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逝盟 第二章

文風早的背影對我而言,十分陌生。

那一刻,我才驚覺自己逗留在完全錯誤的地方,面對著完全錯誤的人。

如果我的靈魂還留在世上,我應該奔跑著去見最後一面的人,是阿賢啊!

一定心急如焚地在餐廳等待著我的阿賢。

我想起我手提包裹的行動電話里的ICB一欄,登錄了阿賢的名字和聯絡電話。

警方應該已經跟他聯絡上了吧。

他已經趕去醫院了嗎?

我真笨!如果剛才搭上救護車,就可以見到阿賢了。那部載著我的救護車會開一往哪間醫院,我一點概念也沒有。

我在馬路中央踱步思忖著。來來往往的汽車明明一次又一次撞上了我的「身體」,但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我……真的變成幽靈了啊!

那樣想的時候,就覺得很不可思議。

除了來往的人們和車子看不見、踫不到我以外,我完全感覺不到自己有甚麼改變。

我拍拍身體。身上那襲我最喜愛的連皮草帽子外褸完好無缺,沒有破爛,也沒有血跡。

我模模後腦,薄薄的齊肩直發干干爽爽。

那樣,我應該沒有變成血流披面或長出獠牙的幽靈吧?我放下心來。

想到連幽靈也會介懷自己漂不漂亮,我不禁失笑。

幽靈也會笑啊!我覺得更不可思議了!

但是,我對自己已經死亡這個事實的感覺仍然很淡薄。

自己已經死了,變成了幽靈這件事,對我而言,一點真實感也沒有。

仿佛正置身一個虛構的夢里。

在虛幻的夢里顛沛流離。

我還是我啊!會點頭、會搖頭、會思想、會走路的我。

我敲敲自己的額頭,不要老是魂游太虛,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真是傷腦筋啊!我真的是幽靈嗎?電影或小說中的鬼魂幽靈甚麼的,不是都會飄移,神出鬼沒的嗎?

我望望自己腳踏著的黑色直筒長靴。

看起來我是屬于不會飄移的幽靈了!我嘆口氣。那要怎樣回家等阿賢?

我垂頭喪氣地走回行人道上。

平常我都是自己駕車或搭計程車的,但幽靈不可能自己駕駛或截乘計程車吧?

真是傷腦筋!

我望著地鐵站入口。

我對搭乘地鐵一向敬謝不敏,因為我有輕微的幽閉恐懼癥,明知道那只是心理作用,但只要進入地底,就會覺得呼吸困難。

既然變成了幽靈,應該沒有呼吸了,那也可以克服可惡的幽閉恐懼癥吧?

我站在地鐵站入口躊躇不定。

不過,即使變成了幽靈,還是會感到害怕。

實在好奇怪喔!那我不就是名副其實的膽小表了?

我嘆口氣,走向巴士站,慢慢研究哪一號巴士可以抵達位處半山的家。

每個巴士站前都排著長長的人龍。

我找到了要搭乘的巴士號碼,然後,第一次發現當幽靈的好處。

那是說,我既不用排隊,也不用付錢嘍!

我心里洋洋得意起來,大模大樣地站在原本排在隊伍最前頭,抱著小女兒的大叔前。

約四歲的小女孩,在爸爸眼前不斷搖著手中的洋女圭女圭,不知何故大聲叫嚷著。

那麼大塊頭了還不會走路嘛。

我最討厭向爸爸撒嬌,又無故喧嘩的小孩了!

「給我安靜點啦!」我大聲說。我平常就很想這樣罵罵小孩子的了。

她听不見我!

我把臉孔湊近小女孩,朝她扮個鬼臉。

她也看不見我!

幽靈不是法力無逼的嗎?我泄氣地垮下肩膊,實在太沒趣了!

我圈起手指,彈彈女孩手中的女圭女圭。

女圭女圭竟然掉落地上!

女孩圓睜著眼楮呆住了!

我也怔住!

那是說,我能移動東西嘍!

看起來就一臉刁蠻相的小女孩嘩嘩哭起來,一瞬間,我閃過要不要替她拾回女圭女圭的想法。

不過,那樣太嚇人了吧?

掉在地上的女圭女圭,不會無故飛升吧!

「好好拿著女圭女圭呀!你看!你把女圭女圭摔痛了。」小女孩爸爸俯身拾起女圭女圭。

小女孩一臉無辜地抓著女圭女圭緊緊抱回懷中,還繼續作狀地抽抽噎噎。

我調過臉不看她。

黃色巴士終于搖晃著車身來到。

我領先爬上車廂,找到空位子滿心歡喜地坐下。

下一瞬,一個大胖子一壓在我身上。

雖然我沒有任何感覺,但實在好 心!

我跳起來,穿越胖子的身體站起來,退到窗旁,把身體緊緊貼在窗邊。

我終于明白為甚麼大家都說走路時不要靠牆,以免撞上愛靠牆而行的幽靈。

讓我把真相告訴大家吧!不是幽靈愛貼著牆壁走路,而是因為路上沒有幽靈專用行人道,公共汽車上又沒有幽靈專屬座位喲!在那麼擁擠的城市生活,幽靈要經常穿過別人的身體,是很曖心的事耶!

明明變成幽靈了,不只沒有特異能力︰還要靠邊站,我心里不禁氣呼呼的。

淨顧著替幽靈遭受的不公平待遇傷春悲秋,黃巴士搖搖晃晃地去到半山上時,我竟然錯過了下車的站頭!

我著急地跑到巴士車門前,徒勞地想把剛關上的車門扳開,然而,下一瞬間,我的身體竟然穿越了車體,眼看就要趴跌在馬路上,幸好在千鉤一發之際,我俐落地翻了個筋斗,以瀟灑的姿勢蹲在行人道上。

簡直有點變成神探俏嬌娃的感覺呢!我拍拍手站起來,高興地蹦跳著跑向公寓大樓。

我想奔進阿賢的懷抱里。

或許,只要撲進阿賢的懷抱里,愛情的魔法就會實現。只要躲進他的臂彎里,從他懷里一覺睡醒,時光就會逆轉,剛才發生的一切,就會幻化為一場奇異的夢。

我站在家門前。

門縫中滲溢出溫暖的燈光。

阿賢回家了!

我想著是不是要撳撳門鈴,然後待阿賢來開門時走進去。

應該不用那麼麻煩吧?

既然可以穿越人體和車體,一道木門算不了甚麼呀!

我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把額頭撞向木門。

不費吹灰之力,我己站在公寓的客廳里。

然而,我的腳步無法再向前移動半步。

阿賢和美姬相擁著坐在深藍色沙發上。

那是我和阿賢一起挑選的沙發。

呆了半晌後,我才對自己的神經質感到可笑。

阿賢雙眼紅腫,美姬正在他懷中啜泣。

對不起喔!我到底想到哪兒去了?我在心里跟他們說。

「都是因為我……」美姬抽泣著。

「你不要胡思亂想!」阿賢重重吸了一口氣。

「我在心里,一直希望她從這世上消失。真的……我好想……她會因為某種原因消失……因為……我們誰也無法開口跟她說……不是嗎?我們兩人只能一直偷偷模模下去,你甚至會跟她結婚,因為,你永遠不會硬得起心腸跟她說……不是嗎?」

「染林她,就只有我……」阿賢揉著布滿紅絲的眼楮。「她這個人,從小就很自卑,連要好的朋友也沒一個……」

「我也喜歡染林呀!就是因為那樣,我才一直忍耐著,不是嗎?像平安夜這種節日,看著她歡天喜地去跟你約會,我卻只能孤零零一個人,你有想過我的心情嗎?不是因為喜歡她,我才不會一直忍耐著……」美姬淚如雨下。「但我其實是個虛偽的女人……我好想她消失……不過……沒想過她會死去啊!」

「醫生說,她沒有怎麼受苦,在救護車抵達前,她已經腦死亡了。」阿賢一臉痛苦地揉著臉。「虛偽的是我。我沒有勇氣跟她說……到最後,我仍然在欺騙她。」阿賢流下了淚。

「但她是幸福的吧?直到最後一刻,她一直深信自己被愛著……」美姬從阿賢懷中抬起臉。「幸好我們沒有告訴她。車好……」美姬低聲說。我呆呆地癱跌地上。

靶覺像被卷進了一個逃不掉的惡夢中。

我想拔腳就跑,但是雙腳發軟不听使喚。

我閉上眼楮,但阿賢與美姬相擁的身影,己深深烙印在我的眼簾內。

我搗著耳朵,但阿賢與美姬的話,卻不斷在我耳膜深處震動著。

「別瞧不起人了!」我把臉埋在地上低吼著。「你們別瞧不起人了噢!我才不要你們施舍的愛情和友情,我才不要……」

那一刻,我才發現,幽靈是會流淚的。

淚水如決堤般從我臉上滑下。

我的手心可以感覺到淚水熱暖的溫度。

為甚麼?為甚麼,我明明已經變成幽靈了啊!為甚麼幽靈還要擁有七情六欲,我茫然地听著自己的啜泣聲。

一切不過是場幻影。

阿賢早已不愛我了。為甚麼?為甚麼他不好好跟我說?

為甚麼美姬不像其他嫉妒的女人般,好好跟我說?

我才不要被他們保護!

那樣算是在保護我嗎?

那樣費心地保護著我,是溫柔,還是冷酷。

「別瞧不起人……別瞧不起人了……」我嘶啞著嗓音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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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心里某一隅,我知道被騙的自己是幸福的。

被阿賢和美姬瞞騙著的我,一直活在被愛的錯覺中。

或許,欺騙也是一種愛的方式。

我抱著頭。我已經無法弄清楚,到底坦誠是愛,抑或欺騙才是愛?

他們一直承受痛苦,交換我的快樂。

我沒有甚麼好抱怨。

只是……如果沒有回來就好。

如果……那時候……在馬路上跟隨那道光流離去就好了!

我無力地搗著臉。

我到底為甚麼要留下,為甚麼要回來?

為甚麼?

從開放式廚房傳來開水燒沸的滋滋聲。

我抬起臉凝望著爐頭上的紫藍色火焰。

客廳中縈繞著我們三個人細細的哭聲。

剪不斷,理還亂。

我跌跌撞撞地離開了我和阿賢的家,漫無目的地坐上經過公寓大樓前的巴士。

我變成了無家可歸的幽靈嗎?我茫茫然地想著。

車內乘客很少,我瑟縮著坐進最後排靠窗的位置。

從窗外流過的風景看來,這似乎是與剛才路線逆方向行駛的同一號巴士。

那樣的話,我或許可以回去精品店。

已經沒有其他可以讓我耽待的地方了。

阿賢早就不屬于我了。

我真是個笨透了的女人。

我用手背抹去不斷從眼眶滑下的淚滴。

幽靈需要睡覺嗎?我把額頭貼在車窗玻璃上,想著不著邊際的事情。

雖然我一點也不困,但總得找個地方棲身。

巴士晃晃蕩蕩地來到我遭遇意外的馬路上。

如果幾個小時以前,我好好長著眼楮走路,此刻,我應該仍然活在幸福的幻影里在漂亮的餐廳跟阿賢一起喝香檳。

我突然感到悲從中來。

到底為甚麼會變成這樣的呢?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幸福的。

為甚麼就不能懷抱著被愛的錯覺死去,在這世上從此消失?

為甚麼都已經死去了,還要發現自己的人生是個謊言?

就在那一瞬,文風早的身影映入眼簾。

那個人……

我不斷眨著眼楮。

那個人……還沒有回家……他……失神地倚在行人道上的燈柱旁,怔怔地望著行人信號燈發呆。

我站起來,在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做甚麼之際,已穿越車體朝他走去。

我站在文風早身旁,把雙手插進毛褸口袋里,和他一起凝望著行人信號燈。

街上還有不少行人,有些人朝我們的方向投以奇異目光,但我知道大家在看的不是我,而是像掉了魂魄般倚在燈柱旁的風早。

那個人……一臉虛月兌無助的表情。

信號燈里,綠色發光小人很有活力地蹦蹦彈跳,然後,換上一臉酷相靜止不動的紅色小人登場……綠色小矮人……紅色小矮人……像兩個從童話國來的頑皮精靈。

綠色小人和紅色小人筋疲力竭地不斷交替出場。

我一向很喜歡交通燈。

特別是靜夜中的交通燈。

有試過在夜深人靜肘,在家里站在窗邊,望著四周黑漆漆的窗戶,空無一人、也沒有車輛經過的夜街嗎?

整個世界都沉睡了,大家都掉進了甜美的夢鄉,世界上只剩下自己獨自清醒的時刻。

那樣寂寥的時間里,惟有交通燈,仍然不眠不休地辛勞工作。

不理會、也不介意沒有人注意到它們,孜孜不倦地默默轉動著美麗的紅、黃、綠三色。

那樣的時候,總覺得好感動,好希望自己能變成像交通燈般堅強的人。

如果能變成那樣堅強的人就好。

「好漂亮!」我喃喃說著,但身旁的風早沒有听見我的話。他只是以一臉悲傷的表情,一動不動地凝視著紅、綠燈號。

這個人……為甚麼那麼悲傷呢?

「我已經沒有關系了。」

我想好好告訴他。

「我們不過是擦身而過的陌生人。請你回家睡覺吧!」

我想好好安慰他。

但他已經無法听見。

當風早終于移動腳步時,我不自覺地跟隨著他。他走路時膝蓋微微向外彎,走路的姿勢有點笨拙。

看起來就不是個很俐落的男生。

實在叫人擔心!

我提起精神來,跑到他稍前的位置,領先走過馬路。

「好好長著眼楮走路喲!馬路如虎口!」我轉過身來跟他說︰「如果有汽車橫沖盲撞跑來的話,我會替你擋著車子的。我有移動東西的能力噢!為了感謝你對我這個陌生人那麼好,我會好好保護你。」

我踏看細碎的步伐,一直在旁守護著他。

實在亂得太不像話了!

我和媽媽都有潔癖,套用阿賢的說話,就是達至「有點神經質的程度」!

但我想,即使沒有潔癖的人,走進這樣的家里,也會覺得渾身不舒服吧?

首先掠奪我全部視線的,是客廳地上靠牆排列的一排紅陶泥花盆。

我瞪大眼楮咂咂舌。我偶爾也抽抽煙,但每抽一兩根,就會把煙蒂清理掉,把煙灰盅抹拭干淨。

如果我是「神經質」的話,眼前這個男生想必是「神經病」了!

難道儲存煙蒂,可以像儲存汽水罐拉環那樣換錢嗎?

我漏漏鼻前。

無論如何應該開個窗讓清爽的空氣流通流通喲!

欽?這是說……我還有嗅覺了!

當幽靈真不是蓋的!

風早一坐進深綠色布沙發里,但他的沙發上,茶幾上、客廳地上,全散亂地堆放著電影光碟,音樂CD、吉他、模型甚麼的,簡直是寸步難行、舉步維艱。

開放式廚房的流理台上和水槽里,堆滿了髒污的杯碟碗盆。

我翻翻白眼。這個家,還散發著某種極端不協調的氣氛。

我再環視了約五百多平方尺的開放式公寓一遍,終于明白了。

白紗窗簾、鋪著草莓圖案小毛毯的深綠色布沙發、玫瑰花造型的磨砂玻璃吊燈,床板繪上童話小熊圖案的床……

家具和地板上都沾上了灰塵和污垢。

「住在這樣的地方怎麼受得了耶?」我自言自語地踢踢風早的腳。

反正他不會感覺到嘛!

誰知他突然彈起來坐直身體,我嚇了一跳般往後退。

啊!我舒一口氣。原來他是想找東西。

風早彎,把手探進沙發底下四處模索著,然後從沙發底抽出一具無線電話來。

真是敗給他了!我咂咂舌。

風早按著無線電話的鍵。

「我回到家了。」風早朝話筒另一端的人說,也不知那邊回應了甚麼。

「我去了那個地方。明知道不應該去的……還是去了。」

風早沉默了一下。

「我看見你。」

風早不斷揉著臉孔。

「那是你嗎?」風早的肩膀聳動起來,我沒發現他甚麼時候開始在哭泣。

「為甚麼……我要眼看著你在我面前再死去一次?」

我呆呆地望著緊握話筒,像小孩般慟哭起來的他。

「為甚麼?你要在我眼前再次死去?華聰……」

華聰?

那時候,他蹲在被車撞倒的我的跟前,也是喊著這個名字。

為甚麼你要在我面前再死去一次?

這到底是甚麼意思?

每個人只能活一遍,也只能死一遍,不是嗎?

而且,今夜被汽車撞倒的人明明是我呀!

電話另一端的,到底是誰?

華聰?風早把放在沙發上的一個布玩偶擁進懷中。

那是有著胖嘟嘟的雪白身體,兔子耳朵與藍寶石色眼楮的布玩偶。

手工有些粗糙,但造型很可愛。

似曾相識。這是……

在他眼前死去的華聰……

我怔怔地凝視著布玩偶藍寶石色的眼楮。

那一刻,我終于明了風早那顆眼淚的意義了。

第一個夢,那一夜,文風早做了一個夢。

暗夜的樹林里,琉璃的月色像霧般飄動著。

彬在草地上,男人背光的背影。

女人白皙的指尖,聚捏著男人的肩頭。

指甲深深陷進男人肩膊的肌膚里。

男人的背影不斷搖晃著,發出像野獸喘氣的聲音。

男人的背影不斷不斷地前後晃動。

女人白皙的手指,緩緩滑過男人的右臂,頹然垂下。

陷于恍惚狀態的男人,猛然回過神來,倒吸一口氣。

他的雙手,正緊緊捏著女人幼女敕的脖頸。

披著長發的女人頭顱,像斷了線的布偶女圭女圭那樣,朝左側以奇怪的姿勢垂下。

男人的十根手指,傳送著像揉壓著一團棉花般的軟綿綿觸感。曾經是溫暖的、軟綿綿的女人肌膚。

男人倏地放開手。

女人的身體驟然失去重心地向左邊滑下,以匍匐的姿勢,伏在草地上。男人呆呆地跪坐著不動,臉上一片濡濕。

最初,男人以為自己在哭,抬起頭來,才發現那是天空落下的雨點。

豆大的雨點,滴滴答答地打在樹葉上、草地上、女人的黑發上。

風吹過樹梢,像女人淒淒的哭聲,在樹林間迥蕩。

狂風掃落無數秋葉。

葉片在草地上沙沙舞動,像擁有某種意志般,降落在女人的發上、身上、腳踝上。

秋葉像懷著某種意志般,瞬間掩埋了女人的身體。

眼前只剩不由秋葉堆疊而成,女人身體形狀的墓冢。

雨還是不斷落下。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男人舉起自己一雙手,茫然地凝視著那顫抖著的十根指頭。男人抬起頭,向著雨夜的天空張開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文風早霍然從床上坐起來。

滴邊口滴答滴效口滴效口。

是枕畔座台時鐘的聲音。

然而,他仿佛還是聞嗅到樹葉和雨水的氣味,滲染著房間每一個角落。

還有,女人肌膚的氣味。

香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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