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已臨近結束了。

仙境公司組織了一年一度的員工旅游。

通常這種旅游都是在年終或七八月份最熱的時節。但是公司不知怎的，不但時間安排奇怪，而且地點也令人莫名其妙。這次公司沒有跟旅行社接洽，而是自發率團來到城郊著名的原始森林牧場。

太新鮮了，所以大家興奮地抱怨起來——

「天氣這麼熱，竟然不去海邊？！」

「慘了，說不定會被蚊子叮成紅豆冰……」

「原始森林喔，說不定會被老虎吃掉！」

「哇，老虎……」

在眾的抱怨中，只有林小翼像傻瓜一樣興奮，「听說那邊還有牧馬場！小仙，會不會騎馬？」

「還好……」

「哇！小仙你十項全能喔，」林小翼崇拜了看了她一眼，忽然又苦惱起來，「你說去那邊需要帶什麼東西呢？衣服牙刷防曬油太陽鏡……小仙，你說需不需要帶手電筒和帳篷？」

看來這丫頭把此次旅行當做探險了。上官小仙翻翻眼楮，「帶上自己就可以。」

「這樣啊……」林小翼天真地托起腮，「那你說晚上大家會不會點起篝火圍在一起跳舞？」

上官小仙再次翻翻眼楮，她這樣回答︰「最好帶上盾牌以防被土著人的毒箭射傷。」

「嚇！真的假的？！」

面對這無知至極的天真，上官小仙沉默，因為和傻瓜講話真的很累……

「天，這里的風景簡直像明信片！」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下車，林小翼第一個大驚小敝起來，隨後一群人開始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上官小仙站在陽光下伸了個懶腰。

美麗的風景關她何事？老實說，她有點心不在焉。

原因自然是喬穆……已經兩天了，無論是昨天坐在同一個總監室還是今天坐在同一個旅行車上，喬穆他還是像往常一樣沒有同她多說一句話。好像經過洗腦一樣之前的一切被他忘光。

上官小仙忍不住閉閉眼楮，那個黃昏的情景淡淡地出現在腦海。

上官小仙，你是不是喜歡我？

見鬼。

他輕輕地將她擁入懷里……

見鬼。

上官小仙頹然地張開眼楮，怎麼回事？只記得自己一看到他就變成了一顆石頭，那天……莫非真的只是幻覺？

「在想什麼？」身後有人慢慢走近。

「嗯……」腦海中所想的人忽然真實地出現在眼前，她輕咬下唇，眼波流轉，「喬總監……」

喬穆側側頭，「記得你曾說要喊我喬。」

他微微地笑了，在夏天的陽光下，他的牙齒是那樣潔白好看，這突如其來的溫柔微笑簡直像雨後蔚藍的天空，明淨得令人說不出話來。

上官小仙止不住唇邊的笑意，只好低頭瞟著他的襯衫衣角。

半晌，她抬起頭迎上他溫和的目光，「你好，喬。」

他輕輕地點點頭，側頭含笑地凝視著她。

「為什麼一大早會安排爬山？！」

身旁的蘇菲一直發出討厭的抱怨，她回頭看了身後林小翼一眼，「喂，你還好吧？」

「還好還好！」與蘇菲不同，氣喘吁吁的林小翼卻一臉興奮，「果然是原始森林啊，樹木生長得好茂盛……你說會不會真的有老虎跳出來？」

「要死了！」蘇菲忍不住尖叫。

上官小仙有點嘲弄地看了她一眼，「這麼不情願為什麼還要跟來？」

「因為一個人待在旅館好無聊……」蘇菲嬌嗔。

「那就不要抱怨。」上官小仙輕輕揚眉。

蘇菲撇起嘴，「咦，上官總監好不威風……」

上官小仙不去理她。

盡避這群嬌貴的上班族在耳邊不停地發牢騷，但是上官小仙還是感到很愉快。真的——討厭的杜格沒有來，只有寥寥幾個人，四處的景色又是如此美好……她一個人遙遙領先爬在最前面，時不時愉快地回過頭看看山下的風景。

喬穆並沒有在她身邊，但愉快的是只要她輕輕轉頭，便可以看到他的身影——不管她的速度快慢，他一直如影相隨在她身後。

今天他穿了一件休閑的格子襯衫，領口很隨意地松開一顆扣子。或許是因為平日時常參加戶外鍛煉，與周圍汗水淋灕的男同事相比，喬穆益發顯得周身清爽……

「咦？那邊有好多野生菌！」林小翼笑嘻嘻地跳過去，「要不要我采了幫大家炖來吃？」

蘇菲狐疑地看了那堆蘑菇一眼，「恐怕是毒菌。」

「不是吧？」林小翼伸出手。

「慢，不要踫它，說不定手會爛掉……」

「怎麼會？」

在眾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堆可疑的野生菌吸引時，上官小仙甩甩頭發，開始放慢腳步。直到喬穆距她越來越近，她停下腳步回頭微笑，「……終于等到你了。」

這話有點沒頭沒尾，但是那眼神他懂。

「喜歡目前的生活嗎？」兩人安靜地向前方走去。

喬穆想了想，「無所謂喜不喜歡。」

「不愧是傳說中的神仙人物啊……」上官小仙側頭瞟了他一眼，「喬，總覺得你無欲無求好像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

喬穆微笑，好看的牙齒在陽光下潔白發光。

「可是我不同，」上官小仙側側頭，「從小就有好多好多夢想呢……」

「可以從三歲時講起。」

「三歲？那時像所有傻孩子一樣，夢想是生出一對翅膀。」上官小仙聳聳肩，「五歲以後父母相繼離開我，那時的夢想大概是天天盼著父母接我回家……」

喬穆沉默。

漸漸地，他們與後面的隊伍落下了長長的距離，身後的喧鬧與他們再也不相干。于是上官小仙很認真地回憶，「後來長大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接踵而來——嘿！想開一部越野車橫穿南美大陸！想租一條木船漫游向往已久的江南……」

她伸了個懶腰，忽然向喬穆一笑——那堪比金陽的笑顏是如此不尋常，以至于喬穆微微眯起了眼楮。

「可是我想——」她仔細地看著他，「最終極的夢想應該是和喬在一起。」

她淡淡地閉上雙眼。

喬穆忍不住抬起頭，那一瞬，他看到的情景就是這樣的——

空山無人。陽光淡淡地灑下來，上官小仙閉著眼楮，仰臉面向天空，嘴角含笑。她的容顏是如此蒼白、細致。陽光下她執手深深呼吸，好像前方有極美好的事在等著她，又好像全世界都握在手中……

她是如此令人著迷——

無論是一個眼神微笑，還是那令人不可逼視的金色笑顏，統統令人著迷。

山林中清新的微風吹來，這是清晨，陽光並不炎熱，氣氛美好得不可思議。就在此刻，上官小仙再次慢慢張開眼楮——

「……有時我想，不管身處何地，只要能回首看到你的身影也是好的……」她的聲音低低的，眼楮沒有看向他，「喬，我好想……真的好想和你在一起……」

喬穆頓住腳步，一時間沉默。

「抱歉，唐突了……」上官小仙吁出一口氣，「可是這念頭已在我心中想了很久很久……它，始終無計可消除。」

她在他面前站定，溫柔地凝視著他干淨的容顏。

喬穆也看著她。他的表情很奇怪，看上去似乎有點驚訝，卻又像早已經預料……夏風輕輕地吹過來，吹起她長長的發絲，吹起他飄逸的衣角，他們就這樣，面對面安靜地凝視著彼此。

上官小仙忽然踮起腳尖傾身溫柔地吻了吻他的唇角。

喬穆淡淡地閉上眼楮。恍惚中，一對細細的胳膊輕輕環住了他的脖頸，緊接著，女孩柔軟的身體已滑進他的懷里。

時間靜止，兩人靜靜地擁抱。

牧場竟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遼闊！烈日下那大片綠色的青草看上去郁郁蔥蔥，天空藍得清澈，而在這碧空如洗的藍天下，竟有十來匹漂亮的馬兒在悠閑地啃著青草——

的確，這風景簡直如明信片上的圖案一樣美麗。

「老天，上官你竟然真的會騎馬！」林小翼仰臉看著馬上俊美的人，滿臉滿是崇拜羨慕，「你穿騎馬裝真的帥得不得了耶！」

「有嗎？」上官小仙側側頭，微笑。

她身上穿著由牧場出租的整套騎馬裝，看上去俊美得如同畫中人。此刻她高高在上地俯視著草地上的一群女同事，「喂，你們要不要試一下？」

「不要。」幾個女人立即花容失色。

真不知這群廢物是來干什麼的……上官小仙側側頭邪氣一笑，故意駕馬圍繞著那堆衣著光鮮的女人溜達起來。

「老天！上官你不要搞惡作劇！」女人們望著那匹高頭大馬驚聲尖叫。

「拜托你……」

上官小仙對她們的驚叫聲充耳不聞，徑自笑嘻嘻地駕馬繞馳。看著她神氣的樣子，林小翼終于忍不住了，「小仙，你一定要教我！」

上官小仙抬起下巴朝遠處一點，「去牽馬過來。」

「好的！」林小翼興沖沖地轉身，看到前方的人群時卻又為難了，「可是那邊全是——」

遠處，是仙境公司的男同事，他們會騎馬的為數不少。尤其是杜格，他穿了一身帥得不得了的騎馬服，騎了一匹健壯的黑色高頭大馬，看上去簡直是個完美的騎士。

不過上官小仙根本沒注意到杜格……她的目光始終落在另一道人影上。

是喬穆。

喬穆沒有騎馬，只是安靜地抱胸站在陽光下，微笑地凝視著上官小仙。雖然隔得很遠，但是上官小仙完全可以感受到他那溫柔而欣賞的目光。

于是她慢慢回他一個明媚的微笑。

「小仙，為什麼電視上的馬術比賽沒有馬鞭？」

「……」

「小仙？」

「嗯？」上官小仙回過神，俯視一臉困惑的林小翼，「你說什麼？」

「我說，為什麼馬術表演時騎士們沒有馬鞭？」

「因為那是在歐洲，」上官小仙想了想，「他們通常靠技巧來馴服馬匹。」

「這麼說，中國人通常比較粗暴？」

「應該是豪放，」上官小仙微笑著，「蒙古式的豪放作風。」

「可是為什麼武俠小說里——」

上官小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十萬個為什麼……林小翼，莫非你拿自己當小學生？」

林小翼不自在地揉揉鼻子。

「來，上馬來。」上官小仙左手執馬鞭，右手伸出，「我帶你騎馬。」

林小翼立即雙手亂搖，「不不、不要……」

結結巴巴話還未講完，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尖叫。

上官小仙反應奇快，幾乎立即轉過頭看向發聲處——只見遠處一群同事驚惶失措地圍在一起，俯身朝地面看著什麼。地上似乎躺了一個人……人們焦急的呼聲斷續地傳了過來，一時間听不真切。

上官小仙的臉色一下子變了。身旁的林小翼驚恐地叫道︰「那是……是喬總監嗎？」

「該死！」上官小仙瞳孔收緊，驀地提起韁繩，「駕！」

落音剛落，一人一馬已閃電般地飛馳過去。

「那是——是有人受傷嗎？」幾個女同事大驚失色地跟隨林小翼追了過去。

上官小仙策馬急馳，只覺得一顆心幾乎飛出了胸腔——

「喬！」

她遠遠地喊，緊緊地握住手中的馬鞭……上帝！不可以！他不可以出事！

「喬！」

靠近人群時她熟練地勒緊手中的拴馬韁。此時，圍在地上的人群被策馬從天而降的上官小仙驚住了，紛紛退後一步——

上官小仙動作熟練地翻身下馬，飛快地跑進人群撲到地上，地上躺了一個昏迷的人——的確是喬穆。

「喬！」上官小仙不可置信地看著地上的人，「喬？喬！你醒醒……」

可是喬穆沒有反應，他那干淨的容顏上有一處擦傷，殷紅的血跡看上去有點觸目驚心。

「還不叫救呼車？！」上官小仙突然哭叫著大吼。

「是是！救護車……」終于有同事反應過來，立即掏出懷里的手機。

「喬？！喬——」他身上並沒有傷口，看來傷是在頭部……上官小仙抬起頭，惡狠狠地盯向所有人，「這是怎麼回事？」

「這——」一時間，所有人啞口無言。

「是這樣，」杜格擠出人群站到她面前，「是我座下的馬匹忽然發狂……當時喬穆他上前牽馬韁制止，所以——」

他的話還未講完，只听「啪」的一聲，上官小仙手中的馬鞭已狠狠地抽上杜格的俊臉！

所有人都呆住了，呆呆地看著暴怒的上官小仙、呆呆地看著杜格臉上殘酷的鞭痕。

「你是故意的！」上官小仙怒火滔天，手中的馬鞭再次毫不留情地襲向杜格，「該死的——」

杜格震驚地站立著，呆呆地承受著上官小仙殘酷抽來的馬鞭。

目睹此景，趕來的幾個女同事忍不住尖叫起來。

「手、手機沒有信號……」一個男同事突然六神無主地說。

聞言，上官小仙頓住手中襲向杜格的馬鞭，驀地轉過頭——她的眼神竟然出奇地暴戾邪惡！

生怕她手中的馬鞭出手無情，立即有人掏出手機，「不怕不怕，大家一起來！」

一語驚醒夢中人，當下，所有人都急急忙忙地掏出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