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如此,當他談起兩人之間的問題,菜子總是以哭解決,而一見她落淚,他狠不下心推開她,或許她的執著他要負最大的責任。
曾經,在不知道舒兒被退婚時,他不會有如此強烈回台灣的意念,可知道她被欺負了,他的心起了不曾有過的憤怒,教他難忍的無法入眠,他該陪她的,該在她身邊,他卻遠在地球的另一端。更教他不舍得是,舒兒從頭到尾沒跟他提過只字片語,他寫給她的信全都石沉大海,舒兒的斷訊教他憂心,讓他警覺,她想跟他劃清界線。
「你不要走好不好?」
「菜子,我放不下舒兒。」
「那我呢?」
「你有家人,你有朋友,而且你還有我大哥。」他一直都知道大哥對菜子壓抑的情感。
「可是沒有你,那些我全都不要。」
盡避菜子哭得心傷,但,這一次,唐少柏都非走不可。台灣,十二月的冬天,北風呼呼的吹,寒流才過又一個寒流來,小雨大雨也下個不停,雖還沒冷到下雪,但這種天寒地凍的天氣根本不會有人想要出門,最好的避寒方法就是躲在暖暖的被窩里。
一大清早,舒兒才趕完最後一章節的翻譯工作,揉著酸澀的雙眼,頭昏腦脹的她倒進軟軟的雙人床,眼楮才要閉上,即听到敲門聲,「爸,我睡了。」
「舒兒,爸有事跟你說。」
「可以晚一點嗎?我……」
她的話都還沒講完,房門已經被打開了,林父站在房門口,「你昨晚又熬夜工作了是不是?」
「沒辦法,翻譯社一直催我。」她也很無奈啊,但工作就是工作。
「爸有事跟你談。」
要她離開暖暖的被子,那等于是拿桶冷水由她頭上澆下去,冷颼颼的感覺她光想到不覺得又縮了身子。
「爸,我真的好累了。」
此時房門口又多了個人,「舒兒睡了嗎?」
阿姨?自從小蘇搬離開家到日本去念書後,她跟阿姨之間的距離拉得更大,或許還有一些些本就埋在心里的怨懟。曾經她壓抑得很好,但被愛情跟親情同時背叛後的她,似乎也失去內心的平衡,她無法正視阿姨。因為阿姨早就知道他們背地里的感情,卻偷偷瞞著她,直到被她捉奸在床,她才知道原來她好像小丑般的讓人笑話,原來那個說要愛她一生一世的男生,早背著她跟小蘇海誓山盟,兩人甚至都約好一起去日本念書。
她好傻,傻得不知道該怎麼發泄心里悲慟的情緒,最後她讓沉默的自己更沉默,裝傻的她繼續說說笑笑,一付不在乎的模樣,但她明白,那不過是外在的保護色,其實她心里已經被傷得在淌血了。自那時起,她跟阿姨相見無言,她當她是爸爸的妻子,小蘇是他們的女兒,而她只是個陌生人。
「我跟你阿姨今天下午去日本。」
「好。」頭愈來愈沉,有些不清醒,她不想再去回憶去年的事,那會影響她工作的心情。
「舒兒,我跟你阿姨走了,你自己要多照顧自己。」
前幾年,她爸臨時決定移居日本,她過不慣那邊的生活,所以不去,就這麼一個人留在台灣守著這個家。
「好,我知道。」這個家空蕩蕩的,感覺有些冷清,可她也習慣了。
「等一下計程車就來載我們去機場,早餐阿姨已經幫你準備好了,餓了就去吃。」
「好!」
「還有,今天新房客會來看房子。」
「不是說不租人了嗎?」她爸去日本後,偌大的房子開始分租給附近的高中老師。
「反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而且是學校介紹的,我想人品應該還不錯,今天下午他就來了。」
「下午就來了?是男的還是女的?」如果是女老師,她勉強接受,如果是男的,打死她都不要!
楮楮直盯著她爸,沒想到是阿姨代替回答了,「是位男老師!」
「爸,你要我一個未出嫁的女孩跟一個男的同住一個屋檐下,孤男真女的不怕左右鄰居說閑話嗎?」
「我已經跟鄰居都講好了,大家都可以諒解。」
「爸……」只見她爸手挽著阿姨,不理她的喊叫。
「記好了,要跟人家好好相處。」這是林父臨走前的最後一句話。
直到他們出門,林舒兒都還有種不切實際的感覺,本就頭昏的她頭更痛了,看了眼時間,八點半了,不行,她要先睡一覺,所有的事等她睡醒再說。
拉上棉被,整個人躲進暖呼呼的被窩里,沒一下子,林舒兒睡著了,這一睡直到下午都還不見她醒來。叮當!叮當!
是誰在按電鈴?
林舒兒的好夢被人打斷,而那個按電鈴的人還不死心的繼續,忍無可忍的她只有推開棉被,半眯眼,披頭散發半坐起身。
「不要再按了!」
吵死了,以前覺得家里的音樂鈴聲跟垃圾車的相比要好听多了,現在再听,她只想把電鈴給拆了。
叮當!又來了,那人怎麼那麼不識相,難道不知道擾人清夢是罪加一等嗎?她早上八點多才睡,看了眼鬧鐘,不過才下午二點,根本還沒補足睡眠啊。
爬下床,她氣沖沖的沖到樓下,越過客廳,連頭發都沒打算梳理,大門一開,她雙手插腰惡聲惡氣的吼著,「我爸不在家!」
看都不看來的人是誰,帶著下床氣的舒兒打算再關上大門,也不管外頭的人會怎麼想,現在她只想回床上繼續睡她的大頭覺。
「請問林舒兒在嗎?」那人不是找她爸,是找她的?
林舒兒伸手撥了下額前頭發,沒好氣的說︰「我就是。」
唐少柏略感吃驚,眼前這個穿著睡衣披頭散發的是舒兒?她瘦了,連臉色也蒼白了許多。十年過去了,她的馬尾消失了,她的學生制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長發過肩的模樣!
「舒兒?」
林舒兒被這聲呼喚給驚醒,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後花容失色的搗嘴大叫︰「你……你……你是……」
她認出來了,由她不置信的眼里他看出她被嚇住了。
「是我。」
「你怎麼回來了?」是回來看她的嗎?不,一定不是,他怎麼有空回來看她,林舒兒要自己別亂想。
「回來教書。」
「教書?」她怔怔地呆住。
「對。」
外頭很冷,舒兒瞥了眼地上的行李,還有不遠處的計程車。
「那輛車在等你嗎?」他應該只是過來跟她打招呼馬上就走,所以她沒打算邀他進屋。
唐少柏轉頭朝司機揮揮手,車子隨即開走,「進去吧,外頭很冷。」她只穿著單薄的睡衣,外頭的冷風又強,怕她感冒了。
「等一下,是你!你是新來的房客?」
原來那個新房客不是別人,是她認識的唐少柏,心里的壓力頓時減少許多,卻又有一股莫名的情緒涌上。
「對。」他目光環視這十年來沒有多大變化的林家,還是跟之前想的一樣溫馨宜人,很有家的味道。
「你為什麼要來我家住?」
唐少柏沒有回話,他放下行李,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有咖啡嗎?」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因為時差他想要來杯咖啡提神。
「在廚房。」
「你幫我泡一杯咖啡好嗎?」
見他滿臉倦容,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應該是累了,她心軟的走進廚房,幾分鐘後,她端了二杯咖啡出來。
「喏,你的咖啡。」老實說她還有些震驚,少柏回來了,就在她眼前,這是在作夢嗎?
「謝謝。」
她才坐下位子,唐少柏就有意見了,「太甜了。」
當作沒听見,舒兒繼續品嘗自己杯子里的咖啡,香醇可口,哪會太甜!
「我喝咖啡不加女乃精也不加糖。」只見他放下咖啡杯,對她淡淡笑著,「能麻煩你再去幫我泡一杯咖啡嗎?」
她嘴里的咖啡差點噴出來,她一點都不願意,可見到他含著微笑的眼神,她竟然無法說不。
唐少柏對第二杯咖啡沒有意見,不過對她倒是有些建議,「你要不要先去換件衣服?」
「不用了,我等一下還要補眠。」換換月兌月兌太麻煩了。
「那你的頭發……」不用這麼凌亂見人吧?
「哪個人睡覺頭發會整齊的,現在梳好等一下還不是要再亂一次。」她又很有理的補充,咖啡這時也喝完了。
「我的房間在哪里?」
「你真的要住下來?」
「沒錯。」
「你不怕人家說閑話?」
「不怕。」
「那你家人同意嗎?」
「我媽已經不管我了。」
那……她找不出任何借口了,「我的生活作息很差,而且我又不愛干淨,你跟我住一定會很不習慣的。」
「沒關系,我可以慢慢習慣。」
林舒兒見他一點都沒打退堂鼓,心一橫道︰「反正到時候住不習慣你就會搬出去了。」她指了指樓上,「樓梯上去左轉第一間。」
林舒兒以為他會動手開始搬行李,但他繼續聞風不動的坐著,「你不上樓嗎?」見他不為所動,只是繼續盯著她看,「那我先上去了,回頭見。」
「舒兒。」
「浴室在你房間的隔壁,廁所就在浴室。」以為這是他要問的,林舒兒一口氣說完,然後,她才發現他根本不是要問這些。
「你能不能幫我提行李上樓?」
他是男人嗎?他算是男人嗎?林舒兒忍著手酸,忍著頭痛,忍著差點被重重的行李給壓扁的幫他將行李搬上樓推進他房間。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床上,她的瞌睡蟲竟然全都不見了。
十年了,他們十年沒見面,他怎麼會一聲不響回台灣了?已經由男孩蛻變成男人的他,多了份難得的成熟跟穩重,還有一種她說不出的陌生感,只是他怎麼連自己的行李都提不動,光長得高壯好看有什麼用!
他為什麼回來呢?
她百思不解,他的英文好,當英文老師不為過,但他為什麼放著家里的事業選擇當英文老師呢?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她扯棉被覆在頭上,她要趕快睡覺,晚一點翻譯社的人會來要翻譯稿。管他為什麼回來,反正肯定不是為了她,她干嘛想那麼多!
曾經在她最難受、最痛苦時,她寫信給他,以為他會回來看她或是回信安慰她,但他了無音訊,等了又等的她最後才明白,他離她已經好遠了。那現在為什麼他又回來,而且還跑到她家住?
如果他要回來,為什麼不早一點回來,而且他真的離開很久很久了……
這些年,好多好多事發生,她有好多話想跟他說,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況且現在的少柏與十年前的少柏應該也改變了,他早已經不再是她傾訴心事的對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