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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別逃 第4章(2)

坐在自家廳堂,袁長雲盯著面前的帳本,她看得很專心,那些黑字卻很不配合,不但不肯進入她的腦子里,還一個一個龍飛鳳舞了起來,像在嘲笑她的愚笨。

煩死了!她一惱,將帳本用力合上,推到一旁不再看它。

她不懂好好的生活為什麼會起了連番波瀾,先是武朝卿那家伙吃錯了藥,然後是她的顧慮成真。

大嫂跑了。

約莫一個月前有個女人找上門來,說大嫂是貪財代嫁的婢女,而她才是真正該嫁進袁家的人,結果大嫂就這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而那女人將袁家搞了個雞飛狗跳,最後大哥終于受不了,直接將她送走。

于是好不容易推出去的管帳工作又落回她頭上,她本來就對記帳這種瑣事感到棘手,加上這段時間並不歸她管,沒人交接她哪搞得懂?每天都花上好幾個時辰跟這帳本耗,讓她好幾次都差點想放火直接將帳本燒掉。

最氣的是她沒辦法抱怨,因為老婆跑掉的大哥才是最悲慘的人,整天像行尸走肉似的,一定要把自己累垮才肯進家門,一進家門就是將自己關在房里,讓她和長地擔心極了,卻不管用罵的、用勸的,大哥依然故我。

也難怪大哥會被傷成這樣了,因為就連她也很難接受,大嫂在這兒明明過得很開心,她和大哥之間的感情好到連在他們面前都還在打情罵俏,結果卻說那全是假裝出來的,她老早就受夠他們這群北方蠻子,恨不得能早點離開。

真的是她沒看出來嗎?但有個人也跟她說沒問題,就是因為有他的保證,她才會那麼堅信不疑……腦海浮現那雙她一直不願想起的漂亮鳳眼,原就已經郁悶不已的她更是煩到將臉埋進掌中。

她不要想他、不要想他、不要想他!大嫂的事已經夠讓人心亂了,那家伙只是鬧她鬧過頭了,她根本沒必要為他自尋煩惱。

心里雖強硬地想著,但不受控制的念頭還是飄向了那一晚,漫然泛開的紛雜情緒將她整個吞沒。

她不曉得他為什麼要那樣對她,也不曉得為什麼要對她說那些話,他們的關系一直是無庸置疑的啊,他卻突然變了個人,用她所不曾見過的狂悍姿態,跟她索討她給不出的東西。

若那時她沒掙月兌……耳際發燙了起來,袁長雲不敢再想,窘惱地撫著那只被他輕薄餅的耳,卻怎麼也抹不去那彷佛還殘留在肌膚上的溫暖。

自從那一晚過後,他們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面了,雖然這麼想很不該,但其實她有些慶幸大嫂的事佔去了她大部分的心神、時間,讓她可以名正言順地忙碌著,而不是還要為自己的逃避找藉口。

沒錯沒錯,她可不是怕他喔,也不是故意在躲他,而是沒空理他!就是這樣沒錯!她說服自己,硬將那個她無法回答的問題擱置在心底最深的角落。

當她正陷于沉思間,門被用力踹開。

「我真的很想狠狠地揍大哥一頓!」袁長地氣呼呼地沖進來,一在她旁邊坐下。「老婆走了又怎樣?放不開就去追回來呀,只會折磨自己像個什麼樣?!」

袁長雲嚇了一跳,還以為是武朝卿找上門來,發現是自己的弟弟後,她才松了口氣,也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氣惱又好笑。

「有本事你直接去跟大哥嗆啊!」袁長雲睨他一眼,在這兒說得義憤填膺的,一遇到大哥卻只會奉承陪笑,吭都不敢吭。「我才慘好不好?這些帳煩死人了。」她將帳本推得更遠,干脆來個眼不見為淨。

「我哪敢罵?要是大哥一時想不開……」袁長地沒了聲音,煩躁地扒扒頭發。「算了,先不管他,朝卿哥呢?」

以為自己的心思被看穿,袁長雲臉紅站起。

「我、他……你干麼提到他?」長地怎會知道?她並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那一晚的事啊!

「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袁長地詫異地看著她。「我想請朝卿哥一起討論咱們馬場的事,你自己也點頭說好的啊。」

被這麼一說,她才想起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武朝卿雖是捕馬人,但他對馬場經營也很有見解,大哥常會開玩笑地說要是哪天他出了事,寧可將馬場送給武朝卿,也不要落到他們姊弟手上被弄垮。

結果一語成讖,大哥是沒出事,心思卻完全不在馬場上了。

當听到弟弟的提議,她不禁感到憂心,若是馬場沒出狀況,長地不會這麼說。雖然她很希望和武朝卿的瓜葛越少越好,但她也很有自知之明,不會強出頭把他們家傳的馬場般垮。

反正是長地要跟他討論,就算他們要促膝長談個三天三夜,她也沒必要反對。

「對喔,我忙到忘了。」袁長雲強持鎮定,拿了帳本又坐回去,假裝認真翻看。真是的,她怎會听到他名字就慌成這樣?又不是人已經來到她面前了……不對!「那你還在這里做什麼?」

「等朝卿哥來呀,我們去他那兒,倒不如請他過來還比較方便,幸好朝卿哥不介意這點小事。」請到得力助手,袁長地笑得好開心。「真希望可以在大哥回來前討論出個方法,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你去哪?」

「我忘了跟打鐵鋪訂馬蹄了,你們兩個聊,不用等我。」袁長雲頭也不回地奔出門,完全沒給他再追問的機會。

臭長地,干麼不講清楚?害她還傻傻地坐在那兒,她才不想和那家伙一起當臭皮匠!她奔進馬廄,用最快的速度幫馬戴上鞍具,卻听到有蹄聲接近。

糟了,現在騎出去會被直接逮個正著!原本已騎上馬背的袁長雲趕緊再跳了下來,改為牽著馬兒從後頭溜走,狂跳的心快到像要跳出喉頭,在心里將那個罪魁禍首罵了又罵,氣他在這麼多年後又讓她重嘗這種心驚膽跳的滋味。

被遠了吧?他就算看到也應該認不出是她。怕他追來,更怕她的兩條腿敵不過馬兒的四條腿,袁長雲不敢回頭看,直接心一橫躍上馬背飛也似地疾馳離開。

她猜得沒錯,武朝卿果然看到她了,但也因距離太遠,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不可能是她,這次會面是她主動邀約,這時候應該已等在家中,哪還會在外頭蹓躂?瞧那人騎得多急。

武朝卿收回視線,想到即將見到她,不禁揚起笑,滿懷期待又有著對她的心疼。

他知道他們家這陣子因為袁大嫂的事一片愁雲慘霧,他很想為她分憂解勞,但顧慮到她的個性和他們之前尚未解決的僵局,怕介入只會造成她更多的困擾,所以只好忍著什麼也不做。

沒想到她竟請長地傳話,說要邀他一起商量馬場的事,這件事讓他高興到輾轉難眠。

雖然她可能還沒有心思去考慮兩人之間的關系,但她願意向他求助的依賴已讓他如獲至寶。

武朝卿將心中的喜悅壓下,要自己表現得泰然無事,這樣她才不會覺得尷尬,她有多容易困窘他再清楚不過了。

為了有足夠的時間平穩心情,他將馬牽進馬廄系好、喂水,這才好整以暇地朝主屋走去。

結果一進屋,卻只看到單手撐著下巴的袁長地在那里嘆氣,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姊呢?」

「我才想問你呢,你在路上沒遇到她嗎?」袁長地一臉哀怨。

「……我不確定。」不,他現在很確定,剛剛真的不是他看錯,那個人是她。「長雲只是去去就回吧?」他還抱著一絲希望。

「哪有?她居然要進城去找鐵匠!有那麼急嗎?本來還坐在那兒的,結果一听到你要來,她就像火燒似地沖出去了……」袁長地不住抱怨,卻在瞄見他的臉色時突然住口,害怕地咽了口口水。「朝、朝卿哥,你沒事吧?你眼神……好嚇人。」

「是嗎?可惜她看不到。」武朝卿輕笑,走到袁長地指的位置,低頭翻看著那本帳冊,他心中的怒火越熾,動作卻越輕柔。

她很有責任感,只要承諾了,不管再怎麼討厭的事她也會咬牙去做,就如同這帳本,向來被她視為燙手山芋,但只要在她手上的一天,她一定會用生命守護,卻因為他,讓她慌到連帳本都忘了帶走?

「原來,不是她要我來的?」他像在問長地,也像在自問。

「不是,但我有跟她說,她知道啊……」朝卿哥不會以為他在假傳聖旨吧?沒見過他這種魄力十足的模樣,袁長地急到都快哭了。「我沒騙你,我也沒騙她啊!」

「我了解。」武朝卿微笑,想到他這一路的雀躍心情,想到他像傻瓜似地幻想美好前景,他臉上的笑容更溫和了。「我都了解。」

他從不曉得原來自己也能像洪水猛獸,將人逼得落荒而逃。他是想過她會因為不知該如何面對兩人關系而不知所措,沒想到她做得這麼絕。

不是很有種?不是樣樣都比男人強?她竟在這種時候才展現她的懦弱!

「朝卿哥……」明明他眼神好像要殺人,為什麼還有心情坐下來看帳本?不堪這詭譎氣勢的折磨,袁長地抱頭哀號。「為什麼你和我姊要挑這時候鬧別扭?不是好好的嗎?大哥的事已經夠煩了!求求你們,我不玩了啦……」

武朝卿不理他,只專心將帳本一頁頁仔細看過。

他也不想玩了,看他的耐心等待卻換來什麼樣的結果!

因為她好強,所以他放低姿態,只求讓她習慣他的存在;因為她遲鈍,所以他開始表態,卻只換來她的激烈對抗,甚至是避之唯恐不及。

他不是付出不求回報的聖人,他只是一個方法用盡、被逼到無路可走的男人!

「長地,告訴我馬場目前的狀況,越詳細越好。」無須揚聲,他只用不疾不徐的嗓音就輕易截斷了一旁的叫苦連天。

那唇角微揚的俊容不見絲毫慍色,卻透著股莫測高深的邪冷。袁長地呆住,氣焰完全無法匹敵的他,好半晌都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這些年朝卿哥的能力有目共睹,他也從當年的沒大沒小自動改口尊稱為兄長,但他不曉得原來那只是一部分的他。他小時候竟還欺負過他?

「朝卿哥,您要做什麼?」他不想用這麼諂媚的語氣,但不由自主哇!

回應他的是溫柔一笑,那是袁長地見過最顛倒眾生的絕美笑容,也是他感到最毛骨悚然的一刻──

「不問清楚,我怎知娶了長雲會得到多少嫁妝呢?放心吧,我會幫忙好好守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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