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欄院里,蘇菱好奇的歪著頭望那搖籃里的娃兒,娃兒四個月大,白白胖胖,眼楮圓圓大大,十分可愛有神。
「這是你的兒子?」她雙目緊盯娃兒,問的是身旁的秦藏竹。
「嗯。」他應聲。
「養得不錯。」她側首發現孩子正在對她笑,笑容無邪,很有吸引力。
「喜歡嗎?」他語氣溫柔的問她。他滿足的瞧著眼前的兩張臉,一張稚女敕,一張嬌美,兩張都是他最喜歡的臉孔。
「不喜歡!」她突然皺起眉來,對朝她笑的娃兒狠狠瞪一眼,娃兒被嚇得嘴一扁,哭了。
他一愣。「不喜歡?」怎麼可能?
「對,不喜歡!」她惡劣的再朝娃兒做一個鬼臉,娃兒哭得更大聲了。
他愕然的趕緊將兒子抱起,輕搖慢哄,半晌後孩子才又重新安靜下來。
「你真不喜歡他?」孩子不哭後,他吃驚的問她。
「沒想到孩子這麼小,那鐵定不是你與李霏生的,秋兒還說你不花心,瞧這同一時間你還有別的女人,我何必喜歡你和不知哪個女人生的娃兒!」
原來如此,只是吃味,不是不喜歡孩子!秦藏竹安心的笑了。
「這娃兒不是我和別的女人生的,是我和你的兒子。」他連忙解釋。
「什麼?!我兒子?!」她驚跳了起來。
「是啊,這會該喜歡了吧?」他笑月兌她。
蘇菱瞪大眼楮。完了完了,自個兒不僅偷人,連奸夫的兒子都給生了,她真是壞事做絕,上天才落下報應讓她失憶的。
「你可別誆我啊,我我這身材一點也不像生過孩子的!」她驚慌失措的否認。飯能隨便吃,孩子可不能胡亂認。
聞言,他的目光隨即繞在她身上,灼灼視線一路如火燒般的滑過她身體曲線,這視線當場令她臉紅心跳,後悔敢對他這麼大言不慚的說。
「你說得倒沒錯,這身材玲瓏有致,是不像生過孩子的女人該有的身段,可歡兒確實是你為我生下的孩子,你且瞧瞧他的掌心,是不是也有一顆和你掌心相同的胎記。」他讓她去瞧孩子的掌心。
前陣子她把玩自個兒的手時,發現有這麼塊奇特的胎記,這娃兒也有嗎?她攤開小子緊握的小拳頭,果然,他的小手掌上也有一顆與她一模一樣的菱形狀胎記!
「他……他真是我生的?!」
他微笑。「你是他娘,這不會錯的,況且這件事我己公開過,這孩子是我的長子,也是我目前唯一的孩子。」
她傻眼。「你的意思是,天下人都知道這是我們偷情生下的孩子?」
「是啊。」他嘴角上揚的點頭。
「天啊,你天生沒羞恥心的嗎?這樣也敢公開!」她快昏倒了,不,說不定已經昏倒了!才會頭昏腦脹听見他說的這些話。
秦藏竹依然笑得一派輕松。「難道你要咱們的孩子當個私生子?」
「當……當然不要,可是這樣教我以後怎麼出去見人吶?哪個人不知我偷人還生子的,我沒教人拉去浸豬籠已經是奇跡了!」這簡直公開了他們的奸情,世人哪還能容她?
「別擔心,別人識不出你的……」
「識不出?我不常拋頭露面嗎,否則別人怎不識我這個人?」她訝然的問。
「是啊……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只喜歡待在書庫讀小說,識你的人不多。」
「不會就連秦府內的人也少認得我的?」
「嗯,你平日也不出勾欄院的。」
「天啊,我有這麼內向嗎?」她這性子未免也太封閉了!
「我勸過你的……可你不肯走出來……」他說這話時頭垂低,語氣有些飄忽。
「若真是如此,那反而好些,至少沒人會認出我是婬婦……不過,我還第一次听見奸夫這麼明目張膽與囂張的,敢將不倫生下的孩子公諸于世,我那前夫家受此大辱難道不氣憤嗎?莫非是你用權力財勢壓了他們,教他們不敢吭聲吧?」她想想有這可能,秦家畢竟是有勢力的大富豪,若惡意欺人,恐怕也無人敢說什麼。
「算是吧。」
「你!」她牙一咬。果真是這樣!
他表情無辜的將孩子抱給她。「那這孩子你還……」
蘇菱再瞧了自個兒的孩子一眼,眼神立刻柔得不得了,馬上抱過來,連眼眶都紅了。「就說哪來這麼可愛又討喜的娃兒,原來是我生的,我生的,嗚嗚……」她遲來的母愛泛濫,朝孩子親了又親,當場眼淚直流,鼻紅眼腫。「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離歡,分離而歡快。」
「離歡?哪有分離還會感到歡快的,這名字似乎不太吉利啊,是誰取的?」她忍不住問。
「你取的。」他語氣澀然起來。當時分離對她來說,也許是歡快的吧……
「又是我?!」
「什麼?!又是你,難道另外還給誰取了名字?」
「不是誰,是這座院落,听說勾欄院是我取的名,怎麼我取的名字,沒一個能听的。」她懊惱道。
這點他倒無法否認,真的確實如此。「咱們的歡兒福氣大,這名字拖累不了他的,無所謂。」為了安慰女人,他只得順勢這麼說。
「最好是這樣啦,歡兒,你將來長大可別怨娘給你取的名字難听啊。」她歉疚道。
娃兒像是听懂她的話,露出無牙的小嘴,呵呵地笑。她瞧了,一顆心便軟得跟熟透的水蜜桃似的,捏捏就能溢出果汁來了。
真奇妙,忽然間她連孩子都有了,還是這麼白胖健康的兒子,她醒來後的人生驚喜與驚嚇不斷,只能說她蘇萎的人生還真是不平靜吶。
秦藏竹深情的望著他們母子倆,袖里的手逐漸緊握。他定會讓眼前的景象長長久久下去,久到他與她都白發蒼蒼為止,他發誓,不管付出什麼代價、用盡一切的方法,他都要留住她,留住自個兒此生唯一心愛的人!
*****
貝欄院是個僻靜之所,離秦府其他人居住的院落都有些距離,平時很安靜,沒秦藏竹允許沒人會過來打攪,連飯菜都是秋兒親自料理後端進院里,不與其他人共膳。
而這里就住了四個人,她,秦藏竹,離歡以及秋兒。
處在這樣的小天地,仿佛她與秦藏竹是真正的夫妻,一家三口與秋兒同住在一塊,和樂融融。
如此安樂的小日子,幾乎令她忘記自個兒盤算過要離去的事,但這個午後,秦藏竹用完膳就與人談生意去了,她哄睡兒子後,無事可做之際,驀然又想起這件事來。可得知有了歡兒之後,自己怎麼還能走得了呢?她不禁煩惱起來。
讓她丟下兒子一走了之,這是萬不可能的事,但若帶兒子走,別說那男人一定不同意,以她目前的狀況也是養不起孩子,可繼續留下來的話,這樣尷尬的身分,藏著又能藏多久?
走與不走,著實令她左右為難。
通常書里的主角若遇到與她相同的情況,作者會讓故事怎麼發展呢?她不禁托起腮思索。
「小姐,小主子這一覺準能睡上兩個時辰的,這時間您若無聊,勾欄院里有一處書庫,專門存放您收藏的書,您可到那兒打發時間,小主子由我顧著就成。」秋兒見她發起呆,開口建議。
她眼睫彈了一下。「我還有個藏書間,這事你怎不早告訴我!」太好了,她正好去找找書中可有解決她問題的方法。
「我這不就告訴您了,咱們這一共三間房,二爺與您一間,我與小主子一處,另一處就是您的藏書庫了,位置就在您睡的屋子附近,很好找的。」秋兒笑說。
原來秦藏竹沒騙她,勾欄院里只有三間屋子,每間都有用途了。「好,我這就去找找。」說完,她一溜煙已經跑得不見人影了。
秋兒抿笑。「小姐還是跟以前一個樣,是個標準的書迷!」
照著秋兒所說,蘇菱很快就找到書庫了。這秦藏竹對她還真不錯,居然肯為她設置這麼一間書庫,且她還驚喜的發現,這里的藏書居然有數千冊之多,其中還不乏許多珍貴的絕版品……得花多少錢才能搜購來啊?
這還是其次,要收藏以及閱讀完這些書,那又得花多久的時間才能做到呢?
她怔怔地思考起這個問題。據秋兒告訴她的,她來秦府不過是兩年前的事,這期間還嫁人去了,真正住在這里的日子應當不長,何以能有足夠時間搜集以及讀完這些藏書的?
她忍不住懷疑自己當真曾經離開過秦府嗎?
蘇菱檢閱起書庫中的藏書,發覺她真的每本書都翻閱過,因為凡是翻閱過的書籍,她必會落下日期,而這里的每本書幾乎都有注記過,那表示自己是真的花過時間閱讀的。
這就更讓她疑惑了,她剛才隨手拿起的書竟是一年多前才翻閱過的,一年多前她應該還未懷上歡兒,人未被休離,還待在夫家吧,為何能在這兒讀完這本書?
也許……是她帶回夫家後再送回這放的吧,應該是如此,應該是如此!她為此找出合理的解釋。
藏書間里置有桌案,案上整齊迭放了幾本書,她朝桌後坐下,瞧見桌上的筆視與紙張,眼楮驀地一亮。對了,她過去應當寫過一些東西,也許能告訴自己一點過去的事……這會她好奇起自個兒到底曾寫過什麼了?
思及此,她開始興致勃勃地在庫房里翻找,找著找著果然教她在某個櫃里翻出一迭迭的手稿,她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的字跡。
她逐迭拿出來看,這一迭代表一個故事,算算竟有十多迭,瞧來過去她還挺勤奮在寫書的!她樂樂地想。該先拜讀哪部作品呢?
她邊念童謠邊用手指點了點面前一迭迭的手稿,點到某一部時,停了下來。
「……『春蠶淚』?這手稿挺新的,好像是最近寫的,好吧,我來看看這內容寫些什麼。」她將這迭署名「春蠶淚」的手稿抽出,翻開後在首頁的空白處先瞧見了幾行字,可這字跡不是她的。
「『春蠶不應老,晝夜常懷絲,何情微軀盡,纏綿自有時。』我,蘇菱,即便化為春蠶,即便卑微,即便短暫,即便毀滅,也想與君纏綿一世,甘留一地春蠶淚——咦?這像是在寫有關于我的事兒——」
「你在做什麼?!」秦藏竹乍然出現,猛地闔上她手上的手稿。
她嚇了一跳。「我我沒做什麼,就在看自己寫的小說啊,倒是你……你才怎麼了,突然跑來,臉色還這麼難看?」她見他神情陰鷙,不解的反問。
他一楞,半晌後面容才逐漸和緩。「我回房時找不到你,以為你走了,才心急找來的。」他不動聲色的抽走她手中的手稿後對她說。
「是秋兒讓我來這的,她沒對你說嗎?」瞧他神色真的很不一般,失了以往的鎮定,她驀然感覺到自己之于他好像很重要,每次他看她的眼神都飽含難分難舍的情意,由此可見,他對她當真用情很深。
「沒有。歡兒還在午睡,秋兒可能去準備歡兒醒來後要喝的米水,我剛好與她錯過了。」他回道。
「喔,是我在這待太久了,不應該讓秋兒一個人忙的。」她歉疚的說。
「那我們離開這里吧。」他要帶她離去,順手將她的手稿放回原處收好。
「你看過我寫的東西嗎?」她瞧見他的動作後問。
秦藏竹收稿的手微微一頓。「看過。」
「寫得如何,好看嗎?」她轉而期待的問,凡寫書的人都希望作品獲得肯定。
「尚可。」
「尚可?那是還可以的意思,不是非常出色了。」她略感失望。
他寵溺的一笑,回身模模她的頭。「你寫的都是些風花雪月的事兒,適合女子看,我這樣一個大男人,對這等紙上談情說愛的事兒,沒那麼入迷。」
「是這樣的啊,那就可惜了,你不是我的書迷。」她皺起眉頭。「對了,那剛才那部『春蠶淚』你可有看過,瞧首頁那幾行像是補述的文字,好似這部書寫的是我自個兒的故事呢,那里頭可有寫到你?」想起這個,她馬上又眉飛色舞的問。
若寫的真是她的故事,那男主角肯定是他,瞧見她在書中與他談情說愛,不知他做何反應?帶著捉弄的心態,她等著瞧他說不定會臉紅。
可他的表情卻是毫無變化。「我想你應該還沒細看內容吧,這寫的不是咱們的故事,你不過幻想自己是書中人,將男女主角套用咱們的名字罷了。」他淡然說。
「什麼,只是套用名字而己,並非真實故事?」
「沒錯,並非真實。」
她泄氣的往那部「春蠶淚」的手稿望去。原來是虛構的,她原本還想可以藉此了解他們過去發生的事,這下,又是一個空想。
「走吧,歡兒該睡醒了,咱們瞧瞧去。」他牽她的手走出書庫。
她眸兒再瞥了一眼那迭手稿,心想雖然故事是杜撰的,但既是自己的作品,有空她還是想來翻翻的。不過這上頭怎會有別人的筆跡呢?替她寫上那段話的人又是誰?她心存疑惑想不透。
*****
「我說秋兒,你何必躲我,大爺專程來探你,你卻這態度,真教大爺傷心!」秦在松笑咪咪道。
秦家大爺突然跑來勾欄院,秋兒正在喂離歡喝米水,見他出現立刻臉色大變,花容失色。
「大爺還是請回吧,秋兒正在做事,可沒空招呼您。」她冷聲說。
「不就喂小子喝米水嘛,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倒是大爺我也口渴了,你不如也喂我幾口米水喝喝?」他不正經的說。
他與秦藏竹雖是兄弟,但外貌卻不如秦藏竹英挺,身材有些微胖,興許是平日花天酒地多了,年紀輕輕已有中年人的體態和老態了。
受到調戲,秋兒臉兒一紅,低斥他,「大爺您莊重點,別說這些渾話。」
「我口渴討些米水喝,哪里渾了?還是這米水只能女乃娃小子喝,我就喝不得?再說我討的只是米水又非女乃水,你臉紅個什麼勁,莫非你其實希望我討的是女乃水,那好,你喂大爺女乃水,大爺喂你別的,咱們……」
「住口,二爺馬上回來了,見您在這又會不高興的,請大爺立刻離開!」听他越說越下流,她氣憤的趕人。
「他不高興又怎地,我就是听說近來他天天都與你窩在這小院落里,他這是打算正式收了你不成,那小子幾個月前才徹底情傷過,莫非是把那滿腔的憤慨都發泄在你身上了吧?大爺我這是專程來瞧瞧,你真被他細心照顧上了嗎?女人若經男人滋潤過,大爺我這雙利眼馬上就能看出來。」
「您!」她不禁氣結。
「惱羞成怒嗎?二弟明明知曉我喜歡你很久了,早就想收你做我的第十一房小妾,卻還來跟我搶,老子不服氣,就來搶人怎麼樣?!」
他一靠近,秋兒立刻聞到一股酒味。原來他是借酒裝瘋!
「您別過來!」怕他傷害她和孩子,她抱著離歡掩鼻往後退去。
他見了更惱,一把揪住她,將她和離歡一起圈在手臂里讓她跑不了。「這是怎麼了,大爺我就這麼令你厭惡嗎?還不過來伺候著,否則我讓二弟攆你出去,讓你去掃你家小姐的墳……」
「大哥,你做什麼?!」倏地,門外響起秦藏竹低冷的聲音。
秦在松登時渾身一顫,馬上松開圈住秋兒的手。「二……二弟。」他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驚慌的回過身來,這會身上的酒氣全嚇散了。
秋兒一見救星到,抱著離歡趕緊跑到剛進門的秦藏竹身後,她眼角瞧見自家主子就在屋外站著。
蘇菱剛與秦藏竹由書庫那過來,就見到這氣死人的畫面,她氣憤難當的瞪向敢輕薄秋兒的人。王八蛋,居然欺負秋兒!她腳一瞪,就想沖進去教訓這一臉豬哥色相的家伙。
但秦藏竹似乎知道她會有此反應,她才跨一步,手便被他緊緊抓著,不讓她上前找秦在松算帳,並且讓她別進屋,站在門外瞧就好,示意這事他會處理。
想她的身分不方便在人前露面,她只得憋怒的在門外用眼楮狂瞪人,可偏偏那秦在松沒見到,完全不知某個發大火的女人正想痛宰色胚。
「二弟,你別誤會,我只是瞧秋兒喂孩子喝米水辛苦,想幫幫她罷了。」秦在松臉上還掛著笑,恬不知恥的辯解,只是當秦藏竹冷眼朝他掃來,他立即就笑不出來了。
他這個弟弟威嚴比他盛,那股子氣勢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令他自小就怕他,即便長大了這份畏懼還是消不去。
「大哥干的是什麼事,我有眼楮看,秋兒不是外頭那些輕浮的女子,不是能調戲的,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秦藏竹的語氣異常嚴厲。
秦在松臉一僵。「府里傳得正盛,說你要收了這丫頭,原來是有譜的。」他訕訕然,不是滋味的說。
先前幾個月,二弟的身子說病就病了,只肯秋兒一人在旁伺候他,那時府里上下就議論紛紛,兩人這是養病養出感情了,近來更是夸張,二弟病是好了,卻一反常態沒早出晚歸的忙生意,反倒天天在小院落里待著,若非得出門也是匆匆就回。
二弟與秋兒這般如膠似漆,外頭早傳秋兒代替自個兒主子伺候二弟了,這是付出有成,總算讓二弟這顆頑石心軟瞧上了。
可他不甘心,他也觀視這丫頭許久,這不是讓他沒機會了嗎?「可這也不可能啊,若真是如此的話,郡主怎又會對我說,我若喜歡,秋兒可以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