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三日,雨。
中午十二點十五分,一個男人飽含著怒氣及復雜情緒的咆哮聲穿透重重雨幕——
「你就這麼不知檢點嗎?」
因為裴如一接連好幾天都沒去刑偵大隊,打電話又總說太忙,所以穆門松只好尋到他家來一探究竟。這一探不要緊,竟然發現好友瞞著自己干起了「金屋藏嬌」的勾當!不過那一聲震撼力極強的咆哮聲並不是穆門松發出的,它的制造者是晚了門松一步回家的裴如一。
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裴如一回到家中發現一臉睡意朦朧的羋鎏,居然穿著他認為是極其暴露的細吊帶睡裙,和對她而言完全陌生的穆門松共同坐在沙發上聊天!
「你以為故意引誘男人再扮無知,看男人們為你拼命壓抑是件很好玩的事,是嗎?!」
「你胡說!我什麼像你說的那樣了?」憤怒使羋鎏的睡意全消,「別以為讓我免費住你家就可以對我亂加誹謗!大吼大叫!」
「我有誹謗你嗎?你還是自己審視一下自己的穿著吧!」假如今天來的人不是門松而是別的什麼男人的話,她會發生什麼事他不敢想。
「……如、如一……」尷尬的穆門松夾在二人中間不知該怎麼辦好。
羋鎏倒不覺得自己的穿著有何不妥。「睡覺的時候不穿著睡裙,難不成要先扮成木乃伊再上床啊。」抱殘守缺的家伙,「還有,我要穿成怎樣那是我的自由,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了?」她上前一步,瞪著正咬牙切齒的裴如一。
「真是沒想到呀——」裴如一不怒反笑,「原來羋小姐還是位火力超強的悍女潑婦啊!真是失敬失敬,像您這種‘人材’做個靠寫些浪漫愛情故事謀生的作家實在是太委曲了,聯合國為什麼就沒有把您派遣到維和部隊去呢?」
羋鎏愣愣地眨眼,問︰「此話怎講?」
「唉呀,很簡單吶,遇上需要維和的狀況時,只消您站在交戰雙方的中間,雙手叉腰大吼一聲,什麼事情就都擺平了。這樣一來聯合國要省多少開銷啊!」裴如一微挑單眉。
呃?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百思不得其解的羋鎏轉睇向早已偷笑到快斷氣的穆門松。
「沒想到如一還有這麼幽默的時候!他是說你是個會噴火的人型……」心直口快的穆門松話說到一半連忙掩住自己的嘴。
「人型怪獸。」有位好心人涼涼地補充。補充完畢,他立即揪住穆門松的衣領,以極快的速度將他拖進自己臥室,根本沒有給羋鎏留下任何反擊的機會。
「裴如一,你這個大混蛋!」竟然敢說她這麼個美麗可愛的女孩是悍女潑婦!是會噴火的人型怪獸?!罪不可赦!
某個穿著清涼卻頭頂冒煙的女人吼得地動山搖,然而她也只能對著一扇緊閉的門扉發泄。
雨在午夜的時分便停止了。人世間的一切仿佛都已滑進了夢鄉,只有修長華美的路燈了無睡意地注視著腳下。突然,有一抹如魔如魅,如一股淡煙般的人影在光境中一閃而逝——
他從半空中悄然降落在木樨街135號樓二層的陽台上,銀白透明的發絲在黑暗一片中隱泛寒芒。
修長的手指輕揚,落地的長窗自動為他開啟。
房間的擺設相當簡單。與落地長窗相對應的是一張席夢思大床,床把空間分割成對等的兩半,左側是一排衣櫃,右側是凌亂的書桌和梳妝台。門在桌子的旁邊大敞著。
偌大的寬床上趴俯而眠著一個紅色卷發,象牙色吊帶短睡裙的女人。
幽靈一樣神秘的男人一撩斗篷,人便坐在了羋鎏身旁。令人奇怪的是,軟軟的席夢思床墊並沒有因為他的重量而發出聲響。
他一手撐在床上,一手輕輕摩挲著羋鎏在外的手臂,指下傳來的體溫告訴他,她在發燒。
「你怎麼生病了呢,我的寶貝。你生病我是應該心痛呢,還是應該……高興,嗯?」他俯近羋鎏輕笑道。
似乎是感覺到了耳畔鬢間的微熱酥癢,發燒燒到四肢酸痛,大腦暈沉的羋鎏撒嬌似的用手胡亂搔搔耳朵,哼了幾聲後又陷入了昏迷。
男人輕佻地捻起一縷她的紅發繞在食指上,放在鼻下嗅了嗅。「玫瑰花的味道呢!是我最喜歡的香味呢。」他的神情嫵媚,語氣甜膩,「你果然是我最心愛的獵物,我實在太喜歡你了,都有點舍不得殺你了呢。可是,你犯下了那麼嚴重的罪行,不殺你也不行啊。我等了這麼久,又為此熬了這麼久,受了太多太多撕心裂骨的疼痛,不殺了你的話也太對不起我自己了。」
神態語氣越是嫵媚甜美,眼神就越是冰寒徹骨。男人的眼瞳漸漸浮現出一層詭異的藍,雪白的,略有些尖細的牙齒輕輕咬住鮮艷欲滴的紅唇,他帶笑地看著自己美麗的銀發與她妖艷的紅發交織攤散在印花的純綿床單上,猶豫了片刻,他低首在她肩背上輕輕一咬。修長且沒有一絲血色的手指沿著她筆直的脊椎骨下移,直到羋鎏上卷起的裙擺。
修剪的圓潤的指甲在裙擺處輕劃了幾下,用手一拈一提,裙擺處便掉落下來一片長方形的布片。「嗯,有你的味道。」將聞過的布片折疊好裝入口袋,他不急著離去,反而平躺在羋鎏身側,「不要怕,我不會讓你痛的,你會了解到死亡原來也可以是件妙不可言的事情。睜大你的雙眼迎接美麗無雙的亡靈引導者大人吧。我敢保證你一定會立刻愛上他,跟他走的——」
黑暗的力量在這樣一個雨後的夜晚似乎顯得格外強大。
「你喜歡幻想我就帶領你走進迷障一樣沉秘的迷幻世界,只不過……」在他的身體完全飄移出窗外時,帶著一絲慵懶甜膩的魔魅聲音又一次響起,「你所經歷的一切只能等到你永沉死亡海後才能被你寫出來了。晚安,我的寶貝。在我還不想你死掉以前,你可千萬別自己病死了哦,我不允許。那樣的話我可是會痛心,會瘋掉的。」
她生命的決定權只有他能掌控!
呃?怎麼,這麼大的霧啊?!而且這里又是哪里呢?
羋鎏不明白自己是怎麼跑到這一片濃霧里的。
「哎!?」她低下頭發現自己竟穿著一條從未見過的,淺紫色雪紡紗綴有無數銀光亮片的公主裙!原本掩過小腿的霧也以奇快的速度煙消雲散了,但是腳下所站立的地方卻更加的令人難以置信。
地面是透明的,有些像舞台上鋼化玻璃搭建的特景,只是下面沒有任何的支撐物,完完全全就是一塊大的望不到頭的透明玻璃!最使人惶愕的是在透明玻璃樣的地面下還流淌著汪洋似的碧藍液體!
「鬼節啊?!不對不對,下個月才是鬼月哩!這……」雖然心里無比震駭但又敵不住探奇心理的鼓勵,羋鎏像個探險者似的先試著邁出小小一步,確定這塊「玻璃」不會因為她的移動而碎掉後才小心翼翼地前行。「喂——有沒有人在啊?」走了幾步,她又試著喊了一聲,想看看這里還有沒有其他人或生物存在,然而回應她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徒勞無獲地喊了好幾遍,羋鎏只好獨自漫步在這片奇幻的地面上,而且越走膽子就越大,她甚至敢在上面奔跑跳躍了。就在她放松掉所有的警惕自娛自樂時,前一腳還踏在堅實的地面上,下一腳卻像踩在了浮雲里——驚恐的尖叫尚來不及溢出咽喉,以為自己玩完了的羋鎏又驚奇地發現自己飛上了半空!一驚一駭中她猝然跌倒,原本認為會重重摔下南面,所以絕望的發出一聲嗚咽捂住雙眼。
三秒、四秒、五秒……直至六十秒,預料中痛徹骨髓的巨痛並未如期而至,她甚至連急速下墜時應有的昏眩都不曾產生。羋鎏放下捂眼的手,「哎呀」一聲驚呼起來。
罷才因為太震驚了而沒發現,原來至使她得以無端飛起的是個巨大的透明氣泡!試著在泡泡里站起身蹦了蹦,氣泡居然像彈簧床一樣!羋鎏趴在泡壁上發現她仍在不斷升高,而且四周,頭頂和腳下都有大小不一樣的氣泡,只不過它們全是空的。
泡泡飄浮上升著,什麼背景也沒有,只有一片朦朧香檳色。難道我是被困在了香檳酒的氣泡里了?那它一定是屬于巨人的香檳酒吧。呵呵——
這麼想著氣泡也突然消失了,速度之快使她不禁以為剛才所經歷的只不過又是她的臆幻罷了。但這樣的懷疑僅僅持續了半秒鐘而已,因為在羋鎏的眼前又出現了更加詭迷,不可思議的景象——
數以萬計的,翅膀殘破不堪的,渾身上下像是被水淋濕了一樣往下滴著透明流質的蝴蝶包圍住羋鎏。她不清楚那些流質是什麼,因為它們滴在她頭發上身上的時候無色亦無味,跟水沒有什麼區別,只是略為粘稠一些。她呆怔茫然地看著這些翅膀爛得像破船帆似的大蝴蝶。她雖然看不它們的眼楮卻感覺得到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數萬道目光中,帶著難以磨滅的灼烈恨意!
蝴蝶們揮舞著蝶翼似西風中漫天飛舞的枯葉。它們漸漸縮小包圍圈,羋鎏高聲尖叫著胡亂揮舞雙臂。無奈,這些蝴蝶並不像看上去那般弱,它們漸漸將羋鎏裹住、吞噬。
「蝴蝶的眼淚是虛無的;蝴蝶的血液是透明的——」
在喪失掉最後的意識前,羋鎏依稀听見有個柔和魔魅的男聲如是說。
幣上與小茜的電話已經好幾個小時了,在證實羋鎏就是個迷糊的半調子女生後,裴如一為了昨天中午的事情深感愧疚。他深知自己是個天性內斂沉穩的男人,所有被隱藏的感受,最原始的本真以難以抵擋的威力爆發而出。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動心不成?!
七點三十一分。
「羋鎏?喂!」站在敞開的門邊的裴如一聲音又干又澀,雙眼布滿了紅血絲。這當然是一夜難眠的結果了。
「唔……」羋鎏不知是在夢囈還是在答應。
落地的大窗不知為何會敞開著,挾帶著木樨花濃郁芬芳的晨風將紗織窗簾高高飄舞著,太陽掛在對面小樓尖尖的房頂上,均勻地灑在羋鎏白晰光滑的肌膚上形成一層柔暈。
天旋地轉!
裴如一被腦中突襲的昏眩感嚇了一跳,他甩甩頭,強迫自己把目光從羋鎏的身上移開。「好吧,如果你是在生我氣的話……」他清清嗓子,「我向你道歉。昨天都是我的錯。」
床上的人皺皺眉,略發申吟之聲。覺得她有些異常,裴如一忙走到床畔輕喚了羋鎏幾聲,見她仍沒什麼反應又伸出手去推了推她,隨即,裴如一便被指下超常的體溫給嚇了一跳。
「羋鎏!羋鎏!快醒醒!」
「啊?啊,啊——」
「哇!」
裴如一雙手捂著額頭跪倒在羋鎏身旁,而剛剛轉醒的羋鎏則雙手抱頭翻轉過身體蜷成一團。
「你干什麼?!」同樣是腦袋一片悶痛的二人異口同聲地喝問對方。
「你你你……」羋鎏騰出一只手指向裴如一,「你干嗎跑到我床上來?你想要干什麼?」他該不是早就垂涎自己的花容月貌,想趁自己沉睡之際圖謀不軌吧?
裴如一「啪」地拍掉她直指自己鼻尖的手指,「亂想什麼!你發燒了知道嗎?這麼大的人睡覺也不記得關好門窗,蓋好毯被。」在瞄見羋鎏一臉完全不信己言的表情後,他忍不住火大地嚷起來,「我有不長眼到這種地步嗎?就算我已經到了饑不擇食的地步也不會湊和找你這種紅毛丫頭的,你有什麼看頭啊!」反正今天是大楮天,雷公雷婆休假去了,說說昧心話也無妨。
她眼中閃過某種類似受傷的神情,「你最好如你所說的一樣,別對我有任何的企圖哦!我可不喜歡更年期的大叔。」
裴如一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死盯在她縴細的脖頸上,他的手很渴望能放在那上面。
「你你你你……」咽了口唾液,羋鎏下意識地環抱住自己往床那端挪了挪。當手掌觸踫到肌膚的一剎那,她知道自己冤枉了人家。難怪他一副想要掐死自己的模樣。
「好嘛,是我冤枉你了,大叔。」也許是因為發燒,也許是其他緣故,羋鎏的聲音細若蚊蚋,「你昨天不也冤枉過我一次嘛,咱們扯平了,誰也別生誰的氣。」
女人!心眼比針眼還要小的奇怪生物!裴如一白她一眼從床上爬起來,命令道︰「把你的左手伸給我,我要給你診脈。」
「哦。」
在大約一分鐘的時間里,裴如一臉上的表現由驚詫、嚴肅、嘲弄、無奈到氣憤,「你們這些所謂的藝術家,難道統統都是些不懂得珍惜自己身體的白痴笨蛋嗎?」
「呃?」羋鎏不解地看著裴如一。她忽然發現他生氣的時候魅力非凡,像《教父》中的唐。哦!她天生對這種男人沒有免疫力啦!
「你知道嗎,」職業病發作,羋鎏已經在腦海中幻想裴如一就是個黑幫人物,而自己則是他舍命追求的女人的情節了。「這樣的你讓人情難自禁。」
「呃?呃?!呃!」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情緒快速劃過心髒,裴如一只覺得心跳疾速。
「你呃什麼呃?大叔!」羋鎏使勁抽回自己的手,「少趁機佔我便宜啊。」
「你還敢對我凶?」他難以置信地瞪著她,「你影響了我的心情不算,還對我凶?!」
「又在誣賴人!我做什麼了影響你的心情?」
「……」自己怎麼回事?怎麼也開始有講話不經大腦的癥狀發生了!裴如一擺擺手,穩定了一下情緒將話題轉到她的脈象。「你與一般人受寒不同,你反而是因熱而起的發燒。你體內長久蓄積著毒素且實火過旺,導致陰液消耗太盛。況且你又有腎虛、貧血……」
「停——」羋鎏做了個打住的手勢,「這些中醫學的專業知識我听不懂,麻煩您直接講重點好嗎?裴教授。」她虛偽地堆起笑容,「拜托。」
「好。」裴如一走到書桌前,拿著筆在白紙上寫了一會兒後將紙遞向羋鎏,「拿著它到安心診所去就一切OK了,我保證藥到病除。」
「家里有位醫生就是方便,省錢。」她把寫有麥冬、生地,何首烏等藥材的白紙仔細折好。「不過,藥要怎麼熬啊?如果你不怕我一不小心把您家廚房點著了的話……」做菜的火候她駕輕就熟,但是熬藥就不行了。
「我知道了,你只管去把藥買回來,剩下的事就不勞您駕了,我中午抽空為您效勞,可以了吧?」
「嗯。這還差不多,認識你這麼久了就這句話還像樣點兒。」
「少臭美!把我家廚房點著了事小,萬一你亂加藥把自己給喝死了,那我的半世英名不就栽到你這個迷糊蛋手里了。」裴如一靠著書桌涼涼地道。
為之氣結的羋鎏跳下床,撲過去一拳捶在他胸口。「讓我一下你會死啊!」她轉身走向陽台,準備享受一下清晨淨爽的空氣。
裴如一大笑著,視線忽然被羋鎏缺了一塊的裙擺吸引。「你的個性還真是與眾不同呢!好端端的睡裙干嗎非要剪掉一塊,標新立異嗎?難不成你還想穿著它去逛街,標榜自己的新潮?」他實在是不能理解那些喜歡追逐前衛的人。
「你在說什麼啊?不就是件普通的睡裙嘛,商場里到處……哎?!」順著裴如一的目光,羋鎏驚愕地發現睡裙後擺處果然少了一塊。從它整齊的切口來看,確實是被剪刀剪掉的。「這是怎麼回事啊?我,我沒剪過啊?!」
「那一定就是在夢游的時候不知不覺剪掉的。」裴如一打趣道。
「我真的沒有!這是怎麼回事嘛?」難道說自己半夜燒糊涂了,做了些亂七八糟的事?!不對呀,自己好像是做了什麼奇怪的夢,怎麼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呢?
「別在這個問題上傷腦筋了。」裴如一斂去所有的調侃,「有件重要的事差點忘了告訴你。還記得那天你說在三位被害人的眼楮里感受到她們內心有極度恐懼的事吧,你的感覺是對的。」
「哦?」羋鎏瞪大雙眼,「你不是不相信……」
「是我錯了。」裴如一對她頷首,「我曠了幾天工就是為這件事。在一位中醫界老泰斗家里,我們無意間聊起這個問題時,他馬上要我拿死者的照片去給他看。研究了一整天後,我們終于印證了你的感覺是千真萬確的。」他笑了笑,問︰「想知道是怎麼印證的嗎?」
羋鎏拼命點頭。
「說簡單也簡單,她們三個人的瞳孔與一般猝死之人的瞳孔不一樣。人死後瞳孔是會擴散的,而她們三人的瞳孔卻是收縮的,只不過收縮的程度很小,所以才使我忽略了足足兩個月!這樣一來正好足以說明她們在臨死前一刻看見了令她們感到震駭、恐懼的人或事物。」
「哇!沒想到我這麼厲害。」羋鎏得意洋洋地沖裴如一挑挑眉,「還是我的感覺厲害吧!吧我們這一行的人靠的就是感覺!我們的靈敏度要遠遠大于你這種俗人。」
「是是,甘拜下風。」裴如一沖羋鎏很江湖地抱了抱拳,「哦,快八點半了,我要遲到了,別忘了去買藥!」他勿勿交待了幾句,以軍事化的速度沖下樓洗漱更衣,沖出家門。
裴如一又去忙令他腦細胞集體自殺的案件了,房子里只剩下看著莫名其妙缺塊角的睡裙,苦苦回憶,苦苦思索卻都是枉然的羋鎏。
「我沒剪啊?我真的沒剪啊——」
神清氣爽地洗完澡出來,雖然仍發著燒,但是從表面上看依舊活力無限的羋鎏,從櫃子中取出一條棉麻材質,手工繡花的白色長裙換上,頭發以一支彩色鉛筆做發簪于腦後松散地挽起。化了個透明彩妝以掩飾病中面色的蒼白,她蹬上平底的皮拖鞋就出發了。半途忽然想起還可以順便找隳出來,讓他看看設定畫稿便又返回,將已完工的幾張彩畫放進文件夾內抱在胸前,邊走邊按下隳的手機號碼。
一通電話之後,二人相約要在安心診所大門口會面,只是羋鎏不明白,當她說出會面的地點隳的聲音顯得特別的激動,還有竊笑的成份在里面,並且還得意洋洋地說有個驚喜要送給她!
那個可愛的、美麗的、完美到怎麼看都不像真人,惹人嫉忌的家伙——
上午九點二十三分的聖東安城最繁華的路段上,卻只有幾個行色勿勿的路人。納斯海瑞爾街道兩旁半數以上的店鋪關著門,只有櫥窗里的豐富華美依舊靜靜地擺放在原地,召示著它曾經的繁囂。
難得靜謐的美麗小城卻因為三樁離奇懸案而沉寂。這對羋鎏而言仿佛是上蒼恩賜般使她開心不已。
安心診所。
不知出于何種原因,診所大門外聚集著十幾個穿白色、粉紅色工作服的女醫生及護士。她們臉上俱浮現著紅暈,眼楮里滿是迷醉的神情。三五成群地觀望著街道的另一端,不時還交換著幾句悄悄話及羞赧的竊笑。羋鎏感到有些好奇便沿著她們的視線扭頭看了看,結果除了看見一家花店門前擺放著的鮮花外,別的什麼值得這般期待的事物也沒瞄見。
真是一群奇怪的女人!她撇撇嘴,略感吃力地跨上台階。
「嗨!嗨——」
街那端傳來熱情得過火的招呼聲,惹得她身旁那群女醫務工作者們全體不顧形象地當街雀躍起來。
「哦,瞧哇!他在沖我揮手打招呼呢!」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噸位,臭美什麼啊!」
「胖一點又怎樣,總比你這個‘滿天星’好的多吧。」
听見身邊有一胖一瘦兩位護士小姐爭吵起來,羋鎏好笑地搖搖頭,加快了步伐。
「鎏!」
既不過分低沉也不顯得稚氣未盡的好听男聲,穿透女人間嘰嘰喳喳的聲音徑直闖入羋鎏耳內。熟悉又親切的聲音告訴她,是隳來了。由于視線被一堆女人遮住了,羋鎏只好退下幾級台階後仰著身子尋音凝睇。隳的人影她並未看清楚,只瞧見一道快若流電的身影從街那邊直沖自己撲來。先是一個熱烈到幾乎令她窒息的擁抱,接下來又是莫名奇妙被人在臉上親了個夠。惹得一干女人又是艷羨又是嫉妒地驚叫連連。
「隳?!」羋鎏推開二人之間過度親密的距離,抬起一手遮住刺眼的陽光,視線慢慢掃過隳精致得過分反而失去了真實的面孔和考究的服飾。
在黑夜中的隳深沉優雅又略帶神秘美感,而陽光下的隳英俊瀟灑中流露著率真。今天他剛巧與自己一樣在穿著上選擇了白色,一身筆挺中又透出隨性的棉麻休閑服更襯得隳修長挺拔,氣質超群。他仿佛是從油畫上走下來的貴族!
「鎏,我們看上去很像熱戀中的情侶,對不對?」他親昵地攬住她的肩。金褐色的頭發像緞子一樣閃著光,奇異的藍紫色眼瞳明明是冷色調卻放射著比艷陽更熾烈的熱情。
「是呀,還真是投緣呢。」她輕輕咧唇而笑,「咦?隳,你要帶我去哪里啊?我還要……」不知不覺間已經被他攬過了馬路,直朝花店而去。「你要送花給我?我比較喜歡白玫瑰。」
「是,也不是。」隳將羋鎏領進了花店,「驚喜!」他環指著布置一新的店鋪興沖沖地說。
羋鎏難以置信地看了良久,而後不甚確定地問︰「你,你的店?」
「對呀。剛剛布置妥當,怎樣?不錯吧。」隳驕傲極了。
面積不大,但與主人一樣處處透著精致優雅的氣息。可羋鎏還是忍不住提醒道︰「鎏,現在聖東安幾乎是座死城了,人家撤資還來不及,你怎麼還投資呢?而且開的又是花店!城里的居民都躲在家里,游客更是寥寥無幾,花要賣給誰啊?」她不無擔心地輕嘆,「你很沒有商業頭腦哦,一定會賠本的。」
「我知道的。」隳無所謂地聳肩。
「知道一定賠你還敢開?!」羋鎏驚呼。
點著頭把瞠大雙眼的羋鎏請進後面,在那里有張鐵藝彎花的小玻璃茶幾和兩張凳子。「我才不在乎是賠還是賺呢,我只是一直想開個花店而已。」隳端出一套丹麥手工制作的鍍金茶具,「我反而更喜歡店里沒有客人,只有我和我的花。」
「你還真是個奇怪的人。」羋鎏笑著將雙手貼在涼涼的玻璃面上,「不過,我就是喜歡跟奇怪的人做朋友。」她沖隳眨了眨眼楮。
「我想也是。你們中國人叫做‘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對吧?」隳伸手為她拂開垂在額前的散發。他急切地叫起來,「你怎麼在冒虛汗?中暑了嗎?」
「中暑?今天最高氣溫才二十七度。拜托——」羋鎏有些難為情地開口說,「其實,我是肚子餓的啦。」
「啊?你等一下。」隳錯愕了一秒鐘,隨後以極快的速度從櫃子里拿出好幾盒點心。有女乃油蛋糕,椰蓉餅干、蛋塔、甚至是壽司。「統統給你。」
餓急了的羋鎏顧不上客套,塞一塊蛋糕又填一塊蛋塔,其間還不忘調侃一下。「男人也愛吃零食啊?我還以為只有女孩子喜歡這些東西呢。」
「我就很喜歡呀。」隳大方地承認,「我最喜歡吃一些香香甜甜的東西了。剛好,這些都是對面診所里的小姐們送我的,她們可真好!我每一樣都喜歡呢。」
是嗎?假如你是個女人的話,你猜她們還會不會送這些給你。羋鎏在心里暗道。
當抓起第五塊蛋塔的,羋鎏舉到唇畔猶豫了,「你也一起吃吧,不然被那些小姐看到只有我一個在狂吃她們的愛心,我會死的很難看的。」
「知道了。」隳拿起一塊壽司卻喂了羋鎏嘴里,「你真是個可愛寶寶。」他順手揉揉她的發。
雖然是被一個看上去小自己許多的男生這麼說,但他總歸仍是男的。因此,羋鎏還是很喜歡這種被寵溺的感覺。兩個人說笑著品嘗著各式糕點,最後以隳現場沖制港式女乃茶做為用餐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