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見自己丈夫和個太監調情後的幾天,胡善祥心情復雜的來到朱瞻基的寢殿外,她看了眼貼身宮女春杏手上提著的食盒,深吸一口氣後踏入。
太孫妃的到來讓正在殿內打掃的郭愛嚇了一跳,雖說她已回到皇太孫宮當差,但怕她的身分曝光,瞻基便要她避開可能會撞見朱棣的場合,他離開皇太孫宮時也不會將她帶在身邊,所以她現在主要的工作就是到東宮調養太子的身體跟關在皇太孫宮里打發時間,再不能像之前那麼自由的到處串門子。
冰愛不禁暗暗叫苦,雖然她正無聊得發慌,卻沒想要太孫妃來陪她打發時間啊!畢竟再怎麼說人家才是正宮娘娘,上次她親了人家的老公被當場撞見,不管瞻基對她有無感情,她就是個見不得光的小三,見了元配當然是心虛又心驚。
她來做什麼?她應該知道瞻基每日這個時辰都要跟著皇上上朝的,所以她是特地來找自己的嗎?郭愛心思電轉,面上仍恭敬的行禮問安。
胡善祥自進門後就一直在仔細觀察這個叫初日的太監,她從貼身宮女手中接過食盒,屏退其他人,溫聲道︰「初日公公,上回不小心摔了母妃賜給殿下的銀耳湯,我已經跟殿下請過罪,今日再補送過來,還請公公跟殿下說一聲。」
听她提起上回那事,郭愛有些拿不準她的意圖。瞻基那時馬上把她拉出殿外說話,之後只告訴自己一切沒事,但他們到底談了什麼她並不清楚,遂試探道︰「娘娘太客氣了,娘娘賢慧竟親自端湯過來」看對方沒有反應,她咬牙又說︰「都是奴才該死,沖撞了太孫與娘娘,不知道上次的事是否有害娘娘挨罵?」
「沒事的,殿下跟母妃都沒生氣,公公也別放在心上。听殿下說初日公公細心周到,伺候得很好,之後殿下會越來越忙,就煩請公公多注意殿下的需求與喜好,若是未來有什麼為難的事而殿下不方便出面的,公公可以去找春杏。」
「娘娘言重了,這是奴才分內之事。」胡善祥對她容氣得過分了,人人都知道春杏是太孫妃的心月復,有事可以去找她,意思就是有事太孫妃會幫忙解決,她釋出這樣的善意是為什麼?想拉攏她嗎?還是想告訴自己她不會阻礙他們?
冰愛更困惑了,但她的表現依然平和,沒有過度的激動喜悅,就像個謹守本分的奴才。
胡善祥又說了幾句話,大意都是要她伺候好主子、行事要小心謹慎,若真惹了麻煩也別怕,她和殿下都會為她出頭等等。
之後才起身離開,郭愛恭送她出門,遠遠的看見春杏不知從哪跑出來攙扶看她,邊在她耳邊低聲說話。
听著貼身宮女打听來的消息,胡善祥默默地點點頭,邁步走回自己的寢殿,路上想起自己那天撞見的「好事」心里又是一陣嘆息。
當時太孫立刻把她趕出殿外,並警告她閉緊嘴巴不許亂說話,更不許她過問他們之間的事。
一開始她的確非常震驚,但後來想想,又覺得這事好像也在意料之中,畢竟太孫也沒跟孫嬪圓房的事已讓她懷疑很久,這只證明了他喜歡的不是女人。
震驚之後,她便開始思索未來的路,若她沒嫁給他便罷,可既然她已是皇家玉碟上記名的太孫妃,她的命運就已經和他綁在一起,這種事對皇室而言是致命的丑聞,自然是絕不能泄露出去的,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別人發現這事、讓皇上厭棄了他,她也只能為他保密,替他遮掩。
再從春杏打听到的消息加上她今天看見的狀況,發現初日那太監雖然得了寵幸,卻未恃寵而驕,依然守本分的做事,想來也是個知道輕重的,她多少放了心。
她不會傻到對付初日,因為她很清楚誰才是她真正要奉承的人,不管她是借助誰的力量除掉那個太監,只會讓太孫更厭棄她,甚至還有可能危及她的家族,況且,就算沒了初日,難保不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初日,何必白費力氣?只不過子嗣的事總得解決,這是個讓人頭痛的問題……
胡善祥不停盤算著,刻意不去思索自己心底深處那道微弱的、關于她的幸福的聲音一難道她這一輩子就注定要這樣了嗎?孤寂的撐著這個虛假的婚姻空殼,為他人作嫁……
朱棣原本預定親征北漠,不過後來卻沒有成行,原因是他決定先遷都北京,北征之事暫且延後。
朱棣還是燕王時,封地在北京,深知北京形勢險要,易守難攻,在南京即位後,即開始修建北京宮殿,永樂十八年新宮終于建造完成,朱棣讓嫡孫全權負責遷都事宜,朱瞻基為此忙得不可開交,終是無法如願帶郭愛出遲。
不過由南京遷往北京的路途,他刻意撇下兩位妃嬪讓她們隨大批行李慢行,自己帶著郭愛輕車簡從的先走,刻意避開朱棣的皇駕,兩人首次獨自出行,倒也算是變相的帶她出游了一趟。
但到了京城後,住進紫禁城,郭愛卻氣炸了,朱棣分配給朱瞻基的宮殿,有南京皇太孫宮的兩倍大,他卻以宮人過多、屋舍不足為由,將她的住所安排在他寢殿的小綁內,一般說來,這小綁是他召幸妃嬪前先讓她們靜候之所,如今讓一個太監住進來,象話嗎?
她找他抗議,他只讓吳瑾打發她,說是皇上配給他的宮人比在南京時多出一倍,供宮人居住的地方確實不足,所以只好「委屈」她將就了。
她抗議無效,氣歪了鼻子,故意整整三天不在他面前出現,而他也不吭氣,但到了第四天夜里,竟自己模上她的床,任她又咬又推,他死皮賴臉的就是不走,抱著她睡了一夜,直到天亮前才溜回自己房里做樣子。
這可苦了她,一夜無好眠,累得天亮了也賴在床上不想起來。就知道這家伙會這樣安排不安好心,她敢保證,今後她一定會常常受他騷擾,休想夜寢時不閉戶了!
她瞪著床帳想著,一會將被褥拉高,臉悶在被子里,又氣又惱,但想起昨晚他在耳邊說的情話,臉又熱烘烘起來。
「冤家!」她噎罵了聲。
棒天晚上,那個冤家果然又溜到她的小床跟她擠,再隔天以及接下來的每天都一樣,即便她上了門,他也有辦法潛進來,讓她氣得不得了,只能說他天生就是闖空門的料。
日子就在兩人低調的甜蜜火熱當中過去,朱棣不久即宣布要御駕親征北漠,如同預料,點了太孫朱瞻基隨行。
但此次不像朱瞻基十五歲那年隨御駕攻打蒙古時輕松,朱棣要孫子全程參與軍務,甚至商討戰術與錨重調度等問題,又教他忙碌起來,無法再那樣夜夜纏著郭愛,這讓她總算松了口氣,卻也有些失落。
這日,朱棣讓朱瞻基與大將軍張輔一同去承天門點閱軍容,他結束歸來,正要上乾清宮去,向朱棣復命,卻在殿外見到父王朱高熾由里頭走出來。
「父王。」他立刻迎上前去。
朱高熾心情不錯,拍拍兒子的肩膀。「今日閱軍辛苦了,這是要進去向你皇爺爺回稟嗎?」他笑問。
「是,孩兒正要進殿去回稟皇爺爺,軍容壯盛、軍心激昂,這些人隨時都可以隨皇爺爺上陣殺敵。」抬頭望著那恢弘的宮殿,盡避根本看不見殿內的天子,朱瞻基仍然鏗鏘有力的回答道。
「很好,很好。」朱高熾笑容滿面的點頭。
朱瞻基不免有些微詫,皇爺爺嚴厲,父王很少在見過皇爺爺後臉上還能有輕松笑容的。「皇爺爺可是嘉獎了父王什麼?」他好奇的問。
「哪有嘉獎什麼,不過是你皇爺爺親征在即,慎重的召我進殿將監國的重任交辦下來,你皇爺爺還道,讓我放手去做,好好地干,這番囑咐無疑是有考核我有無治國能力的意思,我定當盡力表現,不讓他失望。」朱高熾笑說。父皇的這番話讓他信心大增,打算藉此機會大刀闊斧的求表現,一掃他無能的形象,讓父皇不再看輕他。
可朱瞻基听了這話後,卻是微微地燮起眉頭。父王未隨軍出征,理所當然留京監國,但不知為何,他心頭沉甸甸的,一股憂慮盤旋不去。
「父王,你是太子,皇爺爺定是信任你的,但你行事還是小心,很多事適當處置即可,別做過了。」他略微提醒。兩位王叔仍虎視耽耽等著父王出錯,父王可別落入他們的圈套,在監國期間惹禍上身。
朱高熾感覺被兒子澆了一盆冷水,臉上的笑容變得汕然。「你放心隨皇上出征,父王的事你不用操心,我自有分寸。」他板著臉說。
朱瞻基心知再多言就傷父王自尊了,朝父親行禮後便要進殿。
「瞻基,等一下。」朱高熾忽然將他喚住。
「父王?」他回過身來,目光帶看詢問。
「你晚些再進去吧,我出來時,你皇爺爺因為王貴妃的事正煩著。」朱高熾雖然氣兒子看不起自己,但又擔心他不小心觸怒龍顏。
「王貴妃的身子又不舒服了嗎?」朱瞻基詫異的問。
「這幾年王貴妃的身子是一年不如一年,近兩個月更是食欲不振,整個人迅速的消瘦,如今又逢父皇出征在即,你皇爺爺怕自己照護不到王貴妃,憂心得很。」朱高熾解釋。
王貴妃是皇爺爺的寵妃,為人明理賢淑,十分得皇爺爺敬重,她病重,難怪皇爺爺憂心。朱瞻基想了下點點頭,「孩見明白了,那晚些再面聖,孩兒送你回東宮吧。」他轉身與父親一同離開。
案子倆並肩而行,朱高熾身子笨重,走路慢,他邊走邊道︰「對了,剛才我見你皇爺爺為王貴妃的病憂急,就向他介紹了個人,告訴他那人對飲食調理與藥膳搭配頗有心得,既然王貴妃的病情一直不見起色,不妨試試。你皇爺爺听了覺得可行……」
「父王,你不會是將初日推薦給皇爺爺了吧?」朱瞻基臉色瞬間大變。
見到兒子的反應,朱高熾忍不住皺眉,「初日這奴才醫術了得,又多次救了父王的命,這樣的人做一個內侍實在太埋沒他,所以父王就將他推薦給父皇了,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這一」朱瞻基氣結。父王好心為郭愛的前途打算,他能說不對嗎?
「再說,我才一提,你皇爺爺居然就說知道這人,說是在你那見過,又問了我的身子狀況,見我元氣大勝從前,立刻就決定召初日替王貴妃問診了-一敷?瞻基,你這是要上哪去?」
朱高熾話說到一半,瞧兒子臉色發白,之後不說一聲轉頭就跑,他驚愕喊人,但朱瞻基連回頭也不曾,轉眼就跑得不見人影。
朱瞻基一路狂奔,才奔至皇太孫宮外,已見皇上身邊的穆公公來領人,而郭愛就走在最末。
「奴才見過太孫殿下。」領頭太監一見到他立刻躬身問候。
「穆公公,免禮。」朱瞻基揮手,因為是朱棣身邊的人,他語氣也客氣了些。
「這是要帶我這奴才去哪?」他故意假裝不知的指向郭愛問道。
「回太孫殿下,奴才們奉命將他帶去見駕。」穆公公恭謹的回話。
他負在身後的雙手緊握成拳,目光掃向郭愛,她也看著他,眼中露出絲絲的不安。
「皇爺爺的意思是讓她立即就過去嗎?」他沉聲問。
「回殿下,皇上口諭是讓他馬上過去沒錯,若您沒其他吩咐,奴才們這就將人帶走了。」穆公公急著領人回去復命。
「慢著。」他驀地抓住冰愛的手。
此舉讓穆公公驚詫,「殿下?」
冰愛見朱瞻基如此,立刻朝他搖搖頭,讓他放手。他若不讓她去見朱棣,這可是抗旨。
但他臉色依舊鐵青得嚇人,穆公公見了忍不住打顫。「殿下,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皇上召這奴才過去是讓他為王貴妃診治病情,這並非禍事,他若能幫助娘娘玉體康復,皇上必有重賞,您……您不必太過擔憂。」他趕緊解釋。他怎會忘記這個初日是太孫眼前的紅人,太孫不知皇上找初日去做什麼,這才會緊張的出面維護吧?
「既是這樣,初日,你去吧,仔細為娘娘診治,不過記著,若發現能力不足,可別自以為是的胡說,萬一誤了娘娘的病情就不好了。」朱瞻基意有所指的交代,要郭愛別強出頭,就算能醫也要裝傻,不能讓自己有機會再接近聖駕。
冰愛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她自己其實也是這個想法,人人都以為這是在皇上面前表現的大好機會,偏偏她不能去爭功,王貴妃是朱棒的寵妃,在她身邊就無可避免的會經常見到朱棣,而若自己再將王貴妃的病治好,只會讓朱棣更注意到她,這對她來說絕對是禍非福。
「奴才明白,會盡力為娘娘看診,但也會量力而為,不懂的不會裝懂,延誤娘娘的病情。」
「明白就好,去吧!」他終于松開她的手。
「那奴才們這就將人帶回去復命了!」穆公公見狀,又行一次禮便勿勿告辭了。
朱瞻基憂心的看著她遠去,強忍住將她抓回來的沖動。聖命不可違,此番她被召去,但願別出任何岔子才好。
朱棣為王貴妃在北京新宮里蓋了一座華美的咸陽宮,郭愛跟看穆公公等人在西宮七拐八繞許久,總算來到這座雕梁畫棟、美輸美英的宮殿,四周掩映不少柳樹,枝柳全經過精心修前刀,可以看出來朱棣對這位愛妃的珍視。
「啟稟皇上,奴才為娘娘診過後,還是找不出病因,奴才無能……」在診治過後,郭愛跪在朱棣的跟前小心的回道。
「什麼?你也瞧不出愛妃究竟患了什麼病?!」朱棣表情一沉。
冰愛伏著腦袋,不敢出聲。事實上,在為王貴妃觸診時,她模到小骯附近有一顆硬物,她懷疑那是腫瘤,因為無法做切片檢查,不能得知是良性還是惡性腫瘤,但不管如何,現在的醫療條件都無法開刀,她根本無能為力,幫不了王貴妃。
「奴才醫術有限,請皇上恕罪。」她再次磕頭。
「哼,倒是太子將你這奴才捧高了,原來不過爾爾。去,滾出咸陽宮,朕以後不想再見到你這無用的奴才!」朱棣以為有機會救愛妃,抱著極大的期望,結果卻讓他失望,這怒氣全發在郭愛身上。
她也不辯解什麼,反而松口氣,低著身便要退下。
「等等。」躺在床上的王貴妃忽然出聲。
「愛妃,怎麼了?」朱棣馬上靠過去詢問。
她看了眼郭愛,「讓他留下吧,初日這奴才臣妾識得,在南京時待過尚衣監,給臣妾送過幾次新衣,口齒伶俐,臣妾挺喜愛與這奴才聊天的,只是不曉得他竟會醫術,盡避眼下對臣妾的病情未能有所幫助,但臣妾長期臥病在床,日子也無聊,不如讓他常常來陪臣妾說話打發時間,更何況他還懂得醫術,有他照顧臣妾也能放心些。」
她這是在幫郭愛說話了,由于郭愛頂著初日的身分在後宮廣結善緣,這位朱棣最寵愛的貴妃不忍心見她遭到皇上的斥責才出言緩頰,只是她的幫忙卻讓郭愛笑不出來,簡直就是幫了倒忙!
「既然愛妃這麼說,那就讓他留下吧。」見病中的愛妃如此說,朱棣立刻就答應了。「你這奴才,以後就專司照顧王貴妃,立即搬到咸陽宮來。」
冰愛聞言有如青天霹雷,臉都綠了。
「還不謝恩!」穆公公見她呆站著,以為是方才教聖上嚇的,上前推她一把提醒。
她這才慌忙的跪地磕頭。「奴……奴才遵旨……不過,奴才還得負責照顧太子的身子,若搬來咸陽宮,恐怕不方便出入東宮,是不是就讓奴才繼續待在皇太孫宮,好方便奴才兩邊跑。」她急中生智道。朱棣常夜宿咸陽宮,若是她一定得來照顧王貴妃,至少別睡在這,才能盡量減少與他踫面的機會。
「嗯……太子的身子仍需要調養,皇太孫宮的位置剛好在東宮與咸陽宮之間,好吧,你就繼續待在皇太孫宮,但必須每日到咸陽宮一趟陪王貴妃。」
朱棣想了下後終于同意。
冰愛退出殿外,臉色發白、滿月復心事的走回皇太孫宮,對于這一連串發生的意外,她感到很無力,上次是太孫妃不知為何來找她,現下又被迫要去伺候王貴妃,未知的情況讓她感到不安。
才走進自己的小綁里,身子就教人狠狠抱住,她先是一驚,隨即馬上知道抱住她的是誰。
朱瞻基緊緊地將她圈在懷里,她感受到他的身子十分緊繃。
抬頭看看窗外,她去見朱棣時天色還亮著,但她在咸陽宮待了好幾個時辰,這會天色早就大黑,這段時間他一直待在這里等她回來?瞧他緊張的樣于,她不禁輕嘆一聲。他倘若不知道她的身分,也就不用這麼提心吊膽了。
「我沒事了……你不用擔心。」她咽下傷感輕聲說。
可他還是沒有放開她,下巴抵在她的頭頂,啞聲道︰「我怎能不擔心,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好怕皇爺爺他——」他說不下去了,憂慮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