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開始的這一天凌晨,他和她窩在他家的客廳里看著電影。兩個人坐在地上,身上蓋著大大的毛毯,電視里面放的是一部老片子︰《走出非洲》。
她靠在他肩上靜靜地看著電影。從電影的鏡頭里看到了非洲的粗獷壯美與遼闊,當看到男女主角坐著飛機飛上藍天的時候心里不免一陣感觸,他們旅游、喝酒、相愛、纏綿……男主角因為飛機失事死去的時候女主角的痛苦,直到影片的最後女主角走出非洲一遍一遍地在心里說著︰IhaveafarminaAfrica……
她靜靜地流淚。他沒有說話,只是一遍一遍輕輕地拍著她。
「靖和。」她靠在他的肩上輕輕地叫他。
「嗯?」
「如果你是她,你還會不會回非洲?」這個女主角讓她想起了另一個人。
他想了一下,「不知道。」
「為什麼?」她抬頭看著身後的他。
沈靖和淡淡地笑了,他笑得有些復雜,「不管回不回去,有些東西是永遠忘不掉的。」
「我想如果我是她,我不會回去。」
「為什麼?」
她拉起他的手,一邊玩著他修長的手指一邊裝作漫不經心的,「我爸爸幾年前去世之後,我媽媽就離開了這里。她是個很自私也很執著的人,她這輩子真正愛的人只有我爸爸,所以我爸爸一走,她也就走了——在我生日那天。五年了,她從來沒有回來過,我想她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再回到這里來。姑姑等了一個人大半輩子,媽媽為了爸爸會思念一輩子,我們家的女人都是這樣。」
「所以你生日那天不高興?」他握緊了她的手,無言地安慰著。
「有一點。」她還是拉著他的手玩,發現他的手真的很漂亮,「問你一個問題?」
「好啊,你問。」他任她玩著自己的手。
「為什麼你要送我一百只紙鶴?」她一直好奇到現在。
他搖頭,「沒有為什麼。」
她不信,撇了撇嘴角,「很了不起嗎?不說就算了。」
他搖頭笑了笑,「等我哪天想好為什麼再告訴你。」
她眼楮一亮隨即又暗了下來,「誰知道你是不是在耍我?」
他只是拉著她的手笑,沒有說話。等到哪一天,他會告訴她——以另一種方式。
她的頭越來越重地依在了他的肩上,他看了看大亮的天輕輕晃了晃她,「不要在這里睡。」
她含糊地哼了幾聲,迷糊地睜開了眼楮,「我會認床。」
他啞然,難道靠在他肩上睡就不會認床了嗎?「你這樣睡不行,快點起來。」半強迫地把她扶到客房,才發現她早已睜著晶亮的眼楮看著他。
「快點睡,要是你有黑眼圈我可不管。」他笑著「恐嚇」她。
「知道了。」她心不甘情不願地閉上了眼楮。
替她蓋好了被子,看了她好一會兒他才輕輕地帶上門走了出去。
她這一覺倒是睡得很熟。一睜開眼楮發現已經日落黃昏了,她披上衣服推開門就看見了坐在鋼琴前的他。
他在唱一首歌,是一首英文情歌——
YouknowhowIfeelaboutyou,YouknowhowmuchIneedyou。Whenyou'relookingatmebabyIknowyou'retheoneIneed。「YouknowhowIfeelaboutyou,YouknowhowmuchIneedyou。Whenyou'rewalkingtomebabyIknowI'mfallinglovewithyou。
「AndnowthatI'mhereforyouI'llneverletyougo。You'llalwaysbetheoneformeandIjustwanttotellyouIloveyou。NoonecanloveyoulikeIdo。
「OhandIjustwanttohaveyoumybaby,Yourlove,yoursoul,belongstome……
黃昏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穿過了他的發和優雅修長的指尖投射到她的身上。她在他身後坐了下來,靠著他溫暖的背靜靜地听他唱著這首老歌。
「靖和。」等他唱完了,她輕輕地叫他。
「嗯?」他回頭看著坐在身後的她。
「我肚子餓了。」她笑著說。
貝起嘴角,他似笑非笑,「肚子餓了?昨天包的餃子自己下鍋去煮。」
「這是你家,」她拉著他站了起來,「一起去煮,不要告訴我你不餓?」
沈靖和被她推進了廚房,結果到了廚房動手的也只有他一個人。
「吃吧。」餃子端了上來他先動了筷子,卻見她遲遲不吃,「怎麼了?不是肚子餓嗎?」
「跟你打個商量好不好?」她一臉的笑意有些獻媚的味道。
「什麼?」
「我們分工,我吃餃子皮,你把餡給吃了。」這些餃子是韭菜餡的,可她偏偏不喜歡吃韭菜。
「不行。」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為什麼?你不是喜歡吃韭菜?」
「要我吃一盤餃子餡,小姐,那會膩死的。不行!」他搖了搖頭,端起自己的餃子走到沙發上一個人吃了起來。
「不吃就不吃,有什麼了不起!」她撇了撇嘴,開始把餃子的皮和餡分開,仍是挑嘴地只吃皮。
他看見她這樣的吃法,嘆了口氣走到桌前,「我先說好,我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吃不完我也沒辦法。」
「好啊。」她抬起頭笑得分外燦爛。
結果這餐餃子吃起來,讓他開始考慮一年內不再吃餃子的可能性。
好不容易吃完這頓晚飯,兩個人坐在陽台上閑聊。
「剛才我听你唱歌的時候突然想起我們在久月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看著天,慢慢地在心里想著那一天。
「怎麼了?」
她輕笑出聲,「其實我以前不怎麼听流行音樂的,你那天剛好挑了一首我唯一會的歌。」
「是嗎?」他挑眉,沒想到會這麼巧。
她點頭,突然想起來今天他也唱了一首歌,偏頭看著他,「你今天唱的歌叫什麼名字?我听過很久了,但就是不知道名字。」
「以後再告訴你。」此刻她的頭發已經完全放了下來,長長短短地披在他肩上,「海潮。」
「嗯?」
「你頭發長長短短的,有沒有考慮把頭發留長?」
「為什麼你要我留?」
他搖頭,「沒有為什麼。」看著她的頭發他就會想︰要是留長了會是怎麼樣的風情。
「好啊。」她很大方地答應了,「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
「那首歌只可以給我一個人彈。」她很霸道地預留了未來的權利。
「什麼歌?」他笑著低頭故意問她。
「你知道的。」
「好啊。」他答應得也很爽快和輕松,但是心里卻是再鄭重不過。然後在心里反復吟詠著熟悉的旋律——《月亮代表我的心》。
冬天結束了,迎來了春天的料峭。這個寒假,他陪她練琴,到了周末她去久月听他彈琴,有時候興致來了,他朝她眨了下眼楮她就立刻會意,然後上台去唱著那首屬于他們兩個人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很快新的學期開始了,這是她大一的第二個學期,他則是大四的最後幾個月。兩個人還是如以前一般,散步、吃街角大份的牛肉面、投幣喝著販賣機里的咖啡——她依舊只喝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則是她「威脅」他喝下的,其余的時間除了上課、自習就是練琴。
日子愜意得有些不可思議,當學校里荷塘的荷葉開始綠的時候,她知道——夏天來了。
夏天的沈靖和變得比平常要忙,光是畢業的論文就佔去了他大部分的時間。有時候章海潮被魏行薇逮住了機會就開始置疑他們兩個人到底是怎麼談的戀愛,然後魏行薇就下了一個結論︰沈靖和是個不解風情的傻瓜,章海潮是個什麼都可以馬馬虎虎的懶人,這樣的兩個人湊在一起簡直——絕配!她听了只是和魏行薇一起哈哈大笑,笑過之後也就算了並不認真。
大四的畢業比這個學期的期末要早了將近一個月,這幾天她總是睡得不太安穩,心里悶得像喘不過氣。他畢業了也就意味著一件她不想面對,但是必須面對的事情。她不是放不開的人,雖然早就知道這是預定的結局,可是自己好像比預期的還要陷得深。這樣的心情,讓她的琴聲都透著一股淡淡的憂郁與哀愁。
「你今天不用上班嗎?」今天是星期天,可是他卻拉了她晚上來散步。
「我辭職了。」他深深地看著她,眼神再也掩飾不了地復雜起來,「你有沒有話想對我講?」
她笑了,終于到了這一天,頭一偏她微笑著問他︰「你有沒有話想對我講?」他要走了——這個事實到現在才分外地清晰和尖銳起來。
沉默。窒息的沉默籠罩著兩個人,就連腳步也變得沉重和壓抑。一個賣花的小女孩走了過來,揚起甜甜的童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寂︰「哥哥、姐姐買枝花吧。」
章海潮溫婉地笑著,溫柔地看著賣花的小女孩,剛想掏錢就讓他的舉動停住了動作。
「你這里有沒有香雪蘭?」他微笑著輕聲問。
「有,不過只有一枝了。」小女孩清脆地答道。
「沒關系,我就要一枝。」他付了錢,再把花遞給她。
她怔了一下,拿著花一陣感傷。這是他第一次送花給她,恐怕也是最後一次了,「靖和,我有話和你說。」她的神情是從來沒有過的溫柔與哀傷。
他看著她,喉頭劇烈地滾動,卻什麼話也沒有講,只是看著她。
她拿著這枝白色的香雪蘭,轉了個身,背對著他閉上了眼楮,顫抖著一字一句地說︰「靖和,我們分手——」
他抱住了她,在她的身後,很緊。緩緩地,他開了口,聲音啞得厲害︰「我不喜歡說‘等我’這兩個字。」
她在他懷里轉過身,輕輕地開口︰「我知道,你去了美國就不會再回來,不管是為了你母親還是你父親。」
「我一定會回來。」以前他真的有不回來的打算,但是遇見她之後一切的事情開始月兌軌,他不想失去她,不想失去這些日子以來溫暖自己的燭光。為了她,他一定會回來。
她看著他,看得很深很用心,突然抱著他哭了,「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你會回來,因為你在美國有太多需要完成的事情。和你在一起的那天開始,我就沒有想過要一直在一起,這半年來我很開心,這樣的開心讓我以為即使和你分手也不會有太多的遺憾。你為什麼要給我承諾?我是個太固執的人,要是你沒有遵守你的承諾我會恨你。」
「四年以後我一定會回來。」他勾起一抹並不成功的笑,「你怕我說得出做不到嗎?」
她搖頭不說話,只是把頭埋在他懷里听著他同樣激動的心跳。
「海潮,」他輕輕地捧起她的臉,他的臉上是從來沒有顯露過的溫柔與深情,「我走的這三年半里,好好地練你的小提琴,不要去想不開心的事情,要好好照顧自己,要記得把頭發留長——這是你答應過我的。在四年後的冬天,當這個城市下第一場雪的時候,你就可以見到我。」
便場的大鐘在這個時候敲響了,驚嚇到了一群停在廣場里的鴿子,她偎在他的懷里,眼前掠過一只有著白色翎毛的貓頭鷹。
手上香雪蘭的花瓣輕輕地落下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