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西塞?」顯然這個結果是她沒有料到的。
蝶悱惻看著赫連邱,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來話。她以為她夠了解他,卻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做出這樣一個決定。她總以為赫連邱和淮斟骨子里一樣,都是有野心有霸氣。
赫連邱見她不說話,揚了揚眉,「怎麼?不可以嗎?」
蝶悱惻搖頭,道︰「我一直以為王爺心里最想要的結局是︰與其在這里任人宰割,不如戰死沙場。」
赫連邱笑出了聲,「你卻沒想到︰我是這樣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他看著蝶悱惻突然問道,「你曾經在你們東陵軍營里待過,東陵軍軍紀如何?」
「東陵軍軍紀嚴明,凡所經城鎮絕不擾民。」
「東陵國力較之西塞如何?」
「遠強西塞。」
赫連邱挑眉,「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他剛才的兩個問題說明了關鍵。一︰東陵國力比西塞強出許多,吞並西塞是早晚的事。二︰東陵軍軍紀嚴明,即使攻入了西塞各城鎮也不會如西塞軍屠城一般血流成河。有了這兩點,他還要擔心什麼?
蝶悱惻笑了,「心服口服。」
赫連邱斷然道︰「並非是我貪生怕死,我早已厭倦這里的一切。要我為了沒有可能贏的戰爭和永無止盡的朝野紛爭來犧牲血燕,我辦不到!」
「不知王爺準備什麼動身?」
赫連邱道︰「下個月初就走,要走就走個干淨。你也準備一下,免得到時候亂了手腳。」
「我?」蝶悱惻驚訝道,赫連邱這句話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是啊。」赫連邱挑眉道,「怎麼?是不是要回到家鄉了反而近鄉情怯起來?」他見蝶悱惻的表情極為復雜,料想其中可能還有些別的事,「有什麼事?說。」
蝶悱惻沉聲道︰「王爺,如果我說我不想這個時候回東陵,你會答應嗎?」
赫連邱驚訝道︰「我以為這次去東陵你和血燕該是最高興的。為什麼不願意這個時候回去?」
她心里泛起一陣無奈,誠懇地對他道︰「我如果這個時候回到東陵就會有太多不願意面對的事情。而在這里雖然身不是自由的,但是心卻是。」她抬頭看了一眼夜空中的上弦月,輕輕地說,「而且我想在這里等一個人。」
赫連邱何等精明之人,她的話只說了一半他卻已然曉得全部。嘆了一口氣,「你又如何確定那個人會來?又如何確定有生之年等得到他?」
「我不確定,」她笑了,「但是我相信。」
第二年二月初赫連邱帶著血燕和願意追隨他的人離開了。
王府外血燕拉著蝶悱惻的手,眼楮紅紅的一片,「悱惻,你一個人在這里一定要小心。現在王府都空了,你要是有什麼事身邊也沒個人照顧,我實在不放心。你還是跟我們一起回去吧。」
蝶悱惻輕嘆了口氣,自從得只她要留下來之後血燕的眼淚就仿佛沒斷過。她笑著安慰她︰「沒事的,王爺不是給我留了很多銀子和干糧,夠我頂很長時間的了。再說現在王府一個人也沒有,正好安全。你就要回去了該高興啊,不要再哭了,再哭眼楮就更難看了。」
血燕被她逗得笑了出來,隨即又難過了起來。畢竟她和蝶悱惻在西塞待了三年,心里早就把她當姐姐一樣地看了,「悱惻,此去一別就真的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之日。」
「不會的。」蝶悱惻笑道,她轉身去問赫連邱,「不知道王爺到了江南有沒有落腳的地方?我家在蘇州郊外有一個祖宅,名叫抱月。如果你們沒找合適的房子就先去那里將就一下,雖然房子舊些倒也還舒服。」
赫連邱點了點頭塞了一把匕首在她手里,抱過依舊依依不舍的血燕上了馬車。
赫連邱最後叮囑道︰「以後就不要再穿東陵的衣服了,銀兩和干糧總共夠你用個十年都沒問題。頂多再一年兩國就會正式開戰,依照現在的局勢,不出十年中原就一定會統一。」
赫連邱和緩了顏色道︰「悱惻,我得和你說句心里話︰我當你是朋友——可以生死患難的朋友。如果以後我們能夠在東陵相見,你就叫我赫連吧。」
蝶悱惻欣然笑道︰「我曉得了。時候也不早了,王爺還是上路吧。」
赫連邱不再?嗦,翻身上馬,朗聲說了最後一句︰「悱惻替我告訴你們靜睿王,他幫我的人情我用整個西塞來還,該扯清了。」語畢,打馬而去。
一串簫聲隨即響起,原來是蝶悱惻用簫來送他們。簫聲極其干淨,仿佛沒有絲毫離愁之苦分別之哀;清澈舒暢的沁人心脾,竟是一曲《笑春風》。這又是何等的境界?何等的清拔出塵?
簫聲等到看不見了車隊才停止。
蝶悱惻放下簫拿起那把匕首,想起赫連邱最後一句話,心中揣摩了許久,幽幽地嘆了口氣︰「淮斟當真是什麼都不在乎,竟然私自把十三公主送給了赫連邱。這樣做一定是他早就料到會有今天的局面,卻狠心絕情地不顧及自己親妹妹的死活。他這樣的性情一旦謀奪到了皇位,還不知要在宗室里掀起多少腥風血雨。」
一個東西如煙一般從她眼前飄過,她順手抓了一把,隨即會心地笑了。攤開手掌,掌心一團軟軟的柳絮有氣無力地躺在那。
——春天到了。
又一個春天到了,這是第三個春天。
楚琴淵站在湖邊看著自己親手種的桃樹打了滿滿的苞。他已經不曉得日子過得到底是快還是慢,這些日子以來老想起和她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結果那些事情那些悸動益發的清晰,他有時候真的很怕見到月亮,卻總在下雪的時候莫名地慶幸。
慶幸自己遇見了她,卻又無可奈何地失去了她。
他一直和自己強調,他只是「暫時」地失去了她。
湖邊的桃花開過了三季,他會活著等著它開過今後的每一季。
「怎麼辦?我看你拿什麼賠我?」一聲軟軟的埋怨從橋上傳過來。期期艾艾的口氣有些當年的味道。仿佛一個女人一臉妖媚捉弄地在他耳邊再次道——「怎麼辦?四公子,我本來想好好听出戲的心情全被你打亂了。我看你要拿什麼賠我?」他驚訝地看著橋上。
橋上兩個陌生的女子正看著湖上飄著的一塊翠色繡花手絹,一籌莫展。她們原是楚夫人看幾個兒子大了還都未成家,別有居心地邀了幾位親友家的小姐來家中做客。明為做客,實為相親。這兩位從來沒有見過深居簡出的四公子,突然一見如玉一般俊秀好看的男子坐在對面,突然看見他向這邊看了過來,全都不好意思起來,紅著臉笑著散了去。
怎麼可能是她?楚琴淵因為自嘲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的笑,一手撫上她為他所做的琴套。這世上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如她一般的女子。萬種風情、溫柔高貴、胡鬧任性、聰慧高潔全被她一人佔了去,如此絕色,他如何還對其他人另眼相待?
快了,他很清楚,照兩國形勢發展下去,離再見到她就不遠了。那個時候,一切就到了應該了斷的時候了,無論是他和淮斟的對立,還是他們三個人糾纏的命運。
到那個時候,到那個時候……希望你一直都在等我……
們一定會得到我們想要的。
這一夜,他的琴音從未絕過;這一夜,湖邊的桃花悉數去開,紅得如火一般的花瓣燒滿了整個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