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瑜歪歪地躺在寬大的單人床上,聚精會神地翻看外文地理雜志。身旁的床上還散落著許多本不同類型的外文雜志。听到房門打開的聲音,他連頭也不回就朝身後正在進來的人叫道︰「小舅舅,你跑哪里去了,這麼晚才回來?你吃過晚飯沒有?」
隨著「攸」的一陣風聲,俞沐林將身上的外套飛過去,準確無比地將孫瑜的身子砸在衣服下面,「你又亂翻我的書,看完記得給我全部收好!」
孫瑜猛地翻起身,將外套掀下來,「你這是什麼態度?我還沒問你怎麼沒義氣地先開溜呢,你倒來跟我找麻煩?」
俞沐林換好衣服,慢條斯理地坐到外甥的身旁,「我怎麼沒義氣了?說真的,我覺得文家那丫頭挺好的,活潑爽快,自然大方……」
「停!打住!」孫瑜無聊地伸出雙手,作出暫停的手勢,「小舅舅,你認為她好那只代表了你的看法,不能代表我的。」
「那你的看法呢?」沐林緩緩地抽出他手中的雜志,「你先告訴我,你的意見呢?難道你對她就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
「拜托,小舅舅——」孫瑜皺著眉頭,「你怎麼跟我媽一樣?虧我還一直把你當同盟呢。」
「我是你的同盟啊!」沐林笑得極其無辜,「我可沒說一定要你怎樣。我只是說,正純是個不錯的女孩,如果你真的不喜歡她……將來可不要後悔。」
「後悔?才怪!算了,不跟你說了;我回去睡覺!」說完,從床上跳下來,走到門口,又站定了身形,回過頭來,「小舅舅——」「什麼?」沐林若有所思地著看著孫瑜,等待著他的下文。
「你一直在夸文正純,你很少這樣夸一個人——這個行為很可疑!」未等話說完,孫瑜已經帶著狐狸似的笑意迅速地從房門閃了出去。
「可疑?」沐林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淡淡閑適地笑了,「哪里可疑了?我倒覺得光明正大得很。」
彭蔚小心地將信封塞到了林諳的書桌里,剛剛直起身想舒一口氣,身後突然傳來語氣不善的聲音︰「你放了什麼在我書桌里?」
彭蔚嚇了一跳,拍著胸脯月兌口而出︰「沒什麼!」然後又覺得不對勁,急忙搖頭否認,「誰往你那里放東西了?」
林諳滿臉懷疑地看著她,她只好揚了揚下巴……
……
「正純!你在做什麼?」文母敲過門沒有反應,便徑直走進女兒的臥室。
「啊,媽媽,你要嚇死我啊!人家正在寫東西,你進來的時候也不吱一聲!」母親的突然來訪把正在鍵盤上飛快敲擊的文正純嚇得一抖。
她回頭怨懟地瞄了媽媽一眼,然後隨手關上顯示器,把轉椅擰了180度,面向媽媽,「您大駕光臨,又有何貴干啊?」
「我可是敲過門了!」文母無辜地笑笑,將手中的水果盤放到正純身邊的電腦桌上,「是你根本就沒理我。正純呀,不是我說你,一天到晚也不正經找個工作,就這麼窩在這里,寫這些有的沒的……」
「什麼有的沒的?」正純咬著下嘴唇,沒好氣地翻著白眼,「媽,我這是在藝術創作,拜托你要尊重我的工作。而且我是有收入的,又不是白吃你的!」
「呵,是有收入。」文母輕飄飄地笑一聲,「不過,以你這種幾個月也未必有一次收入的情況,真是讓人……」
「哎呀,媽媽——」不耐煩地拖著長聲,正純使勁抓了抓腦袋。本來這次的進度就已經很慢了,故事已經卡住了不說,媽媽還一個勁幫忙制造混亂,「你到底是有什麼事啊?如果沒事的話,我可要繼續寫啦!」
說完,正純又擰餅轉椅,重新打開顯示器的開關。
「我有事跟你說!」文母急忙伸手關上顯示器,「你先讓我把話說完。」
「那你就快說啊——」正純耐著性子壓低了聲音懇求著。
不是她不敬老,實在是在她最近一直寫得磕磕絆絆的,好不容易今天有了點思路寫得還蠻順的,她老媽就來打岔——她真是惱火得很呢。
「正純,我問你……」文母的臉上掛著曖昧的笑容,「你最近有沒有和小瑜見面啊?」
「小瑜?」腦子還在小說情節里打轉的正純一時也沒反應過來,半天才省悟媽媽說的是隔壁孫家的小子,「孫瑜?沒有!我現在忙死了,別說他沒來找我,就是他來找我,我也沒時間見他啊!」
正純努力地忍住想要再次翻白眼的沖動。說起來,從相親那天到現在也有半個月了,媽媽一直樂呵呵地等著消息。反倒沒有像以往那樣每天在她面前嘮嘮叨叨的,讓她的耳根子著實清淨了好幾天。不過,老媽的耐心也到最大限度了,所以才忍不住來問她了。
「沒見面?」一听到這個答案,文母立即臉有不予之色,「怎麼搞的?他怎麼也不給你打電話約你呢?」
情節已經跑光光了,正純伸手從水果盤里撈了一只梨狠狠地咬了一口,悻悻然地對著媽媽說︰「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的電話,又怎麼會給我打電話呢?」
「他不知道你的電話?」文母狐疑地看著女兒大啖的模樣。
「嗯!」一邊嚼著多汁的梨子,一邊飛快地點頭,嘴里含糊地說道︰「他壓根就沒問我的電話。」
「他沒問?」文母喃喃地自語著,「他沒問,可是,可是,秀林不是知道你的號碼?難道她沒有告訴小瑜?」接著她又豎起雙目,「正純吶,他沒問你電話,難道也沒說他的電話號碼?你就不能打給他嗎?」
「我打給他?!」嘴里還含著梨肉,正純險些噴出去。孫瑜的電話號碼她的確是有,不過是俞沐林硬存到她的電話里的,可不是孫瑜告訴她的。
可是,讓她主動給他打電話?虧老媽想得出來。
「媽,我是你女兒吧?我才20歲吧?你干嗎一天到晚總想把我打包送給孫家?」正純真是郁悶極了。是的,自己的確沒有跟孫瑜交換過電話,因為他已經明明白白地表達過了,他們兩個的相親根本是被逼無奈之下的權宜之計。這會兒,就算他知道自己的電話也是不可能主動來約自己的嘛。
小小地失落一下。正純惡狠狠地將剩余的梨子全部吞進嘴里,「媽,相親我也去過了。人家沒打來電話就說明沒看對眼,難道我還熱乎乎地湊上去給人家笑話?」
「話可不是這樣說的!」文母嘆口氣語重心長地拍拍女兒的肩膀,「你不要總是對相親這回事有抵觸情緒!媽媽是真的覺得小瑜很不錯,很適合你,如果媽不是真心疼你,又怎麼會一定要你去和小瑜相親呢?」
「我知道你疼我,可是——我沒毛病吧?我不殘廢吧?我有手有腳,五官俱全不少鼻子不少眼楮吧?我相貌雖然不漂亮可是也還算看得過去吧?」正純越說越覺得火大,「我才20耶,又不是過了適齡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你著急把我送出去干什麼?你怎麼不管我哥哥呢?我二哥連女朋友都還沒有呢,你怎麼不催他去?」
「誰叫你是最讓人不放心的那一個!」文母略含埋怨地抬眼看她,「你兩個哥哥雖然性格不同,但是辦事都足夠成熟穩重。你二哥雖然現在還沒女朋友,但依他的性格晚婚是自然的,我根本不擔心。就連你妹妹正雪為人處事老成持重,也比你有主意;她在美國兩年不回來,只要打個電話報個平安我也就安心了——唯獨你……唉!你以為我就願意這麼操心嗎?」
「媽,你干嗎?我不就是沒把大學念完嗎?我不就是沒找工作只是在家寫小說嗎?」正純擰著眉頭,滿臉的不高興。
最討厭媽媽總拿她跟其他幾個兄妹比較,一比就說她不省心——她哪里不省心了?她不服氣得很!
「跟上不上大學沒關系。」看著永遠毛毛躁躁的大女兒,文母苦口婆心,「是你的性格。你呀,都20歲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脾氣。我生了四個孩子,就屬你最不成熟。要是不幫你找個合適的人家,不幫你找一個能容你寵你的男友,我會一直擔心到死。」
老媽都說這種話了,她還能怎麼辦?
正純擰餅頭,悶不作聲地將電腦顯示器打開,然後飛快地將文檔存盤,關機。等到電腦「 嗒」一聲斷了電,她也沉著臉站起來,「我去找孫家小子,我去找他,行了吧?」
「正純……」文母也站起身,還想再叮囑幾句。
她卻已經不耐煩地甩開門走了出去。
「唉,就是這個說變臉就變臉的性格,要我怎麼放心得下……」文母看著女兒凌亂的臥室,無奈地搖搖頭。
頭腦一熱就這麼沖出了家門,正純站在門口,怔怔地扭頭眺望隔壁孫家的房子——怎麼辦,大話已經說出口了,真的要去找孫瑜嗎?
她抬起手放到唇邊,輕輕咬著指甲,滿心躊躇。
猶豫了好半天,終于鼓了鼓腮,不情願地掏出手機尋到了那個號碼,撥出。
電話響了半天,卻是沒人接听,正純瞪著亮晶晶的眼楮,盯著天空上的雲朵,心情變得十分怪異︰到底是希望有人來接,還是就這樣響下去呢?
到底打這個電話是了了老媽的心願呢,還是自己也在盼望著再見那小子一面?正純心不在焉地盯著一團形狀酷似加菲貓的雲彩,手機的听筒就在耳邊嘟嘟地一個勁地響著。
算了,他不接電話更好,她正好一個人去逛逛書店,回頭對老媽也算有了交代——可不是她沒打電話,是他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