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小仙吁出一口氣，慢慢地站起來，她反剪著手輕輕地走到落地窗前，「或許你沒有絲毫印象……」

喬穆沉默。他從不是一個喜歡回首的人。

樓上的鋼琴聲還在繼續，柔美而惻然。上官小仙輕輕吁出一口氣，「我承認我利用了很多手段……但是我不後悔，喬穆，你應該知道，你實在不是一個容易接近的人……」

她忽然走過來，彎身伏在他膝上熱切地仰起臉看著他，「喬穆，我忘不了你，無論如何也忘不了。那時你穿白色的運動衣，整個籃球隊都穿那樣的運動衣，但是我能在人群中第一眼看見你……你總是走在隊伍後面，低頭背一只黑色防雨背包，背包里鼓鼓的是籃球……」

她嘆了口氣，潔白的臉上帶著一抹甜蜜的紅暈，她在回憶當年那個愛慕著的少年，她因回憶起那個少年而心醉神迷。喬穆靜默地看著她，沒有開口，卻禁不住一陣驚心動魄的心跳，那一瞬，他竟為上官小仙暈紅的臉頰而心魂俱醉。

「……你向來都是那麼沉默，喬。你懶洋洋地走在球隊的最後，不願開口，但是前面的隊友全都在興高采烈地談著你的名字，他們在為剛才賽場上你的三分球而驚嘆，驚嘆你那完美的球技逆轉全場。提起你的名字，所有人都如此尊敬和仰慕……但是喬，你卻神情自若，淡然而笑……當時我站在你的不遠處，只覺得全身的熱血都涌了上來，說不出的力量使我熱切地看著你，只看著你一個人，不知道是什麼令你的表情那樣淡漠，如果有我在，如果你身邊有我，那麼我會告訴你你就是太陽，我會給你整片天空，讓你看到星光無邊，彩虹浮現，讓你看到世上所有美好的事情，並讓你露出燦爛的微笑……」講到這里，上官小仙的臉更紅，她咬咬下唇，忽然握住他的手，「喬，知道我為什麼會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到你，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捕捉你的身影嗎？」

她熱切地看著他，面對這樣的目光，他的心居然再次一跳。隨後，他輕輕地垂下眼瞼。

上官小仙嘆息一聲，也是垂下眼瞼，不過握他的手卻更緊了幾分，「還記得嗎？那時你總是喜歡把衣領豎起來。你低著頭，衣領和額前的發絲半遮住你的臉，遠遠看去五官並不清晰，但是那孤獨的身影卻在人群中那樣耀眼，整個人在隊伍中都那麼卓爾不群……」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她執起他的手，輕輕地吻了吻他的手心，然後將整張臉都埋進他的掌心。喬穆心緒紛飛，靜靜地閉上了眼。

「喬，那時我就知道……你是我的。你注定屬于我……喬，你是注定屬于我的……」她的聲音縹緲而虛無地自他掌心傳來，「喬，這世上再沒有比我們更應該相愛的人……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放手……」

有溫熱的液體流動在掌心，喬穆慢慢張開眼，忽然發覺掌心像被灼傷一樣痛了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承載他人的眼淚。

「我喜歡你，完全明白為什麼會如此喜歡你。」

「學生時代，你那與眾不同的低調淡然讓我明白︰原來一個人不言不笑也會有如此致命的吸引力。」

「那時我是一個不懂微笑的女孩。但是因為你，我開始幻想某天面對你時的情景……我想，如果真的有一天，你站在我面前，那我一定把最美的微笑獻給你……喬，是你讓我學會微笑。

「是你讓我想要成為更優秀的人，你讓我的肩膀生出美麗的翅膀，我想要飛得更高……你是一個讓人仰視的人，但是喬，我要站在與你同等的位置。

「我想要最美的愛情……喬，美若天仙的愛情，只有你能給予……」

她伏在他的膝上，終于垂首不語。這情景令他幾乎不能自已。

幸好這時喬夫人下樓了。鋼琴聲在何時停止他們竟然絲毫沒有發覺，喬夫人站在樓梯上，看上去高貴而淡漠。

她看著上官小仙，忽然就開口了︰「前兩天報紙上登出一條訃聞，某著名的企業龍頭上官赫已去世……請問，你是否是上官赫的女兒？」

上官小仙抬起蒼白的臉，輕輕地點了點頭。

「難怪……你跟年輕時的蘇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喬夫人喃喃地看著她，「原來是故人之女。」

「喬姨跟我母親認識？」

喬夫人頓了頓，「蘇是我大學同學。」

上官小仙與喬穆詫異地對視一眼。

「莫非媽媽與蘇阿姨是好友？」喬穆忍不住問。

聞言，喬夫人沒說什麼，倒是上官小仙微微地笑了，「那不可能。」

喬夫人目光閃爍地看著她，「此話怎講？」

上官小仙淡淡地道︰「我猜……上天是不會允許兩名同樣美麗出色的女子成為好友的。」

「好個聰穎剔透的人兒……」喬夫人嬌俏地笑著，「喬穆，你有福了。」

「嘿，他可不會放在心上……」上官小仙悶悶地低喃。

喬夫人的目光從他們臉上掠過，忽然莫測地笑了，「喬穆，若是說當年我和蘇曾為你和小仙訂過婚約，那你又會如何？」

喬夫人似笑非笑，誰也說不準她的話是真是假，喬穆一時間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呵！」上官小仙忍不住笑起來，「莫非是傳說中的指月復為婚？」

「算是吧。」喬夫人忍住笑。

上官小仙不由得大樂。

「上官赫的遺產全給了你？」喬夫人忽然問。

「九牛一毛而已。」上官小仙答得雲淡風輕。

喬夫人輕輕地哼了一聲︰「上官赫可不是普通的牛。」

「當年我母親真的背叛了上官赫嗎？」上官小仙忽然問，語氣淡漠得像在問別人的事。

喬夫人聞言輕嘆道︰「又何必追究……」

「可是她是我的母親。」上官小仙固執地看著她。

喬夫人忽然想了什麼，「那孩子也不小了吧？」

「他……應該馬上要成年了。」

喬夫人顯然很有興趣，「哦？他是個怎樣的孩子？」

「相當不羈。」

「看來你們兩人都得自蘇的遺傳……」喬夫人搖頭微笑，「蘇向來出名的美麗不羈，那時全校恐怕有一半男生在追求她。」

「余下的一半恐怕都在暗戀喬姨吧？」上官小仙微笑。

喬夫人嬌俏地笑起來，「你這孩子……」

「那孩子的父親莫非也是喬姨的舊識？」上官小仙趁機問道。

喬夫人聞言微微皺眉，「那人早就死了。」

「哦？」上官小仙吃了一驚。

「蘇生下那孩子後難產而死……」喬夫人輕輕地吁出一口氣，眼神因回憶而變得朦朧傷感，「當時上官赫一怒之下輕易地把那人給解決了……」

上官小仙睜大了眼楮，「他……他那是犯罪！」

喬夫人冷冷地笑了，「上官赫的罪孽又豈止如此？」

她走下樓梯，上前輕輕地按住她的肩，仔細地看著她的臉，「真像……和蘇當年幾乎一模一樣……這麼蒼白單薄……」她嘆了口氣，看了喬穆了一眼，「帶小仙出去玩玩吧，待在家里悶死人！」

喬穆低下頭，「是。」

喬夫人把外套遞給他，轉頭溫和地拍了拍上官小仙的肩。

上官小仙完全將喬穆的溫順看在眼里，原來他對喬夫人的話從來沒有半點違逆……而喬夫人對她的溫和鼓勵上官小仙完全能感受得到。看來，事情好像會有轉機……

兩人默默地走在室外的林間小路上。

走了很久，喬穆終于開口了︰「你已經遞交了辭呈？」

「是啊。」上官小仙側過頭看著他。

喬穆沉默不語。

「你知道的，只要你說留下來，那我絕不會離開。」上官小仙落寞地笑了，「可是——沒有誰是離不開誰的——仙境公司沒了上官小仙照樣可以運轉，廣告部也自然會有更優秀的人取代上官總監的位置。」她頓了頓，認真地看著他，「喬，你知道，之所以待在仙境完全是為了你。」

喬穆輕輕地嘆了口氣，忽然道︰「前兩天，我有向佳境求婚。」

上官小仙立即皺眉。

喬穆吁出一口氣，「她拒絕了。」

「哦……」上官小仙無意識地應了一聲。

「她說……我喜歡你。」

「哦？」她愣了愣，「你怎麼認為？」

「她說……」喬穆低頭沉思著，「有一天她看到我們在一起時的情景，她說當時在下雨，我們打傘走在雨中，她看到了我們的背影……她說她認為沒有人比我們更適合在一起……」

喬穆，那天你們打傘走在雨中，我站在後面看著你們模糊的背影。你們穿著同樣的白色長風衣，不知為什麼，那樣的情景令我終身難忘……你們同樣白衣勝雪，同樣淡漠疏離，完全身處同一世界……當時雨灑落在你們身上，你們卻毫不在意，只是手牽手含笑走在雨中。看著那樣的畫面，我想——再也沒有人比你們更適合穿白色的衣服，再也沒有人比你們更適合在一起了……喬穆，還能說什麼呢？那幅畫面像一幅年代久遠的水墨畫一樣動人心魄，你又何苦離棄這樣一幅傾世名畫……

上官小仙不知道，方佳境的原話是這樣的。她更不知道，當時喬穆听著方佳境的話，腦海全是她的音容笑貌。

那一刻他完全懂了！

「如果你不離開……是否更好一些？」他只能這樣表達。

上官小仙微微凝眉，「是在挽留我嗎？喬？」

「你說是就是吧。」喬穆淡淡一笑。

聞言，上官小仙反而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什麼意思？」

「無所謂了……」喬穆雙手插在褲袋里，笑得雲淡風輕。他的樣子看上去令人舒適到極點，正像此時和煦的秋日微風。

「好像有點玄……」上官小仙小心地試探。

「就是說——你留不留在仙境都無所謂了。」喬穆微笑著聳聳肩。

聞言，上官小仙的目光很快黯淡下去，「哦……」她輕輕地應了一聲，落寞地低下了頭。

喬穆淡淡地說︰「走吧，送你回去！」

上官小仙看了他一眼，只好落落寡歡地跟上去。

多一刻也是好的……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上官小仙看著窗外，眼楮大而憂郁，這張蒼白的臉已日益消瘦，年輕的容顏充滿了疲倦和憂傷。

「不請我上去坐坐？」停了車，喬穆這樣問。

「真的想上去？」上官小仙疑惑。

喬穆揚眉，「為什麼不？」

「可是……」上官小仙坦白，「我怕你看到那些東西後會生氣。」

「你幾時見過我生氣？」

面對這樣一張淡若輕風的臉，她還能說什麼？上官小仙唯有無奈攤手，「也罷。」

話雖如此，但是當她帶著喬穆走進公寓時，一顆心還是忍不住忐忑不安。

喬穆一眼就看到了遍布整整三面牆壁的大小上百張照片！雖然早有耳聞，但是親眼見到又是另外一種感受︰這是怎樣瘋狂的一個女孩？她怎會有如此瘋狂的感情？！

是的，每張照片上的人都是喬穆！有些年歲已經很久遠了，如果沒猜錯，那正是大學時他在操場上打籃球時的情景，也有他一個人坐在圖書館里看書或站在數學樓天台上凝目遠眺的樣子……

「其實我從未掩飾過對你的感情，」上官小仙感傷地笑著，「只是你對周圍的事從不關注。」

他低頭，「是我忽略了……」

「你不覺得，我們真的很適合在一起？」她這樣問。

喬穆沉默著，沒有回答。

這時，上官小仙忽然輕輕握起他的手，在他愕然之際，俯身溫柔地吻吻他的手背，然後抬起臉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喬……」忽然間，她的神色再次變得感傷，「喬，你說，愛一個人需要用多大的力氣才能抵達？」

她看著他，眼神如此憂傷。

忽然間，他再也不能自已，伸手捧住她的臉飛快地印下一個吻，然後抬起頭深呼吸，「需要時間。」

她柔弱地看著他，「可是要多久呢？喬，你知不知道等待的心容易蒼老……」

他溫柔而靜默地看著她。

「對于我來說，一天和一生一世已沒有什麼區別……」上官小仙嘆息著，「小時候每天所做的，不過是在等父親接我回去……可是直到最後死去，他都沒有看我一眼……不過喬，我會等你的，時間對于我來說只是等閑之事，我早已習慣寂寞。我會等你的，無論你做什麼都會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