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阿修羅的夢幻世界 第1章(1)

愛于靜寂之時

「斐迪特你這個騙子,我恨你!我死都不會原諒你!爸爸,對不起,都是我不听你的話……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你……對不起!」我失去理智地哭喊,此刻我只想結束自己的生命,再也不要面對這個殘酷的世界。

在寒風凜凜的碼頭,警察荷槍實彈地武裝著,我的身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來個人,他們都死了,其中包括她的父親——冠沛。警察示意我放下槍,可是警告對我根本無濟于事,因為我根本听不進任何聲音,我整個人被斐迪特的背叛籠罩著,充滿怒火。

「祥安,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我是真心愛你的!我求你放下槍!」

「愛我?算了吧……爸爸,我來陪你了……」我輕蔑地瞟過他,他滿目痛苦、聲嘶力竭地叫喊,但是我再也不會相信他所說的任何話。

我後悔遇見他!如果不是他的出現,我就不會發瘋般地愛上他!就一眼,僅僅就是一眼我便被他英俊的外表所吸引,在相處之後,又為他的睿智和溫存所傾倒。可是現在他那所有令我折服的優點都化為一把利器將我剜死!就在前一天,我還沉浸在自己編織的和他的憧憬之中……可今天我們就該是分屬兩個世界的人了!

帶著淺淺的微笑我慢慢地合上了雙眼,好像在與世界訣別,又好像為能馬上和爸爸媽媽團聚而高興,說不清……淚水順著面頰流下淌進嘴里,咸咸的,澀澀的。

「砰砰!」兩聲響亮的槍聲再次劃破寧靜的夜空,我感覺太陽穴周圍和手腕滾燙的刺痛,頭腦不再清醒。慢慢地,慢慢地……我感覺到了冰涼的地面,慢慢地,慢慢地……我什麼都听不清了,惟能感覺到斐迪特抱起我歇斯底里地呼喊著我的名字。

狙擊手留在我手腕上的傷把我從死亡線上拽了回來,但卻把我推進了黑暗的世界。

從此,我失明了。

醒後,我被告知失明,我哭了!並不是因為失明,而是因為我竟然還活著,沒有想到死比活還要難!

我知道,只要我還活著就一定忘不了他——斐迪特。

斐迪特,一個陪伴我三年讓我愛得發狂的男人!也許是他給予我的愛太多太多,才蒙住了我的眼,擾亂了我的思想……一切都是我的錯。

三年前的一個春天,我像往常一樣被阿姨從美夢中喚醒,她推開窗,陣陣微風吹進我那寬敞明亮的臥室,風中夾雜著木槿花的芬芳,清清香香,窗下的那片木槿花是我為媽媽種的,這是她最愛的花。

「小寶貝,快去準備,新來的英文老師已經在等你了。」

阿姨是我家的佣人。在我五歲那年媽媽因病離開了我和爸爸,是阿姨把我帶大,所以我們的關系親如母女。

「可是我很困耶!」我耍著小性子嘟囔。

由于我出生在一個非常富有的家庭,爸爸為我準備了足夠的物質生活,也許就是這個原因,我的骨子中有那麼一些任性,再加上我是獨生女,他對我更是寵愛有加。他為我請了最優秀的家庭教師,讓我接受更直接更有效的教育方式。其實,在我享受著同齡人羨慕的生活的同時,悄然間卻丟了一件東西,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謹慎,由于我一直生活在父親精心鑄造的保護層下,所以不知道人是需要有謹慎之心的。

「快去洗臉,讓老師等太久很不禮貌哦!」阿姨把我推進浴室。

當我準備好去見新來的家庭教師時,由于一貫的神經粗,腳下一滑,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在落地之前,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矯健地躥向我,我知道他想接住我,但是一切太晚了,我狠狠地落地,摔斷了小腿骨。

在我疼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時候,那個男人鎮靜地幫我固定好腿傷,又吩咐阿姨叫車過來,他一把將我抱起,輕聲安慰我。而我好似迷了魂般地听從他,窩在他溫暖寬廣的懷里,心怦怦地狂跳不止。我望著他,他真的好帥,棕發碧眼,深陷的雙眼,稜角分明的線條,我保證,這是我見過的最最有型最最性感的男人!

就是這一眼,我便愛上了他。那一年,我十八歲。

在趕往醫院的路上,他告訴我他叫斐迪特,二十四歲,從美國來,由于受中國古老文明的誘惑,從中學時接觸中文,所以中文算是流利。他是受我的前任英文老師之托來擔任我的英文教師的,我萬分感謝前任那個古怪老頭子,從此,我對英文投以極大的熱情。

在我養傷的一個月中,斐迪特每天都按時來教我英文,我的英文水平直線上升,爸爸看在眼里樂在心里。我和斐迪特相處得非常愉快,他給我講了很多他的故事,我很想回報他什麼,但是不知該講些什麼故事,只能對他講述我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的快樂時光。當我講到媽媽去世的那刻,我難過地哭了,不單是因為想念媽媽,更是覺得心里很委屈,很想被眼前這個男人疼愛。

「祥安,我的小東西,抹去眼淚,它不屬于你!我的小祥安應該是快樂的。」斐迪特輕輕把我摟進他的懷里,擦去我的眼淚。

面對他的溫柔,我的眼淚更是不听話,他不再為我擦拭淚水,而是把我緊緊抱在懷里,不停揉著我的頭發。感受著他的心跳,我平靜了,在他的懷里我找到了安心,我依賴他,迷戀他。

「小東西,只許哭這一次!知道嗎?看到你哭,我會心疼。」他輕柔地拍著我的背,像哄小孩子般溫柔耐心。

「斐迪特,我想以後每天都能見到你。」哭過後,我還賴在他的懷里不肯離開。

「每天……有難度。」他思索著,但是並沒有松開摟著我的雙臂。

「為什麼?你討厭我?」

「怎麼會?我非常喜歡你這個小東西,你就像一個漂亮的禮物出現在我的生命中。但是我也要有自己的空間,明白嗎?」他那細長的手指輕輕點住我的額頭,性感的嘴唇劃出一個漂亮的弧線。

「自己的空間?是和女朋友約會嗎?」我開始不高興,因為我從沒想過他可能有女朋友,我不想他抱別的女人,他只能抱著我!

「不是的,我並沒有女朋友。我的意思是……」

「好吧,我給你充分的私人空間。但是你要保證讓我每四十八小時都能見到你一次!」我打斷他的話,只要他沒有女朋友就好。

「遵命!」他配合地敬禮。

現在想想,那時雖然我們在玩鬧,但他敬禮的樣子活像一個警察,深邃的雙眼中不僅閃動著笑意,更隱現著智慧的光輝。

「听煩了吧?對不起,我忘記時間了!」冠祥安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禮。

「沒有啊,我很認真地在听。祥安,今天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阿芙洛狄特聚精會神地听著她的故事,邊听邊有了想法,但她不能說。

「嗯,是該回去了,我還答應給新來的鄰居做松餅呢。」冠祥安露出了一個輕淺的微笑,現在她已經無心無力擁有曾經的燦爛。

「新來的鄰居?男的女的?」阿芙洛狄特一愣,昨天沒听她說啊!

「男的,不幸的是他是聾啞人,但我們正好可以相互幫忙。昨天他還幫我修理了水龍頭,所以我要做謝禮。」

「原來是這樣啊……對了,明天要記得要來呀,我還沒听夠你的故事呢!我會為你準備最棒的芒果汁。」

「我會的。」

阿芙洛狄特看著冠祥安慢慢閉上黑白分明的雙眼,戴上墨鏡,遮去了滿眼的無助與疲憊,她本不該屬于無邊無際的冰冷蒼涼的黑暗,她是一個需要人來疼的小女孩!因為她確實看到了隱藏在冠祥安那沒有焦距的雙眼中對生活的希望。

任何感情都逃不過她那雙銳利的藍灰色的眼楮。

「小心!」

「我知道了。今天謝謝你,美麗的女神!」

「你怎麼知道我漂亮?」對于自己的儀態,她一直很自負。

「你的聲音呀,輕柔而清澈!沒有了視覺,我只能靠聲音判斷。」

伙計幫冠祥安拉開玻璃門,她對他道謝後就離開了。他矚視她走遠,直到消失在視線中。

「看什麼呢?」阿芙洛狄特捅了捅他。

「我、我去給臨街煙店的老板送外賣。」他抄起一份披薩就快速出門。

「傻大的個子,性格像頭悶牛……哼,沒趣兒的男人!」

阿芙洛狄特扭著迷人的身姿從客人身邊經過,惹來女人的嫉妒男人的覬覦,她可以用奪目的笑容輕易收服女人,更不用說是男人了,但她的眼中除了自己不會有任何人。

晚上,冠祥安端著噴香的松餅按下了鄰居的門鈴。他對她「說」過這個門鈴連著四個小裝置,通向他的每個房間,只要有人按門外的門鈴,房間內的小裝置就會閃光。

當然,他們之間的對話是無聲的,是他用手指一字一字寫在她的手心里,而她則寫在紙上。

兩人寒暄一陣,就開始吃起松餅,這是她惟一會做的,也是惟一擅長的食物。曾經因為斐迪特愛吃松餅,她才認真學做的,越做越熟練,所以非常可口。

「今天過得好嗎?」他寫在她的手心里

當他的指尖踫到她的肌膚時,心中又是一怔,連她自己也很納悶這其中的原因。

「不錯。你知道嗎?今天我忽然感到舒了一口氣。」她稍頓筆,又寫,「我向一個朋友講了我的故事。」

「所以感到舒服了?」他又寫,就著美味的松餅和爽口的木槿花茶,心疼地望著她美麗的容顏、烏黑的長發、烏黑的眸子,可惜她的眼神是空洞的,蒙上了淡淡的灰色,透過發絲,太陽穴邊上那粉紅色的傷疤在她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格不入。

「是啊,我很久沒有過那樣令我……怎麼說呢?就像我的名字那樣,祥和而安心的交流。」寫著寫著,她的笑容不經意間流露,讓他看入了神。

「松餅好吃嗎?」

「非常棒!我發誓這是我吃過的最棒的松餅。」

「以後想吃了我就做給你,不要再去買了。」她輕快地寫著。

房間內安靜了,沒有了動筆的刷刷聲,他們就靜靜地坐著,他好想開口,但不能。

「小生,去準備一個最棒的芒果。」由于昨天忙于和冠祥安交談,以至于到今天阿芙洛狄特才知道新來的幫手的名字。

「祥安要來?」他問道。

「嗯!祥安、祥安……」她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他根本無法面對她如鷹一般銳利的眼楮,在她面前,他要學會武裝自己。

中午剛過,冠祥安如約而至,她為了能更加適應黑暗中的生活,每天都要去學習盲文,為了熟悉黑暗,她要一切從零學起。

「寶貝祥安,我快等不及了,快點繼續昨天的故事。」阿芙洛狄特像只撒嬌的貓般纏住她,「小生,芒果汁和巧克力蛋糕!」

「小生?」冠祥安疑問。

「是啊,就是昨天新來的那位伙計。很英俊呢,但是很木訥!」她看著小生匆忙地準備食品。

「阿芙洛狄特,為什麼你對男人總是這麼挑剔?你愛過嗎?」雖然和她很熟,但冠祥安根本模不清這位朋友的思路,除了知道她是這間「阿修羅的夢幻世界」的咖啡店的主人之外,幾乎一無所知。

「我的世界很小很小,只有我就夠了。」她輕描淡寫。

新鮮的芒果汁和美味的蛋糕已經擺在冠祥安的面前,她耐不住饑餓,開動了,「昨晚,我的鄰居夸獎我做的松餅好吃呢!」

「你很會做松餅?以後幫我做吧,我的手藝很一般。」阿芙洛狄特喝起最鐘情的黑咖啡,細細品味,苦中含著絲絲的甜,就像生活。她那張如混血兒般性感嫵媚的臉蛋著實讓一旁的客人大飽眼福,黑色的吊帶長裙巧到好處地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形,白皙縴細的腳踝更能透出她的女人味,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略帶原始之美的氣息不禁讓人想入非非。

「你不笑話我就來做。」

「那我們說定了。」阿芙洛狄特啜下一口咖啡,「和新鄰居相處得很不錯吧?」

「還不錯。有時候我覺得挺有滑稽的,我們兩個人一個看不見說得出,一個听不見說不出,但卻看得見,感覺兩人之間的靜默讓我很舒服。」冠祥安說出了心中的想法。原先的她總是哪里熱鬧就去哪里,現在她更喜歡安靜,惟有安靜才能幫她療傷。

「小心會戀上他!」阿芙洛狄特半開玩笑。

听後,冠祥安淡然一笑。

自從給斐迪特下了四十八小時之內必須和我見面一次的命令後,他果真遵照了指令。每當他來到我家時,我們總在我窗下那片木槿花圃旁學習,他教我英文我幫他鞏固中文。有幾次,我偶然抬頭,看到爸爸站在他書房的窗前望著我,一臉嚴肅,當他發覺我注意到他的時候,又會露出慈父的笑容,我知道他是真的疼愛我。

「小東西,聖誕節打算怎麼過?」斐迪特總是喜歡稱呼我為小東西。

「自己嘍,你呢?要回美國嗎?」如果他真的回美國,我會要求他每天都打電話給我。

「一家人都在美國等我,當然要和他們團聚。」

「好吧,我準你十天假,但是放假期間你要每天給我打電話。」我開始不依不饒。

那時候的我確實有小姐脾氣,在潛意識中,一切都應在我的安排下進行,但事實上只有我最傻。

直到我的數學老師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他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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