

聞言,太子狠戾的眼神急閃,刻意挺直腰桿,不敢泄漏絲毫的慌亂異樣。

「皇上,那太孫妃的尸首…」有人上前詢問。

「儀式未完,此女還不是太孫妃,送回愛卿府,以未出閣之女厚葬!」皇帝指示完,那尸首立即被抬起,直送宮外。

「太子,今日奉化殿的守衛是由你調度的,竟然發生這等事,近日你得給聯以及牧兒一個交代!」皇帝轉向太子,那臉色無比嚴厲,指責太子護衛不周、縱放刺客,才導致今日之事,要他負責善後。

太子立即表現出誠惶誠恐的樣子,躬身道︰「兒臣疏失,罪該萬死,定會在近期內找出指使者交由父皇懲治。」

「哼,這都怪你無用,好好一個大婚卻弄死了人,搞得烏煙瘴氣!」皇帝繼續將怒氣撒在太子身上。

倒是太子當眾被斥罵也不甚在意,反正他早已心知自己不得父親歡心。

「牧兒,遭此劇變顯示此女福淺命薄,你也不用在意難過了,聯會另外為你再擇福分深厚的女子婚配。」皇帝轉身朝皇太孫道,顯是恨極在孫子大婚之日發生如此晦氣之事。

皇太孫面色淡然,並無任何驚怒懊恨之色,他得體的應對。「此乃意外,孫兒不會放在心上,婚事也謹遵皇爺爺的安排。」

皇帝這才露了笑庸。「還是牧兒懂事。」拍拍孫兒的肩膀,接著他帶著一干太監宮娥離去。

「咱們也回去吧!」皇帝一走,太子立刻若無其事的對他冷冷的說。

「是。」皇太孫盯著手上所沾的血跡,這是那女子的血,當箭射入她的心髒時,噴灑上他的手。

他接過侍從遞來的手絹,擦拭了一下,繃著臉,隨太子步出奉化殿--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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