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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常菜 第1章(1)

「砰!」

韓蘇猛地睜開眼楮,一動不動地盯著對面陳舊的木牆,許久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又做噩夢了,多久沒做夢了,怎麼又想起小學那個不可愛的小女孩?

她翻了個身看向同樣陳舊的木窗。天已經快黑了,從院子射來的陽光透過窗簾的藍格子,微弱地打擾著室內的陰涼。她安靜地看著窗簾上一個個的格子發呆。又是一天過去了啊。

門外又傳來「乒乒乓乓」的敲打聲,剛才就是這個聲音把她吵醒的。誰這麼討厭,在天井里制造噪音。她起身爬下床,氣憤地沖到門口,拉開木門隔著藍色的紗門對外咬牙,「你有病啊,這時候敲什麼敲?!知不知道我在睡覺?!」

院子里蹲著一個男人,他正在敲打一個小木箱。听到韓蘇的喊叫,男人停下了手中的錘子,慢慢地轉過頭看了過來。紗門阻礙了兩人的視線,彼此只能看見大概。

打量的目光僵持了幾秒,男人慢吞吞地開口了︰「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有人是在下午睡覺的。請問你是繼續著昨晚的睡眠起晚了,還是午覺睡多了,或者是提前睡今晚的覺?但不管是什麼,我都覺得你現在起床是個明智的選擇。」

韓蘇寒著臉瞪著他。這是個討厭的男人,為什麼不像別的男人一樣有風度地道個歉?不過,這個院子什麼時候多了個男人?

「你打擾了別人的休息還好意思還口?你是誰?怎麼在這里搗亂?」這個院子一直只有她一個房客的。

男人不感興趣地繼續敲著木箱,沉穩的低音不急不緩地傳來︰「小姐,你要是有點禮貌就會從那個門後面出來說話,這個樣子我會以為自己在探監。」

韓蘇再度吐血,這男人不但討厭連嘴巴也很壞。她冷著臉撥開紗門走了出來,熱氣一下子撲面而來,五月的陽光即使是下午依舊讓她昏眩了一下,眼前有點發黑。她閉上眼楮適應了會,然後挑釁地看向男人的方向。

「我出來了,你現在還有什麼毛病要挑?說!你怎麼進來的,誰給你的鑰匙?」

蹲在地上的男人放下手里的工具站了起來,他個子很高,身上穿著被汗水濕透的白色T恤,是很廉價的那種;一條牛仔褲,已經很破舊了。這身衣服穿在任何人身上都會顯得猥瑣,但是他的身材很好,硬是穿出了很隨性的狂放。再仔細往上看,他的臉很年輕很好看,應該是附近大學的學生,但是卻比韓蘇認識的男生多了一種老成的氣質,這讓任何人看了他都會覺得他應該被稱作男人。

現在他墨色的眼楮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她,也享受著她的打量,眼中閃爍著一抹淡淡的嘲笑,「我長得不賴吧,女人都這麼說的。不過,別有任何幻想,我對送上門的女人不感興趣!」

這頭自大的豬!韓蘇為之氣結。

「男人長得再好看,個性這麼爛都沒用!你該去硫酸里洗上個幾十年,把嘴巴洗干淨了再來臭顯!」

男人無聲地笑了起來,拿起旁邊的毛巾擦了下臉上的汗水,然後坐到了天井邊的台階上,看來有和她繼續聊下去的意思了。

「小姐,女人長得再楚楚可憐,脾氣這麼暴躁都免不了被人當成母夜叉,你最好去南極洗上幾十年降降火,我可能會可憐你幫你找個男人犧牲娶你。」

她想罵人了!韓蘇氣得哆嗦,起伏劇烈的胸膛恨恨地吐了幾口氣後,盡量冷靜地問︰「少轉移話題,你到底是誰?」

男人嘲諷地笑出來了,「小姐,你看到你的隔壁了嗎?這里只有兩間屋子,既然我和你相見不成歡不可能成為室友,我還能從哪出來?」

他真的是房客?忽略他話中的譏諷,韓蘇看向自己的隔壁,門果然是開著的。

她所在的這處院子是一座清末的四合院式的老房子,是這個小鎮某個大戶的祖宅。主人都去南方發展了,現在的宅子由親戚管理,臨時租給附近的學生。房子外表雖然有些舊,但是內部裝修得很好。

四合院每邊廂房都有兩間屋子,左邊廂房不曉得如何,韓蘇是住在右邊廂房的。她來的時候就是覺得左邊的廂房沒人住,正好清靜,沒想到才住一個月就來了房客。

她探頭偷偷地看過去,隱約看到紗門里面有張古老的紅漆木床,還有張同樣質地的木桌。一大堆書散落著佔領了房間空地大半的空間,還有個行李包隨意地放在門口,看來他剛剛搬來還沒開始整理。

「我的小窩當然不如小姐的香閨豪華了,不過我是經過屋主同意才住進來的,所以不算強盜吧?」男人打斷她探索的目光,站起來準備繼續修理那個早應該丟進垃圾堆的木箱。

韓蘇本來就不喜歡有人住在隔壁,現在又是住著這麼一個可惡的男人,不禁悻悻地冷哼,「什麼香閨,這個地方糟糕透了,不知道有誰還傻傻地進來住!」希望他听了之後迅速搬走。

男人果然停下了敲打,轉頭回應︰「這話就不對了,這里只有房客。你的房間是最大最舒服的,你要是這麼說,是在暗示我比你更傻了?」

比起他租的房子來說,韓蘇的屋子的確算是比較好的一間。寬敞,光線好,內部也不算太陳舊。

住在這樣的老房子里面總是會讓人有種與世隔絕的感受。清靜自然有清靜的好處,但是如果多了一個令人不快的鄰居,那麼這樣的清靜就會變成完全的不清靜。

想到這里她不死心地勸他︰「這個地方比鬼屋還恐怖,你怎麼會來住?霉味很大,而且還有好多小蟲子,搞不好里面還有什麼不干淨的東西。」最好他快點被嚇走,她好免去和鄰居相處的痛苦。

男人等了半天,預想到了韓蘇下一波怒火,卻沒想到她居然抱怨似的說了這麼幾句話,樣子還像一只小貓在不滿地嘟嘟囔囔。他不免覺得好笑起來。

「我覺得很不錯啊,這樣的宅子在過去可是不錯的人家才住得起的,而且我和房東的代理人關系不錯,他免費借租給我,我很感激他。」他一點也不否認自己拮據的現狀,反正是事實。

說完他有些諷刺地問韓蘇︰「倒是小姐您來這里是做什麼的?尋找原始的感覺?」

「你以為我想啊,」知道他是打算賴在這里了,韓蘇也好沒氣地回答,「還不是學校里沒辦法住嗎?離學校近的房子又那麼吵鬧!」她寧願住得遠點尋找清靜。

咦?!好像捕捉到一個奇怪的信息哦。男人疑惑地問︰「學校為什麼沒辦法住?」

韓蘇噤口,這個男人真的很討人厭。她惱羞成怒地大喊︰「關你屁事,敲你的垃圾吧!」說完,跑進屋子里「砰」的一聲把門鎖上。

她怎麼知道這個木箱是垃圾?這個木箱的確是他看到房東當垃圾一樣丟在門房角落里,他就自動地拿過來修理一下湊合使用。男人驚訝地看著憤怒的小火焰燃燒進了屋子,然後搖頭失笑。他的新鄰居是個情緒波動很大的人哦。

繼續擰眉看著手下日曬雨淋幾乎快朽掉的木箱,他拿起在木板努力地修著。學長給他鑰匙的時候肯定沒考慮到,年代久遠無人居住的房子里面最多的房客是誰。這里的蟑螂和老鼠實在太多,而他需要一個放衣服和書本的空間。

太陽下山之前,他把修好的木箱搬進屋子里,一米八四的個子在進門的時候又一次撞上了門梁,差點把他一下午的成果摔到地上,忍著痛,他詛咒了一聲,手有力地撐起快滑落到地上的櫃腳,把它放好。

這本來就是個放雜物的小屋,如今顯得正規起來。一張床一個木箱一張桌子,很好,他的新家很奢華了。

他蹲下來把散落的書歸好類放入箱子里。這些寶貝都是被其他學生丟棄的,都是些有些過時的舊書。對別人來說可能是垃圾,但是對他來說卻是寶貝。他買不起昂貴的書籍,而且還要應付大量的學貸和自己的生活費。在他把學費還清之前,就要靠圖書館和這些東西畢業。

收好書,打開自己沒多少東西的行李,可能誰都想不到他每個季節的衣服只有兩套,連內衣都只有兩套。他和那些一個月不換衣服的男學生不一樣,人窮可以衣服破可以但是骯髒不能原諒,或許因為他是醫科生的原因吧。

整理好東西,他拿起臉盆準備去院子里接水洗澡。韓蘇說得沒錯,沒有單獨衛浴的租屋的確算很原始了,但老實說他真的很滿意這個新居。免費不講,光這個天井就讓他很開心。一直住著便宜低矮房子的他,洗澡一直是個問題,他個子高大,房子卻總是又矮又小,身體舒展不開。現在終于可以好好地洗個澡了。他穿了寬寬大大的熱褲走了出去。

正在往身上澆水,後面的門「吱呀」開了,那個看起來柔弱的暴躁火焰從里面走了出來。

鎖好門一轉身看見他只穿了熱褲在洗澡,韓蘇立刻就愣住了,紅著俏臉然後小聲罵道︰「不要臉的豬頭。」說完「   」從院子的大門跑了出去。

他看著她的背影玩味地笑了。放下的齊肩長發,粉紅的無袖薄紗上衣,加上合身的白色長裙,當她從那個古香古色的紅漆木門里走出來,他差點以為她是從仕女圖里走出來的柔弱小姐。想到她罵的話,他又在心里更正,是個任性的大小姐。

「小夏,屋子滿意嗎?」自覺是前輩的張楚趴到盛夏的桌子前,打斷他專心地研究筆記。

「很好,是我理想中的房子,謝謝學長讓我借住。」盛夏繼續翻著筆記,這些是張楚幫他借的外校學生的筆記,他對那個學校慕名很久了。本校的老師水平有限,但是學費卻低得深得人心。

張楚顯然不滿意學弟敷衍的態度,抽出他手里的筆記本,笑嘻嘻地看著盛夏,「正好我爸爸去外地出差兩個月,不然我早可以借你住了。找個時間去你屋子里開個Party,一是祝賀你喬遷之喜,二是預祝我們順利畢業。」

盛夏環胸看著他,「那有什麼問題,只要你們自備酒食,我的房間無條件出借。」

「好大的口氣。」張楚怪叫,「不怕像上次通宵狂歡一半就被人投訴?雖然屋子是我借你住的,可是出了問題我不管,你忘記上次那個阿婆差點報警了?」

盛夏笑笑,「這次不會的,我現在只有一個鄰居,而且這個鄰居嘛……」想到那個暴躁的火焰,忽然發現有些天沒看到她了,他頓了一下又笑著說,「已經好幾天沒見過她了,搞不好搬了。」幾天看不到屋子里有一點動靜。

「那就好了,今晚怎麼樣?正好我最近被甩了,心情不好。」張楚回頭對幾個同學喊,「你們幾個要不要去學弟的屋子里狂歡?」幾個正在討論醫療個案的男生比了比大拇指表示同意。

其中長著一張女圭女圭臉的孫劍笑著問︰「沒問題,還是自帶食物嗎?」都已經很了解盛夏學弟的風格了。

「那當然,」張楚代盛夏回答,然後滿意地回過頭來看著又沉浸在筆記中的盛夏,「好了,就今天晚上了。」說完又惡劣地抽出筆記,再次得到他的注意力。

盛夏好脾氣地笑著,他對張楚一向很尊敬,因為他欠張楚的的確很多。

張楚微笑地翻著手里的筆記本,低聲問︰「真不想繼續深造?你的成績很好……可惜了。」盛夏居然放棄了保送的資格。這不知是張楚的第幾次游說了,盛夏笑著回答︰「你知道我的經濟承受能力。而且早出來工作也能更好地抓住機遇,我自認能力不輸給你們研究生就是了。」

「那倒是,天天泡我們這群人里,雖然教授沒直接給你講課,但是課外指導不少于我們,只是這個社會很多時候看的是文憑。」張楚還是覺得以盛夏的能力實在太可惜了。

扯開嘴角,盛夏淡淡地笑了,「我是個規劃很嚴謹的人,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變,對我來說再深造沒什麼必要。」

稍微了解他家庭環境的張楚終于放棄了,他無可奈何地還給盛夏筆記本,喃喃自語︰「為什麼世界這麼不公平,有的人……」最後的話幾不可聞,他站起來搖搖頭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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