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摟著董蕭的肩頭,走出酒吧。
董蕭很想甩開他,但頭重腳輕,使不出一絲力氣。
「下次如果想喝酒,在家里喝,這地方不適合像你這樣的女孩子。」他低聲說話的時候,有一種迷惑人心的溫柔。
董蕭咬著唇,沒有答腔。外面氣溫很低,寒風呼嘯,她打了個哆嗦。
一輛黑色的計程車開過來,他把董蕭扶進了車中。
董蕭想掙扎,但身不由己。
車子開動。
「你要帶我到什麼地方?」雖然喝酒過多導致頭腦成糨糊,但仍有尚余的清醒像守城的不屈之兵一樣忠心耿耿。
「陪我到一個地方坐坐。」看不清他的臉。在董蕭的想象圖中,她頭上的帽子變成了紅色,他脖子以上的地方已經被大灰狼的頭取代。
董蕭費力地睜著眼楮,想辨認現在在何方。從她眼簾閃過的是一排排橘子般的淡黃路燈、飛馳而過的車輛,還有一排排黑黝黝的樹木……她不知道現在自己在這個城市的哪一個角落。
醉意越來越深,嗓子眼中的惡心勁頂得董蕭很難受,想吐個痛快,但什麼也吐不出來。
「好好休息一下,還有好長一段路呢。」他笑著撫了一下董蕭的頭發。
董蕭不知道這男人要帶她到什麼地方,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她一定不是他對手。她沒什麼錢,他要干的無非就是劫色。劫色就劫色,她可不想當烈女,被包得像木乃伊似的出現在明日的報紙頭條上當烈女模範。董蕭對自己的生命,還是很珍惜的,她只希望他沒有特殊的癖好。
車子最後停在一個高山的山頂上。
一下車門,呼嘯的寒風吹得董蕭滿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清醒了一半。
「你干什麼啊?這麼冷的天氣把我帶到這鬼也不多一個的山頂上來,就算殺人棄尸,在山腳動手三下五除二也沒有人看見,用得上這麼辛苦來到山頂嗎?講情調也要挑季節的。」董蕭牙齒在上下地激烈打架,緊緊地抱著雙臂,雙眼冒煙。
「小姐,禍從口出,事事慎言,不要那麼刻薄。」他笑起來。
「那也要因人而異。」董蕭哼了一聲。她非常不爽在午夜時分,竟然不是在軟乎乎的被窩中而是在這空無一人的山頂上冷得彈琵琶。
「我真是小看你了。」他搖搖頭,「你外表看上去很冰冷,難得說一句話,原來是錯覺。別生氣,只不過耽誤你一點點時間。」
他把董蕭帶到一條石凳上坐下來。
他們此時就在城市的上空,高高地俯瞰腳下燈火流動的紅塵。
平時比滿鍋開水還嘈雜的城市,在夜色漆黑的羽翼包圍中,顯得格外渺小。五光十色的燈影宛如明珠耀眼,不甘寂寞。然而,這匯聚的光亮散落在無邊無際的漆黑就像汪洋里的星點漁火,孤獨而無助。
「你帶我到這來就是為了看山腳下的東西?」董蕭轉過頭問他。
他取下眼鏡,凝視著山下,笑道︰「不錯。我只是想找個人陪陪,你不要誤會。」
「閣下的癖好真是與眾不同啊。」董蕭撇撇嘴巴,「接下來,是不是開始準備抒情了?啊,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繁華的城市,想到即使如此燦爛也不免在將來成為老鼠洞,人類爭來奪去究竟為了什麼呢?或者是,啊,觀看這不相關的世界,啊,千古的寂寞之情油然而生,啊,頓覺天地之悠悠……」
他大笑,「這只是我的一種個人習慣,閣下戲劇看多了。」
「習慣?」
「對。」
「那也不用拉上我陪伴,」董蕭沒好氣地說,「自己來看不更好嗎?注意!這可不是我的習慣。做人要厚道。」
「理由一,我給你付了酒賬,你陪我看一下風景不算過分;理由二,我對你很有興趣,和自己感興趣的人在一起怎麼也算得上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
「前者可接受,至于後者……」董蕭聳肩,「是不是覺得喝了點酒的女人容易上鉤?調調情,哄幾句,就手到擒來?」
他點燃一支煙,笑道︰「那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對你有興趣,因為你長得讓人看了舒服,還是個不輕易受傷的女人。自己去照一下鏡子,看看你的眼楮,就知道了。」
「說得我好像不是人。」董蕭哼了一聲,但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說白了,她大部分時間像草木一樣活著,遇到陽光明媚就開朵小花,踫到陰雨天就收攏葉子,生平無大志,懶散得和一頭冬眠動物差不多。
受傷,因為總是期待過高。董蕭在這方面欠缺一點。
「你又是哪種人?在下面森林中搏殺的原始肉食動物還是整天叫嚷的重壓下的受傷男人?」
「換一些好听一點的詞語好不好?」他失笑,悠然地吸了一口煙。淡白色的煙氣裊裊上升回旋,「例如,為人理智冷靜這一類的褒義詞。」
「蛇穿上馬甲也不會變成烏龜。」
「厚道一點,男人都讓你嚇跑了。」
「這個與你沒關系。」
對于眼前的這個男人,初步評價,印象尚可,有一種奇異的親近感。董蕭從他身上感應到一絲相似的味道,不能言傳,只可意會的孤獨與冷淡。所不同的,她的溢于言表,他的隱藏在他溫文爾雅的微笑之下。
當然,這也可能是董蕭醉意朦朧中的一種胡思亂想。