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林,你是認真的嗎?」俞秀林輕柔的聲音里透著一點點不確定的味道。
俞沐林修長的手指輕輕敲著茶幾,一杯香茗置于其上,騰起陣陣茶香。透過那層水汽,他的笑容也顯得格外溫馨,「我當然是認真的,大姐。」
「真是……」俞秀林伸手支著額頭,「我算是敗給你們了。」
「大姐,你是真的覺得小瑜的女朋友不好,還是覺得正純和我在一起不好呢?」沐林無奈地搖頭而笑,「還是,你覺得事情沒有按你的計劃發展,所以心里不痛快呢?」
「你——」俞秀林搖搖頭,不知說什麼才好。
「好了,姐。如果你只是想知道我的想法,那我就告訴你,我再認真不過了。」沐林抬起茶杯,輕啜一口,「我要那丫頭!」不大的聲音,卻有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俞秀林側過頭,審視著弟弟的臉,「怪不得,你在外地的時候也幾次向我問起小純的事情;原來,你是早就已經這樣決定了,是不是?」
「是啊。」沐林爽朗地笑,「很早就決定了;比你能想象出來的還早得多。」
「什麼?」俞秀林一臉狐疑地皺著眉,「听不懂你在說什麼。」
「不懂不要緊,你只要知道,我是認真要娶正純那丫頭的,就好了。」沐林拍拍姐姐的手,「其他的事,全都無關緊要。」
「正純……是個好姑娘。」俞秀林眼楮望著窗外鄰居家的庭院,心里多多少少有點遺憾,她跟自己的兒子沒緣分,真是太可惜了;雖說兒子看上的那個姑娘也不錯……
「喂,大姐——」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心里轉什麼念頭,沐林無奈地揚眉,「我可是你親弟弟呵!」
「小瑜還是我親兒子吶。有什麼好的,我自然先想到要給他嘛,」俞秀林一攤手,臉上有無奈的笑,「別忘了,我現在可是孫家的人——」
「老天,幸虧小瑜另有意中人,不然,我的幸福可就飛了。」沐林聳肩,與姐姐相視而笑。
一回來就趕上孫瑜要跟丫頭相親的事情,那個時候自己真的沒有立場說什麼,也認命地想,如果他們兩個真的看對眼,自己也只好永遠沉默下去了;還好老天還是眷顧他的。
幸好,幸好孫瑜愛上的是小靜;幸好,幸好自己堅持了下來;幸好,幸好正純喜歡的是自己。
沐林的心里充盈著感激的暖流。
正純手頭正在寫的稿子已經寫得七七八八。今天她沒有接著往下寫,而且翻看著從前的文字,逐一進行修改。認真打定主意,把原先設定為冷酷絕情型的「男豬腳」改成了一往情深型。
至于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隔壁那個好事的家伙,絕對可以算做是「罪魁禍首」。
想到這里,嘴角就忍不住又翹了起來。到底是受了每天短信息的「騷擾」呢,文章里有好多個錯別字;在以前,她可是以自己打字錄入的準確率而極度自豪呢。不過,這種甜蜜溫馨的「騷擾」,她倒是甘之如怡。
正雪坐在她的身後,今天沒有早早就睡倒,她也在挑燈夜讀。
前兩天,孫家嬸嬸跟沐林一起鄭重其事地來到了文家;兩家長輩聚在一起,鄭重其事地吃了頓飯,算是把兩個人的婚給訂下來了——可憐正純還沒來得及感傷,就已經變成了人家的「未婚妻」。不過,那些細節回想起來還是蠻幸福的。
在鍵盤上奮斗的正純眨眨眼楮,無聲地一笑。想起沐林那張斯文溫柔的笑臉,心中便是一暖。明顯能感覺到的,他現在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在直線上升中。
「哎,正雪——」正純停下打字的手,轉過椅子,看著正在苦讀的妹妹,「你說,如果一個男人願意娶一個女人,意味著什麼呢?」
「那可多著了。」正雪連頭也不願意抬,「有可能是看上了她的家世、背景,也有可能是被她的美貌迷惑,還有可能娶她之後的其他什麼好處。」
「呸!」正純唾棄她,就知道問她也不能有什麼好答案,要不是除了她之外再沒別的人好問,她才不會問她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這顆陰暗的心里,全是一些骯髒的想法。」
「那你別問我呀!」正雪抬起頭,扶了扶眼鏡——她近視的度數不高,除了在看書的時候一般是不戴眼鏡的——眼楮里閃動著戲謔的光芒,「可見有人的心里在動搖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少女懷春?」
「文正雪!你一天不惹我就難受,是不是?」正純沖她擠擠鼻子,「人家在跟你討論正經的事情,卻被你說得那麼不堪!」「呵,是的。因為你一天到晚廢話一堆,卻在最關鍵的時候詞窮了,是不是?」正雪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的西洋鏡,「一個男人願意娶一個女人,意味著什麼呢?」她懶洋洋地重復著姐姐的問題,「你出身小康,沒有什麼顯赫的家世背景,又清湯掛面,沒有可以稱得上是美貌的東西,更不可能帶給人家其他什麼好處——那還有什麼好問的?願意以身相殉,拯救你于水火的家伙,還能圖到什麼好處呢?當然是看上你的人唄!其實你心里也明鏡似的,就是不敢確定;你心里沒有把握,非得從我這個旁觀者的嘴里听到答案才能心安。我說得對不對?」
若不對著自己的遲鈍姐姐,文正雪斷斷是不會說出如此長篇大論來的。一口氣說了這麼長一段話,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好累!
被妹妹這麼一說,正純悻悻地嘟起嘴巴,「你這個大毒舌!我哪有你說的那麼恐怖?什麼以身相殉,什麼拯救我于水火啊?難道我是什麼恐怖分子?還清湯掛面哩?人家是清秀佳人好不好。」
正雪做了一個惡心欲嘔的表情,然後搖著頭,不再理會她,把目光投到手中的書上,「你別在那里患得患失的,連帶還要影響我看書——奉勸你一句,如果你心里有什麼結打不開,直接去問那個讓你傷神的男人就好了!你們不是已經訂婚?」
正純沖低頭的正雪吐了吐舌頭,又擰餅身子,繼續面對自己的電腦屏幕。那上面一頁頁白紙黑字,從前她最愛的東西,現在卻讓她心里微微泛著一股煩悶的火氣。
問他什麼?問他到底為什麼會想要跟她訂婚?這個問題似乎已經跟他討論過了,不過不記得他是怎麼回答了,似乎是很在意她的樣子,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正郁悶之間,手機又是「叮叮」的一聲響。
正雪抬抬眼,沖她聳聳肩,「如果我是你,就會手機調到無聲震動,這樣就不會打攪到別人了……」話未說完,已經有一個巨大的枕頭迅速地照她臉龐飛了過來,她斜斜一閃身躲過了偷襲。
正純手里握著手機,惱火地掀著眉毛,「怕被打攪的話,就去爸爸的書房看書吧!那里現在沒有人!」
「不要,太冷。」正雪順手將枕頭塞到身後,正合適,太舒服了。
正純白了她一眼,然後才將手機舉起來,翻看剛收到的短消息。
「明天可有時間?有個餐會,在中華居餐館。據說那里的鹵味很有特色,如果願意嘗試的話,就一起去,可好?」
中華居?那里的鹵味的確是遠近聞名。正純咽了咽口水,有這種大好的機會當然不能錯過,肯定是要去大飽口福的!
「時間雖然很緊,可是勉強能擠出來一點。既然你都已經開口了,我怎麼好駁你的面子?明天什麼時候?」
不到三分鐘。他的回復就來了。
「是,丫頭,萬分感激你的賞光!明天下午三點。出發之前我會給你電話,你在家等我就好。」
透過文字,正純似乎都能看到沐林那一貫溫文含蓄的微笑,她禁不住也揚起唇角。含笑將手機收好,她看了一眼埋頭書中的妹妹。
「正雪……」她一挑眉毛,微笑地喚著妹妹的名字。
「嗯?」正雪也不抬頭,只以鼻音相詢。
「原來,談戀愛和寫戀愛小說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正雪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姐姐——她臉上溢著幸福的光彩,一看就是甜蜜的小女人狀——
「看你這樣,我算是明白了前人的至理明言。」正雪唉口氣。
「什麼明言?」正純果然傻傻地跳進陷阱。
「難怪他們都說戀愛中的人都是一種病態。」
「……」果然是遲鈍。半天才反應過來話里的含義,正純深呼吸,攥緊了拳頭,「文——正——雪!」
"「OK,OK。算你是例外的那一個好了。」識時務者為俊杰,作為聰明人第一要務就是要學會察言觀色。"
正純「哼」了一聲,但隨即臉色便陰轉晴,微笑忍不住地盈滿眼角、唇邊。她的心情正好,隨那可惡的正雪說去吧!
花費了大把的時間在挑衣服上面,等正純接到沐林的電話之際,才恍然時間已經不多了——她還沒有梳洗打扮呢!
慌慌張張地整理好,已經過了沐林來接她的時間,她匆匆忙忙地背起自己的咖啡色雙肩書包,迅速地沖出了房間。
罷踏上樓梯,就看到沐林俊秀的身影,他站在客廳中正跟媽媽說話呢。
「對不起,你久等了吧——」她一邊嚷著,一邊飛快地從樓梯上跑下去。
「慢點,小心腳下!」沐林揚起頭,關心地望著她那種不要命的跑法。還好她已經習慣了這種高危險動作,最後三個台階竟然也不邁步,直接就跳了下來,沐林急忙向她伸出手將她拉到身邊。
他被嚇得心髒差點停擺,「時間來得及,你不要這麼跳下來,很危險的。」
「才不危險呢!」正純翹著鼻子,得意地笑,「我都是這麼下樓梯的,安全得很。」
長出一口氣,沐林揉揉她的短發,淡淡地笑了。
文母看著他們兩個,咧著嘴,笑得已經說不出話來,「好……好。」
「好什麼?」正純奇怪地看著笑得夸張的老媽,「媽媽,你有什麼事那麼開心?」
「還不就是為了你!」文母敲敲她的頭,「記得要听沐林的話,不許任性耍孩子脾氣……」
「媽!」正純抗議地叫,然後轉身向沐林,「我們沒時間了,還是快走吧!要是等我媽教訓的話,幾個小時也不夠她說的。」說完,拉著沐林的手直奔向大門,一邊走一邊胡亂地回身向媽媽揮手,「媽,我走了。留著你的教育,等我回來再接著听!」
一直插上不嘴的沐林只好寵溺地笑笑,挽著她的手出門。
文母送到門口,眼望他們開車去得遠了,仍舊抿著嘴笑容不斷,「傻孩子。」
從車窗看到媽媽還一直站在門口眺望,正純嘆了口氣。
「怎麼了?」听到她嘆氣,沐林一邊開車,一邊分心地詢問。
「沒什麼,就是我媽——總是不放心我,好像我一出她的視線一定會闖禍。」正純撇著嘴搖頭,手指無聊地在車窗上劃著圈圈,「反倒是正雪,長年累月的不在家里,她反倒放心。你說奇怪不奇怪?」
「那是因為你的性子比較急躁,又容易激動,遇事不夠冷靜,又不大會隨機應變。你媽媽當然不放心你。」沐林眼楮望著前面的路面,臉上卻掛著愛憐的笑容。
「什——麼?說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正純嘴硬地反抗,但細細一想,他說的似乎還有幾分道理,「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很用心在了解你啊。」剖心的話語隨口就說了出來,讓正純的心猛地一陣加速。
她不再說話,靜靜地看著沐林專注于駕駛的側面。
他很好看。他跟孫瑜長相很像,因為是血親的甥舅關系。但他比孫瑜來得更細膩,眉目都更溫柔。他的眼光也更加深邃睿智,年齡歷練的成熟就體現在他的一舉一動之中,有一種熟悉的親切感,讓她心折。
原本相親的時候她還覺得孫瑜很帥,可是現在她卻越來越覺得還是沐林更有味道。原來自己耿耿于懷的不過是孫瑜對自己漫不經心的態度,原來自己並沒有喜歡上孫瑜——所以就算「被迫」跟沐林訂了婚,她心里也沒有怎麼排斥。緣分可不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慢慢地,一抹笑如花朵般綻放在她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