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了平安夜的晚上,音樂學院表演廳的後台到處都是人,有的在整理舞台、有的在給樂器校音……
章海潮抱著琴靜靜地坐在角落里,一臉悶悶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
「丫頭,在想什麼呢?」易揚換好了禮服出來看見章海潮坐在那里發呆,索性一把摟過她玩笑似的大聲問。
「沒有啊。」她搖頭。
「還說沒有?」易揚一臉夸張的驚訝,「平時話這麼多,今天怎麼這麼安靜?你也會緊張嗎?」
「沒有啊。人家第一次看學長穿得這麼正式,難免有些驚訝,不可以啊?」她粉飾太平地笑著,瞥了一眼舞台上的鋼琴。雖然早知道沈靖和今天不會來,但心里不可避免地有些落寞。
「是嗎?!」易揚更加用力摟著章海潮,一臉的陶醉,「海潮丫頭,我就知道你最愛說實話了!我最喜歡像你這種愛說實話又漂亮的女孩子!」
突然一雙手硬是把章海潮從他的「魔掌」下「解救」了出來。魏行薇笑得一臉的燦爛,雙目含刀地看著易揚,「學長,好歹海潮還未成年,你這樣胡來就不怕坐牢?」
易揚冷笑一聲,「坐牢也是我的事,關你什麼事?」魏行薇一家他都看不順眼,從她姐姐到她全是怪胎。
魏行薇眯著眼楮笑了,「你坐牢不關我的事,當然就更不關海潮的事。海潮我們走。」說完,她摟著章海潮大搖大擺地從易揚面前走過。
易揚剛想拉住她們卻被在一旁看戲的同學拉住了。那位同學好笑地輕咳了聲,「易揚,我看你還是不要和行薇斗嘴了,有你的電話。」
「你怎麼不早說?」易揚打了他一拳就跑到後面去接電話。
「拿去。」魏行薇從口袋里拿了一塊東西遞給章海潮。
章海潮拆開一看,笑了,「你怎麼會有巧克力?」
魏行薇聳了聳肩,「剛才看你一個人坐在後面發呆,我就出去買了。」看她只是拿著沒有吃的意思,不禁催促道,「快點吃啊。要是現在不吃,等會上台的時候你又會緊張得胃痛了。」
心里有些暖暖的,行薇每次都是這樣,看似大而化之的個性其實內心里比誰都心細。不想和她解釋其實自己並不緊張,她掰了一半遞給魏行薇,「一起吃。」一邊慢慢啃著一邊和她閑聊,「行薇,為什麼你每次和易揚學長見面都會吵架?」
魏行薇「哼」了一聲,「我就是看不慣他逢女孩子必追的德行。」
「喂,」章海潮好笑地輕拍了一下魏行薇,「不要說得這麼過分。學長是花心了一點,但人還不錯。」
「你這個人就是這樣,再壞的人在你眼里也有優點。」魏行薇沒好氣地說,突然想到了什麼,指著章海潮叫道,「你該不會是喜歡上那個痞子了吧?」
「你胡說什麼?」章海潮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我才沒有喜歡他!」
魏行薇听出了端倪,笑得別有用意,「有喜歡的人了?」
「沒有啊。」章海潮反應快得讓人起疑。
魏行薇捅了捅章海潮,滿臉的八卦,「說啦,誰啊?我認不認識?」
「都說沒有啦。」
「還說沒有?那你的臉干嗎紅成這樣?」她的臉紅成這樣,肯定有問題!
章海潮心中一驚,偏過頭去嘴硬地說︰「我說沒有就沒有。」
魏行薇剛想鬧她就看見易揚神色慌張地跑過來,「怎麼了?你不會也緊張吧?」和易揚認識不算久,但她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倉皇的神色。
易揚沒有理會魏行薇,拉過章海潮劈頭就說︰「海潮,我爸爸中風住院了,我得趕去醫院。」
「喂,那演出怎麼辦?你不能把海潮一個人放在台上!」魏行薇看著章海潮頓時覺得事情嚴重。
「沒關系,你快去醫院吧。」章海潮這個時候倒冷靜起來,推著易揚就往外趕。
「演出的事,我叫一個朋友來替我。他絕對沒有問題,你一定要等他來才可以上台。」易揚焦急地把話說完就跑出後台趕去醫院了。
等到易揚一走,章海潮立刻雙腳一軟坐在了椅子上。
魏行薇擔心地握住她的手,「海潮,你沒事吧?怎麼手這麼冷?你放心,易揚不是叫人來替他了嗎?不會有事的!」糟了,她連指尖也開始僵硬起來。
「我並不是擔心這個,」章海潮皺著眉喃喃地說,「無論來的人是誰,肯定沒有與我和過音,我怕到時我會搞砸這場年會。」
「不會有事的,」魏行薇一邊搓著章海潮的手一邊說,「你的小提琴拉得那麼好,到時候就算沒有鋼琴伴奏你也一樣可以獨奏。」
「可是……」
「你一定沒有問題!」魏行薇握著她的手堅定地說。
她看著魏行薇堅定的眼神,輕輕地點了點頭。
久月,晚上七點半。
「老板,今天穿得這麼漂亮,是要去看海潮的演出吧?」一旁的工讀生笑著和準備出門的章九月開著玩笑。
「是啊。」章九月笑吟吟地展示著她的好心情。
「幫我向海潮問聲好。」工讀生也感染了章九月的好心情。
「一定。」章九月很干脆地點了點頭。突然她看著台上彈琴的沈靖和,不知發現了什麼,玩味地笑著,「今天靖和沒有出什麼事吧?」難得看到沈靖和失態的樣子,雖然他表面上還是和平常一樣的冷靜和優雅。
「沒有什麼事吧?還是和平常一樣啊。」工讀生一臉不解地看著台上的沈靖和。
「听不出來嗎?」章九月撥了撥頭發,「他今天彈的音都不在狀態上——難得哦。」語氣里有很明顯的幸災樂禍成分。
可惜工讀生還是一副沒有听懂的樣子,「我覺得都差不多。」
「月姐,電話。」一個服務生過來示意她。
「章九月。」拿起電話,她很有個性地報出自己的名字。不知道電話那邊說了什麼,她越听眉頭皺得越緊。
這個時候的沈靖和剛好彈完了一首曲子,章九月掛上電話快步走上台口氣很急地對他說︰「剛才你一個叫易揚的朋友打來電話,說他父親中風了,他要趕去醫院,讓你替他去和海潮演出。我準你的假,你快去。」
沈靖和話听到一半的時候就像被雷劈到了一樣,拿著外套沖了出去。他的動作如此之快,快到讓本來也著急的章九月都察覺出了異樣,「奇怪,海潮不是看他不順眼嗎?什麼時候他倆這麼熟了?」而且剛才她分明看到沈靖和臉上一閃而逝的焦急,想到由此衍生的無數可能性,章九月一掃剛才的著急,輕輕笑出聲來,「我忘記告訴他我開車來的。」從久月到憬仁大學騎單車要將近一個小時呢。
沈靖和幾乎沒有這樣急過。從小到大,所有的事情他都安排得井井有條,從來沒有事情是超出他意料之中的,可是只要一想到她一個人無助的樣子,他就會心亂。他不想看見她難過無助的樣子,他喜歡看她笑,喜歡看她小口地喝著咖啡然後再剩下三分之一,喜歡看她看見雪的時候笑得美麗的臉,最喜歡的是她拉小提琴的樣子和她小提琴的琴聲。
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雪,雪飄在他的外套上斑斑點點的,心里卻有些暖。他想象著她看到平安夜下雪會是什麼樣的表情。一定先是驚訝然後露出燦爛的微笑,每次她這樣笑著就好像擁有了整個世界一般的幸福。
踩著車子飛一般地經過城市中心的時候,廣場上的大鐘打了沉郁的一響。他心中一驚——八點半了!海潮除了在前面的交響曲擔任首席小提琴手之外,還有最後的獨奏。他一定要在她獨奏之前趕上。
踩著單車趕到表演廳的時候最後幾場已經開始,沈靖和跑到後台一眼就看見章海潮抱著小提琴坐在長椅上,一身深紫色的禮服漂亮得耀眼。
他喘了口氣,弓起食指敲了一下她的頭,「怎麼,緊張啊?」
章海潮看著出現在眼前的沈靖和,表情一下子由沉悶變成燦爛的笑臉,「你怎麼來了?」
「和上次一樣,我來代易揚。」他挑眉,「怎麼,不歡迎?」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他月兌下外套坐在她旁邊。
「我不知道代替易揚學長的會是誰,難免心里會緊張。」她看見他外套上沒有融的雪,驚呼道,「外面下雪了?」
「等下你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負責服裝的人這時跳腳地叫他過去換衣服,他站了起來對她點了點頭,「我去換衣服,你今天要拉什麼曲子?」
「《愛的禮贊》。」
他一怔,然後淡淡地笑了,沒再說什麼就去換衣服了。
她看著他的背影,舒了一口憋在心頭長長的氣。她根本沒有想到他今天會來,他能來,她真的覺得很開心。
他在這里呵!扁是這樣想著,她的指尖都興奮了起來。心里暖暖的,像是在下雪天里喝下了熱咖啡。
「說一件事給你听。」沈靖和換好了衣服坐到她身邊。
她看著他一身白色禮服,俊逸而瀟灑。白色並沒有讓他斯文起來,反而襯托出了他那一身冷傲而疏遠的氣質,從他手里拿過棗紅色的領花,她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什麼事?」
「我小時候第一次上台的時候因為太緊張而摔了一跤,結果——鼻子流血了。演出自始至終我都是用棉花堵著鼻子進行的。」
他說得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她卻笑得渾身顫抖,光是想著他鼻子上有兩團大大的棉花還優雅地在彈鋼琴,就已經讓她笑倒在他肩上,「所以你說演出前摔跤可以消除緊張是真的?」
「你要不要試試?」他睨著眼看她,「笑成這樣。」
「不要。」她很干脆地拒絕了,依舊沒有收起盈盈的笑意。
听到主持人開始介紹最後幾個節目了,這就表示他們要候台了。她站了起來卻看見他沒有動,「還不走?」
「小姐,我的領花。」
她一怔,發現他的領花自始至終捏在自己的手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忘記了。我幫你。」極其自然地,她走到他面前踮起腳幫他系好了棗紅色的領花。
「走了。」他把小提琴的弓遞給她。
「好啊。」
從他來到現在,她都沒有問他有沒有彈過《愛的禮贊》或者有沒有和其他人合作過,而他也沒有說一句讓她放心的話;但是兩個人心里的確對彼此沒有絲毫的懷疑。
幕緩緩升起,台下的人看到了「傳說」中的沈靖和皆是一愣,只有坐在前台的章九月一直玩味地笑著。
章海潮深吸了一口氣,隨著他的第一個音開始了今天的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